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景朗院,夏念申便拉着顾行梅进房,然后又关上门窗,直拉到最里面,确定没人可以偷听后,这才开口,“你看账本啦?”
顾行梅莞尔,“是。”
“那两个姓汪的奸人,怎么肯给你?”
“哪有什么肯不肯,就放在案头,那姓汪的兄弟大概吃定顾行梅没用才这样胆大,用两百两买了一百两的铺子,赚了一百两,然后又用五十两卖给自己的母亲,等于他们汪家白得一座铺子,还净赚五十两。”
夏念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今日见顾若涓看了裙子就理所当然的讨,一个王姨娘都能跟我说『名门规矩』,还能教唆你要教训我,一个大房姨娘都能欺负到头上,这顾行梅跟夏四娘以前到底怎么存活的啊……”
“不管他以前怎么存活,都是过去,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存活。”
“也是,老太太对我们还真不好。”
“『得饶人处且饶人』。”
听见顾行梅模仿顾老太太的语气,夏念申笑了,但也只是心情好一点,想想实在奇怪,“顾行梅一个嫡出的嫡孙,老太太居然这样不待见,实在奇怪。”
顾行梅也觉得这点不合常理,“也可能是太疼爱顾别温,所以看到顾行梅时觉得心情不好。”
“或许。”就像有人意外丧偶后,对孩子特别看不顺眼,不是谁的错,是太想念逝去的那个人了,“我觉得自己徒有现代知识,但却派不上用场。你看,我的外语能力,我的文书能力,我还能跑马拉松,放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今日看王姨娘讨饶还马上就心软,事实上证明有些人真的只是嘴上认错,心里还是埋怨,这种人根本不要理才对。”
顾行梅安慰,“以后会好的。”
夏念申皱了皱鼻子—— 她真讨厌听到这几个字。
以前秦素妮缠尹方旭缠得紧的时候,尹方旭总说,她刚失去哥哥,难免会投射情感,对他比较依恋,以后会好的。
事实证明,以后根本没好,反而变本加厉。
唉。
为什么不能让她跟别人一起穿越,譬如说夏威夷那个帅哥游泳教练啊,他们可以在古代共谱罗曼史,那不是挺好的,居然跟前夫……有没有这么孽缘啊。
虽然说她也知道这个顾宅只有他们是彼此的自己人,关起门来也只有他能知道她的秘密,但想想就觉得不太甘愿,她当初离婚可是搞了一年多,尹方旭舍不得拒绝干妹妹,又不想离婚,呵呵,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占便宜的是他,他才会说“妳怎么都不体谅我”,如果今天是她搞出一个“男闺蜜”,他肯定是会抓狂的,体谅?啧。
“对了,妳可得记得自己手受伤,别忘了。”
“我的手没伤啊,很好。”为了表示没问题,夏念申马上拉拉手臂,又转转手腕,动动手指,“看,好得很。”
“妳确定?”
“确定。”
“好,那妳现在弹一首《迎春曲》给我听。”
夏念申怪叫起来,“我哪会弹琴?”
“那不就结了,夏四娘琴棋书画皆擅长,妳是琴棋书画都不会,现在除了手受伤,还有更好的理由吗?”
夏念申无言以对。
也没错啦,要说夏四娘人生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三年多前在喜莲寺放琉璃灯时被土匪掳走—— 被掳走的还有朱家,罗家,童家的姑娘,其实古代重男轻女,这些家族并没有这样希罕一个女儿,只不过不赎回来会被指指点点,说狠毒没用,或者说家门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害怕门风受损,这才不得不花钱赎人。
想来,顾老太太确实古怪,就算顾行梅没用,那也是名门子弟,没必要娶夏四娘,妻子在土匪窝待过几日,这古代男人谁不膈应?
原本的顾行梅恐怕也是不想娶,但他天生没用,不敢忤逆祖母,只好硬着头皮娶了,这才会导致成亲两年多,夫妻感情一直好不起来,不是夏念申自夸,她可是长着一张足以令人一见钟情的脸啊,盲婚哑嫁的能娶到个美女,那根本捡到宝了好吗,那个顾行梅对妻子一直不咸不淡,恐怕也是自己心里过不去。
“妳若无事,就跟林嬷嬷学一些大户女乃女乃需要知道的事情。既然已经过来了,眼下也不可能回去,还是要尽量融入这里的生活才行。”
“我有林嬷嬷就好,什么都不用学,也不想学。”
顾行梅被她气笑,“别这么懒。”
“学了又不能怎么样,没目标我没动力。”
“谁说不能怎么样,以后我们要分家,到时候妳要当大太太,怎么可以什么都不会。林嬷嬷将来老了,也会回去让儿子奉养,如何陪妳一辈子。”
夏念申一下来了精神,“分家?”
