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延龄拨了一个身强体健,年方十八的护卫给得曦,让她出门时多个人照看着。
这护卫名叫毛虎,他的父亲是寸家的矿工,祖父也曾是寸家的矿工,一家三代男人都在寸家做事,毛虎有点腼腆害羞,不多话,都是她问一句他才说一句。可他行事谨慎认真,是个可靠的年轻人。
从窑厂出来,得曦觉得口干舌燥的,走了一段路看见路边有卖甜汤的摊子,便领着蓉花跟毛虎走了过去。
“小娘子,来点啥?”甜汤摊子的老板热情招呼着。
“来三碗杏仁茶。”她说着,迳自地坐下。
蓉花跟主子熟,不必主子开口便也坐了下来。可那毛虎是第一天跟着得曦,个性又相当谨慎,像根木棍似的杵在一旁。
“毛虎,坐下吧。”得曦笑视着他,“咱喝碗杏仁茶,还得去铁器行。”
毛虎摇摇头,“我站着就好。”
这时,老板已经将三碗杏仁茶端上。
“坐着吧!”得曦又说了一次,“你像棵树似的杵在一旁,我都觉得杏仁茶索然无味了。”
蓉花噗哧一笑,“虎哥,少夫人让你坐,你就坐吧!”
“这不合规矩。”毛虎说。
“哪来这么多的规矩?”得曦失声一笑,“我最没规矩了。”
毛虎一脸严肃地说:“老爷子是最注重规矩的。”
得曦左看右瞧,然后咧嘴笑笑,“我公公不在,你放心坐着吧!”
毛虎涨红着脸,猛地摇头。
“唉,”蓉花叹了一口气,“少夫人还是由着他吧,瞧他脸都涨红了。”
看着他那窘迫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得曦蹙眉笑叹,“好吧,那你站着喝好了。”
毛虎端起桌上那碗杏仁茶,退开了两步,转过身去,两口气便将杏仁茶喝光了。
得曦心想大概是刚才她说他站在旁边会害她食不知味,他才闪远一点的吧?虽然老实得很,也是个贴心的年轻人。
“毛虎,你娶媳妇了吗?”她边喝着杏仁茶,边跟他聊了起来。
毛虎摇头,“我这种家世,哪有姑娘愿意嫁我?”
“你是什么家世?为何妄自菲薄?”她微微蹙起秀眉看着他,“你长得一表人才,懂得武术,又在寸家做事,有一份事业,怎么看都不差。”
“我家里还有高龄久病的祖父母,虽有我跟阿爹在寸家做事,只是勉强糊口罢了,还怎么养老婆孩子?”毛虎眼底闪过一抹愁绪。
听着,她神情一凝,“寸家给的月例那么少?”
毛虎摇头,“不是的,只是家中开销大,入不敷出。”说着,他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少夫人赶紧喝了杏仁茶,咱们还要去铁器行呢!”
得曦心想他或许不喜欢别人探他隐私,于是识趣地停止了这个让他尴尬的话题。
自婚后,寸延龄已经近一个月未到花满楼和兄弟把酒言欢了,于是抽了个空档前往花满楼与赵亦欢一聚。
花满楼的伙计四广一见他走进来,便热情地上前招呼。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广上上下下端详着,“寸爷好像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你给说说。”寸延龄问。
“就……”四广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大概是变好看了吧。”此时,赵亦欢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寸延龄循着声音往二楼看去,赵亦欢正倚栏俯视着楼下的他,嘴角带着一抹笑。
“上来吧!想着你也差不多该来找我喝酒了。”赵亦欢说,“我已经备好上等的柳林酒等着你。”
柳林酒以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韵悠长出名,还有名人雅士做“花开酒美喝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之诗句赞颂它。
寸延龄迈开大步往楼上去,来到赵亦欢面前。
赵亦欢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啧啧,还真的是……”说着,他伸手去模寸延龄的头,“听说是出自尊夫人之手?”
