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远去后,一家四口欢喜团聚,爹娘忙着探问这一去辛不辛苦、有没有遇上什么事儿。
“好多好新鲜的事呢。”这是鸣儿第一次出远门,有一肚子的感想要说哩。
“鸢鸢,那你呢,还好吧?”谷当家关怀地问。
“我不是第一次去,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姊姊,怎么会没有!你不是被将军大人请去营寨里用晚膳了吗?好光荣的,还不准我一起去呢。”鸣儿想起来还有点遗憾,他也好想去呢。
“鸣儿,别乱说话。”她怒瞪他。
“我没有乱说话,是真的。而且是两次,隔日又被请去吃早膳了不是吗?”
“鸣儿!”这下她真的急了,大声喝止他。
天啊!好不容易赶走一个可能会乱说话的,结果才发现真正爱乱说话的就在家里,而且还是不能请走的!
两老心头泛起相同的忧虑:将军大人特地请鸢鸢去他的营寨?这……
“只是好奇怪,吃早膳那次回来以后,姊姊就一直流泪流不停呢,还说她觉得很丢脸。”
两老一听,脸色整个黑了。不得了,看样子鸢鸢的清白……谷夫人颤巍巍地抓着鸢鸢的手。“鸢鸢,莫非你已经被——”
“没有!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我真的只是去用膳而已!”她又气又慌。
两老面色沉重,开始想着鸢鸢的将来该怎么办。
失了清白,将来肯定没办法嫁人了,若是将军大人愿意娶鸢鸢过门,那便是美事一桩;但是如果将军大人只是逢场作戏的话……
“不如求将军纳你过门吧。”谷夫人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好哇好哇!那我就有个将军姊夫了。”鸣儿天真地开心着。
“娘,都说了不是那样……总之不可能!”她整个气结,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们家这身分地位当然是高攀不了人家,不过即便不是正室,当个侧室,相信将军大人也不会亏待你。”
谷夫人开始游说她,再怎么说,也总比嫁不出去,一辈子在家当个老姑娘被人闲言闲语要来得强。
“我不嫁!我不要当侧室!”她奔回自己房里,锁着不出来了。
皇城。
萧英绍跟着穆舜竹来到的不是皇宫,而是亲王府。
“萧英绍,我们赶得快了些,离千秋节还有数日,这几日就住在我府里吧。”
“您府里?将军大人,您是不是弄错地方了?这里是亲王府啊。”萧英绍眼睛可没瞎,那牌匾上分明写着“辅舜王府”。
听说辅舜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同母弟弟,与皇上能力不分轩轾,一文一武,各有所长。
当年太上皇为了要立谁为东宫,着实烦恼了很久,众卿家因拥护的人选不同而分裂成两派,彼此各怀权谋地在台面下斗争。
后来在难以抉择之下,太上皇只好照往例,立嫡长子为太子。
所幸当今皇上与辅舜亲王皆为太后所出,所以当年的东宫之争并没有太过激烈,若是不同母所出,必然会牵扯到后妃外戚的权力争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穆舜竹没有多做解释,下了马,王府大门立刻大开,两排人马夹道欢迎,齐声喊道:“恭迎殿下回府!”
“退下。”穆舜竹很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替萧校尉准备客堂,切勿怠慢。”
“遵命,殿下!”
萧英绍心下惊讶,穆将军就是辅舜亲王?