“妳总不会想在这边住一辈子吧。”
“当然不想,想到外出会遇到大房跟三房,我宁愿就这样窝在景朗院,但老实说,这也不到一个月而已,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会分家的。”顾行梅说得很有把握。
“真的?”
“我答应妳。”
夏念申笑得瞇起眼,“这可是我穿越过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数日后。
顾行梅正在看东瑞国的《水土方志》,这时候伍大拿了一封信进来,“二少爷,胡家那边有信来。”
胡家,乃顾行梅生母的娘家,说来就是他外祖那边。
大抵是知道他大好了,所以写信来慰问。
打开信签,里面也很简短,若有空,约他明天临湖茶楼见,一起吃顿午饭,落款是:胡范天。
顾行梅知道这胡范天是自己的表哥,在他看到的情景中,跟顾行梅不算太亲,就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而已。
怎么会写信来?
于是放下信纸,问伍大道:“你对胡家表少爷可有印象?”
“有的。”
“跟我说说。”
“是。”
经过这阵子,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少爷跟二少女乃女乃有点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毕竟陈院判说了,两人都摔了头,不记得一些事情也不奇怪。
伍大恭恭敬敬的答了,“胡家表少爷能言善道,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他对二少爷也很关怀,只不过……”
“但说无妨。”
“是,只不过二少爷以前听不进劝。”
顾行梅抓到关键词,“劝?他劝我什么了?”
“表少爷总劝二少爷得自己管理生意,不能由着老太太,让二少爷赶紧生孩子,这样才对得起二老爷跟二太太的在天之灵,又说如果二少爷不懂,自己可以从头教导,表少爷对二少爷真的像对亲弟弟那样的关怀,可是二少爷以前不太领情……”
“这表哥对我倒挺好的。”
伍大连忙点头,“那是,舅老爷就二太太这一个嫡亲妹子,表少爷会想照顾二少爷,恐怕也是舅老爷的吩咐,不然表少爷那么忙,怎么可能还管到顾家的事情。”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尊敬,但伍大真的觉得二少爷跟二少女乃女乃摔得好,二少爷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以前二少爷放着表少爷那样的人中龙凤不去结交,专交一些下三滥,去赌博、嫖妓,每年船租分红也有两三百两,有一半都散在养这些闲人身上,然后放着汪家那两奸人蚕食自己的财产也不敢跟顾老太太吭声。
现在倒好,醒来后也不嫖,也不赌了,还把汪家那两奸人退回给顾老太太,说不要用,提拔了自己跟弟弟伍二。
他伍大不敢说自己跟弟弟能力多好,但绝对是忠心的,也不会像汪家那两奸人那样侵吞主人家的钱财。
汪家的人在背后都说,自己不缺钱。
是啊,直通二少爷库房,怎么会缺钱。
他就不懂了,顾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这汪家有问题,还把人派给二少爷当管帐的?