寸延龄有点得意地说:“你听说了?”
“我消息可灵通了。”赵亦欢边转身往厢房去,边斜瞥着他,“看来你很满意这位宋家三小姐?”
寸延龄唇角一勾,眼底闪过一抹锐芒,“亦欢,你也有失误的时候。”
“失误?”赵亦欢不解。
寸延龄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地说:“我家娘子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什么喜招蜂、好引蝶,贪恋男人的仰慕……”
“我赵亦欢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大的,会看走眼?”他自信满满。
寸延龄挑眉一笑,“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总之……你就是看走眼了。”
赵亦欢哼了声道:“做兄弟的,我也不驳你兴头……”
说着,两人走进厢房里,落坐不久,伙计便陆续送上酒菜,几位姑娘们也进来。
“寸爷,好久没见了,可想你了。”
水镜跟绣竹两位姑娘过去都是服侍过寸延龄的,跟他十分熟稔,一进到厢房便往他身边捱了过去,可四只手才碰到他的肩膀和胳膊,寸延龄便板起了脸。
“我今天是来喝酒,不是寻欢。”说着,他一手抓着一个,将她们拉起。
水镜跟绣竹有点不知所措,“寸爷,你这是……”
“去去去,坐对面去。”寸延龄语气和缓,态度却坚定。
水镜跟绣竹困惑地看着赵亦欢,像是在等他的指令。
赵亦欢唇角一撇,笑叹一声,“行了,咱寸爷怕沾染上你们身上的香粉味,回头他新夫人闻到了会不开心,你们伺候酒菜便好。”
赵亦欢都说了,水镜跟绣竹也只能跟着另外两名姊妹坐到对面去了。
看寸延龄满面春风,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赵亦欢当然是为他开心的,但另一方面,他也讶异了,觉得那宋三小姐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我说兄弟,”他忍不住打探,“方才你说我看走眼,你说说是怎么个走眼法。”
寸延龄喝了一口柳林酒,漾开笑意,“得曦她年纪虽轻,可行事俐落,才一个月时间,她就让家里变得……”
他顿住,像是在思索要如何说明或解释。
“变得……如何?”赵亦欢等不及要知道这一个月来他或是寸家发生了什么事。
寸延龄忖了一下,终于找到辞汇,“变得赏心悦目。”
他咧嘴一笑,赵亦欢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赏心悦目?”
“她在新婚的第二天,就着手改造我们的寝院,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番。她在院里围一块花圃,还把一间闲置的小房间改成厨房,三天两头给我煲汤。”
赵亦欢听着,不自觉地挑高眉梢,一脸不可置信。
在宋家,有机会嫁进寸家的女儿可比儿子值钱矜贵得多,这宋三小姐据说万分娇贵,宋二老爷夫妻自她出生便捧在手心上宠溺着,吃饭喝水都有人伺候着……可寸延龄说什么?她在院里围了一块花圃,把小房间改成厨房,还帮他煲汤?
