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泛鱼肚白,几声鸡鸣起,夏羽柔揉着惺忪睡眼起床,简单洗漱后,就往厨房去,行走间,寒风阵阵,她一呼一吸都是白雾,“今年怎么特别冷?都开春多久了?”
看看水缸半满,不必打水,她便开始熬大骨汤,见火小了,又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慢慢的,空气中就有香味出来,便改小火炖着。
此时,叶嬷嬷也顶着寒风过来上工,互打声招呼,夏羽柔做了面条,让叶嬷嬷先用,她则送一份到弟弟屋里,帮他在炭盆里再添炭,再叮咛外出要多加件夹袄后,正推开门要走出去——“姊姊昨天避谈汤爷,今天可以说了吗?”小面瘫还是开口问了,他昨天已问了几回,她追出去跟汤绍玄说了什么?姊姊都避而不谈。
这么锲而不舍,她推门的手落下,揉揉眉宇,回头看他,“如果姊说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信吗?”
“不信。”
“实话不信,我能怎么办,吃早膳吧。”
她往后挥挥手,推门出去,关门时,隐约听到他说了句——
“又糊弄人。”
不糊弄成吗?夏羽柔闷闷的走到庭院,抬头看着蔚蓝天空,不见一朵云,她继续仰着头让难得的春阳肆意的洒在她脸上,看能不能晒去近日的楣运。
夏羽柔,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要百折不挠,愈挫愈勇。
带着这股斗志,她再度钻进大厨房,手里的锅勺翻飞,不一会儿一股咸香辣味飘荡在空气中。
一大清早,大多数人的肚子都是空的,前来夏家食堂用早膳的客人也多半是点清淡口味,但这浓厚带辣的味道很不一般,特别勾人。
食堂一开门,进来的第一批客人纷纷询问这股特别味儿,得到的答案却是——
“这是汤爷特别点的,分量不多,等下午我去补点辣椒豆瓣等干货再上菜单,不过,这两道菜各要二十文钱,因为都有猪肉跟鸡肉。”夏羽柔说得认真又抱歉。
果不其然,价格一出,众人马上打了退堂鼓,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有限,一道菜就二十文钱太奢侈。
夏羽柔暗暗松口气,她备的私房菜是汤绍玄专属,若是每人都吃得到,他如何看得出她的用心,又怎么凸显他在她心里的重量?
客人来来去去,夏羽柔发现等待的时间特别长,明明汤绍玄都是固定时间用早膳,但她就是觉得特别难熬。
好不容易汤某人现身了,她笑咪咪的前去为他点完菜后,转身送上来的除了他点的菜色外,又加了她免费附上的一道酱肘子,一小盘辣子鸡。
其他客人闻着咸辣香气都忍不住猛吞口水,好奇的目光更是不由得投注到汤绍玄的桌上,他们这些干劳力活的叫的早膳多是包子油条烧饼馒头,顶多配个豆浆、稀饭,天冷时就多叫碗汤面或热汤来泡馍馍,但汤绍玄的早膳都有加小菜,配包子馒头稀饭,一桌子丰盛还不够,这会儿又加点两道重口味的,桌子都要摆满了。
夏羽柔则时不时的晃到他的桌边,弯着腰低声说话,笑得眼儿弯弯,一直到汤绍玄离开店里,她还痴痴的看着门口。
熟客们手肘互相敲了敲,眼神使来使去,最后由八卦王沈阿莲的老爹沈铭,在夏羽柔转身过来收拾碗筷时,朝她挥手。
夏羽柔憋着心火,笑着走过来,“沈伯伯有事?”
“要不要我们这几个长辈帮忙?”沈铭笑着开口,他这一桌坐的全是采石场的工人。
她愣了愣,完全不明白,“帮什么忙?”
“不用害羞,我们都看出你对汤爷有那个意思,特别好,明白吗?”他说。
同桌几个年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一起挤眉弄眼,画面特别伤眼,夏羽柔眼角差点抽搐,“没有,没有那个意思!”
“当我们大家眼睛都不好使?你对他不仅特别好,还特别殷勤。”另一个花白头发的小工头也笑着打趣。
“汤爷的要求本来就比你们多,我不打起十二万分力气,尽心尽力讨好怎么行?”她一边解释一边捏着腰带下的缀珠,深怕自己发火,她是为了宝贵生命在费力讨好,他们怎么会懂!
在座熟客对这席话倒没异议,他们工酬有限,但汤绍玄薪酬高,点的早膳都有鱼肉蛋等菜色,不像他们随意点着吃,算是客人中的大头。
“再说,西街又开了家食肆,我总得想些特别的餐点吸引住他,免得他吃腻了改去他家吃,对吧?”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一个脑筋转得快的工人又问:“为什么汤爷特别点的,却半口都没吃?”