按照顾老太爷留下的遗书跟遗产,二少爷十四岁起就可以收租,就算顾老太太管着帐,只给一部分的分红,但那也有三四百两啊。每年都花得干净,嫖啊,赌啊,还有去年花两百两买了大少爷的假画,他就不懂了,大少爷想找人顶锅,二少爷何必就顶了,干么怕大少爷生气,大少爷自己眼光不好却要弟弟承担,哪有这种哥哥。
大少爷占了弟弟便宜,还得意洋洋的说自己爱惜弟弟,把好东西让了出去,然后最气人的是顾老太太还当着众人的面夸了大少爷,然后骂二少爷不懂事,从小不知道练练眼力,只知道捡哥哥的便宜,然后为了奖赏大少爷的友爱兄弟,顾老太太当场决定,来年把二房分红的百分之十给大少爷当私房当作奖励。
这件事情说来谁都生气,但却是没办法—— 大老爷顾别擎还在,大房的分红自然由他独得,大少爷能拿的只有例银,实在没多少,饶是顾老太太再喜欢大少爷,也不能把二房的东西给大少爷啊。
明明应该据理力争,甚至找宗亲都可以,可是二少爷却只是说知道了。
二少爷人不坏,但就是很怯懦没用,明明没有要做生意,却被汪氏家那两奸人唆使买了铺子,两百两购入,五十两卖出,真不知道想干么,看在下人眼中实在是很心痛,明明一表人才,却偏偏不成材。
可是现在好像都变了,二少爷醒了。
如果二少爷能去结交表少爷就好了,表少爷真的是天生好手,帮着舅老爷让胡家发扬光大了不少。
“帮我传个口信,说我明天会去临湖茶楼。”
临湖茶楼如其名,临在波光湖边的两层建物,二楼靠着湖面的是五间雅间,就算只喝茶水也得付上一两银子,更别说叫上菜肴,没花个三五两是不可能结账的,但京城富户多,雅间倒是长年有一半的时间有客人。
此边风景极好,波光湖上渔女摇着桨,载着雅客泛舟,一望无际的湖面辽阔至极,将望过去,湖光水色,一派舒爽景象。
春天,正是赏湖的好季节。
顾行梅一进雅间,就知道在等着的人是自己的表哥胡范天了—— 比自己大两岁,已经娶妻生子,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点,二十一岁的年轻脸上留着胡子,看起来倒是大了几岁。
顾行梅开口,“表哥。”
胡范天看到他,笑了笑,“恢复得倒不错。”
“肃王妃请来了陈院判,托了陈院判妙手回春的福,不然恐怕也不会这样快。”
“我想也是,能当上太医院的院判,自然有本事。陈院判听说专精外科,他老人家怎么说,你照着做就是了,你跟弟妹还年轻,可别留下后遗症,也别仗着自己年轻,总之,大夫说的话一定有道理。”
顾行梅忍不住一笑—— 这表哥是真的关心他。
小二见上了碧罗春,笑嘻嘻的问:“两位爷要几两的席面?”
胡范天道:“开五两的上来。”
“好咧。”小二一乐,“今日春暖,两位爷可要来点酒?”
胡范天原本想要白酒,又想着自己这表弟大病初愈,不好喝太烈的东西,于是问道:“有什么比较补身的酒?”
小二马上回答,“肯定是茱萸酒,老师傅都说茱萸酒可以暖月复辟恶。”
“那就拿上来吧。”
临湖茶楼的大师傅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把菜肴全上了,共十菜两汤,鲜果四品。
菜色是:鸡米牛筋,玉兔白菜,芋香狮子头,桃花泛,银牙河虾,八宝素烩,芙蓉鱼排,生炒明蚝,随上荷叶卷,山珍刺五加。
另有汤品:龙井竹荪,长春鹿鞭汤
鲜果则是苹果,杨梅,枇杷,桃子。
春日融融,微风袭面,波光湖上渔女荡桨,将看过去彷佛进入古人诗词中,在这种情景下吃着美食,喝着茱萸酒,说不出的惬意。
胡范天完全不提什么,只说着景色,这波光湖看不到尽头,大得像海,又品起菜肴,大厨用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这鸡米牛筋却煮得入口即化,桃花泛中的玉兰片居然还能品出甜味,真是不错,接着又道生炒明蚝补身,让顾行梅多吃一点,顾行梅也耐着性子—— 他知道胡范天这种人,他们很有耐心,所以自己也得有耐心。
酒足饭饱,店小二撤下席面,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又上了消化的山楂茶。
胡范天没喝茶,问道:“我听说,你把汪家那两奸人退回给顾老太太了?”
“是。”
“为什么?”
“我发现他们手脚不老实。”
胡范天审视他,“怎么开始看起账本了?”
“我想着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也不行,这次一脚踏进鬼门关后有了很大的体悟,我打算以后好好过日子。”
“那你现在身边是谁在伺候?”