“你娶的真是宋三小姐?”他狐疑。
“怎么不是?”寸延龄深深一笑,“她每天给我修面紮发,让我体面出门,就连仇嬷嬷都夸她娴淑能干。”
赵亦欢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可我听见看见的都不是如此……”
“所以才说你也有失误的时候。”寸延龄说着,满脸喜悦地吃了几口红烧肉。
赵亦欢想说什么,但意识到厢房里还有四位姑娘,于是以眼神示意她们先行退下,姑娘们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一见他使眼色,便一个拉着一个地先行退出厢房。
姑娘们一走,寸延龄便目光一凝地看着赵亦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赵亦欢蹙眉苦笑,“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断不会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明白。”寸延龄淡淡一笑,“所以我才说是你失误了。”
“我是亲眼见她跟家中管事之子幽会的。”赵亦欢道:“几次在茶楼里巧遇,也瞧得出她有多热衷于被男人注意,若她不是你妻子,我会用『骚蹄子』来形容她。”
骚蹄子对一个女人来说,绝对是非常严厉且轻蔑的说法,但寸延龄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赵亦欢并没有恶意。
“兄弟,也许你的观察跟所见都无误吧!”他心平气和地解释,“但从前她还是未有婚配的姑娘,虽然行为有些欠妥,却也未曾逾礼,显然心中有把尺,如今她自觉已经是人妇人媳,便改变了行事作风,也是可能的。”
赵亦欢看得出来他对得曦十分满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寸延龄看上去是个大剌剌的粗莽汉子,可他不是笨蛋,自有他的判断跟观察。
“若她是个好妻子,我为你高兴。”赵亦欢拍拍他的肩,“我之所以如此着急,也是因为……”
寸延龄目光一凝,“我明白你的疑虑。”
两人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可赵亦欢还是忍不住地叮嘱了一句——
“煲汤别喝太多……”
“怎么?”寸延龄瞥了他一眼,“你怕她毒死我?”
赵亦欢看着他的月复部,戏谑地说:“怕是还没毒死你,就先肥死你了。”
“少夫人,庆小姐来了。”
得曦正在小厨房里忙着煲汤,听见水秀喊着,手也没停下,“快请。”
“是。”水秀答应一声,便去将宋得庆领了过来。
宋得庆来到小厨房门口,见得曦正在灶前忙着,不禁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二姊姊,你来得正好,待会儿喝碗淮莲猪尾汤。”
“你这是……”宋得庆脚步迟疑的靠近,彷佛这小厨房有什么看不见的机关似的,“你做什么?”
“煲汤呀。”她说。
“你会煲汤?”宋得庆简直不敢置信。
“什么事都是学就会了。”她一笑,“有什么难的?”
宋得庆嘴角微微地抖动,像是要笑,却又笑不出来,“看来……是真的。”
得曦微顿,“什么真的假的?”
“昨儿晚上听我爹娘跟哥哥们聊起你的事……说你跟延龄哥处得极好,老爷子也对你挺满意的,我还半信半疑,可刚才踏进你这院子,我真有点惊讶了。”
“二姊姊看见我的园圃了吧?”得曦兴冲冲地说,“我前几天埋下的菜籽已经抽芽了呢!”
宋得庆像是看着什么稀奇的生物般看着她,“妹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得曦笑得灿烂,“日子过得挺充实。”
“不是,你……”宋得庆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转头看了一后,确定没人在,这才低声地道:“你不是不情愿的吗?怎么如今看你像是乐在其中似的。”
“虽然是逼不得已,但我也不想整天怨天怨地的。”她淡淡一笑,眼底没有一丝惆怅,“既然老天爷这样安排,那我就好好去面对它,试着在其中找到乐趣跟价值。”
她怡然恬静的神情,教宋得庆有点看傻了。
“你……”她语带试探地问,“那药你还吃吗?”
得曦轻轻地、不明显地点了个头,“还吃,但快吃完了。”
她话说完,宋得庆便从袖子里抓出一个锦囊,快速地塞到她手心里,“我给你拿来了。”
得曦往自己袖子里一搁,点了点头,“谢谢二姊姊。”
宋得庆若有所思,犹疑地问:“你跟延龄哥处得很好?”
“不坏。”提起寸延龄,得曦的眼底闪过一抹她自己都不没意识到的甜蜜。
是真不坏,寸延龄许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从没有异议……
想起昨晚的**,她忍不住脸儿**起来。
瞧见她脸上及眼底那抹甜蜜的迷蒙,宋得庆的心一抽,她不是个不识人事的闺女,自然知道得曦眼底的那抹迷蒙代表的是什么。
“看来……你跟延龄哥相处融洽。”
得曦羞笑,“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粗莽汉子,不懂怜香惜玉,但其实他……”
“宋二小姐?”
