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层染,秋色宜人,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姑娘,您看,那边有泉水。”双喜惊喜地指着不远处的水洼说。陶静姝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跟着双喜身后慢慢走过去。
双喜灌好了水,稍事休息,他们便继续赶路。
一路之上,或赏花,或摘叶,或举目远眺,走得悠闲随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栖翠庵。
栖翠庵盖在一处避风的山坳中,山水相依,景色宜人,适合隐居。
庵主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尼,气质随和待人亲切。
“吃食都是庵中自己所种,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师太客气了,山中所出自带山林灵气,食之自可延年益寿,何来嫌弃之说。”
“阿弥陀佛。”
晚餐虽全是素食,但庵中掌勺之人明显是个高手,斋菜口味极佳,丝毫不逊于那些酒楼大厨,陶静姝吃得很是满足。
饭后,主仆两个照例是要散一散步的。
双喜陪着自家姑娘走到庵外一处平坦巨石之上席地而坐,仰头赏月。
“山里夜里风凉,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双喜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陶静姝身上的披风带子系紧了些。
陶静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在巨石上盘腿而坐,抓着一把坚果,一颗一颗地嗑着。
今晚月光很亮,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宁静得唯有虫鸣声,哦,还伴随着陶静姝嗑坚果的声响。
陶静姝闷不吭声嗑了半天坚果,突然开口说:“双喜,其实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没事。”
双喜咬了咬唇,几不可闻地道:“可是姑娘不能嫁人了。”
“嫁人有什么好的?”陶静姝反问。
“这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自然是有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姑娘……”双喜语气有些迟疑。
“嗯?想说什么?”陶静姝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半歪着头看丫鬟。
双喜见状只觉她家姑娘可爱极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您说五姑娘真的是妖精吗?”
陶静姝歪头想了想,然后说:“她身上必然是有些古怪的,妖精嘛倒不一定。”
“有古怪还不是妖精啊?”
“对呀。”
“姑娘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陶静姝沉默了片刻,才做了回答,“算是吧。”
“可是姑娘一直都与人无争,五姑娘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姑娘呢?”
这一次,陶静姝沉默的时间更长,良久之后才说:“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
“嗯。”
“可她嫉妒就有用吗?她又不能变成姑娘。”双喜疑惑。
陶静姝为之失笑,“原本可能是不行,但是在她拥有了奇怪的力量后,发现原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可以轻易的达成,她的贪欲便越来越大,最终不择手段,不分善恶。”
“这么可怕啊?”双喜的声音带着畏怯。
“这世上再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了,有时候你都不知道那张人皮下面的到底藏着的是人是鬼。”陶静姝感慨良多。
双喜点点头。
片刻后,双喜提醒道:“姑娘,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儿。”
双喜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
“别这么不情愿,你家姑娘我还是挺平易近人的,不会让你难做的。”
“可是山里夜凉。”
“双喜。”她突然轻声唤了丫鬟一声。
“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傻得跟着去啊。”
双喜眼眶瞬间便红了,眼泪紧跟着便滚了下来,“姑娘您胡说什么呢?”
陶静姝并没有去安抚丫鬟,而是仰头看着头顶那轮近乎满月的月亮,语气缥纱地道:“这世间有太多的意外了,谁又能说得清呢。”
最后,在双喜的强硬坚持下,陶静姝还是没能在巨石上待太久。
在她们的身影消失不久,有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巨石上。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把消息给主子送回去吧。”
“是。”
两个人一个飞身离开,另一个则如烟一般朝着陶静姝主仆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初雪笼罩京城的时候,一辆黑漆大马车从城外缓缓驶入城门。
人们都是善忘的,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许多之前热议的事渐渐在人们口中淡去,他们又开始关注新的东西。
比如鲁国公府嫡次女看上了一个寄居于寺院的贫寒士子,寻死觅活非卿不嫁,结果人家早有婚约,不肯背信弃义。
大家闺秀与贫酸士子的爱情故事最为人所津津乐道,诸多话本小曲也应运而生,但现实中的故事似乎更令人们热捧追议,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鲁国公府也没办法一力压下流言蜚语。陶静诛便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的。
马车里点着暖炉,并不寒冷,陶静姝整个人埋在一领白毛滚边的貂裘中,雪白貂毛衬得她面如敷粉,颊生双晕。
一个剧烈的颠簸伴随着马匹嘶鸣声惊醒了半托香腮昏昏欲睡的陶静姝,双喜第一时间去扶她。
陶静姝晃了下脑袋,清醒了些,“我没事,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不待车中人发问,外面便传来车夫的声音,“有人冲撞了咱们的马车,姑娘安心。”
马车上有定国公府的标志,凭这个就可以避免绝大部分的麻烦,但世上的事总是很巧合
“姑娘,是鲁国公府的二姑娘。”随行护卫在车旁回禀。
陶静姝顿时有些头疼,伸指按了下太阳穴。
双喜见状道:“婢子先下车看看。”
陶静姝点了点头。
很快,双喜又回到了车内,表情并不是太好看。
陶静姝问道:“有什么麻烦吗?”