“伍大跟伍二。”
“他俩不错,伍嬷嬷的哥哥弟弟现在也还在胡家做事,一家人都很老实,下人也不求精明,老实最重要。”
“顾家可信之人不多,但伍大跟伍二还是可以的,我病了那么久,他们也没一次偷懒,总是服侍周到,如果不是忠心,也做不到这样无微不至。”
“你能醒悟过来就好。”胡范天长吁一口气,“以前让你提拔伍大跟伍二,你还嫌他们扫兴,现在能自己想起来这两人的好,我想姑母姑父在天之灵也能稍微放下心来。”
“是我不争气,让表哥跟舅舅担心了。”
“你以前那样说不听,我本是不想再管你了,可是我爹疼爱姑姑,所以也舍不得你,总是让我多帮衬着些,这回我是听说你退回了汪家那两奸人,才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好好改过,开始学习靠自己,你若愿意,我自然会看在姑姑的分上尽力教你,但你若还只是想着赌钱嫖妓,那就当我没说过。”
顾行梅立刻站起来,一揖,“我是真的醒悟,还请表哥提携。”
他跟夏念申来到这里,伍嬷嬷一家,林嬷嬷一家,虽然忠心,但无法成为依靠,他想在这个时代展开手脚一定要有可靠的人帮忙,胡范天几乎是老天爷送给他跟夏念申的礼物。
胡范天是生意上的一把好手,跟自己有血缘关系,这样的人愿意教自己,那绝对是不会藏私的,他等着吸收古代知识就是。
“那好,我端午过后要北上,你跟我一道吧,我回去会送一批书过去顾家,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学习,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也尽可问我,我看在姑姑的分上,总不能不管你。”
顾行梅知道这是遇上大大贵人,于是又行了一礼,“多谢表哥。”
胡范天说到做到,隔日果然派了人送许多商业读本过来,讲的都是历代成功商人的人生,或者行商要注意什么,另外还有几本药材书,居然绘有彩色,顾行梅这才知道这回北上是要采买药材。
这一次肯定没问题,有胡范天可以指导,可是总不能一直依靠别人,他还是要自己能辨识才不会被骗。
夏念申听他说起,自然十分兴奋,想了又想,“我怎么觉得胡范天这三字有点熟悉……”
“伍二说了,胡范天以前对顾行梅夫妻着实不错,奈何顾行梅不争气。”
“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再说。”
夏念申抗议,“我都还没讲呢。”
“是不是想说,要跟我们一道北上?”
夏念申嘟起嘴,嘟囔着,“这也猜得出来。”
“我一人还能应付胡范天,他看着我跟以前不同,只会想着生死一遭有了改变,但一旦我俩都出现,又都那样奇怪,他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不会啦,古代男女之防这样严重,他跟夏四娘肯定不熟的,当然就更不可能观察了,谁会观察表弟媳妇啊,那样很没礼貌,拜托啦,求你啦,我想出去,我快闷死了……”
顾行梅看她求成这样,内心又无奈又动摇,他拿她的撒娇最没办法,她肯定也知道,屡试不爽,“那妳得尽量避着他。”
“行行行。”夏念申连忙点头,“我平常一定躲得远远的,他休息了才出来透透气,他要跟我说话,我就马上讲身体不舒服,绝对不会让他看出端倪。”
顾行梅莞尔,拿她没办法。
看着眼前那一大箱的书,忍不住逗她,“要不要分一点过去看?”
“不用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由你独享才行。我呢,是君子,君子不夺人所好。”说完,还挺了挺胸。
“歪理。”
“我真的不行,古代的书没有标点符号,我不会看。”
“没标点符号有什么难的,妳哪不会看了?”
“真不会,没标点我一看就头痛。”
不过讲到没标点,就想起秦素妮。
秦素妮很喜欢在脸书发那种落落长的心情抒发文,一发就是几百字,而且都没标点,夏念申一刚开始还勉强会看,就是一些无病申吟,什么“风太大了穿过我的心破了一个洞”,“太阳彷佛知道我内心灰暗想照得我明亮一点”,“那些雨点是我流不出的眼泪我的爱情蒸发在空气里成了雨水”,总是看得她啧啧称奇,不管晴天雨天都可以扯上几百字,后来她就懒得看了,觉得秦素妮吃饱太闲。
然后夏念申忍不住又想,顾行梅你古文看得顺,想必是因为看秦素妮那些没标点的文章练出来的。
啧。
夏念申突然觉得酸了。
女人果然还是年轻的好,自己年纪大上许多,当初尹方旭就觉得她应该让让小妹妹,拜托,秦素妮也不小了,堂堂女大生,已经出落成出类拔萃的绿茶了呢。
顾行梅见她突然出神,模了模她的头,“在想什么?”
