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欣然在他面前倒下,耿钰棠完全措手不及。
这不是他预想中会发生的事,只能出于本能的扶住她,让她倒在他身上。
“喂,陶欣然,你醒醒……”他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她双眼紧闭,全身瘫软动也不动,看起来是真的昏过去了。
“来人啊!”
“当家,出了什么事……”
等梁德闻声冲进房,耿钰棠这才意识到陶欣然衣衫不整,他下意识将她搂入怀里遮掩住,却见梁德露出古怪的表情,一副“当家您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坏事”的模样。
耿钰棠真感到尴尬,“不是那样的……”但也八九不离十,是他害她昏倒的。他跳过说明,直接下令道:“德叔,她昏过去了,快去找大夫来!”
“是!”梁德陡地一惊,马上去办。
见梁德离开了,耿钰棠望着瘫在他怀里的女人,只能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二楼他用来休息的房间。
一抱起她,耿钰棠才发现她好轻盈,弱不禁风,难怪他逼问个两句她说晕就晕,加上回想起她昏倒前激动喊出的话,不由得感到震惊。
她……被人毒打一顿,差点就死了,还失去了记忆吗?
耿钰棠知道阿生口中的处置肯定是有教训她的,但他不知道她被毒打到差点没了性命,当时的他愤恨交加,完全没去问阿生是如何处置的。
若她说的话全都属实,她因为伤到头失去了记忆,足以解释她为何一脸不认得他,以及她见到他的反应为何也与他预期的相互矛盾。
再回想起她昏倒前愤怒的嘶喊,更让他感受到她的悲愤冤枉,这让他忽然觉得,他把怒气发泄在已经失忆的她身上,对她很残酷。
耿钰棠将她抱上床后,为她拉好衣襟,盖上被子,等待大夫前来。
不管她是不是对他抱有野心企图,他都不希望她在他这里出了事。
不久,梁德将大夫带来了。
大夫把脉过后朝耿钰棠道:“耿当家,她大概是近来太劳累才会晕倒,再加上她有孕的关系,体质虚了点,我帮她开几服安胎药喝便没事了。”
耿钰棠浑身僵住,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你说她……有孕了?”
大夫点了头道:“算起来,她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三个月的身孕……耿钰棠如遭雷击,脸色非常难看。
当陶欣然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大婶的脸。
“你终于醒来了!你昏倒了,耿当家要我来照顾你,你睡了一个时辰呢。”
她……昏倒了?陶欣然缓缓回想起她朝耿钰棠愤怒喊话后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原来她昏倒了……
等等,她睡了一个时辰,那现在都过午时了,那么久没回去,叔叔婶婶会担心的。
“我要回去了!”她掀起被子就想下床。
大婶按住她肩膀道:“别急着走,这里有安胎药,趁现在还温热着先喝了吧。”
安胎药?陶欣然脸色一白,原来耿钰棠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这安胎药该不会是打胎药,骗她喝下好打掉孩子吧。
“我不要喝!”她甩开大婶的手,直往房门口的方向逃去,却被挡住去路,看清楚来者,她急急往后退,却步伐踉跄不稳,眼看就要摔跤……
耿钰棠从外面走来,刚好听见房里传出一句她不要喝,便见陶欣然慌慌张张的冲出房间,一看到他便像见鬼般迅速往后退,还快摔跤了,他飞快奔向前揽住她。
待她站稳后,他正色盯着她的发旋道:“那真的是大夫开的安胎药,你不想喝就算了,没人会逼你喝,但你现在有身子不能用跑的,太危险了,你差点就摔跤了知道吗?”
陶欣然听着他正经八百的话,心里也着实吓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刚刚要不是他动作快扶住了她,她真的会摔得很惨。
“先坐着休息吧。”耿钰棠见她安分不动,揽着她的肩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然后朝大婶摆摆手要她先退下。
许是身子还虚弱,陶欣然也觉得坐下来休息比较好,并没有拒绝他的搀扶,被他扶到床上坐。
只是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这个男人居然会扶她坐在床上,他这人有这么体贴吗?知道她怀孕了,他的反应不是应该……气得跳脚吗?应该会想逼问清楚这是不是他的孩子吧?为什么气氛还那么和平……对她颇亲切?
