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玉作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聒噪的女人在她耳边骂人,尽避女人用词文雅,可话里的意思可不温柔,愣是把她骂醒了。
不对,醒了……自己醒了为什么还会听到梦里女人的声音。
费了很大力气睁开眼,眼前的刺眼白光渐渐变暗,完全陌生的周遭环境让她愣在那里,古香古色,摆设陈旧,旁边站着个阿姨,中气十足指着她鼻子骂着什么,桌边还坐着个冷着脸的中年女人,看她的目光带着刺。
陈玉没听清楚,因为她浑身疼,脑袋更甚,耳边朦朦响,像是落水被淹过一样。
好不容易耳边的杂音消失,她听到了那些骂声。
正在骂人的阿姨早就发现她有醒来的迹象,语气越发嘲讽,“怎么,不装死了,舍得睁开眼了,我要看看妳要躲避到什么时候。”
陈玉想开口,可嗓子哑得厉害,说不出来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勉强支起上身,伸手掐在自己脸上,疼痛让她龇牙咧嘴,却还是不能从梦里醒来。
看她这番举动,骂人阿姨半点没有心疼,只觉得可笑,连连瞪她,“别做出这副样子,让人恶心,妳若是敢作敢当还算是个人,犯了这么大的错,以为掐自己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对方实在是很刻薄,陈玉心里一沉,想开口问她是哪位,可呼吸越来越困难,两眼一闭控制不住的倒在床上。
在她昏去前,房间里另一个女人开口,“罢了,她又昏了,别教训了,有这门亲戚也是我们家门不幸。”
骂人的阿姨话音尖利,气愤异常,“夫人,您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容这种下贱的胚子留在府里这些年,害得小姐也跟着丢名声,我看她根本不是昏了,就是装的,这小蹄子惯会装,才杖打几下何至于她装死。”
后面那人应该还说了什么,但是陈玉听不到了,因为她昏得很彻底。
等再次醒来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陈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长吐一口气,幸好,骂人的两位走了。
好饿,感觉胃里空的就连一口水都没有,还很疼,被杖打过的身体疼得扎心……
她现在有两个念头,第一是吃,第二就是冲到那个骂她的阿姨面前,扯着她耳朵告诉她,谁说杖打几下死不了人,被你们打的陈玉娘不就死了。
要不然,她也没办法占据这个身体。
哦,对了,陈玉穿越了,昏去时候脑海里飘出一些画面,大概就是原身被打而死,她进了这具身体。
想到这,陈玉两眼一翻又想昏倒,可隐约飘来的饭菜香味让她瞪大了眼,她已经饿得能吃下一头牛,顺着香味来源看门口,陈玉瞧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端着碗进来。
那男孩古人打扮,粉雕玉琢,眉眼精细的像是画上走下来的童子,只可惜有些瘦弱,身上衣服还算干净,却能看出陈旧。他端着一个大碗有些困难,根本不敢看前面,只盯着手里的碗,慢慢地走进来,还摇晃几下。
陈玉饿疯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貌,赶紧开口,“慢点,别撒了。”她口气急迫,带着讨好,口水差点流出来,可能是受了伤的原因,嗓子刺疼,声音倒是不难听,和现代的自己差不多。
小孩没想到她醒了,大吃一惊,手里的碗差点就砸了,好不容易平稳住身体,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陈玉眼巴巴瞧着那孩子把碗送到她床边,小小的脸上尽是漠然,似乎还有点抗拒她的样子。
她顾不得深究,端起碗吃得没什么形象。她真的饿疯了,没心思想别的,直到半碗泡着菜的饭下肚,终于找回一点礼仪,对小孩笑笑,“谢谢你。”
她甚至还伸手模了一把男孩的头,可对方只有藏不住的疏远,躲避写在脸上。
陈玉不介意他的冷脸,现在自己只有一小段记忆,必须找人帮忙模清楚现状,这种单纯的小孩子是最方便的,“你叫什么,怎么这样看我,你不喜欢我?”不对呀,能想着帮她拿饭,应该是关心陈玉娘的,那怎么又这种表情。
小男孩声音女乃女乃的,说出口的话却扎心,“妳还要装傻吗,她们说的话是真的吗,妳是个坏女人吗,妳为什么要做那些害人的事情?”