一针见血,哪壶不开提哪壶!夏羽柔一时无语凝噎,但很快反应过来,“唉,这不是没到达他要的标准吗,我再拿回去尝尝改进,看哪里还不够好?”
她丢下这话,赶紧将那两道引起议论的菜端进小厨房。
沈铭等人眼巴巴的看着让他们垂涎三尺的菜色越过眼前,汤爷不吃,他们又不好厚着脸皮讨要,但真的好香啊。
夏羽柔一进到厨房,面对面瘫的弟弟及一脸同情的叶嬷嬷,她讪讪干笑,接着装忙,不给问。
第二日一早,夏羽柔又在灶间忙碌,等到汤绍玄上门点完菜后,她请叶嬷嬷负责他点的餐,自己则做了面疙瘩,另外将肉入锅热炒,再添水,待水滚后,将煮到半熟的面疙瘩放过来,加上前一晚制好的烧肉片、丸子,清晨现拔的青菜滚开后,洒了盐,丢把葱花,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这又是一道私房菜,准备献给汤绍玄。
她看到弟弟跟叶嬷嬷担忧的眼神,朝他们一笑,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不信勾不了汤绍玄体内的馋虫!
然而,汤绍玄再一次无视她的努力,在他离开后,她坐在小厨房内,泄愤似的将原封不动的面疙瘩稀哩呼噜的送入口中,撑得她双颊鼓鼓,一边咀嚼一边在心中咒骂那个不识好人心的汤某人!
“姊,弟弟支持你,不要放弃。”小面瘫很暖心。
“阿柔,要追到汤爷难度高,咱们不气馁,再接再励。”暖心二号叶嬷嬷轻拍她的肩。
她嘴巴塞得太满,一说话就要喷面疙瘩,完全无法抗辩,只能愤愤的继续吃。
夏羽晨将食堂里的脏碗筷都收回厨房,也学着叶嬷嬷拍拍她的肩膀去上课了。
她无言,吃得太撑,只能继续忙碌,一直到关店后,她俐落的先洗干净碗盘,叶嬷嬷帮着整理大小厨房,便先回家了。
夏羽柔捶捶酸疼的腰及手臂,吐了个长气,休息一会儿。
没过多久,她再度起灶火备午膳,掐好时间,将门上锁,走出巷口。
“阿柔,去给弟弟送午饭啦。”街口一名面貌慈祥的老婆婆喊了她一声。
“是啊,陈女乃女乃,回屋吧,天冷呢。”
她朝老婆婆微笑,步出巷口,就是一条宽阔大道,街道两旁都是院落店铺,前一晚的积雪都已被商家堆起,街上也可见车辙来回印在雪地的杂沓痕迹。
这一区算是青雪镇北区较热闹的地方,而夏羽晨就读的武陵书院就在北五路,稍微偏东,位置偏僻,却是镇上唯一的书院。
有能耐家底的大户人家多半不会将孩子送来这里就读,而是富有名声的书院,但凡事有例外,被这些名书院拒收或退学的富家子弟,没地方混了,只能又窝到这占地颇大的偏远书院,武陵书院也因这些而乌烟瘴气,时不时有仗势欺侮霸凌平民学生的事件传出。
夏羽晨成绩好,又总是面无表情,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狗眼看人低,自以为是,许多富家子看他不顺眼,然而他的父亲曾经为官,也曾是这家书院的夫子,院长及夫子们多少会帮衬夏羽晨,所以欺辱霸凌的事并未发生在他身上.口角冲突倒没少过,书院这边碍于那些富有家长对书院的慷慨捐款,仅认为是学生间的小口角,并未去管束。
书院大门的上方,高挂一块朴拙牌匾,四平八稳的写着“武陵书院”。
夏羽晨知道姊姊送食盒一向准时,春寒风大,他不想让姊姊在风中等他太久,夫子一下课就匆匆往外走,谁知刚跨出书院门,就先遇到几个翘了一上午课程的富家子。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神色轻佻的少年一看到他,就快步上前拦住他的路,“夏羽晨,我听说你这次考试又拿第一名?怎么作弊的?也教教我们几个哥儿。”
夏羽晨仍是招牌的面瘫模样,“杜少爷,我凭的是实力。”
“哪种实力?哈!”杜仲飞冷笑一声,“也是,我们没有一个年轻漂亮的下堂妇姊姊,咱们书院的夫子都半老了,伺候一晚,事先拿到考卷给弟弟,啧啧啧,夏姊姊为了弟弟的成绩可真够牺牲啊。”
“是啊,好牺牲,哈哈哈——”其他友人跟着呵呵大笑。
夏羽晨垂在两侧的手倏地握紧,冷冷的看着无耻的杜仲飞,“狗嘴吐不出象牙,脑袋装的都是肮脏事,难怪考试次次垫底,我要是你,早没脸来书院……不,我忘了你们早就不要脸。”
“夏羽晨,你找死!”
