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练武场,曲翎书开始比较认分地扫地了。
她一边扫一边研究握扫帚的手势,该怎么握才会省力、该怎么运用手腕才会顺手、扫的动作该怎么拨才会扫得干净……她一边扫一边尝试各种变化,从中去分别出差异性。
金桂则是动作很快地全扫完了,她主子扫的只有一小块地方而已。
扫完后,她们终于被允许吃早膳了,饥肠辘辘地来到南边的大饭堂,人多得让她们俩咋舌。桌上摆的东西更是让她们吓到了。
“一大早就吃这么多肉吗?”曲翎书看到桌上摆满一盘又一盘的大鱼大肉。
“师妹,练武之人很耗体力的,要多吃肉,肌肉才会有力。”旁边有个男人亲切地招呼她们,“饭锅在那儿,自己盛。”
金桂一听,马上就去盛饭了。
“原来说书的说的是真的,大侠到酒楼都是先喊『店小二,来两斤熟牛肉!』所以当大侠一定要吃很多肉吗?”曲翎书眼睛又发亮了,只要印证到一件说书人有讲的事,她就会特别兴奋。
“也不是这样说,而是会比平常人多吃一点肉。并不是非吃牛肉不可,其它五谷杂粮、各色菜类果子也都要吃的,光吃肉的话反而是偏差,身上的养分不均,对身子不好。”
男人带她们到一张还有很多空位的桌子边。金桂帮曲翎书摆好添好的饭碗与箸,男人接着自我介绍:“忘了报上名姓,我是住轸宿甲房的商陆生。”
“轸宿在哪儿?”曲翎书还搞不清楚这大杂院的地理位置。
“就在朱雀阁的隔壁,所以一大早发生的事,我有看到。”他笑着。
“啊……”曲翎书双手摀着脸,想起自己脸上溅到狗粪的事,羞耻得一张脸不晓得该往哪儿摆。
“很难得会看到门主笑成那样子哩。”商陆生这话一说出来,马上被旁边的人肘击,暗示他称呼错了。
昨日门主自称朱雀堂堂主之后,当时在场的人随后纷纷私下跟没在场的人讲,千万别揭了门主的谎,虽然不知道门主有什么打算,总之就是顺着他的话说就对了,现在一律改回称呼,叫“朱堂主”。
“门主?”曲翎书疑惑,又看到旁边的人脸色有异,更加纳闷了。
商陆生搔搔头,只好扯谎圆自己的失言:“呃,是我不小心叫错了,别声张啊。其实是……我们都看好朱堂主会是下一任门主,所以私底下开始说他是门主了,这只是我们南边的私底下这样叫,其他人不知道,朱堂主更不知道,所以别说出去啊,会酿祸的。”
“他真这么厉害啊?”曲翎书半信半疑。
“朱堂主是醉月门里武功最高强的,潜心武学又会带人,懂得非常多。”商陆生口吻中在在显示他对寒冰子的崇敬之情。
“可是他为人很小气啊。”
“怎么会?”商陆生从未听过有人说门主的坏话。
“光是为了踩到狗粪就发那么大脾气,还不够小气吗!人生在世哪有不踩到狗粪的。”曲翎书嗤道。
“你不要把踩狗粪讲得好像一日三顿饭那样自然。我醉月门没有狗,哪来狗粪可踩?要不是你带了只该做成香肉锅的狗进来,我这辈子都不会踩到狗粪。”寒冰子又阴阴地出现在她背后,他的话是从齿缝迸出来的。
“你都不会出门吗?外头狗粪可是随处可见。”曲翎书有些被他吓到,但还是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就算外头有狗粪,我也不会踩到,我走路有在看路,只有不长眼的才会踩到狗粪。”
“不长眼的不就是在说你吗,你已经踩到啦。”
“我朱雀阁的门口本来就不应该有狗粪!”寒冰子不觉又被她激怒了。
“那是元宝喜欢那儿,才会大在那儿的,公狗都是这样做记号划地盘。”
“朱雀阁是我的地盘!不是它的地盘!”他大声吼道。
“你居然小气到跟狗争地盘。”
“你!”寒冰子的眼睛已经喷出火了,整个大饭堂的门生们开始冒汗。
金桂发着抖,低声对她说:“小姐,少说两句,不然元宝可能真的会变成香肉锅啊……”
曲翎书这才惊觉自己忘了现在的身分是人家的门生,还气焰嚣张地强辞夺理。她抿着嘴,忍了下来,再看到他脑门生烟的模样,心想:『至少我赢了,吵架就是愈生气的那方才是输家啊。』
她敛了态度,恭敬地行了个礼。“对不起,我会跟元宝说朱雀阁是朱堂主的地盘,别越界到人家家里做记号。但我不确定它听不听得懂……要是它再犯,我会负责去清干净的。”
“要是它再犯,你就负责把狗粪给我吃下去!”寒冰子说完就拂袖离开。
曲翎书憋着不敢擅动,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走远了吧?才低声问金桂:“他好像不吃早膳呢。”
“他应该是气饱了吧。”金桂无奈回答。
“你瞧,就说他很小气,吵架吵输就生闷气不吃饭,多吃亏啊,像我都照吃不误,做什么跟自己肚皮过不去呢,哈哈哈。”
“小姐,您还是别再惹朱堂主了。”金桂冷汗涔涔地劝道。
“也好,他不在我们也比较好用膳,否则看着一张臭脸,饭都变难吃了。”曲翎书好整以暇地坐下,才刚端起饭碗,寒冰子就端着一碗刚添好的饭,黑着脸坐到她身边的位子。
吓得曲翎书与金桂拿着的竹箸都掉了,原来他只是去添饭啊。
“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的饭要变难吃了。”他一字一句都像从地狱发出来的诅咒。
“你这人真是不光明磊落,存心吓人的吗!”曲翎书开始动手夹菜。
“最不光明磊落的不就是你吗!背着别人说坏话。”寒冰子也开始夹肉。
“我哪有背着你,我刚刚就当着你的面说你小气了。”
“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我已经道歉过了。”
“你道歉我就得接受吗?道完歉还继续骂人吗?”