“你、你……”陶欣然不知道他哪里出了毛病,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耿钰棠反倒先开口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孕的事,早点说,我可以及早安排。”
陶欣然真想揉揉眼,看看她现在所看到的柔和表情,是不是她眼花了?“安排什么?”
“安排纳你为妾,毕竟你都有了耿家的骨肉,我应当对你负起责任。”
陶欣然听得傻眼,确定他真的有毛病,他居然能用这么祥和的态度说出要纳她为妾,还有对她负起责任的话……他是人格分裂了吗?
耿钰棠唇角微勾,看似柔和,微笑着说下去,“搬进耿府后你就好好安胎,准备待产吧,孩子生下后会有女乃娘帮你带,这辈子你吃穿都不用愁,我也会给你叔叔婶婶一笔钱,你不必担心他们的生活。”
“蛤?”陶欣然还是觉得自己有听没有懂。
耿钰棠看着她,那双黑潭般的深眸格外温柔,“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只要专心的生养孩子就好了,不必劳心劳力的摆摊做生意,这簪子和荷包的作法可以交给我,以后有什么好的点子都可以交给我,我会让人做出最好的成品,放在耿记里的店铺里卖。”
陶欣然终于听到他这番话的重点,“你是说,做你的妾,你就会帮我做出所有我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放在耿记的店铺里卖?”
耿钰棠轻轻点了头,轻柔的语气像在诱哄着她,“是的,我们是夫妻,夫妻是同体的,你的点子自然是属于我的,属于耿记的。”
“那我的酬金在哪里呢?”怎么都没提到?
耿钰棠轻轻一笑,像在笑她说了什么傻话,“都说了你的点子是属于我这个丈夫的,哪还有酬金,你这辈子吃穿都不用愁,并不需要赚钱。”
陶欣然脸色一凝,看清了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放柔身段的真正意图,他并不是因为她月复里的孩子才想对她负责任,他是看上她脑子里做生意的点子才想纳她为妾的,做他的妾可以免费接收她的点子,连买断的钱都不必花,他这“负起责任”真是一点都不吃亏,想得还真美,真是名副其实的奸商。
耿钰棠确实如同陶欣然所想的,抱持着这种不轨意图。
陶欣然怀孕的事教他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因为那一夜她有了身孕,也难怪她要梳成妇人头,对邻居宣称自己是寡妇了,为的是避免日后的闲言闲语。
耿钰棠非常不想承认她怀的孩子是他的,但无论他怎么推算时间,那都是他的孩子无误,他无法狠下心要她打掉自己的孩子。就在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时,他想到她做的洗发精和簪子,她的脑袋里总是有着令人惊喜的绝妙点子,纳她为妾他就能接收往后她所想出来的点子,且不必付买断金,对他来说是百利无一害。
说起来,往后他的府里不过是多养了一个妾和小孩罢了,怎么想都划算,而且娘亲有孙子抱也不会再来烦他,真是一举两得。
耿钰棠抱着这如意算盘要纳她为妾,且深信陶欣然一定会答应的。一个女人家没有男人依靠,要如何带着孩子讨生活?据他所知,她那叔叔婶婶年纪大了,只靠着卖杂货过活,现在要多养一个孩子会更辛苦,他相信她会答应的。
“我拒绝。”
耿钰棠大感错愕。
“耿当家,我不用你对我负起责任,这孩子我会一个人抚养长大的。”陶欣然果断的道。
耿钰棠因她这惊世骇俗的念头大吃一惊,她居然宁可自己生养孩子也不愿做他的妾。
“孩子的爹是我,我不可能任由他流落在外,成为父不详的孩子,我会负起责任。”这句话他是认真的,就算他再不愿意接受她怀孕的事实,都不可能对他的骨肉弃之不顾。
陶欣然反问他道:“耿当家,你怎么能如此肯定我怀的一定是你的孩子,或许我在你之前已经跟别的男人……”
耿钰棠听得荒谬,截住她的话道:“我当然肯定,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陶欣然觉得他这句话真让人听了脸红,“那么就是我在你之后跟别的男人……”
耿钰棠额上青筋一爆,“大夫说你怀胎满三个月了,你也说在那一夜的隔天受了重伤,养伤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好,也就是说,你没有机会遇上别的男人,这孩子只有可能是我的。”
她居然连她或许跟别的男人有染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到底有多不想做他的妾?