“讨打!”
杜仲飞几人挥拳就要揍人。
夏羽柔送食盒过来,就见几个着书院制服的少年正要朝弟弟挥拳,她认出是镇上不学无术出名的恶少纨裤。
“住手!”她快步冲过来,将食盒直接塞到弟弟手里,再将他护在身后,杏眼圆睁的瞪着几个手举高高的阔少爷,“你们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杜仲飞等几个少年神情带怒,但在看见夏羽柔那张被冷风冻得粉红的出色容颜及婀娜有致的身段后,不怀好意一笑又互相使了使眼色。
杜仲飞痞痞的笑道:“没做什么,我只是问夏同学,夏姊姊度夜资多少?为了让夏同学考个好成绩,是不是免费为半老夫子暖床?其实,我们这几个身强体壮的少年也可以办到……”
“啪!”
眨眼间,杜仲飞竟然被她狠掴一记耳光。
夏羽柔冲过去打人又回到弟弟身前,动作一气呵成,快狠准。
“谁的嘴巴还不干净,下一个巴掌,我马上让他成为无齿之徒。”
杜仲飞等人都听闻夏羽柔有功夫,但从没人放在心上,毕竟也没人见过,但这一来一回,她身手迅捷,动作之快令他们惊愕。
不过,杜仲飞被一个女人打巴掌,着实没面子,怒火没让他冷静,而是恨恨的吼了随侍的小厮,“给我上!”
其他少年也带有小厮,见状也连声吆喝要他们上去助阵。
结果让杜仲飞等人差点气得吐血,夏羽柔俐落闪躲出拳又出脚,一个个倒地唉唉叫疼的是他们的小厮,气得他们又上前怒踹几脚。
“全是饭桶!”
杜仲飞左半边脸都肿高了,青青红红,但又打不过夏羽柔,只能走人。
在走之前,他还是不甘的撂下狠话,“你哪天不幸落在我手上,小爷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半眯起眼,扬起右拳头,“还想来一拳?”
杜仲飞吓得转头快跑,其他友人也跟着落荒而逃。
书院外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一些学子们出来围观,夏羽晨不愿姊弟俩成了被观看的猴子,拉着姊姊到书院旁的小巷,看着姊姊。
夏羽柔见弟弟神情肃穆,皱起柳眉,“怎么了?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的,我待会儿就去跟张院长……”
“不需要!姊以为刚刚那事,没有夫子看到?张院长不知道?只是出面为难,干脆不出面而已,”他突兀的打断她的话,见姊姊一脸震惊,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姊,我不想来书院读书了。”
夏羽柔惊愕道:“为什么?你怕那几个不上进的富家子?还是他们在书院找你麻烦?”
“没有……”
“那就好好读书,我没有能力教你,目前家里的情形也无法供你去县学——”
“我可以先帮忙赚钱。”他再次打断她的话。
她杏眼圆睁,“不可以!你好好读书就是,我会再想想怎么挣多点钱,帮你换到县里的书院好不好?至于那些污言秽语,你左耳进右耳出,咱们不必在意,懂吗?”
夏羽晨抿唇,他知道姊姊误会他受不了他们的侮辱,但其实他另有原因,可是那个原因说出来只是为难了姊姊。
他抿紧薄唇,“县学的书院多是贵族或豪门富商的子弟就学……”
“总会有办法的,办法由姊姊来想,你好好读书,日后看能不能考个状元,那时候,我就是状元的姊姊,还怕咱的日子过不好?”