双喜低声将事情回禀了一遍。
原来,江芷珊追着一个年轻士子不放,那士子慌不择路便撞到了陶静姝的车驾前,侍卫们是押住了士子,江芷珊却堵在车前,要他们把人交出去。
权贵武勋家的姑娘们大多豪放了些,但像这种当街掠人的行径,已经不能用豪放来解释,压根说不过去,也没有道理。
“扶我下车。”
陶静姝心中叹气,她其实并不想见江芷珊,不过还是必须下车。
裹着貂裘戴着兜帽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下了马车,在细雪纷飞中,让人恍若看到了九天仙人。
不仅仅围观的百姓们看呆了,看到这样姿容端丽的陶静姝,江芷珊莫名有种胸闷的感觉,感觉自己被人比下去了。
“这冰天雪地的,江二姑娘不在家中,怎么跑到这大街上顶风冒雪的,可要当心别受了凉。”
江芷珊冷哼一声,粉面罩霜,反唇相讥道:“我哪里比得上陶家姊姊,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就是数月。”
陶静姝不以为忤,淡然微笑,“二姑娘这样的性子确实耐不住深山寂寞。”
江芷珊无意与她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要管这事?”
陶静姝手揣在暖手筒中,随意而立却散发迫人气势,“谈不上管,也轮不到我管。”
江芷珊还来不及欢喜,却又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只这人冲撞了我的马车,我得找他要个公道啊。”
“你……”
陶静姝轻描淡写地对一旁的护卫道:“先把人带回去吧,打上一顿再送京兆府去。”
被护卫押着的士子闻言身子一颤,这些勋贵之女真的是太可怕了,每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下都有着一副漠视人命的蛇歼心肠。
“喂,陶静姝,你敢跟我抢人?”江芷珊忍不住了。
“江二姑娘这话便不对了,”陶静姝转回了本欲离开的步子,面容严肃地看着对方,
“何来抢人一说,他是你的谁?我又抢他何用?暖床吗?”
最后三个字可谓石破天惊,江芷珊瞬间感到被扒下了脸皮扔到地上踩。
“你……”她张口结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因她心虚。
“行了,”最后陶静姝摆了下手,转身往回走,“你要真不甘心,只管去京兆府外等,多大点儿事。”
事情其实挺大的,毕竟京中近来被传得满城风雨的香艳旖旎故事的主人公正是眼前这两个人,只可惜久不在京中的陶静姝并不知晓。
更不知当她那“暖床吗”三个字被人一字不漏上禀时,年轻帝王当时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寻味。
一无所知的陶静姝半路便让护卫送走了那一表人才的年轻士子。
若无猎场之事,她或许还可能有风花雪月的念头,如今却早绝了情爱之念。
毕竟有谁敢跟帝王抢人呢?