什么鬼,交流不通畅,陈玉简直心累,可刚要开口就觉得脑袋剧痛,小孩的话像是开关,更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涌进去。
陈玉疼得脸发白,抱着头,碗都摔了,小孩子慌乱起来,小小的手去抓她的衣服,绷着的冷漠里还是露出关心,“妳怎么了,很疼吗?”
要被撕裂的脑袋疼得陈玉想哭,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疼死了!”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陈玉缓过神来,看眼前的一切感觉就不一样了。
在她床边,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小男孩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可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妳好点了吗,还疼吗?”
小孩抚模她脸颊,似乎是想减轻她的疼痛。
陈玉这次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惜有无奈,可最终也只是叹口气,“我没事,别怕,陈睿,谢谢你帮我端饭。”
陈睿惊讶地瞪大眼,说不出哪里不对,娘亲已经很久没喊他名字,总是冷冷的,不爱理会他,可眼前这个娘亲却一再伸手模模他的头。
小孩表情别扭,“妳不用谢我。”
陈玉长长的吐出几口气,在床上挪了一个位置给他,“我得歇歇,陈睿别怕,你也上来歇一下。”
老天,千万别再出意外了,就让她有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的思绪,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都归拢好。
强硬地把小孩摁倒在自己身边躺着,陈玉陷入沉思。
看阿姨,不对,是女乃娘骂完自己解气走了,陈玉还苦中作乐地挥了挥手,“拜拜。”
这些天相处后陈睿已经了解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有点无语,女乃声女乃气说话,“妳不要再惹她们了。”
“为什么?”陈玉躺床上,翘着二郎腿。
陈睿表情很别扭,不习惯关心她,“妳惹了她们,又会挨打的。”
“小陈睿,你在关心我。”陈玉笑起来,打趣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
小少年脸皮薄,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打趣,扭头跑开,“我要练字了,娘亲,妳歇着吧。”
看他去桌面写字,陈玉叹口气。
自从那天挨了打,她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才能下床,可她懒得动,宁愿躺着思考问题,现在半个月过去,身上的伤差不多全好了,眼前的情况也都模清楚。
对于穿越这种事,她还是有些经验的,毕竟现代电视小说里穿越的梗都已经烂大街。根据里面传授的经验,几乎每个和她有着相同情况的前辈们都要经历一场最艰难的挑战,那就是不懂声色打听清楚自己穿了谁,背负什么样的仇什么恨。
很幸运的,她不需要面对这个困难,因为从睁开眼开始,她养伤的半个月里,每天都有勤快的骂人阿姨来教训她,美其名曰教规矩,其实就是骂她解气,逼她滚蛋,顺便把做过的生平错事数落一遍,证明她的原身陈玉娘就是个垃圾。
从女乃娘口中,她了解到别人对原身陈玉娘的看法,生来矫情白莲花,心机满满不要脸,十五六岁就会勾搭男人,不知道和谁弄出个孩子,弄得亲爹颜面尽失要打死她。
亲娘寻死觅活总算保住她一条命,送到千里外京城的舅舅家里,原指望能乖乖待着,等过几年帮她寻个不嫌弃她的普通男人嫁了,谁知道来到舅舅家也不安分,整天傲气凌人,还屡屡想要勾搭心仪表妹的才俊。
几次三番胡闹,舅母看着舅舅的面子容忍,谁知这次闹得表妹也差点被退亲,如此境遇下,爱女心切的舅母再也容不得原身陈玉娘这个祸害,命人将她绑了杖打二十下。
谁知才打了几下陈玉娘就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一命呜呼,让陈玉捡了便宜。
从表妹那个女乃娘的口中,加上脑海里涌出的那些记忆,陈玉对自己的现状了解的很清楚。
她确实穿越了,尽避从没想过尝试这种奇特经历,倒不是留恋家人,毕竟从小甭儿院长大的自己到哪里都能活,可穿越这回事还是太离奇,更离奇的是,自己非但一朝穿了,还穿到一个破落户身上。
对于这番便宜和奇遇,陈玉只想一巴掌把自己搧回去,她宁愿死也不想接过这段人生,实在是原身的经历太复杂,太可怜……别的她不说,就表妹女乃娘骂她的那些话,就和自己脑海里凭空冒出的记忆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