夏羽晨在她那双期待目光下,也只能暂时屈服,闷闷道:“好,姊回去吧。”
他目送姊姊走远后,回头看了半开半闭的书院大门,拿着食盒转往另一边的山林小道走,一路来到一株有隐密树洞的大梅树下。
他拨掉大石上的积雪,坐下来,大口大口的扒完饭后,再站上石头,从树洞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袱,里面有一套他平常穿的布衣。
他将身上的书院制服换下,连同食盒一起放回树洞,循着山中捷径,熟门熟路的快步朝港口的方向跑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他到了热闹的港湾,朝最靠外侧的曾家码头走去,码头旁有一间简陋的工寮,居中架高一个烧炭的大火炉,让工寮里暖又亮,几名身材壮硕的工人,正来来去去的将堆放在角落有一人高的货物一袋袋的扛往船上。
工寮里,一名年约四旬的工头一见到夏羽晨,低头掩饰眸中的精光,再抬头就吆喝着,“小子今天来晚了,快一点,把岸上的货都送到船上,这几天陆续有几家货主的货要上船,等海上碎冰融得差不多就要出海了。”
“是,靳工头,我这就上工。”
夏羽晨月兑下厚重外套,绷着俊秀脸蛋,快步跑到堆货处,将一大袋重重的货物扛上单薄的肩膀,身子因而晃了一下,但他随即站稳,顶着呼呼咸湿的海风,跟着其他工人将货搬到船上,几趟下来,虽然天寒刺骨,但他浑身还是冒了汗。
另一头,炭火燃烧的工寮内,靳工头跷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喝着烧酒。
一旁一名精瘦的小工头往外看了看那个顶着夜风,勤快干活的单薄少年,“靳爷真的要付一两给那个小子,不会太多?有工人私下议论,不快抗议呢。”
“给小子多少?总得时间到了才知道。”他冷笑一声。
小工头是他身边的老伙计,一听就懂,两方说好是小子每日干活两个时辰,满三十天给一两银,但如果只做二十九天,工钱自然不用付了。
这一日,顶着雾蒙蒙的天色,沁凉入骨的寒风,夏羽柔把自己包得像熊似的走在山林里,山上积雪才开始融化,她听见溪流潺潺,也看到初绽的绿芽在树上、在雪地上,处处充满生机。
她抬头看了看,找到一株仍被残雪压得满枝的参天大树,掠身而上,几个箭步踏着枝干,伸手拨落一树干上的积雪,一坐上去。
这是她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心烦不想被人找到,就窝在树上沈淀思绪,待平静了,再回去面对现实。
回想这阵子,日子过得憋闷,她对汤绍玄怨念横生却无法摆月兑,人生好难!
倒是沈铭等几个长辈见她屡败屡战,兜着圈儿委婉的要她换个新对象,什么李家的二愣子很老实,王婆婆家的大孙子木讷善良,林记粮行的小儿子精明会疼人,他们也是可以帮忙牵线,别执着于汤绍玄,没出息啊。
夏羽柔更无奈了,她乐意执着吗?是不得不!一想到他徒手掐杀八人的残忍画面,她一点儿跟他撕破脸的心思都不敢有,不是没出息嘛。
可拼命讨好、灌迷汤也没用,那家伙完全不领情。
也不知放空多久,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居高临下的望向声音来处,就见婆娑树影下隐隐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汤绍玄!
冤家路窄!本想着今天食堂休息,她可以少见他一次,少当一次连自己也鄙夷的狗腿子,结果,什么孽缘!
汤绍玄已如下凡谪仙走过来,还好巧不巧的站在她所在的这棵大树下。
哈,老天爷也看不过去,给她机会报仇了?她憋着得意,想着要怎么整他。
夏羽柔不知,汤绍玄会走到这棵树下,纯粹是见到一条熟悉的缀饰,坠着颗珠子,他脑海浮现某人气了、怨了、想骂人了,都会伸手握住这颗珠子。
只是缀饰的主人毫无所觉,她正贼笑的查看积压在树枝上厚厚的白雪,再专心的注意风向,待寒风阵阵吹拂过来,她趁机用力摇晃树枝,啪啦啪啦积雪瞬间落下,她忙摀住嘴巴,以掩住笑声。
待落雪一停,她探头一看,一愣,怎么他还是衣袍不染尘,没有弄到他?闪过了?怎么可能!
才刚想着,她小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一痛一麻,尚未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坐不稳的往前倾去,“砰”地一声摔落树下,紧接着,哗啦啦积压的白雪落下,将盖得她满头满脸,成了彻彻底底的雪人。
汤绍玄披着大氅背对着她,身姿站得挺拔,在她“呸呸呸”吐着不小心吃进嘴的几口雪时,汤绍玄回头了,瞥过来的一眼极淡漠,还带着嘲弄,特别的令人光火。
再想到她脚的一麻一痛,夏羽柔敢确定,一定是他小肚鸡肠的报复,也是,他功夫那么强,肯定早就发现她躲在树上了。
夏羽柔愈想愈生气,努力从雪堆里月兑身后,气呼呼的怒问:“汤爷怎么能这么幼稚,跟我一个小娘子计较,是不是男人啊!”
气过头,理智一失,她弯身捏个紮实的雪球,用力的就朝他后脑杓丢过去。
怎奈,人家后脑杓也长了眼睛,身子一侧就避过了。
妖孽!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再弯捏了颗更大的雪球,起身又要扔去——
“嫌命长?”他突然转身,眼神犀利的射向她。
“没、没……手、手滑,脚滑……那个,什么都没有。”理智瞬间回笼,她心虚的将雪球扔回地上,再踩了踩,毁屍灭迹。
他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头皮都要发麻时,他突然伸出右手,掌心躺着的是她从不离身,质地普通,但因经年抚模常握,变得温润的黑晶圆珠缀饰。
她先是一愣,随即急道:“那是我的!怎么在汤爷那里,还给我!”