突然,寸延龄的声音自小厨房的门口传来,正聊得起劲的两人吓了一跳,往他看去。
“我该不是打扰你们姊妹俩聊心事了吧?”寸延龄刚自矿场回来,一身泥,但丝毫无损他的英伟飒爽。
“延龄哥……”宋得庆怯怯地说。
“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妹婿了?”寸延龄说。
“我……我叫不惯。”宋得庆眼睑低垂,有几分神伤。
寸延龄微顿,也是,从前她还喊他一声姊夫呢!
“其实无所谓,你喊我什么都行。”他话锋一转,“今天煲什么汤?香味都飘出来了……”说着,他经过宋得庆身侧,往得曦身边凑,一双大手落在得曦的肩上,瞧着灶上的锅。
“是淮莲猪尾汤,我还加了红枣跟姜片,补身益气。”她说。
“补身益气?”寸延龄一时忘了宋得庆还在一旁,意味深长地说,“敢情娘子是还觉得为夫不够强健?”
闻言,得曦羞赧地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提醒他宋得庆还在。
他陡然回神,转头看着神情尴尬的宋得庆,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宋二小姐,你莫怪。”
宋得庆蹙眉苦笑,摇了摇头,“妹妹跟你如此和美融洽,我这个做姊姊的也安心多了。”说着,她幽幽一叹,“看来我们宋家三个女儿,就数妹妹最有福气了。”
“二姊姊……”得曦心疼地看着她。
宋得庆抬起微微湿润的眼,凄然地一笑,“没事,是我们福薄,如今看你幸福美满,相信大姊姊在天有灵,也会替你开心。”
提及死去的宋得安,得曦跟寸延龄都不好接话了。
宋得庆用袖子掩了一下脸,像是在擦拭泪水,手放下时,脸上已是笑意。
“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她说。
得曦本来是想留她下来喝汤的,但此时的气氛跟大家的情绪,似乎都不适合了,只好说:“我让水秀送二姊姊出去。”
宋得庆点点头,“有劳了。”
她前脚刚走,得曦就转头瞪了寸延龄一眼,“都怪你在二姊姊面前不规矩。”
“我也是一时心动。”寸延龄有点懊恼,“行,我以后会注意的。”说罢,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肢。
“做什么?”她羞恼地嗔了声。
“现在没人,总可以……”话未说完,他便在她脸上吻了一记。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少不正经!刚才看二姊姊那样,我心里还难过着呢!”
寸延龄收拾了一下浮躁的情绪,“那也是天意,不是谁的错。”
他指的是得安的死。
没错,是因为得安死了,得曦才有嫁给他的机会,也才有宋得庆口中的福气。
宋得庆自怜或是可怜她的大姊,他都可以理解,但不管是他或是得曦,都不需要因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到歉疚。
“真希望二姊姊也能得到幸福……”她衷心地说。
“她年轻貌美,还有机会,但你二姊姊眼光也高,能入她眼的怕不多。”
知道寸延龄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子,看女人的态度就是这样,得曦也没跟他争执,“岳阳什么不多,就是男人最多,总有适合的人选。”
寸延龄唇角一勾,语带玩笑地说:“这岳阳最好的男人是你的了,难不成你要分她?”
她陡地瞪大眼睛,激动地回了句,“不成!”
虽然她同情二姊姊,可也没佛心到可以把丈夫分给她啊!
她激动的反应教寸延龄先是一愣,旋即满心愉悦地将她紧拥入怀,“你吃醋吗?”
“我才不……”她话说一半就吞了回去,是呀,她是在吃醋,她是有了占有之心,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她不能也不想与别人共有。
“你放心吧!”他眼底荡漾着温柔,“寸家的男人只有正妻,没有平妻,更不会有美妾或通房。”
听着,她激动的心稍稍平静,“真的?”
