第三章
风光明媚的江苏沿海地区,路上人车穿梭,好不热闹。放眼望去,街道两边尽是人来人往的商家,沿路叫卖的小玩意儿也不少;再往郊外走,景色却又不同,湖光山色,绿影扶疏,百花争妍,气象万千,各种鲜丽颜色尽在眼前,看得人心旷神怡。
妇人点头。“你要找平老师傅吗?”
“是,劳烦通报一声。”云海客气回话,却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
“我就是书院的平师傅,尊驾何人?找老夫有什么事?”平师傅身穿粗布灰袍,看来清瘦文弱,不过说话时两眼打量着云海,眼神十分防卫。
“我是北京醇亲王府来的,是云熙的……。”
“尊驾请回吧,小小书院容不下皇亲国戚,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好跟王府的人往来。”平师傅没等云海说完,就僵着脸下逐客令。
云海微愕。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没料到竟是还没开口就被驱赶。
“平师傅为何不问在下的来意?”云海反问。
平师傅冷冷的看他。“老夫已经说了,没什么话可跟王府的人谈。”
“可这事也不由得平师傅作主。”他强调。
“尊驾请回。”平师傅指着大门。
“爹!女儿求您别这样!”几乎要哭出声的女子嗓音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云海连忙要看向来人,但那女子还没走出来就被平师傅大声制止。
“你给我进屋去!不许出来!少给我丢人现眼!”
随着平师傅的怒斥,屋里所有学生都忍不住往院子里瞧;云海正想要开口相劝,却看见方才说话的女子从后头走了出来。
“女儿知道丢脸,但如今也没其它方法了。”
云海转身,看见一个相貌秀气的女子站在后头,脸上犹有泪痕,身形看来十分消瘦。
云海忍不住将视线停在女子微微隆起的小月复上,虽然极不明显,可云海确定那隐约之间的浑圆,他表面上没显露出来,但内心却大受震撼!这不在他预料之中,云熙的同僚并没有提到这个啊!
“你还知道丢脸?!你要真知道丢脸,会……。”平师傅红了眼,哽咽。
“老师傅,别再嚷嚷了,咱们去后院谈吧。”方才提着衣裳的妇人连忙阻止。
平师傅瞪视着女儿,那眼神,既愤怒又失望,瞪了一会儿后才冷哼一声走开。“要谈你们去谈吧,我不想听。”
“这位爷,跟我来吧。”洗衣妇人领着云海往后走,那女子默默跟在后头。
云海早透过云熙同僚约略知晓平家的状况。平师傅年轻时考中进士,还当过几年地方小官,但因为个性平淡而选择返乡教书,在这地方上算是享有清誉的书院师傅;平师傅的妻子多年前过世,只留下一个女儿陪伴他,闺女名叫平绢,今年芳华一十八。
平绢从小由父亲教养成知书达礼、文采颇佳的女子,加上相貌秀气斯文,也算得上是人人口中才貌兼备的江苏才女;这两年来许多人上门说媒,可平绢却都没看上眼的,看来也是个死心眼的女孩儿,非得觅得让自己倾慕的郎君才肯点头下嫁。
而现在看来,那个夺走她芳心的人,就是被圣上派来查缉私盐的云熙贝勒。
洗衣妇人将他们带到后院院子里的凉亭坐着,只说了一句要去沏茶,就迳自离开,显然想让平绢和云海单独交谈。
“平姑娘,在下是云熙的弟弟,你的事云熙的同僚约略跟我说了。”云海看着平绢,刻意等她开口,好判断她到底心中有甚么想法。
平绢盯着他一会儿,那眼神既温柔又闪现失望。“你和云熙哥一点都不像……。”
云海炯炯有神的目光从没离开过她脸上,听她说得凄楚,神情却又含羞带怯,登时稍加放了心。至少这女子对云熙的情意是毋庸置疑的,况且看来还算是用情颇深;这样倒好,应该不需担心她闹出有损醇亲王府名誉的事。
云海待人算是宽容,可也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更不是会任人予取予求的大傻瓜;当然,私带敦华出走是个意外,答应她的要求则全然带着私心,无法相提并论;可他待人处事都有个底线,倘若想挑战他的攻防限度,那他就会全力反扑;而云海心中最重要最必须扞卫的,就是醇亲王府的名誉。
“我们是同父异母兄弟,所以长得不像。”云海说。
“原来如此。云熙哥的后事都办妥了吧?”平绢说到“后事”两字时,语气十分艰难。
“他是在派遣外地期间染病,所以圣上特令从优抚恤。”
“云熙哥染上的传染病其实在这里很多人都染过,可却没像他病发得如此凶猛快速。”平绢声音略微颤抖,想起一开始发病时,都以为云熙会像其他人一样吃几帖药就慢慢恢复体力,哪知道过没几日竟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大哥跟云熙是同一额娘所生,也是感染了小病就没再起来过。云熙额娘那边好几个男丁也都早逝,似乎是跟他额娘家族一直以来身子骨较弱有关。”云海尽量详细解释,好让平绢对于云熙的猝死能稍微释怀。
“原来他从娘胎里就带出病因了,所以才会如此严重。”平绢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旋即眼眶又一红,显然觉得老天对待云熙和她太不公平。
云海看着她凄清的脸庞,倏地想起另一个在云熙灵前泪流不止的容颜,不由得将两人做了比较。
平绢秀气之中带着书卷气,说话声音略小而纤细,个性似是十分内向害羞。云海自认识人的眼光算得上精准,攀谈短短几句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子没有争夺、闹事的野心,因为她温柔的眼神明显带着脆弱胆怯,就像是需要男人照顾的脆弱小兔儿,而这样脆弱的气质可以激起男人无穷的保护。
陡然间,云海知道了云熙想在平绢身上找到什么,也知道了云熙想要弥补的遗憾是什么。
论相貌,平绢虽是秀气斯文,但肯定远远不及敦华的艳冠群芳;说到性格,两人更是完全不同。敦华冷漠高傲,平绢却是温柔带怯;若说敦华是一座遥不可及、只能膜拜的冰山,那么平绢就是一池让人容易亲近掬取的清溪泉水;而这,就是云熙想要的感觉。
一瞬间,云海感到呼吸困难。倘若敦华看到了平绢,以她的冰雪聪明,肯定能立刻知晓云熙找上平绢的理由,而这般残酷的事实要她如何承受?
“我……,可以去祭拜云熙哥吗?”平绢以哀求的眼光看着云海。
云海没立刻回答,因为这不是将她带去北京拿香拜一拜这么简单的事,这其中牵涉极广,尤其是她月复中胎儿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