“我在树下捡到的,本想归还失主,但我改变主意了。”他扬手就将缀饰往另一棵树下抛飞过去,树下正好有一个颇高的雪堆。
她想也没想的就扑过去接。
“噗,呸呸——”缀珠接到了,但她也再度埋进雪里,二度成为雪人,她艰困的从那堆松软的雪中爬出来,罪魁祸首早就往前走了。
她横眉竖目的瞪着那道挺拔身影,愈想愈窝火,她的后半生就要这样委屈的活着,日日讨好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有意思吗?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汤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汤爷面对那些菜,是因为是我特别招待的不吃?还是怕被我的厨艺养刁了嘴,日后舍不得下杀手,干脆一口也不吃?汤爷这是胆小鬼的作为,我看不起你——”
汤绍玄陡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那双黑眸深沉得不见任何波动,接着他从容漫步的又走回她面前。
她俏脸发白,莫名退缩了。
“毕竟……毕竟,我知道你的那件事,我就怕哪天你这样……”她的右手做个掐颈动作,又觉得不妥,急急道:“这是错误示范,反正你也知道我是想要对你示好,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民以食为天,没我这个厨艺特好的大厨给你做饭菜,你的人生肯定没滋没味,是不是?”
“你对自己的厨艺真有自信。”他缓缓开口。
“当然,不是我自夸,很多人说我的厨艺都不输港口那里最大酒楼悦客楼的大厨呢。”
他低头看着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的她,若以这东北城镇而言,她的厨艺确实算中上,不过,比起以前他尝过的佳肴美食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夏羽柔喉头紧缩,有些无措,汤绍玄这人冷冷的,她真不知该怎么应付。
一阵山风吹来,几片枯叶缓缓飘落在她头上、身上,让她更添凄凉,再见她精致脸上湿瀌漉的,显露着不安,让汤绍玄又想到他放在心里的那个人。
他的心不由得柔软下来,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就努力的试试看,能否把我的胃口养刁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这是绝处逢生了?
小娘子的眉眼瞬间变得明亮动人,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他嘴角一勾。
她的小脑袋想得太复杂,他当日没杀她,自然就不会再动杀心。
谢彦杰那个纨裤在青雪镇也许还算是个人物,但在勋贵遍地的京城就是个小角色,死便死了,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何况,半个月来的调查无果,衙门那里也都没有任何后续安排,可见成了悬案了,她实在不必过度担心,还这样费心讨好。
她没听错或幻听?夏羽柔兴奋得差点手足舞蹈,“所以汤爷会吃我招待的东西了?”
瞧她那双黑眸清澈透亮,汤绍玄点点头。如果吃了她的东西,她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不常常往他身边凑,还能让那几个工人不再时不时的送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甚至丢下“夏娘子真的很好”这种话的无聊事件发生,他很愿意配合。
“那今日食堂休息,汤爷三餐有得吃吗?瞧我笨的,以前食堂休息,你就饿着吗?不过,汤爷常来这里散步啊?对了,这里往右走,就是汤爷住的别院,往左边走下去,就是我的食堂,咱们真是有缘啊,呃——汤爷要先点明日的早膳吗?还是由我全权处理……”
寂静山林里,夏羽柔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得好不快活,一直到两人走到汤绍玄的别院大门,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道:“说完了?”
夏羽柔对上他那双深幽瞳眸,才慢半拍的意识到她好像一路说个没完没了,所以,他这话是告诉她,她若还没说完,他就让她进去?
依他冷漠凶残的性子,哪里会客气地请人进去喝茶,一定别有图谋!搞不好是觉得她太吵太烦要教训她,要是她进去就被掐死了……
天空在此时又降下皑皑白雪,夏羽柔惊悚的回过头,望着来时路,脚印还看得见,但雪花再下一阵,脚印消失,他再毁屍灭迹……
夏羽柔吞咽口口水,连忙挤出笑容,“说完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见,汤爷。”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的跑远了。
汤绍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消失在林荫间,嘴角一勾,不知刚刚她的小脑袋又想到什么?肯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跑得这么快。
夏羽柔的危机意识很强,也勇于接受挑战,因而翌日一早,她便上山采些野菜蘑菇,一回到厨房,她又是做养生炖鸡又是做私房小菜,没多久,空气中就飘着淡淡的药材香。
但她内心还是忐忑,前些日子为了跟汤绍玄套好关系,她也是卯足劲,每天想着法儿变些新鲜菜色,然而他不曾领情,今天应该会不一样吧?