他点头,“我只会有你。”
安山八号矿坑是寸家五座产银矿的矿道之一,也是最多产的一处矿坑,管制严格、巡查森严。就算是不采矿的时候,也有人轮番站哨看管。
寸延龄刚从矿道里出来,便有人向他报告着水量不足,淘矿效率不彰之事。
“寸爷,一定又是池家在搞鬼!”八号矿坑管事刘鸣气呼呼地说,“这阵子水量总是不足。”
流经岳阳的金沙溪的上游在淮庆境内,而源头则是在淮庆富贾池家土地之内。
过去池家多次要求寸家出让金银各两处矿场的部分开采权,都遭到寸家拒绝。两家过去几十年为了水源之事,曾闹出械斗,打得不可开交。
最后,寸家同意每年交付水金二十万两,池家才开了水闸方便寸家淘矿,可即使交付水金,池家老爷性情反覆,依旧三不五时地限水,引发寸家不满,两家因此争端不断。
可这情形在十几年前的边陲战争后有了改变。
当时前方兵力吃紧,战况激烈,寸家于是召集一些壮汉男丁组成了游击队,助当时领军的博武亲王打了胜仗,之后博武亲王为寸家向圣上讨封赏,不只官授采矿权且可保有八成矿量,税金减免,还允许寸家在边陲成立协防保安队,平日自治,战时协军,除此,也命安山府尹出面协调水源问题,解决了随时会遭池家断水的困扰。
这十几年来,岳阳在寸家的经营下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城镇,而是具有规模的矿城。
因为往来客商增加,不只有酒楼茶肆客栈,还有长驻固定班底的戏园子、票号、南北杂货行、各式商店行号……短短十来年的时间,寸家已成岳阳霸主,连安山府府尹都要给几分薄面。
可最近,池家又开始玩把戏了,一天之内限水多次,时间或长或短、或早或晚不等,令寸家不胜其扰。
“寸爷,我看这也不是办法,是不是要到安山府走一趟?”寸家联安号的掌柜之一杜学海忧心地问道。
“嗯。”寸延龄点头,“这事杜掌柜安排一下,由府尹出面邀池家一会。”
杜学海颔首,“我回头立刻去安排。”
“寸爷!”此时,保安队队长滕常春急急忙忙地赶来,像是有什么急迫的事情必须让他知晓般。
“滕队长,怎么了?”寸延龄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干净湿巾抹了一把脸。
“寸爷,有要紧事。”滕常春神情严肃,“是先前发生在雪鸿客栈的凶杀案件……”
“噢?”他微顿,“有什么进展?”
按理,这事要上报衙门,可滕常春毕竟是寸家手底下的人,有什么重要消息及进展,自然是往寸延龄这儿报的。
“那傅氏父子俩在出事前,其父曾在酒楼与一名淮庆走商为了卖艺的姑娘起争执。”滕常春说。
一旁的刘鸣一听是淮庆来的走商,难忍激动及怒意地吼,“又是淮庆?他们兴许是想到咱的地盘来闹事是吧?”
“刘管事稍安勿躁。”寸延龄神情平静地安抚着刘鸣,转头看着滕常春又问:“知道他的身分了吗?姓啥名啥?”
“只知道名叫冯迅,其他的一无所知。”滕常春说。
寸延龄忖了一下,“既然知道名字,应该也是能查的,除非他用的是假名。”
“寸爷,这事跟淮庆那头的人有关联了,要往上报吗?”滕常春问。
“最近咱跟池家不太和谐,这事恐怕会引发诸多揣测……”寸延龄看着爽直耿介,但其实行事深思熟虑,从不冒进,“事情还未明朗前,先别上报,免得衙门跟安山府那边对咱们的控诉先有了想法……”
滕常春点头,“我立刻着手调查此人,一有消息便立刻向寸爷通报。”
“有劳滕队长了。”寸延龄客气地向他致谢,“对了,那个逃过一劫的儿子呢?衙门那边是否提供他任何的帮助跟保护?”
