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嗯……”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自己躺在华贵柔软的丝绸被褥中。
她认得这张床,这个美妙柔顺的触感……是陈玫儿的床。
嗯……原来她作了一场恶质的春梦?
真是太好了,她还回到陈家提供给她的温暖地方,那种无助、惶恐、喜悦又疼痛的感觉只是一场梦?
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明明转过头,望向窗户,才发现外头光线明亮,好像距离清晨已是很远的时候了。
天哪!她怎会睡得这么迟?名门千金是不贪睡的……
明明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想去跟提供优渥环境的老大们打招呼。
“喜鹊、喜鹊……怎没人来叫醒我?我还要跟爹、娘、女乃女乃……”她慌张地挣动、叫嚷,突然,从床上窜起的刹那,全身骨头传出几乎被拆散的酸痛,她摔倒在床舖了。
该死的!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她半个身体倾倒在床,泪水自动从眼底滚落。
她全身腰酸背痛,快解体了。
她连床都起不了,整颗头昏沉沉,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体内发出“喀喳喀喳”的声音。
“小姐,你怎么了?”在外室守候的喜鹊,听到主子的叫唤,快步走进室内,急促飞奔到她身旁。
“你……我……”原本要问她的话全都吞下喉,明明脑袋嗡嗡作响。
她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又该从何问起?而且,身体的状况……好像很糟糕……
明明半倒在床,任由喜鹊服侍。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讲,我去找大夫。”喜鹊扶住她,眼眶含着喜悦的泪光。
谢天谢地谢佛祖!她的姑女乃女乃总算醒了。
“你先告诉我,我怎么了?”明明一手搭在她的手臂,狼狈地询问。
“落水啊!你落水了,听救你起来的人说你吃了不少水,所以身体非常虚弱……”喜鹊的嘴巴开开阖阖,开始说起众人找不着她,结果她又被好心人救了,送回府的事。
“喔!原来是这样。”她的记忆倒退了吗?怎么发生过的事,又再来一次?
脸色惨澹的明明只有瘫回床,无力追究。
“而且啊……”喜鹊继续叽叽喳喳,在明明耳旁说着大家为了她再次失踪的事乱成一团,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管家气到几乎要把府里的保镖全都轰出去……
明明头昏脑胀,只有闭起眼休息,没把话听进去。
“咦?你醒来了?”梦里,胁迫她的恶魔嗓音再次贯穿她的耳朵。
明明吓一跳,瞬间睁大双眼,转头看向站在厢房门口的男人——
天哪!竟然是他!她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
梦里,欺负她的恶魔,怎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哪里搞错了?这里是陈家吧?她还是陈玫儿吧?
“你还好吧?”看到僵住的俏脸,狄君飏的俊脸浮现笑容,关切询问。
“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气到连话都说不顺,口水梗在喉咙里,差点呛到。
“还不舒服吗?我去找大夫。”喜鹊半惊半忧,怕醒来的主人又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的小命可不够赔。
“没事!我很好。”明明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
“身体不好,就别勉强起床,会惹大家担心。”狄君飏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地表示。
天哪!这混蛋还敢训她?她不是在作梦吧?
“你怎会在这里?”明明艰困地爬起,撑住半个身子,伸出颤抖的食指,咬牙切齿地指着他。
她的身体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还敢来见她?
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
“小姐,他是武功高强的狄大侠,要不是他见义勇为,你的小命就要还给海龙王了。是老爷求他留下来,当你的保镖。”喜鹊赶紧跟不明就里的主人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啥啊?你救我?”明明气到青筋直冒,两颗大眼睛狠狠瞪着狄君飏,恨不得马上公布他恶劣的采花行径。
“是啊!你都昏过去好几次,根本不能自己回家,我只好送你回来了。”狄君飏点头,神态从容地走到脸色惨白的明明身旁,“快把药端过来,大夫说陈姑娘醒过来就得吃。”
“好的,我马上去,”喜鹊立即接受指示,兴高采烈地往外跑,“看我高兴就忘了呢!”