他有点不安地跟着走进去,两边侍卫同样对他毕恭毕敬。
他张望了下王府内院,这低调中带着隐隐奢华气势的雕梁画栋可让他开了眼界,边防的营寨跟这儿比起来,该说是跟茅房差不多……好吧,说茅房是过分了点,大概就像马厩那种程度吧。
“随便坐吧。”到了内堂,穆舜竹自己先坐下来了。
“将军大人,卑职不知道您就是辅舜亲王,您从来没提过……”萧英绍有点惶恐,毕竟亲王要比将军更高阶。
“提了做什么呢,我还是我,并不会因为是亲王还是将军,就变成不同人了。横竖这儿我也很少回来,还是住边防舒心多了。”
住边防舒心?萧英绍实在难以想像,这儿锦衣玉食、富丽堂皇,怎么看都是住这儿舒服,边防那荒郊野外怎么能比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内堂突然传来一阵娇呼,人未到,声先到。
“王爷!”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妇人飞奔出来,扑进穆舜竹怀里。
穆舜竹马上一把将她推开。“厅堂之上,放庄重些。”
“王爷,妾身是思念您……”妇人媚声媚气地攀住他的手臂,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即便余光已注意到有人立于一侧,还是贴得紧紧的。“这位是?”
“萧英绍,萧校尉。”穆舜竹介绍道。
“喔。见到王妃,不用行礼的吗?”她哼了一声。
“臣下不知是王妃娘娘,请恕罪。”萧英绍行了一个大礼。
萧英绍内心最惊异的是:穆将军竟然已经成亲了!
穆将军从来没提过亲王府的一切,连一个字都不曾。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两人同年纪,这年岁若是没成亲才奇怪哩。他自己是因为家中因素,无余力成家;而穆将军身世显赫,又有何道理不成家呢。
就在他想着穆将军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时候,厅堂上又悄悄出现了另一名女子。
她的样貌比王妃年轻非常多,看来像是个未嫁人的姑娘,周身散发出水灵气质,缥缥缈缈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同时又带有一点淘气娃儿的娇俏感觉,王妃与她相形之下,简直俗丽得像青楼女子。
那女子握住穆舜竹双手,脸上尽显崇拜之情。
萧英绍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潮汹涌:莫非……这位是侧妃?可是照这年纪看来,还是个女孩儿吧,穆将军对女人的喜好范围也太广了……
“禹梅,许久未见,你出落得更可人了。”穆舜竹面对她,神情有别于对王妃的冷硬,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宠爱地轻轻抚着她的头。
“是舜竹哥哥太少回来了,你再不常回来,说不准下回你看到我时,我已经长得比你高了。”她撒娇的模样也非常动人。
“要长得比我高的话,你就嫁不出去了。”穆舜竹大笑。
“人家才不想嫁呢。”她一副不依地推开他。
“萧英绍,这位是皇妹。”穆舜竹为他们作介绍。“禹梅,这位是萧英绍,校尉大人,我在边防的好兄弟,是个难得的英才,虽然个性有些儿难缠,但其实很好相处。”他对禹梅的说明,明显比对王妃说的话多。
“参见萧大人。”禹梅有礼地轻轻福身。
“长公主殿下,卑职承受不起。”萧英绍急忙回礼。
“你别把她当公主看待,她最讨厌人家因为她是公主就对她阿谀奉承、态度卑微。”
萧英绍不禁失笑。“看来长公主殿下与将军大人的个性挺像的呢。”
“她跟我差了十几岁,还是个娃儿,是太后捧在掌心的宝,很不懂事,需要人教,你可以尽量发挥你的毒舌鞭策她。”
“这不好吧。”萧英绍苦笑。
穆舜竹搭上他的肩。“我说好就好,我授权给你,不用客气,有事我担。”
“人家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及笄了,才不是娃儿!”禹梅跺脚。
“是,及笄就可以嫁人了,还像个娃儿一样傻气,会惹人笑话的。”
“就说了人家不想嫁人!”她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像颗可爱的圆馒头,让人好想掐一把。
不甘被冷落的王妃硬是插了嘴:“长公主殿下,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的,您不在宫里好好歇着行吗?”
