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落于东区的小巷中,这片豪宅显得别有意境。
周围高耸的围墙和中庭花园里浓密的植栽,创造出城市桃花源的风貌。
公寓式的豪宅户数不多,每户坪数都不小,楼高十层,前后有两栋,隔着中庭花园相望。
符湘怡就住在后栋十楼,楼顶还有个空中花园,这就是家中房产无数,她独独选中这里的原因。
前两天她才住进这里,家里的佣人们也来帮忙,在短时间内即安顿得差不多。
她搭电梯直达十楼,拖着疲累的身子,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宁静中,门锁开启的声音格外清脆。
竖耳倾听,符湘怡发现,原来对面的邻居也恰好回来了,两间房子的开锁声同时响起。
她还没有机会见过对门邻居,没想到这会儿巧得很,两户人家同时返家。
她旋过身准备瞧瞧邻居,顺便打声招呼,却在看见对门的人时全身震住。
“小花?!”对方也愕然,月兑口喊出她那不久前才刚出炉的绰号。
这么巧的事,竟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乍见到成之介的那一刻,符湘怡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觉,但成之介脸上浮现的惊喜却是不容置疑的。
“不会吧?你就是前两天刚搬来的邻居?”成之介松开门把,立刻走向她。
前两天他回家时,发现久未住人的对门搬进了人家,几个人进进出出,不知道谁才是主人。
原来,正主儿是他的小花。
命运的安排,实在大大教人惊奇。
脑子空白了片刻,符湘怡才回神。“你,也住这里?”
她会迟疑不是没有原因,成之介不是说没正职吗?那为何住得起这间价值不菲的房子?
他看出她心底的疑惑。“屋主不是我,我只是借住。”
没错,这间房子当初是他买来送给妹妹的,谁知妹妹滞留国外不归,他因为此处交通方便所以住进来,妹妹还故作大方,说免费借给他住。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原来如此。符湘怡觉得这种事她不好主动开口问,没想到他自己倒说了出来。
“我们真有缘。”心中万簇烟火齐放,既然老天爷如此安排,那他就不再迂回。
希望不是孽缘。符湘怡默默叹口气。
她好累,刚在车上眼皮都快合上了,全身又酸痛不已,她只想快快进门,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明天,她还得全副武装,面对她真正的挑战。
“嗯,我可以进去了吗?”
好受伤,小花看到他竟一点都不欣喜,这对任何事都无往不利的成之介来说,无疑是个小创伤。
没关系,小花累了,让她先休息才重要。
“你快进去吧,瞧你都快站不住了。”他心里又是一阵牵扯,证明他对这朵花儿果然是动了情。
算他眼睛还算看得清楚。符湘怡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准备踏进门。
“要不要我帮你洗澡?”他不忘追问一句。
她听了差点气绝。这家伙是老天给她的另一项考验吗?在她心力快交瘁的同时还要来闹场。
“拜托,我已经够累了,你不要来搅局。”她无奈地旋身警告他。
嘻嘻,这才是他的小花会说的话。“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尤其我们现在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守望相助是邻居应做的事。”
“我没力气和你唇舌交战。”符湘怡只好投降。
“天啊!你已经想到那一步了?我还没准备好和你到接吻的地步耶!”成之介故作惊惶状。
天啊,她实在很想跑过去揍他一拳!
“我真佩服你还有精力耍嘴皮子。”砰一声,她气愤的用上门。
呵呵呵!他最爱看他的小花为他燃起心中的火。
成之介瞬间精神抖擞,冲进屋里打电话给他的好友们,昭告全世界,爱神的箭终于射中他了。
隔日,符湘怡在闹钟的声响中,不得不起床。
咖啡炉准时为她备好浓郁香醇的提神剂,她努力打起精神,细心装扮,营造出女强人的模样。
前两日的磨练为她细致的娇肤留下红色的印证,她刻意扑上比平日厚重的蜜粉作掩饰。
是心理作用吧?符湘怡揽镜自照,觉得瞳眸里多了几分坚毅。
知道明叔已在楼下候着,她急急忙忙的出门,在上锁时,眼神不自觉的朝对门多瞧了一眼。
看来毫无动静,这男人命真好,平常人这时候忙着上班、上学,这家伙应该是睡到自然醒。
管他的,他不要来招惹她就好。
锁好门后,符湘怡快速步入电梯。
“听说你去了龙洞,怎么不找我一起去?你一个人跑去攀岩不是太危险了吗?”符湘怡一进办公室,周哲伟即迎上去,语带关切。
“我想锻炼自己,找你去怎么成?”她微笑道。周哲伟待她如兄长,多年来总是关心着她。
“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他趋前,执起她的手前前后后仔细瞧着。
符湘怡感到有些不自在。
两人似友又似兄妹,但总是微妙的保持一定的距离,鲜少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你瞧,留下疤痕怎么办?”周哲伟蹙起眉头,略带责怪之意。
“有疤才好啊,电影里的英雄哪个脸上、身上没有疤痕?我身上多几道伤痕,别人才不会看我娇娇柔柔的想欺负。”她自嘲道,对他的责备颇不以为然。
“不行!”他的声音不觉大了点。她在他心中完美无瑕,不容一丝破坏。
两人同时一愣。
“嗯,我的意思是,你受了伤,伯母和伯父会担心的,你忍心让他们挂念吗?”意识到自己口气不佳,周哲伟赶紧放软声调缓缓颊。
“你说得对,是我不好,只是,我现在接下公司的重责大任,不希望自己太软弱,所以想训练自己。”符湘怡的眉宇间亦柔和许多。她知道周大哥向来关心她,就连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处处帮着她,和他父亲为她带来有力的支持,但是,她并不想长期依赖他们。
“傻瓜,你有我啊!”他不希望她太过坚强。“我不是说,我会永远陪着你吗?”