喜鹊擦擦眼角的泪水,快步奔跑,顺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
“你这个混蛋!竟敢说我落水?”躺在床上,无法起身的明明,指着公然撒谎的家伙,恨恨发飙。
“不然要我跟他们讲,你在光明寺后院跟我野合,因为做得太爽快了,所以不省人事吗?”狄君飏一手着腰,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粗俗地将两人的事大剌剌说出。
“你……天哪!”那就是野合?
难怪她觉得似曾相识,她曾在相关的书籍看过这类描述,问过姊姊们,她们都笑得很暧昧,说等她再大一点就告诉她。
没想到竟然是……
天哪!她还没嫁,没相公、没洞房花烛夜,就先跟男人野合……
让她一觉醒过来,身体痛到像被拆掉?
该死的混蛋!他竟趁四下无人时,那样对她!
明明又羞又怒,恨不得把眼前这只禽兽杀了才甘愿。
“陈家的房子和床都很大,棉被柔软,也不怕被蚊子咬,每顿都吃好、喝好,从没住饼这么舒服的地方。既然大家对我依恋不舍,我也不客气,暂时在这里打扰啦!”狄君飏不停地东张西望,打量明明的闺房。
“啥?你要住我家?”她差点失声尖叫。
“我被陈老爷聘来当你的保镖,不住在这里,要住哪里?”他偏着头,怪她大惊小敝。
“是谁准你住的?我只要告诉爹娘……”明明气到不行,用力掀开被褥,想跳下床,跟无耻的男人争论到底。
“你可以讲啊!你只要跟他们讲了,就嫁定我了,到时跟着我穿破衣、捧破碗,四处跟人乞讨过生活。”狄君飏扬起眉毛,俊脸带着痞痞的笑意,毫不介意东窗事发。
嘿!她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最了不起了吗?
因为什么都没有,就不会失去。
他顶多被打回原形,回到街头而已,但她不行吧?习惯吃好、喝好、住好的她,怎能跟着乞丐到处流浪?
“啥?你这……”臭乞丐!明明恨得快咬断牙根,都没办法把心里的不满吼出来。
“再者,你是第一次做那件事,皮肤那么女敕,应该有些地方很痛吧?”话锋一转,他突然笑得很暧昧。
“不用你管!”俏脸涨红,不想理他。
“我怎能不管?说起来,也算是我弄伤的。”狄君飏说得大义凛然,却让像只小母鸡的小女人突然闭上嘴。
“哼……”明明瞪着他,看他还要继续说多少不知羞耻的话。
“你那里受伤,不想抹药吗?”他笑得颇有深意。
“我……”她没办法应答。
“如果不信任我,你也可以找大夫,要他帮你开药。”狄君飏态度非常诚恳,但事实上却快笑破肚皮。
她是大名鼎鼎的陈家闺女,街头巷尾都知道她是海龙王的干女儿……
摔入杏花江一个多月,都没能夺走她的命,岂能让小小的“内疾”,破坏她完美的形象?她又怎能找大夫,说她“那里”受伤?若事情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不对陈家两老指指点点?
想到这些事,明明的俏脸一阵青、一阵白,削瘦的肩膀不断抖动。
“那,我还得充当大夫,趁没人注意时,帮你上药,你都不能给我好看的脸色吗?”狄君飏委屈表示。
明明僵在床上,气到完全说不出任何话。
“我们就这么说定啦!这段时间,也请你多多指教了。”他轻轻牵起明明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啄一下。
哈!契约成立。
“臭死了!把碗拿开。”明明那张精致的小脸皱得像颗包子,别过头,不断高声叫嚷,要贴身丫鬟把药膳端走,换正常的饮食上来。
她浑身酸疼,加上喝了一整天的汤药,她不想连吃饭时间都得跟加了药材的食物相对。
她们如果再端给她吃,她一定会发疯啦!