备膳的时间滴滴答答流逝,她恨不得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她更求求佛祖,他得言而有信,然后天天吃她煮的东西,吃久了上瘾了,大人有大量的放过她的小命,阿弥陀佛。
夏羽晨跟叶嬷嬷都察觉到她的紧张与不寻常的焦躁。
“姊,你哪里不舒服?”小面瘫很担心,虽然表情看不太出来。
“没事,倒是书院那几个小霸王有没有再找你麻烦?”她刻意跳开话题。
“没有。”他撒谎了,其实那帮废物又找了几回碴,只是双方仅有口角,可能害怕姊姊的武力吧,接下来几天他又没去书院,自然碰不到那些人,仅在每天中午回到书院大门接姊姊做的食盒就离开了。
夏羽柔拍拍弟弟的手,“没有就好。”
叶嬷嬷看了另一张长桌上备的几份小菜,她当然知道那是为汤绍玄准备的,本想劝劝,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夏羽柔局促不安的终于等到汤绍玄走进食堂,她送完餐再缩回小厨房,便站在帘后,偷偷把帘子撩了个缝,看他到底有没有往她特地准备的菜伸筷子……
夏羽晨当然知道姊姊想看什么,他收了别桌的碗筷进来时便说:“吃了。”
“真的?”夏羽柔又惊又喜。
想了想,她又咚咚咚的走出去,来到汤绍玄的桌边,真吃了!看到那几道分量少但绝对精致的小菜都少了些,她笑逐颜开。
汤绍玄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用餐。
她做的腌渍野山笋带些酸辣,极为清爽开胃,一小盘卤五花更是一绝,让隔壁桌的工人口水直流,一小碗养生鸡汤油而不腻,暖心暖胃。
虽然有进步的空间,但也还让人满意。
自从这一天开始,夏羽柔一天天都使劲儿的做新鲜菜色喂食汤绍玄,还奉上一张甜美可爱的笑颜。
食堂里的客人们纷纷朝她高举大拇哥,小声告诉她,“有机会。”
到如今,夏羽柔也懒得解释这场误会,毕竟她给的理由客人们也不相信,反正镇里或县城倒追他的姑娘不少,添她一个也没差。
“汤爷,这杯特调豆浆你喝喝,味道一定棒棒的,对了,汤爷知不知道磨豆浆的活儿很费力,好在我天生一把好力气,这豆子可得先筛选过,再磨得细致,煮热后再加白糖,一整个浓醇香,绝对好喝,尝尝。”
汤绍玄觉得吵,冷冷的看她一眼,她仍笑眼眯眯,却识相地转身回小厨房。
接着,门口挡风的帘子再次被掀开,呼啦啦的钻进来好几个人。
一见到这些人,一向淡漠的汤绍玄微微变脸,像夏羽柔这种过于自信,过于自来熟的奇人,在青雪镇上还真的不少。
“汤兄弟果然在这里呢。”
“汤兄弟!”
几个高壮的中年男子全走到汤绍玄的桌子旁,也不在乎他身上生人勿近的寒气,笑呵呵的一一跟他打招呼。
其中一名浓眉大眼又留了落腮胡的中年男子抓了把椅子放在他身边,一坐下,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同时胳膊也伸长搭在汤绍玄的肩上,“汤兄弟,我跟几个兄弟这一趟差可真的走远了,来回都要半个月,但坐船真好玩,那金琛港比我们这里热闹多了,不过……怎么我们昨儿回来就听到山匪杀人劫财的事,我仔细问过,那群人被劫杀的地点,有条山路再往下走就是你住的那栋别院?你要小心啊。”
汤绍玄沉默点头,谢彦杰是先寻到他的别院要绑了他,反而被他引到山路上方的山林杀害,但吴奕、曾大虎、魏三元等人被他安排随船送石材到金琛港,就是为了耳根清净,没想到半个月就回来了,下一回,他该找一个月以上的船期。
“吴叔、曾伯、魏叔——”夏羽柔亲切的喊人,他们都在采石场工作,也与她相熟,都是附近邻居,“今天要用膳吗?”