发现他眼中又出现了偶尔会不经意流露出的占有欲,符湘怡心中的警铃再度作响。
“你总不能陪伴我一辈子吧?将来你的另一半出现了,她可是会吃味的。”她有意无意地提醒他。
“湘怡,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周哲伟大声叹息。是自己的想法错误了吗?他长久扮演着兄长的角色,相信她会依赖成性,事实上也是如此啊!可是为何自从接下公司后,她反而离他愈远?
“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最好。哲伟,今天有什么重要的行程?”符湘怡转移话题。装傻,她最在行了。
周哲伟又叹息。近日只进展到她对他的称呼改变了,因为他告诉她,在公司里她周大哥、周大哥的叫,会失去上司的威严,她才妥协,改唤他的名字。
“哲伟?”他的魂飞到哪去了?符湘怡难得见他神思飘远,唤了他一声。
“喔,我问问秘书。”周哲伟及时回神。
他已快要失去耐心,趁着这一次的公司大震荡,他要她于公于私更加重对他的需要。
将近十点,符湘怡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
照例,在返回住处前,她先去了一趟医院。
值得高兴的是,母亲说父亲今天醒来的时间拉长了,也问起她,本想等她到医院,但体力不支,他还是睡了。
“你教他多休息,以后要看我的时间多着呢!”符湘怡要母亲替她转答,丽眸充满关爱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
这一病,他的风采减了好几分,但更令她敬爱。
“他不止想看你,还想有没有机会见到我们的外孙。”以往觉时间还很长,不急着催促女儿的婚事,可是这一回,符母才惊觉自己和老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对女儿的后半辈子也就多了些担虑。
“妈,事情一件一件来,我现在忙公司的事都来不及了。”就饶了她吧!
“人家哲伟也等了你好多年。”旁观者清,只有这个笨女儿,还看不出周哲伟对她的心意。
怎么连母亲也想把她和周大哥送作堆?“妈,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好累,想先回去休息了。”
“又跟我打太极。”符母哭笑不得,也不忍再催女儿。
“我先走罗!”符湘怡在母亲烦上献上一个晚安吻,随即赶紧逃跑,省得接下来没完没了的关心。
有时候,太多的关怀也成一种负担,但天底下哪对父母不关心儿女?
明叔送符湘怡回到住处楼下的大门外。
她婉拒无数次周哲伟的接送,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再进一步,还对家人千交代、万交代,不准跟他说她已搬出来住,她不希望原有的安宁被破坏了。
和成之介那个痞子在电梯前狭路相逢,符湘怡怨叹,她希望能够安宁的美梦还是破灭。
“现在才回来?”成之介见到她,扬唇一笑。他今天好几度在门外徘徊,不断朝她的大门行注目礼,就不知她在不在。
“嗯。”她简单地回应一声。看到人不是才回来是怎样?无聊。
“我刚去买点东西。肚子饿了,我准备做火锅,要不要一起吃?”他主动上前,更打开手中的两大包食材,从肉片到海鲜应有尽有。
“夏天吃火锅,有没有搞错?”符湘怡几乎失笑。“而且,这不只是一点东西而已吧?”