“小姐,你不乖乖吃的话,身体不会好喔!”喜鹊好言劝慰,担忧的眼神不停往她身上飘去。
“不会好?那就把我送给河神好了!还是海龙王?你们说哪个好,就到哪家去,这样可以吗?”明明两手叉腰,摆足臭脸,说不吃就不吃,谁也别妄想要她吞下一口药膳。
她已喝一天的药,现在只想吃正常人会吃的东西。
比方:又甜又软的糕点、咸咸辣辣的菜、热热浓浓的汤……不想吃什么杞子炖鹌鹑、天麻炖鱼头……
再怎么珍贵难得的山产海鲜,只要搭上树根草皮,她就想吐!
“小姐,你怎这样说话?”喜鹊头疼了。
主子刁蛮任性的脾气在落水之后,简直是发扬光大,更胜以往,不是寻常人可对付的。
但,不说服主子吃下,倒大霉的人可能是她自己……
就在喜鹊端着碗,左右为难时,在外头巡逻的狄君飏就被高昂的争执声吸引进来。
看到那张俊逸的脸孔,明明的心情更差。
现在四肢无力外带头痛、腿麻,加上被迫吞了大半天的药汁,认真想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是他!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元凶!
“让我睡觉就好了,别再端那些东西进来。”明明把棉被拉到头顶,身体藏到被窝里,迳自结束她们的谈话。
“小姐……老夫人如果知道……”看到主子拒绝对话,喜鹊快哭了。
“在吵什么?”大老远就听到她们在争执,气定神闲的狄君飏走进室内。
换上陈家提供的保镖衣裳,他显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两道浓浓的剑眉下,闪着一双明亮有神的黑瞳。
喜鹊看到换上崭新衣服的狄君飏,突然愣了一下,不知要说什么。
狄君飏叹口气,再问一次,“你们在吵什么?”
这一路上,已有不少丫鬟看他看呆了,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
喜鹊可怜分分地表示,“小姐不肯吃厨娘为她熬煮的汤……”
她手上这碗炖鹧鸪,不是普通人吃得到的。
“喔!看起来满好吃的。”狄君飏偏过头,瞄了汤碗里的食物一眼,看起来做得很入味。
“小姐说她不想吃药了……”是啊!厨娘炖很久呢!喜鹊很想哭。
“喔!原来你家小姐是个不敢吃药的小表头?”狄君飏点点头,对整个状况了解了。
躲在被窝里的明明,听到狄君飏的评语,身体瞬间僵直。
“或许是药材真的不顺口……”喜鹊不敢接狄君飏批评主子的话。
“我知道,其穿就是药汁太苦了,即便熬煮半天,加了很多配料,还是去不掉苦味,你家小姐向来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所以便叫你端出去?”狄君飏扬起尾音,斩钉截铁表示。
这个混蛋男人!竟敢这样看不起她?窝在棉被里的明明已被气得浑身发抖了,
“唉!其实我光看你家小姐的脸,就知道她是个连汤药都不敢吃的胆小表!你们为她浪费心神,为她抓药、熬煮,实在很不值……不如以后都端到我那里,我来帮她吃好了。”狄君飏开怀得很,两眼盯着香喷喷的食物,笑嘻嘻地表示。
喜鹊傻眼。
哪有人敢这样批评主子?还说要帮她吃东西?万一被老爷知道,会被赶出陈家耶!
“谁说我不吃?只是太烫,我要喜鹊放在旁边。我现在要吃了!”明明气到掀开棉被,对着丫鬟宣布。
哼!他想吃这么好的炖品?等下辈子吧!她绝对不会留一口给他。
“你想吃罗?”狄君飏斜眼瞄着明明。
“原本就是端给我的,所以没有想不想,只有我『要不要』的问题。”明明接过汤碗,大大喝一口,再看向他。
闺房里,两人一来一往,用眼神叫阵的意味非常浓厚。
“你刚刚的确说不要吃的。”狄君飏好心提醒娇滴滴的可人儿。
“刚刚不要,现在要啦!你看,我还吃下一块肉呢!”明明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愉快地送入嘴里。
“唉!不过吃一块,就得意成这样,我看桌上还有一大碗……”狄君飏清楚告知明明该吃药膳的分量有多少。
“那也没有什么,我晚上不用吃别的,只吃这个,肯定吃得完。”明明非常得意,一口汤、一块肉,细细送入嘴里,把汤碗里的药膳全部吞下肚,还要喜鹊继续盛给她。
哇!竟然再来一碗?