“没有,我们几个家里的婆娘都有煮,只是关心汤兄弟,太久没见,大伙儿先跟我过来见见他的。”吴奕笑说着。
“就是,汤兄弟给我们大家见世面的机会,我们过来谢谢他的。”方面大耳的曾大虎也开心的说。
魏三元也跟汤绍玄说了些话,一行人再跟其他桌的熟人打声招呼,这才呼啦啦的离开。
夏羽柔随即端上一盘软中带糯,色泽诱人的卤肉及鱼料理上桌,她俯低身子,看着汤绍玄道:“汤爷,这个鱼料理,我可是特别切了没刺的鱼肚做的,你可以放心吃。”
这是她这些日子观察得知的,她做过几道鱼料理,但他几乎没碰,有的只吃一口,她猜测他可能怕鱼刺,或者就是养尊处优,大概吃鱼时都有专人处理鱼刺,她便再试试。
小厨房里,夏羽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姊姊,见她对用完餐的客人道声谢,又像只快乐小鸟来到汤绍玄的桌旁,一脸的巴结讨好。
当弟弟十多年,他从未见过姊姊对任何人如此狗腿。
夏羽晨有些小纠结,他看不惯姊姊这谄媚的模样,但他又听叶嬷嬷说一个姑娘在喜欢的男子面前都会变得不一样,正常的。
这几日,姊姊总会喃喃自语——
“汤爷说太辣了?改进。”
“汤爷说甜了!淡些。”
“汤爷说不该加酒,失了味儿,不加了。”
她边说边试,尝了味道不好,皱着眉头;味道真的好,她先是一脸兴奋,但又不知想到什么,小脸儿又出现愤愤,然后是伤心……但下一次再看到汤绍玄,姊姊又是巧笑倩兮,各种巴结讨好,盈盈如水的双眼里是赤果果的崇拜。
情绪如此复杂多变,他私下问过叶嬷嬷为什么。
“患得患失,这就是恋爱中的姑娘啊。”她笑着回答。
这时候,外面夏羽柔殷勤欢快地询问声响起——
“汤爷尝尝这样是不是比较好了?还有这一个不淡了吧?这个、这个是听你说的,我可是改了三回呢,铁定好吃,你也吃这个,还有这个……”
夏羽晨身为旁观者,自然看出汤绍玄言行皆淡漠,没有半点亲近。
他默默的再观察其他桌客人,有的看着姊姊笑、有的摇头、有的皱眉,而凑过来的叶嬷嬷看了姊姊跟汤绍玄之间的互动,也叹一声——
“前景堪忧啊。”
他皱眉看着努力讨好汤绍玄的姊姊,身为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他觉得有必要跟汤绍玄私下谈谈。
翌日,夏羽晨早早就跷了课,去了采石场。
东北这里山脉多,但山都不高,采石场就位在半山坡上,青雪镇背山面海,是个相当繁荣的港口小镇,站在山坡上,便能看见镇上景致,视野极开阔,而不同于采石场上光秃秃的石山耸立,两旁的山林可是蓊蓊郁郁,加上融雪已化,树枝上露了新芽,绿意盎然,一片欣欣向荣。
夏羽晨站在山坡上,无心欣赏这片景致,他有些紧张,听说汤绍玄二十多岁,他贸然拜访,汤绍玄会不会像姊姊一样视他为孩子,不愿见他?
上午时分,春阳照得人暖洋洋,采石场上不时响起工人们凿山石的匡匡声。
工人们都识得小面瘫,管事知道他来找汤绍玄,自认是汤绍玄好兄弟的吴奕拍拍胸脯,古道热肠的带着小面瘫往东屋的办公处去。
一路上,夏羽晨边走边好奇的看着工人们凿石,吴奕也好奇的问他的来意。
他犹豫片刻,还是坦白说:“姊姊已错嫁一次,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我想让汤爷明白我姊姊有多好。”
“小子有心了,这方圆百里谁不知你姊就是个好的,是郑家人眼瞎脑残,放心,吴伯伯一定帮你。”吴奕很仗义的又拍了拍胸脯。
两人来到东边石屋,就见门口站着一名看来憨厚的小厮。
“小强,跟我兄弟说,夏家小兄弟有事找他谈。”
吴奕嗓门大,还不用小厮入内禀报,汤绍玄的声音已传出来。
“进来。”
小强连忙上前开门,吴奕拍拍夏羽晨单薄的肩膀,两人踏上台阶进入屋内,夏羽晨立即感到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夹带着热气扑面而来。
“汤兄弟,阿晨有好事找你。”吴奕嘿嘿笑着,朝夏羽晨挤眉弄眼。
夏羽晨有些无言,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汤绍玄坐在案桌前,桌上放置不少像帐册的本子,见两人进来,他将毛笔搁置在笔山上,抬头看夏羽晨。
夏羽晨突然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他单独面对汤绍玄,虽然他们在食堂见面的次数也多,却没说过话。
“你这时候不是该在书院上课?”大面瘫突然开口。
小面瘫一愣,没料到他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他心虚的撒谎,“夫子不舒服,让我们先回家。”
汤绍玄没再追问,他暗暗松口气,然后认真的、深深的行个礼,“在下冒昧打扰,我知道汤爷身为副总管,必然忙碌,因而我直言来意,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汤爷原谅。”