陶欣然辩不过他,只好胡说八道了,“反正我现在失去记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能光靠你一面之词就说这是你的孩子,如果你真那么在意,那么就等生下来再滴血认亲吧,到时你想付小孩的教养费,我不会拒绝的。”
“……”耿钰棠听得无言,滴血认亲这种话应该是由他来说才对,怎么会被她抢先了?
陶欣然觉得这么与他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总之,我不想当你的妾,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会自己养,不劳烦你负责。我对当妾,过着轻松、不愁吃穿的日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至今,卖断洗发精是我最后悔的事,我再也不会轻易将我辛苦做成、可以用来卖钱的货品卖断了,更不会平白无故交给任何人,我要自己开店自己卖。”
陶欣然说的这番话,间接说出了她知道他想纳她为妾的真正目的。
耿钰棠知道她看穿了他的全盘野心,她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慧黠聪明,而且很有主见,真的很难缠。
她拒绝他,说要自己生养孩子,已经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事了,她居然又说不会再卖断自己做的货品,要自己开店自己卖,做他的妾就可以把她的货品放在耿记的店铺里卖,不是比摆摊轻松吗,她在想什么?
耿钰棠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是个生意人,有的是耐心说服她。
他先是为她着想地道:“别那么倔强,很快地你的肚子会愈来愈大,你有体力一直摆摊下去吗?大夫说你近来太劳累了,身子有些虚弱,再继续摆摊,对月复中的孩子是一件危险的事。”
他又帮她衡量现实,“再说了,开店铺不是容易的事,你连寄卖费都付不出来,何况是租店铺或是开店铺,那得花上你多少时间才能实现?做我的妾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你所做的货品放在店铺里卖,你要酬金我也可以给你。”就当作给她多一点的零花好了,这也没什么。
耿钰棠的话正中陶欣然的心坎,她必须承认因为看到摆摊卖得好,为稳固住客户,她很有野心的接了很多订单,每晚都熬夜赶制簪子,体力上确实是有些勉强的,所以今天才会昏倒。试想,以现在的工作量她都吃不消了,等日后肚子愈来愈大,她还能应付更大的工作量吗?
她很明白,光靠婶婶一个人是不够的,再多请个人也不划算,而做他的妾依靠他确实能让她过着轻松的日子,只要出出点子就能让她的货品放在他的店铺里卖。
只是,她依然不会答应。
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店铺,那是耿记的店铺,她希望用她的名字,用“欣然工坊”开店,更别说她也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妾。
陶欣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可行性,但还是试试看吧。
“我还有另一种做生意的方式,比做你的妾这主意还要好,可我觉得耿当家你肯定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们是谈不拢的,我去找简记谈好了。”说完她从床上起来,“我休息够了,先走了。”
耿钰棠不可置信,看到她说完话就想走,眯起眸子喊住了她,“站住,直接跟我谈!”