滕常春摇头,“总捕头认为此事是单纯劫杀,并非预谋,觉得他没有人身性命之安全虞虑。”
寸延龄问:“那这个人呢?如今在哪里?”
“听说碧岩寺的住持接济了他,让他在寺里住下,说是要在岳阳等着凶手落网。”滕常春道。
“原来如此。”寸延龄一叹,“希望咱们能很快地将凶手找出来,给他一个交代。”
得曦今儿没出门,便到寸家的大厨房去找厨子取食材。
厨子正忙,便由着她自己翻找,她东瞧西瞧,这儿翻翻那边找找,便有了决定。
“丰叔,我拿走一副猪肝跟三颗鸡蛋!”虽说贵为寸家少夫人,可是厨房食材都是有造册的,她也不能不问自取。
丰叔落下手中的工作,皱了皱眉头,“就拿这一点?煮什么?”
她一笑,“我想给你们少爷做个蒸肝蛋汤……啊,对了,我还要一点胡麻油。”
“行,”丰叔爽快地说,“我给少夫人装一点。”说着,丰叔便寻来一只小瓶子,倒了一些胡麻油进去。
得曦接过瓶子,嗅闻了一下,“真香。”
“当然。”丰叔一脸骄傲,“这胡麻油可是我老家做的。”
她讶异,“原来丰叔老家是制油的?”
“是呀!”丰叔道:“做了三代油了,如今是我大哥在掌家。”
“谢谢丰叔给我这么香的油。”她甜甜一笑,还礼貌地欠了个身,“那我先回去了。”
“少夫人慢走。”丰叔笑看着她,眼底满是父亲对女儿般的宠溺。
她前脚一走,一旁的二厨便捱了过来,“我们这位少夫人还真是平易近人呢!”
“可不是?”丰叔抓了抓下巴处的小胡子,“所以说啊,眼见为凭,之前听说她因为是宋家最小的女儿,被捧在掌心上娇养着,还有点担心呢……”
“同样都是娇养着的,怎么差别这么大?”二厨嘀咕着,“先前那位少夫人架子可大了。”
丰叔瞥了他一眼,“人都走了,别碎嘴了。”
二厨讷讷地,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得曦领着蓉花,一路往寝院而去。
后头的蓉花提着猪肝跟鸡蛋,那瓶香醇的麻油则由她亲手拿着,主婢俩还一路讨论着明天要去市集买鹌鹑肉的事情。
忽地,不知哪儿传来骚动,听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正想叫蓉花先一步去打听,便见两个粗使婆子朝这边走来。两人神情忧心不安,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少夫人?”两个粗使婆子见她迎面而来,连忙欠身问好。
“闹哄哄地,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两个粗使婆子互看一眼,像是在互推着对方回答她的问题。
得曦指着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衫裙的婆子,“你说。”
都被指定了,深蓝衫裙的婆子于是回答,“府里有贼。”
“贼?”她一怔。她公公治家严格,家里还有贼?“谁这么大胆?偷了什么?”
“是毛虎那孩子。”婆子叹道:“他偷了老爷一小坛老酒出去变卖,岂知那收酒的正是卖酒给老爷的,事蹟就败露了。”
怎么会?那孩子品性纯良,不像是会偷盗之人。
她急问:“现在呢?毛虎怎么了?”
“护院押着他去正气堂。”婆子一脸忧愁地说,“盗窃在寸家可不是小罪,怕是……”
“怕是什么?”得曦心中警铃大响,“毛虎会吃什么罚?”
婆子犹疑地抬眼,惋惜地说:“怕是要丢掉几根手指头了。”
闻言,得曦浑身陡地一震。
丢掉几根手指头?这不是家法,是私刑了。毛虎要是没了几根手指头,那不成了废人了吗?他怎么干活?如何养家?不成,她得去救他。
想着,她将装着胡麻油的瓶子塞给蓉花,也不管蓉花接不接得下,转身便往正气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