夏念申原本想挖苦他的,直接说“我想到秦素妮”,但讲起秦素妮,一定会扯到秦磊,他又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伤害他是这样轻而易举,但是她不想。
离婚前一两年,她已经看够了他的自责。
当然,她不是心疼他—— 离婚夫妻有啥好心疼。
她只是不想把气氛弄僵,不然尴尬起来,自己也不好过啊。
于是笑笑,“我就是想,我们运气还不坏,手足无措时,老天爷派了一个胡范天来,有人带可比自己模索快上一百倍都不止。”
“我也是这样想的,说来也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却觉得熟悉跟亲切,虽然是替代顾行梅而生,想必还是承袭了他的感情。”
“这倒是,我看林嬷嬷、桐月、临月都很有好感,反而是原先伺候的两个大丫头,过来磕头我心里也不喜欢,想必这两个大丫头以前也不贴心,所以夏四娘没什么感情,我说不用她们服侍,让她们回大管家那边等发派,她们居然也很高兴—— 这对夫妻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连个下人都不把他们放在眼底。”
“那些都不用管了,重点是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你是我唯一的小伙伴了……”虽然有点尴尬,但有人能跟她聊聊泰勒丝还是欧普拉,还是值得感谢的。
“我是妳的丈夫。”顾行梅纠正她。
“你是夏四娘的丈夫,不是我的。”
“是妳的。”
“我们离婚了。”夏念申提醒他,“我们过不去这才分开的,只能当朋友,不能当夫妻。等我把古代规则再弄清楚一点,我会给你找个合法小老婆,你跟合法小老婆过日子吧,我不能跟你过。”
顾行梅拉住她的手,“念念,妳知道我是喜欢妳的—— ”
夏念申挣月兑,心想:喜欢又不值钱,你喜欢我,但没把我放在第一的位置,你还不如小爱,小爱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我如果跟霏霏吵架,她一定站在我这边。
每次秦素妮作恶梦打电话来,不管多晚他都会马上开车出去,她吵也没用,那样的日子真的很疲倦。
小爱就好了,盲目的护着她这个闺蜜,知道她离婚沮丧,还马上买了火辣的红色比基尼送她,好让她能在夏威夷展开一段异国恋曲。
顾行梅一脸真诚的开口,“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俩,我会做得很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了秦素妮,你才能对我好吗?你当着秦素妮的面,就不能对我好,是吗?”
“当然不是,妳知道我不想离婚的。”
夏念申突然来气,“你当然不想啊,有我这么貌美如花的老婆帮你做家务,还有一个青春洋溢的大女乃妹备胎跟你谈心,这么爽的日子,怎么会想离婚。”
“素妮不是我的备胎,我没有备胎,我只有妳。”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讨论这话题了,我就算得了老人痴呆症,也不会忘记你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选择飞车去安慰她,这已经够了。如果有机会回现代,你可以去『靠北老公』问问这问题,我保证你会被口水淹死。”
顾行梅还想说些什么,夏念申阻止了他,“我知道你还爱我,可是两人相处,光有爱没用,你就是一边说爱我,一边伤害我而已。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你一起穿越过来,但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好好相处的,我已经跟你当过夫妻了,事实证明我们不能当夫妻,所以这一次,让我们当室友就好,这样我们都会轻松一点。”
时序过得很快,转眼端午到了。
顾家在京城已经一百多年,人口现在两百多人,每到清明、端午、重阳,都必须到城郊的顾家祠堂。
马车上,顾行梅跟夏念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经过上次的半吵半谈,顾行梅现在采取了新方法—— 对夏念申好,但不过分的好,尽量当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人。
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他伤害了她,然后又一厢情愿的想重新开始,人心哪有这样容易修补呢?