陶欣然背着他偷偷笑了,她是故意说要找简记的,显然这句话成功激怒他,让他愿意一听。
她转过身,直视他的双眸说出她的想法,“我不会卖断,我只卖断一年的专卖权,还要用我的名字卖,打出我专属的品牌,等一年合同到期,我有权决定是否续约或是把我的品牌带走。当然,我也会给你好处,往后我只要有新做的货品,你都有优先专卖权。”
“你在说什么?”耿钰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不卖断的生意,意思是,他只能赚一年的钱,期限一到想续约,他又要付一笔钱给她,还真不划算。
虽然也可以赚到钱,但赚得多还是赚得少就不同了。
“我说完了,你没兴趣的话,我要回去了。”陶欣然相信他肯定对她说的优先专卖权有兴趣。
耿钰棠眯眼盯紧她的背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这么精打细算、聪明滑溜,她绝不可能做他的妾,白白将她的点子奉送给他,他必须付钱。
“那,跟我谈谈这一年专卖约吧。”他开口道。
陶欣然停下步伐,又偷笑了下,回过头,装得不敢确定的道:“耿当家,真的可以跟你谈吗?你不会逼我当你的妾了?”
“这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耿钰棠隐隐咬牙。
对他来说,先让她卖出簪子最重要,让她做妾可以慢慢来。
且他对她提出的优先专卖权很感兴趣,既然她能做出那么独特又受欢迎的洗发精和簪子,他相信往后她也能做出更热卖的货品,她有那个价值,他不能让她被简记抢走。
陶欣然在心里大喊成功了,他愿意谈是最好的,说真的,简记的掌柜曾经拒绝过她,她其实不太想去找简记谈。
为了谈合同,两人转移到书房,速战速决,签下了往后陶欣然做出的货品都由耿记优先贩卖,一次签一年约,用欣然工坊的名字卖出。
当陶欣然拿着她那一份用五十两卖断的一年约离开时,真感到大快人心,上次被他砍了三十两,她终于反将他一军了!回去还有耿记的马车可搭,还真不错。
在陶欣然离开后,耿钰棠一直若有所思,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当她说她再也不会轻易将她的货品卖断,她要自己开店自己卖;当她说她只卖他一年的专卖权,她要打出自己专属的品牌时,她的眼神是那么闪闪发亮,像极了发光的璀璨宝石,让他深深震撼。
像这种拥有主见和梦想,果断的说要自己生养孩子不依靠他的女人,真的会是个贪求荣华富贵的女人吗?
耿钰棠忽然感到怀疑,有关她伙同同伙对他下催情香想攀上他做妾的事,都是他的小厮阿生告诉他的,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德叔,你觉得她会是个贪求荣华富贵,不惜牺牲清白的女人吗?”
梁德相当意外当家会这么问他,也是,这位陶夫人实在太特别了,居然会拒绝做妾,反而提议要签一年的专卖约……当时他在门外都听见了。
梁德有点小心翼翼的道:“说实话,那陶夫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她先是卖洗发精,又是卖簪子,看起来颇勤快工作……”
勤快工作吗?耿钰棠唇角瞬间勾起一笑,很快又消失了,“去把阿生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我要重新问清楚这件事。”
梁德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负责侍候他的小厮王俊生,他记得四月时押货到苏州,回来京城没几天,阿生就说他娘亲生了重病瘫痪在床,他必须回乡下照顾他娘,这才离开了耿家,变成由他一个人服侍当家。
当家会这么要求,自然是对阿生有所怀疑,他只要照着吩咐去做就好。
“是,我立即派人把阿生带过来。”
简钧辰刚谈完一笔生意回到简记商行,他喝了口凉茶,正想摊开桌上的帐本时,有个人进来了。
那个人是简记里的一名管事,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看起来很紧张,“当家,我从陶夫人那里回来了……”
“如何?她答应了吗?”简钧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直接摊开帐本看起来。
“迟了一步,她说昨天跟耿记签约了,不能卖簪子给我们……”
这结果出乎意料,简钧辰抬起眼怒瞪他,“废物,你都在干什么!”