时近年关,祖父近期留居府中,陶静姝便也安心回府。
并没有惊动他人,她静悄悄地从角门上了暖轿直入内院,一路之上没见任何人。
揽芳院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院中留守的人倒也尽忠职守,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屋中的摆设一如当初,就连当时那翻了几页的书都原样倒扣在软榻的小案上。
唯有她的心境早非当日。
双喜帮她解下貂裘,递给小丫鬟收起,又服侍她净面洗手,最后捧了姜茶给她祛寒。
慢慢喝完画茶,身上变得暖洋洋的,陶静姝便有了些困意。
双喜见状帮她铺好床褥,又伺候她换了寝衣,蓬松软绵的被子盖在身上,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梦境中却重复了当日御帐中承欢过程。
……
昏君临走前又将她从熟睡中折腾醒,还说他今日早朝若迟了都是她的错。
她就呵呵了。
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陶静姝冷静地开口唤人,“双喜。”
“双喜姊姊还未醒来,姑娘有话但请吩咐。”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隔着帐帷陶静姝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影影绰绰看出是个丫鬟的模样,她于是猜到了什么。
“烧点热水,我洗洗。”略顿了下,她又道:“麻烦再帮我煮碗药来。”
她相信对方会懂的。
她既无意入宫,肚子自然不能出什么问题,这应该算是她跟昏君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
那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等洗澡水提进来,陶静姝挣扎着起身,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某人留在她身上的那些欢爱痕迹她选择了尽量忽视。
有些事情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那就只能承受。
将身上那人的气息尽数洗去,又喝了丫鬟端来的药,陶静姝选在了外间靠窗的矮榻上就寝。
那张床上沾染了太多那男人的气息,留下了太多两人缠绵的回忆,她有些不敢面对,只能选择回避。
躺在新拿出来的被子里,陶静姝一时没了睡意,全身的酸疼一再提醒着她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要想,拜托,不要想了……
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她才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过午,精神不佳的陶静姝随便吃了些东西,吩咐双喜清点一番院中下人,便又歪在了榻上。
今天外面依然在下雪,而且下得很大,只片刻功夫就会将地上的痕迹遮掩。
那个昏君离开的时候怕也是这样遮掩行藏的吧。
呸,怎么又想到他了?
陶静姝暗自鄙视自己,伸手揉揉太阳穴,秀眉不自觉地拢作一堆。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双喜见状有些关切地问。陶静姝无力挥了下手,“让我自己待会就好了。”
双喜脸上的担忧之色没有半点减轻,“姑娘今日精神差得很,胃口也不好,是不是昨日回城时受了凉,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自家事自家知,她这不是受凉,是纵欲过度,体力透支罢了。说到这里,她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一件事,忙抬头对双喜说:“我想去保国寺,让人安排一下。”双喜一脸的不赞同,“姑娘,外面雪下得很大。”
“那就等雪停。”
“好吧。”
这样的大雪天,隔着窗户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天与地彷佛都连成了一体。
屋子里的炭烧得足足的,陶静姝手里还抱着小手炉,但整个人有些意兴阑珊。
她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人从院门处走进来,有婆子丫鬟撑伞随侍,这是府里的谁来看自己了?
她昨天回来的低调,但过了一夜,耳目灵通的想必都知道了,就凭她在昏君那里挂了号,府里的一些人必定对她关切备至,毕竟富贵名利动人心。
等那人再走得近一些,陶静姝就知道是谁来了,是陶静芳。
她曾经跟三妹的关系很好,亲如同胞手足,可到底只是亲如同胞,并不是真正的同胞,所以有一回重生时,三妹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手将掺了毒药的汤端给了她。
她不怪她,可已经无法再与她交心。
人皮之下到底是人是鬼,有时候真的很难分清。
柳氏死了,祖母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如今国公府的中馈是归三房打理的,而今天她醒来后清点揽芳院的下人,发现当初留守的那些人全部被换了,再加昨晚某人悄无声息地来,她又莫名昏睡,前后一联想便知其中究竟。
父亲因为子嗣问题,爵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丢,叔叔们自然心思活络起来,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点前程,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比拍皇帝老子的马屁更好?
陶静姝嘴角勾出一个讥笑的弧度,好吧,今天看起来不会太无聊了。
人为自己奔个前程无可厚非,她所在意的是那些人把她当成礼物送了出去,他们可曾想过她这个礼物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她若有心后位,又何至于当日在猎场跟着祖父离开。
没有人知道她身不由己在帝王身下承欢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或许还会觉得帮了她,一国之母的位置何等尊荣?
可那是属于自己的吗?
五妹千方百计从她这里夺走东西,一世又一世,她其实已经猜出来自己原本的姻缘应该是落在康王身上。
如果没有五妹作怪,可能她的人生应该会是一帆风顺、荣华富贵的,偏偏因为这样的人生太过顺遂,所以碍了别人的眼,她便世世不得善终。
心口突然一阵阵地抽痛,陶静姝伸手按在了心口处,疼得倒抽冷气。
“姑娘——”
两个惊惶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去找大夫。”
一个奔向她,一个奔向屋外,奔向她的是双喜,奔向屋外的是早上端药的小丫鬟。双喜啊,到底每一世都只有你始终陪在我身边……
眼前完全黑了下来,陶静姝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次又一次,次次都是毫无征兆地昏迷,她究竟是什么毛病?