“舜竹哥哥难得回来,我当然要来看看了。他若没回来,我也不会到这儿叨扰您的。”
禹梅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兄嫂,因她仗着自己是刑部尚书之女,态度一向高傲得很。
“禹梅,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儿个我们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穆舜竹马上让人准备公主的寝堂。
王妃一听,微露不悦,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把穆舜竹拽进寝房内,打算两人好好谈一谈。
“做什么让长公主殿下留宿这儿呢。”王妃抱怨。
“长公主留宿这儿有何不妥?”穆舜竹态度冷淡。
“哎呀,长公主殿下在的话,总觉得不自在嘛,得时时招呼注意她,做事说话也得谨言慎行,不能有失礼仪,就怕长公主殿下看到什么不称心的,去跟太后说了什么……”
“长公主不在就不用谨言慎行了吗?你做了什么事怕人嚼舌根?”
“不是这样的……”
“好了,你出去,我要沐浴更衣,连骑了几日的马,想好好休息一下。”
“让妾身服侍您。”她心头一喜。
“不用。”他一口拒绝。
“你——”她迂回求欢被拒,恼羞成怒:“你根本就不爱我!去了边防,大半年才回来一次,连夫妻温存一下都不想!”
“我是不爱你,你我都明白;我们是政治联姻,你嫁给我也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你爹刑部尚书想要巩固他的势力;我娶你,也是考量到刑部、户部的势力平衡。当年皇上还未被册立为东宫时,已先纳了户部尚书之女为妃,我若是没娶你,恐怕户部会一面坐大,两个皇子各纳一部尚书之女,是为制衡之策。”
“即使是政治联姻,也是可以有感情的,我嫁给您之后就爱上您了。”她再度软声偎身地黏着他。
“是吗?我倒是看不出来你爱我。”他冷笑。
“您当然看不出来。才成亲两年,您就去了边防,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一年才回来两次,让人家想跟您好好培养感情都没办法,是您没那个心想要对妾身付出。”她哀怨地娇嗔。
“没那个心的人是谁?当时我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去边防,你二话不说便拒绝,我当然不会勉强你。”
他对女人一向不怎么在意,更何况是不能吃苦的女人。不用说两年,两个月就足以让她爱慕虚荣的性子原形毕露,还需要培养什么呢?
也罢,一个人在外反而自由,妻室什么的,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我为什么要去边防吹风吃沙受苦!我是辅舜亲王的王妃,当然要住在亲王府。”
“是的,你嫁的不是我,爱的也不是我,而是辅舜亲王这个头衔。你就住在这亲王府好好地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当你的王妃,而我就去边防当我的将军,抵御外侮,各不干犯,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就这么喜欢当将军?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不思长进,当年我就不会选你了!当年东宫未立,两皇子势均力敌,我爹与户部那一家都想着要把女儿送进宫里,那时没人知道最后谁会胜出,只能凭运气了,大半的人都信心满满地看好你,我才选择嫁你的,却没想到末了仍是嫡长子被册立为东宫!”她为之气结。
“押错宝了,很扼腕是吧。以为嫁了凤凰,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只是只鸡,然后又不愿嫁鸡随鸡,只好赖着鸡窝当凤巢,终日怨声载道。”他嗤笑一声。
“如果当年是你被册立为太子,现在我就是皇后了,全天下庆贺的应该是我的千秋节!而不是户部尚书那一家的!”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她更加气恼。
“就凭你现在说的话,我就能休了你,并且报请皇上对刑部抄家灭族。”穆舜竹的脸色暗得吓人,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就地取她性命一般。
王妃立时吓到了,她从未看过他这么恐怖的神情,不觉冷汗直流。“……我……我是您的正室……您要休了我?”
“你还记得你是我的正室?如果你有这个自觉的话,注意你的态度。还有,假使当初登基的是我,你也不可能成为皇后。皇后是需要德性的,而你,是个无德之女,你最好安分地当你的王妃,不要让我有理由废了你。”
这句话彷佛利刃般刺穿她的心,她害怕了,非常非常的害怕。
她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或者该说没机会去了解他;原来他比她所想像的还要深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