那管事怕得低下头,不敢吭声,反驳只会更惹怒当家。
简钧辰知道骂他也无济于事,只能说,在知道那位陶夫人在市集卖簪子后,他花了太多时间观望她的生意,思虑着卖木簪子的商机、能赚多少钱,忽视了还有耿记这个敌手,耿记早先买断她做的洗发精,自然也会对她做的簪子感兴趣,等他决定出手时已晚了一步。
“知道卖了多少吗?”
这个管事倒是查了,“五十两。不过那位陶夫人并没有卖断,她跟耿当家提出了签一年约的专卖权,一年后可决定是否续约或带走,附带的好处是,日后她所做出的新货品,耿记都有优先专卖权。”
“竟有这种合同……”简钧辰听得着实惊讶,而后挥了挥手,下令道:“出去吧。”
在简钧辰身边服侍的宋贤忍不住道:“耿当家是傻子吧,居然用五十两签下了那些簪子制法,而且还只签一年约,只能赚一年钱,想继续卖就得年年付一笔钱,还真不划算。不过,有这优先买卖权倒挺不错的……”
他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马上改口道:“不对,这优先买卖权也不算好,要是那位陶夫人没有真本事,之后做不出能大卖的好货就没有价值。”
简钧辰耳边传进了宋贤说的话,开始思考起来。
拥有这优先买卖权,确实得有本事做出能持续大卖的好货才有价值,这个先不论,光是用五十两买簪子一年的专卖约就不划算,想继续卖就得年年付一笔钱,正常的大商家都不会这么做,用这个价钱买断是最划算的,为什么精明如耿钰棠会答应签这一年约?因为那附加的优先专卖权吗?耿钰棠就这么看重那位陶夫人的能耐?
“罢了,今天谈成的生意,远比赚这簪子的钱多上百倍。”
虽然惋惜,可追忆错失的生意不是他的作风,不过这位陶夫人倒是让他印象深刻了。
耿府里,有个年约五十,身材略微丰满、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洗好了头,坐在梳妆台前让嬷嬷为她擦发,擦干后她不断的抚模着自己的一头发丝,可说是爱不释手。
“你看,我这发丝柔柔亮亮的吧,这个天然草本花香洗发精真好用。”
她是崔姨娘,平日最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到发丝变柔顺了,不再毛躁,十分满意。
“姨娘,您就算不用这洗发精,头发也是天生长得好啊,都没有白头发呢!”林嬷嬷凑近耳,小声的道:“主母都生白发了呢,就算刻意藏起来也被我看到了。”
崔姨娘听了很高兴,“我小了她几岁,没有白头发也是应该的。”说完,她频频望向铜镜里那张保养得当、少有皱纹的脸蛋。
林嬷嬷为她绾起发,顺口问:“姨娘,您今天想用哪支簪子?”
崔姨娘打开梳妆台前的珠宝盒,里面有好十根金簪、银簪,还有炫丽的金步摇,挑了挑,她挑剔地道:“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天天戴这些真没意思……”
这时,外面的丫鬟前来敲门通报,“姨娘,王总管来了。”
崔姨娘听到王总管来了,也不在意头发还没流好,直接道:“叫他进来吧。”
“是。”
王总管名叫王渊,和崔姨娘岁数差不多,虽然有着双下巴,身型略显宽胖,但看得出来年轻时相貌不差,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崔姨娘见到他,朝林嬷嬷使了眼色,林嬷嬷马上意会的到外头去把风。
房门一关,王渊直接亲昵的喊她闺名,“秀香,我带了好东西来,这些簪子可是大少爷差人到市集买的,看上后决定往后要放在店铺里卖的。这是试用品,原本得先交到夫人手上,但夫人挑过后哪还会剩好看的,我帮你私藏了几款最漂亮的。”他打开了盒子让她看。
崔姨娘瞬间眼神发亮,“我正好缺簪子呢!”她挑了一支起来细看,蹙眉道:“怎么会是便宜的木簪子呢?不过……倒挺好看的,这花朵做得真精致,像真花似的,真特别。仔细瞧,一点都不输给金簪子。”她松开了眉心道。
“你挑的这支簪子真美啊!我来帮你插上。”王渊接过簪子,向前为她插上,赞美的道:“真美啊!”