龙牧归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跪在地上的老院使则是满头的冷汗,总觉得自己的脖子直发凉。
这个时候的陶静姝自然不在定国公府,她已经被接进了凤仪宫,每一代中宫正主儿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昏迷不醒,你却告诉朕她只是打从心底不想醒来,这是什么狗屁原因!”龙牧归暴怒吼道。
“这这……臣说的是实话啊,娘娘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想面对的事。”
疾步快走的帝王猛地停下脚步,不想面对的事?是不想面对他吗?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大步流星朝内殿走去。
“你们全部都给朕出去。”
喝退了旁人,龙牧归来到床边,只见凤床上的女子安安静静地闭目沉睡着,似乎只要她不醒,外面的风雨便伤不到她。
他静静凝视她半晌,忍不住喃喃道:“你是以这种方式来拒绝朕吗?”
“咳……”
躺着的人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咳,龙牧归立时神情紧张地俯身靠近她。
“咳咳……”喉咙里逸出的咳嗽越来越密,陶静姝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第一时间捂住了心口,秀眉紧蹙,似乎还陷在昏迷前的痛苦中。
“哪里不舒服?”
“心——”她本能的回答,但立时感觉到不对,循声望去,看到龙牧归,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龙牧归自然看出她的惊讶防备,按捺住质问的想法,扬声唤道:“太医。”
跪在外间的老院使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就往内殿跑,仔仔细细地把着脉,脸上带出疑惑的神情。
“她怎么样了?”龙牧归有些焦急。
老院使没第一时间回答皇上,而是低声询问此时看起来没事一样的病人,“娘娘之前是因何昏迷的?”
陶静姝垂眸道:“心绞疼。”
“这样啊,为什么会突然心绞疼?从脉象上来看,姑娘以前应当没有病史。”
陶静姝不答,转眸看向龙牧归,“皇上,我没事。”
龙牧归看出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挥了挥手,对老院使说:“你下去吧。”
老院使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龙牧归坐在床边,伸手过去握住她放在被外的一只手,轻轻地捏了几捏,迟疑地开口问:“朕走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陶静姝不答反问:“这是哪里?”
“你说呢?”
陶静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说:“第二次出尔反尔了。”
龙牧归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不在意,只是一本正经地说:“放任你继续留在定国公府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朕是发现了,这定国公府跟你犯冲,但凡你出事都跟它有关。”
陶静姝很想说:我不是跟定国公府犯冲,只是跟陶玉颜犯冲,只是九世的记忆太痛苦沉重,府里众人都会勾起回忆。
“那就跟朕说,你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她顾左右而言他,“皇上,请您不要忽略自己克妻的事实。”
“可你还没嫁给朕呢。”他不背这口锅。
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辞,“大概是我福浅缘薄、八字太轻,压不住这滔天的富贵,所以皇上还是放了我吧,我挺怕死的。”
龙牧归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不说,朕就永远査不出来?”
陶静姝真的有些无奈了,“皇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其实我也不明白啊,我之前并没有心绞痛的病史,可能真的只是偶然。”
她当然不可能跟他说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太过痛苦,才会心绞痛。
五妹拥有不可知的邪术,被大伙儿当成妖精,她这种重生的说出来也肯定会被人当成妖孽对待,一不小心可能会被烧死,她暂时并没有再多尝试一种非正常死亡方式的打算。
为了不让某人继续追根究底下去,陶静姝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她另一只没有被抓的手往自己的胃部捂了捂,带了几分可怜地说:“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感觉好饿。”
龙牧归终于也想起这个问题,扭头吩咐旁边伺候的宫人传膳,然后对她说:“三天了,比上次多睡一天。”
这样啊,那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形,是不是昏迷天数会继续增加?呸呸呸……陶静姝立时在心里连呸好几口,以示自己有口无心,说过的不能当真。
陶静姝继续转移话题,“我祖父当时应该在府里,他老人家怎么会同意送我进宫的?”