“不然你还想要我怎样?”
“果然是娇惯的千金,刁蛮性,看样子没先教你做人的道理是不行的。拜师入门,为人弟子竟然对师父不敬,简直大逆不道,今日你的第一项功课就是给我抄写门规。”
寒冰子收敛心息,他不能再被她挑起脾气,自己堂堂一个门主的心情岂能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随意拨弄,一开始没忍住是他失策。
“说到师父……我还没敬师父茶呢。门主在哪儿?我得先正式向他老人家行拜师礼才行。”曲翎书这才想到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大声向周围喊着,看有没有谁能回答她,意思就是她不是在问朱堂主,她在忽视他。
“就凭你,还不够格让门主亲自出马来教你。”寒冰子冷哼。
“不然谁要教我?我该叫谁师父?可以让青堂主来当我师父吗?我想搬去东边住,青堂主有耐心多了。”
大饭堂里的众门生听了,心里暗叫不妙。这个天真的小师妹又要惹门主生气了,人在南边却心向着东边,这是大忌啊。
醉月门的四个堂向来和平相处,入了门,是由门主或各堂主共同决定新门生要编列在谁的堂下,门生自己是不能选择的。各堂之间也不允许结党营私、各据势力,门生不得有拥护某一堂、排挤另一堂之情事。
寒冰子从朱雀堂堂主升任门主之后,朱雀堂的门生还是住在南边,但堂簿挂名就改编列到其它三堂之下,武学授习也改由三堂堂主轮流来教,寒冰子只会在有空时、有必要时,才会下来指点。
原本应该再升一个人上来接任朱雀堂的,但是一直挑不出够资格的人选,所以就一直空着。老门主当初就说了,如果没有适任的人才,宁可让它空着,也无须勉强挑一个出来滥竽充数,醉月门不随便降低门风水准。
这也刺激了各堂名下的旗主、香主们更加努力精进本身武艺,力求表现,以搏得门主的肯定,争取上位机会。
“你想让青堂主教啊,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你如愿的。”寒冰子的冷笑有如阴风惨惨。
在座门生们都觉得完了,门主肯定是想亲手“整治”她。小师妹谁不好惹,干嘛一进门就先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呢?
曲翎书正要开口回击,金桂立刻动作飞快地猛夹一堆菜放到主子碗里,嘴里连声催促:“小姐,快吃,您一定饿了,先吃饱再说,您看看这些菜色这么丰富,不吃太可惜了,吃不够我再去帮您添一碗饭。”
“呃,金桂,满出来了……”
金桂杏眼圆睁,逼近着凝视她。“求您快点吃吧。”金桂在暗示她:求您不要再跟朱堂主一句来一句去了。
曲翎书翻了翻白眼,想说算了,吃饭要紧,她也着实饿了。当她开始认真吃起来,到金桂帮她添来第三碗饭时,旁边的寒冰子不禁停了箸,一直盯着她看。
“你……你也太会吃了。”他惊叹。这食量,简直跟男人差不多啊,看她身材秾纤合度,没想到这么能吃。
“侠客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怎么,怕你醉月门被我吃垮吗?”她对吃从来不客气的,吃饭是人生第一大事啊。
“想吃垮醉月门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你平常都这样吃吗?”
“是啊。”
“姑娘家不是都吃很少吗?”
寒冰子以前曾经在参加武林大会时,会后被强迫与各武门乡绅吃饭喝酒,名义是恳亲话叙,其实就是那些人想把自家闺女引荐给他;寒冰子尚未婚配,堪称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众家闺女无不媚声作态,想赢得他的青睐。
其中他只注意到那些闺女们席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问她们怎么不多吃点,她们只是吃吃笑说,自己天生食量小,吃不下了。
他纳闷她们那种弱不禁风的平板身材将来能好好生养娃儿吗?有女乃给娃儿吃吗?一个个骨瘦如柴,气色差得还要靠胭脂水粉添色,让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想。
他一个习武之人,注重的是身强体壮,可不想娶一个面黄肌瘦的病西施回来供着,吹个风就染风寒、走两步路就体力不支、晒个太阳就犯头晕,别人认为是楚楚可怜的那种柔弱美人,他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