“真的吗?”崔姨娘喜孜孜的照着镜子,果真不错。“耿钰棠是挖到了什么金矿,先是那个天然草本花香洗发精大卖,再来要卖这木簪子,依我看,这木簪子一定会大卖的,毕竟人人都买得起,又做得精致漂亮,不输给金簪子,我猜会比这洗发精卖的好。”
王渊说道:“据说这簪子和洗发精都是由一个年轻少妇做出来的,大少爷昨天已和那位少妇签下这簪子的买卖约。那个少妇肯定长得很美吧,才会让大少爷一连和她签下两次合同。”
“能长得有多美,比得上意莲吗?他连意莲都看不上了。”崔姨娘回想起在三个月前的“某桩事”便感到饮恨。
意莲是她大哥的女儿,自小就长得美,她这个姑姑便让她以探亲的名义入住耿府,好让她有机会被耿钰棠看上纳为妾。
意莲的身分也只能做妾,可虽然是个妾,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能替娘家大哥的经商事业带来好处,为大哥引荐京城的老板,且她在耿家有个自己人也好,要是意莲得宠,她在耿家更能站得住脚。
想不到都在耿府住上一个月了,使出浑身解数,耿钰棠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淡淡疏离得很,逼她不得不使出那一招——收买耿钰棠的小厮阿生,成就一夜好事。
崔姨娘当年是靠着在茶里下**,母凭子贵的当了耿老爷的妾,还让一家子从贫困里月兑了身,成为有头有脸的经商人家,自然的,她认为对耿钰棠下药是最有用的一招,借着耿钰棠要押货到苏州的机会,拜托他顺道护送意莲回老家,在路上的客栈里大胆设计了他。
在最早说好的脚本里,那晚阿生会以肚子疼为由离开房间,这时意莲会带着酒进耿钰棠房里小酌,说是要答谢他送她一程,阿生则待在外面戳破纸窗,吹进催情香,营造两人喝了酒,意乱情迷铸成错事的假象。
可最后计划却生变了,当晚意莲因为客栈某道菜吃坏了肚子,整晚都在跑茅房,阿生竟也同样吃坏肚子,等他再回来,看到房里有女人的影子,以为是意莲,就这么吹入催情香,让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女人取代了意莲和耿钰棠成就好事。
好在第二天天亮,那个女人早早被阿生赶走了,刚好把下催情香的罪名栽赃在那个女人身上,没让耿钰棠察觉到他们所掩盖的真相。
之后她也塞了钱给阿生,让他离开耿家,免得他口风不紧泄露了真相。
如今也过了三个月,看起来不会出事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意莲当不了耿钰棠的妾,也只能怪自己没那个命了。
王渊自然知道三个月前的那桩事,“意莲太主动了,怪不得大少爷不喜欢她,一般男人对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是没兴趣的。”
崔姨娘想想有道理,“也是,她总是送补品又送宵夜的,意图太明显,在耿钰棠面前又装得柔弱,笑得狐媚,我看了都觉得矫揉造作。”
“意莲不是还有个小妹吗?几岁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有个小妹,满十五了!长得挺不错的,个性活泼,跟意莲完全不一样,也许耿钰棠会喜欢……我马上写封信回娘家,把她送过来吧!”崔姨娘心想,这探亲的名义可好用了,那个总爱装主母大度的汪氏是不会拒绝的。
“等等再写信,我先帮你把这支簪子戴上去吧。”
他朝她暧昧的眨眨眼,崔姨娘竟害臊了。
两人浓情密意,在耿府里偷情好些年,王渊是崔姨娘婚前的情郎,当年她在耿府当丫鬟,因为家里太穷了还不起债,家人有意将她嫁给村长当继室来还债,她抵死不肯,心想非要嫁人还债的话,不如进这有金山银山的耿府当妾,于是她下药暗算了耿老爷,就这么仗着月复里的孩子顺利被纳为妾。
入门后她自然得不到耿老爷的宠爱,更受到了汪氏的敌视,但她不在意,她只要过上好日子就好,接下来她使了一点伎俩让自己的情郎进府里当总管,两人得以近水楼台诉衷情,现在耿老爷死了,两人更多了时间幽会。
王渊对崔姨娘亦是相当情深,这一生不娶,宁可偷偷模模在耿府里与她私会,更借着总管的权责从中捞了不少钱,全都交给崔姨娘,要不光凭着汪氏每月发下的月钱,哪够崔姨娘另外偷渡银钱给娘家人做生意。
就这么在耿家过了好些年,崔姨娘从没想过要跟汪氏杠上,汪氏是个厉害角色,但只要顺着她的毛,就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何必找事讨打?