“夏天吹冷气吃火锅才过瘾啊,怎么样?我涮的牛肉可是一级棒喔!”他极尽可能的诱惑。
咕噜──
讨厌,肚子竟传出不争气的声音。她这才想起,晚上冗长的会议,她在开会前吃了几口便当就没了胃口,现在才觉得饿极了。
“哈哈!你的肚子比你还诚实。”成之介露出一口白牙,衬着开心的笑容。
她闷闷的感到有些不悦,每次总在他面前出糗,他简直就像她的魔咒。
“我懂了,你害怕和我独处。”见她迟迟未点头、成之介再使力。他早就模透了她的性子。
“你无聊。”自恋狂。
“你害怕原本对我有几分好感,在独处后更酿成熊熊爱火,一发不可收拾。”
电梯门开启,但她瞪着那敞开的电梯,并未走进去,一时失去了理智道:“我会证明你对我一点影响力也没有。”
“哎呀,你这样让我很受伤耶。”奸计得逞,成之介心里暗爽,但表面上装出几分饮恨的模样。
她就是要抹去他脸上的自大。“怎样,你到底进不进来?”进入电梯里后,见他反而畏畏缩缩,她不耐烦地呛他。
呵!她在催他耶!“好啦、好啦!你那么急,我心里会怕怕的。”
“成之介,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今天就搬走。”她火大,每每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他都有本事弄拧它的意思。
“是,遵命,女王陛下。”成之介故作正经,按下关门键,立刻双腿收拢,却恶心兮兮的发嗲。
奇怪,离开险峻的山崖,他怎么变得娘了起来,但嘴贱的程度丝毫不减。
直到电梯门合上,符湘怡和成之介一直浑然未觉大门外有道阴沉的视线。
温热的食物入口,熨暖了符湘怡饥冷的胃。她是真的饿了,成之介为她盛的满满一碗食物,几乎要见底。
“好不好吃?”成之介问时,不忘将刚涮好的牛肉放入她的碗中。
“嗯。”她点头,小嘴没停,果真吹着冷气吃热呼呼的火锅是人生一大享受。
加上成之介那张嘴进了门后就安分许多,不再惹她发怒,让她胃口大开,亦觉得食物更加美味。
隔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成之介怜惜地凝视着面前的符湘怡。她永远有令他意想不到的一面,在柔弱中透露出坚韧,在坚韧中又令人疼惜。
稍早在电梯前见到她,她难掩的倦容令他忍不住又开口撩拨她,直至她苍白的雪颊再度有了血色,他才满意。
他不曾问过她的私事,如同她,总是未曾真正将心里对他的疑惑说出来,但他相信,水到渠成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有答案。
填饱了肚子,符湘怡有时间审视这间房子。这里和她那儿的格局没什么不同,看来这位屋主和符家一样,当初没有在格局上多作改变。
老实说,她是有点好奇,成之介和屋主是什么关系?他该不会是被人包养吧?屋主或许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贵妇?
嗳嗳嗳,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认识成之介不过几天,她的思想就被他带坏了,净往不三不四的方向走。
成之介发现她的视线锁着他,咧嘴痞笑着问:“怎么,突然发现我无所不能,爱上我啦?”
“哼!坏毛病又来了。”就不能一直很酷,保持他帅帅的样子吗?啧,开口,形象都破坏光光。
“嘿,你别那么不屑,很多人欣赏我的幽默感。”成之介大声为自己辩驳。
“最好是。”那些人脑袋八成有问题。
“嗳,人生苦短,何必成天哀声叹气,乐观进取有什么不好?”
他还好意思说,“进取”两个字他会不会写还是个问题,没有正当职业的人还敢大放厥词?
“你没攀岩的时候都耗在电脑前?”她一进门就发现了,这里较与众不同的是同时摆了好几部电脑。
“嗯。”他习惯同时盯着好几个萤幕看盘,更何况,他和分散在不同国家的亲人亦是靠电脑联系,他最怕的状况就是哪天电脑跟他使性子、闹罢工,那他可就要呜呼哀哉。
“整天看着萤幕不累?”她不假思索地问,直接认定他是成天无所事事的沉迷于电玩中。
“不会啊。”
她微微耸肩。可惜,他还是在岩顶上称霸比较帅气。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并未为自己多加辩驳。他等待的是能真正了解他的人,而不是只看见他所塑造出来的样子。
“我吃饱了,谢谢你,不多打扰你了。”吃饱告退,他们的缘分最好就到这里。
“好无情,利用完了之后就要一脚把我踹开。”成之介装出受伤的模样。
“最好别想我真正踹你。”他总是有办法激发出她不同于本性的一面,让她恼怒之际又暗暗一惊。
莫非,这才是她真正的个性?
她已经扮腻了别人眼中娇娇女的角色,她很想大声宣告,尤其是对那一票臭老头吼叫:我符湘怡一点都不娇弱。
“打是情,骂是爱,我们的关系又往前迈进好大一步。”成之介接得极为顺口。
“你……”唉,待她能真正打败这个痞子,再来对老头们呛声吧!
符湘怡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并不知晓周哲伟一直在楼下的大门外并未离去。
今晚,周哲伟再次被她婉拒,离开公司之际,他便驱车尾随在后头,不甘心这样就放她走。
她应该更需要他的,但他却感觉她离他愈来愈远。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符湘怡从医院出来后,并没有回到符家去,却是来到这栋公寓式豪宅,且和一名男子状似熟识的步入电梯。
隔着一段距离,他虽无法断定两人的关系,但他知道符湘怡的个性,她绝不可能和初识的男子有这样的互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命中出现了别的男人?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该的啊!他守候她这么多年了,虽然一直没有越过那条界线,但那是因为他笃定自己的位子不会改变,而她身边一直又没有别人。
就连双方父母都认定他们彼此之间会开花结果,否则,以他们周家的本事,何必屈居于符家?多少大集团捧着优沃的条件希冀与他合作,他都摇头,就是为了她;她却迟迟不肯和他跨越朋友的界线,原来是有了别的男人。
心中懊悔、不满、忿然……种种痛苦,化为一股仇恨,像岩浆一般,就要冲破周哲伟的胸口。
发动汽车引擎的同时,他下定了决心,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