汤绍玄颔首。
夏羽晨润润干涩的唇,吴奕很有眼色的倒了杯茶,还体贴的剥了他身上厚重的外袍。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汤绍玄,见对方又点头,他才咕噜咕噜喝下,吴奕笑咪咪的接过杯子,朝他眨眨眼,小声说:“你先说,我待会儿补充。”
夏羽晨点点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汤绍玄,勇敢的开口,“这阵子我姊姊对汤爷特别上心,汤爷应该有所感。”
汤绍玄蹙眉。
吴奕哈哈大笑,“我汤兄弟是大活人,哪会没感觉?听去食堂的人说了,只要没瞎耳聋的都有感觉。”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直白,他忙又说:“不过,阿柔这姑娘品行真的好,倒追汤兄弟的姑娘里,我听说就她表现得最含蓄,只在早膳里添些吃食,也没见她追到这儿来呢。”
他这是实话,有些热情的小姑娘家不止刻意制造巧遇,还直接送食盒来采石场示爱,当然,汤绍玄走在街上时,也有小姑娘将手帕、鲜花往他身上扔。
“虽说她是嫁过人,但酒是愈陈愈香,是吧?何况,汤兄弟你外表生得好,人品好,她跟你相处久了,情不自禁,也是正常的,阿晨,你说是不是?”吴奕点名夏羽晨。
夏羽晨青涩的俊秀脸上泛红,酒是愈陈愈香不是这么用的……但现在不是纠结这句话的时候。
他认真地说:“是,姊姊的一颗心全偏向汤爷,但那没关系,在我心里,姊姊的幸福最重要。”
汤绍玄看着与夏羽柔有六分相似的俊秀脸庞,眸光深敛,“阿晨误会了,你姊姊跟我,不管现在或日后都不会有关系。”
夏羽晨蹙眉,对上他那双难以看穿心思的黑眸,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眼下这状况显然没到两情相悦,而是姊姊爱他多一些。
他看着汤绍玄,琢磨着怎么让对方对姊姊有好感,进而心动?
于是接下来,小面瘫一反平日的作风,当起话痨,竭力吹捧起自己姊姊,说她有多么的独立、善良、体贴、包容、脾气好……
吴奕见少年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家姊姊,模模大胡子,认真说来,他也是看着夏羽柔长大的,他也开始凑热闹。
“汤兄弟,阿柔丫头真的资质聪颖,待人和善,童叟无欺……”
两人一搭一唱,不时交换眼神,竟默契十足,但当事人却是一口一口的喝起茶来。
汤绍玄对吴奕一向没辙,老早就定调他为一个自来熟且熟过头的朋友,对夏羽晨的印象就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看得出很维护姊姊。
夏羽晨说到后来词穷,终于闭嘴,但吴奕赞美的愈来愈浮夸,连夏羽晨都尴尬低头,面瘫脸险崩坏。
“真没夸张,阿柔往哪儿一站,就能趋吉避凶、镇宅,而且她温柔贤淑,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只要娶了她,汤兄弟是作梦也会笑醒的。”吴奕赞声连连,“对了,她那一手好厨艺,可是咱们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汤兄弟一旦吃上瘾,就得依赖她,离不开她,这不,你就是她的了。”
夏羽晨听到这里突有所悟,猛地抬头,是了,姊姊最近在做的不就是这件事?投其所好,按他的口味调整菜肴,所以姊姊对他一定是真爱。
汤绍玄莫名的想笑,脸上却还是绷住了,夏娘子风风火火,个性开朗,心眼也多,求生欲强,拼命对他灌迷汤,跟吴奕说的根本是两个人吧。
吴奕搔搔头,肠枯思竭也想不出什么赞美词儿,夏羽晨也懊恼于汤绍玄的淡定,又觉得打扰已久,不得不失望的告辞离去。
吴奕一路将夏羽晨送到采石场的大门。
夏羽晨犹豫一会儿,还是出言请教,“吴伯伯,我姊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她那么努力,又因我受了很多委屈,我真的希望她能心想事成,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帮我姊姊……”
他从小早熟,总觉得自己亏欠姊姊太多。
吴奕是粗人,家里婆娘是老娘定下的,他也不懂得男欢女爱,只是跟家里婆娘多年处下来,倒是有些心得。
他拍拍夏羽晨的肩膀,“我告诉你,感情是相处来的,但阿柔跟汤兄弟只在早膳时碰面,一个忙碌,一个吃完就走,话都没说上几句,哪有时间相处?如何培养感情?”
夏羽晨低头想了想,抬头看比他高两个头的长辈,“镇上的庙会是不是快到了?”
吴奕眼睛一亮,两人叽哩咕噜,如此如此,那般那般,打算为汤绍玄跟夏羽柔搭起爱的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