她还想借着联姻亲上加亲,让娘家大哥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意莲已经没有用处了,她只好寄望在大哥的小女儿身上。
“姨娘,二少爷来了。”
外面把风的林嬷嬷急喊,两人连忙分开,下一刻,耿鸿霖马上开门而入。
“王总管也在?”耿鸿霖有点意外的看向他,不明白为何房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
王总管立即机灵的道:“二少爷,我送来了一些簪子要给崔姨娘,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崔姨娘也刻意取出盒子里的簪子,对着儿子道:“这些簪子都是你大哥日后要在店铺里卖的,真的很漂亮吧!继洗发精后,这个簪子肯定也能大卖的!”
说到洗发精,耿鸿霖双眼闪着兴奋光芒的道:“那个洗发精真好用!叫什么天然草……记不得了,总之很好用,洗了好香,发丝又柔软,发质都变好了!”
崔姨娘见成功转移了话题,暗自吁了口气,接着忍不住念道:“这时间你不在铺子,跑回来做什么?”
耿鸿霖耸了耸肩,“铺子有掌柜伙计在就好,我在那里也没事干。”
崔姨娘真想打儿子,“什么叫没事干,真是没出息!”
“耿记有大哥在,我只要过我二少爷的好日子就好,干么累得像头牛。”耿鸿霖说完后坐上椅子,啃起果子来。
崔姨娘看儿子成天像个阔少爷懒散过日子,心想他若有耿钰棠的一半能干就好,不过也只是想想,反正耿钰棠给了他一间大铺子管,只要有定期去巡视,让铺子正场?运不赔钱、不出乱子,就算是有尽好他的职责了。
是啊,只要儿子有耿家二少爷这个头衔在,这辈子就是过着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争不争气重要吗?崔姨娘这么想也释怀了,决定把儿子身上的秘密带进棺材里。
耿鸿霖啃果子啃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娘,我是来问您的,表妹她何时还会再来?”
崔姨娘觉得儿子问这个不太对劲,“你问意莲做什么?”
耿鸿霖当下脸红了,坦承道:“没想到才两年没见,她就变得这么美,上次没能多跟她相处真可惜……娘,帮我提亲吧,我想娶表妹为妻。”
崔姨娘气得打了他的头,“没出息!你可是耿家二少爷,你未来要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妻子!”
“我不要门当户对,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人!”挨了一记栗爆,耿鸿霖逃出了房间,让门外守着的林嬷嬷和丫鬟吓着了。
崔姨娘气呼呼的叉腰看着儿子逃走的身影,虽然她想撮合侄女嫁入耿家,但她可瞧不上侄女,先别说她身为娘亲,想为儿子找家世更好的姑娘这点,意莲的心太高,是个和她一样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说她自私有双重标准也好,这种恬不知耻想爬上男人床的女人,她是不会让她当媳妇的。
看来,她得尽快为儿子安排婚事了。
崔姨娘脑子开始转着,思考该如何巴结汪氏为儿子谋得好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