龙牧归的脸色顿时变得不是很好看。
远离国公府,即便是在深山老林陶静姝都活蹦乱跳的,可一跟国公府扯上关系,就各种出问题,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陶剑鸣也不得不产生点怀疑。
虽然有了别的想法,陶剑鸣依旧不愿孙女进宫,但龙牧归终究是皇帝,蛮横起来谁能挡?所以她现在才会在凤仪宫的床上。
龙牧归没说这段过程,更不可能告诉她,此时此刻倔强的陶剑鸣还在宫门外静坐抗议。
人既然已经都被他弄进凤仪宫了,抗议也没用。
陶静姝从帝王的脸上看到了答案,果然祖父没有同意,那某人这算是强抢重臣之女进宫?妥妥的昏君啊!
她之前活的那几世里的丰佑帝是不是假的啊?
陶静姝现在特别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虽然有些迟疑,但她还是把心思说了出来——
“您不会是把我抢进宫的吧。”虽然是疑问,但却是笃定的语气。
龙牧归不由得干咳了一声,目光有些闪躲。
“皇上这样做,就不担心令群臣非议?”
龙牧归哼了一声,对此不作回应,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御案上这几天劝谏他的奏章如雪片一样,御史更是对他一日三骂。
见他这样,陶静姝便明白对方这几天过得也不怎么舒服,活该!
对此,她的感觉是——爽!
即便是帝王,有些规矩也是要守的。他私底下做些小动作,大家可以当没看到,可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将人抢进宫,这个大家就得跟他讨论讨论,这是为官的本分。
否则,文武百官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定国公府又是一个有重要地位的勋贵之家,不少人物伤其类,免不得也要多想那么一点两点——万一自家闺女也被抢进宫被克死怎么办?总而言之,这次龙牧归的行为替他自己招来很大的诟病,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就是将人原样送出宫去,然而他不情愿,如此一来双方就僵持住了。
“一会儿等我吃完饭,皇上还是送我出宫吧。”
龙牧归冷冷地看着她,她丝毫不怯,出尔反尔的人不是她,她不心虚。
这时,宫人端着膳食来了,打破了僵持。
“你先吃东西吧。”
说完,龙牧归便拂袖而去,陶静姝顿时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出了内殿的龙牧归径直离开了凤仪宫,大步流星踏入紫宸宫,脸色一片阴沉。
紫宸宫是历代帝王的起居宫室,有时也会在这里召见朝中重臣,但龙牧归大多数处理政务都是在勤政殿。
当他在侧殿坐定之后,很快便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有结果了?”
“是。”
“是什么?”
面对皇上的目光,黑衣人却不由得低了低头,“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龙牧归的手猛地一下拍在龙椅扶手上,心火爆起,“没有人为痕迹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昏迷。再查,把国公府那位五姑娘给朕细査。”
事发当日陶三姑娘出现在揽芳院,虽然陶大姑娘昏迷时,她尚未进屋,且她一向与陶大姑娘的关系亲近,他们这些暗卫也没放过对她的清査。
更不要说众所周知关系不睦的陶五姑娘了,偏偏任他们如何探查,真的没有查出蛛丝马迹,皇上还是不信。
“另外,她身边的人手加倍,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听明白了吗?”
“属下听明白了。”
“去吧。”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
龙牧归独自坐在椅中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起身走出侧殿,吩咐太监一句。
“摆驾凤仪宫。”
太监拉长了音调传谕,仪仗摆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行。等龙牧归到凤仪宫的时候,陶静姝已经吃过东西,换了衣服正在梳妆。
她乌黑油亮的青丝在宫女手中变成精致的发髻,最后一枝凤钗斜插,侧头之际凤口衔珠些微晃动。
“凤钗不要戴了。”
陶静姝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梳头的宫女只好从首饰匣中另取出一枝宝石簪子替代。
她从绣墩上起身的时候,龙牧归走到了她身边,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朕吗?”
面对心情不悦的帝王,陶静姝适时的沉默,不打算火上浇油。
“就这么跟朕无话可说吗?”
“皇上,”陶静姝认真地看着他,“无理取闹这种事有失身分。”
“你就仗着朕宠你。”龙牧归语气有些软下来,牵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回去小心调养身子,别再让朕听到你出意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