平日不爱吃正餐的主人竟有这种转变?好惊人!随侍一旁的喜鹊没说话,赶紧替主子再盛一碗,让她吃个够。
“唉!你何必勉强自己?喝一整天的药,再吃炖品,一定很难受。要不要我去买糖葫芦给你吃?要不要加蜂蜜?”狄君飏两手插在胸前,用着轻视的口气询问明明。
“完全不需要!我是个大姑娘了,干嘛吃零嘴?”明明边吃边气,完全推拒他的好意。
怎会有这种事?太神奇了!
平日,服侍主子吃一顿饭下来,她几乎债台高筑,答应要帮主子买一堆零嘴、点心,没想到狄君飏一开口,什么都不用做,主子便自动吃了。
守在一旁服侍的喜鹊,递上最后一碗药膳,对狄君飏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的不需要吗?你这么娇贵,我是很真心诚意想帮你跑一趟。”他面带微笑表示。
“哼!多谢你的好心,本姑娘心领了。”明明端着瓷碗,埋头苦吃,努力吞咽面前所有食物。
她绝对不会让这个混蛋称心如意。
“看样子,我是枉做好心人了。”凝视着明明专心进食的模样,狄君飏的俊脸始终挂着莞尔的笑意。
“可不是?”明明边吃边回应。
真是太忙了!
好不容易把碗里的食物全部清光,明明才抹抹嘴巴,把空碗递给喜鹊,要她再来一碗。
“小姐,药膳已经全部吃光了。”喜鹊赶紧提醒她。
“喔!那太好了。”是谁说她吃不完的?明明得意洋洋地看着狄君飏。
“啥?你都吃饱了?可我还没吃呢!”狄君飏摊摊手,露出肚子饿的表情,转身离去。
咦?这混蛋竟然跑了!
没听到他佩服的话,明明心里很不甘愿,“你是我的保镖,你要上哪去,总该告诉我吧!”
“大小姐,保镖肚子饿,也要跟你报告吗?”狄君飏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应,身影却越来越遥远。
喜鹊掩住嘴,忍不住笑了。
“可恶!”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佩服她的!明明气呼呼地瞪着狄君飏的背影,在心里暗暗许下誓言。
月明星稀。
“唉!”站在窗前的唐宓,重重叹口气。
“人好好的,干嘛唉声叹气?”低沉浑厚的嗓音悠悠地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会好好的?我的明儿不见了。”唐宓低着头。讲到这件事,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
“别担心!人总会回来的。”他语气坚定地告诉她。
“你说……那个万丐帮的帮主,真有这么灵吗?”想到欧阳少华帮她们找的帮手,她的心里浮起无限希望。
说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恨欧阳少华,还是感谢他了?
他破坏她们姊妹间的和平,执意抢走天晴,让她长年女扮男装的事公诸在众人面前,也伤透明明的心。
或许,明明心里也在埋怨她们不告诉她事实……
但,从以前酒楼为了维护花魁的安全,保镖一律雇用男人,早是不成文的规定,她只是沿用旧习罢了。
却没想到,在打打闹闹中,明明对天晴的感情已发展得那么深厚……
“号称有一万个乞丐的帮派,即便大海捞针,也不是问题!包何况只是找个人。”他轻松的语气让唐宓安心不少。
“唉!?希望明儿没事。”唐宓双手合十,向窗外的月娘祈求。
“你再唉声叹气,我就要打你**了……”低沉瘖痖的轻笑里带着浓不可测的威胁。
唐宓郑重拜完窗外的月娘,才别过头,狠狠瞪向黑暗中的身影。
“你再对我无礼,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这个可恶的恶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亮的月光中,看得到她的两颊泛红,眼儿含媚。
“哦?是吗?”爽朗的笑声里包含忧郁的无奈跟无言的纵容,“那你自己说,你打算让我等多久?”
“这个嘛……”唐宓偏着头,还在想。
“你快说啊!”催促的嗓音已经没那么从容了。
“呵呵……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很严重,她还没想清楚呢!他干嘛那么猴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