所以他现在只当个“好相处的人”。
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了,只要自己耐心够,总能再融化她一次。
他跟夏念申谈药材,谈胡范天送来的这些书。
夏念申自己不想看,但如果听的话却是有兴趣的—— 两人都是用草药救回来的,现在可再也不敢看不起这些草药,真的能救命啊。
马车摇摇晃晃的,不多时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一眼见到顾氏祠堂,两扇木门大开着,中庭摆放着好几张拼起来的大桌,上面满满是鸡鸭鱼肉,当令鲜果,还有鲜花数盆,偌大的院子已经有七八十人在了。
顾家这支由顾老太太带队,浩浩荡荡二十几口人。
一跨进门,一个宗妇模样的太太就过来招呼,见到顾老太太,笑容满面的迎上,“再从三婶娘可来了,唉呦,连坚哥儿跟霄哥儿都来啦,这么小的女圭女圭出门可辛苦了,再从三婶娘四代同堂,好大的福气。”
顾老太太道:“再辛苦也得来。”
那宗妇看到顾行梅跟夏念申又过来亲热,“行梅跟四娘可大好了?听见消息可吓了一跳,所幸没事,一定是祖宗保佑。”
顾行梅笑说:“那是自然。”
“赶紧去见见你从叔跟四伯祖,八叔祖,他们刚刚都还挂念着你今日能不能来,看到你健康如昔,一定高兴。”
顾家实在是大家族,光是见人就见很久,夏念申这才知道顾家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的曾伯祖父,已经快九十岁,眼神锐利,说起话来还是很精神。
吉时到,由宗主顾锦宝跟身为宗妇的妻子领头,两百多人拈完香,又烧了百来担的纸钱,这才算完。
让香烧着,众人到偏厅喝茶。
宗主顾锦宝说起今年的船例分红比去年好,大伙都是很高兴的,顾家本家旁支,几乎囊括了东瑞国三分之一的河运,每一季的分红都是三百两起跳。
至于“念船例分红”,是让彼此了解财务状况,要合作时内心有个底,不要自己人坑了自己人。
很快,念到了顾行梅这支了。
顾锦宝微笑,“弟妹,你们这户的船只,这一季比起来有点起色,我便念出来让大家一起同乐高兴。”
顾老太太笑说:“三老爷去世得早,我一个妇人能有什么用处,还是因为别擎跟别书有担当,我才有今日的悠闲岁月。”
顾锦宝点点头,“是这样没错,那我开始念了。大房顾别擎,商船五十艘,这一季赚六百七十两,二房顾行梅,你的商船三十艘,赚四百两,三房顾别书,你的商船三十艘,赚两百五十两。”
顾三老爷过去得很早,病逝前也给家产做了分派,大房五十艘船,二房跟三房都是三十艘,顾家商船有一点不同,既合又分。
合,便是一起进货,压低成本,所以宗主会念各家收入状况,好让彼此有个底。
分,则是分开经营,互不干涉,能卖出去是本事,卖不出去也别怪别人。
顾家这支已经连续几年收入垫底,没人敢跟他们一起合作进货,今年难得变成倒数第二,也算进步,宗主顾锦宝于是出言夸奖了一番,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
“行梅,虽然是老问题了,我还是得开口,你的船还是要交由祖母打理吗?”
顾氏的船有些会自己经营,有些交由宗主帮忙,不一定。
顾家这支,顾三老爷过世后,顾别擎跟顾别书都是自己负责,唯当年顾行梅丧父又年幼,所以由祖母打理,就这样一年又一年,顾行梅长大了,但顾老太太没有归还权力的意思,顾行梅也不敢要。
顾锦宝问起,也是惯例了,他这宗主不能不问,但也知道行梅一定没胆子跟自己祖母争,这孩子懦弱怕事,他从小看到大,可惜顾别温那样堂堂一个大好男儿,唯一的儿子居然这般没用。
却见得顾行梅起身,“行梅已经劳烦祖母多年,不敢不孝,这次便将船舶要回来,想跟伯父跟叔父一样,自己经营。”
顾锦宝意外,“哦?”又想,天要下红雨了吗?
顾行梅继续道:“行梅已经十九岁,应该担当起责任了,不能像个孩子一样还依靠着祖母,委实不像个男子汉。”
就见顾老太太笑吟吟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亲孙,难不成我还贪这点悠闲。船舶嘛,还是我管着就好,你跟四娘就跟以前一样,赏赏花,游游船,看你们过得自在,老太婆也就高兴了。”
“祖母慈爱,孙儿不能不孝,劳累祖母。”
“这怎么会累,不过小事情,我做惯了,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不然整日闲着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言下之意,竟是不肯还回去。
顾锦宝有点傻眼,现在怎么办?一个想要,一个不给,但他不想管啊,他只想耍威风当个宗主,并不想断家务事。
就见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曾伯祖父开口了,“侄媳妇,这船只是我们顾家的,理应由顾家人管理,妳年纪也大了,享享清福吧,别跟孙子争,难看。”
顾二老太爷也道:“是啊,三弟妹,行梅都这么大了,理当开始担起责任,三弟妹虽然是我们顾家人,但终究不姓顾,这船只还是得让行梅自己打理,不然恐怕三弟知道了,内心也会不愿意。”
顾老太太这下也不好坚持了,只能笑说:“行梅啊,祖母可要跟你说,这经营没这么好玩,这一来一回都是几百两的本钱,几百两的进出帐,可不是过家家唷。”
“行梅懂,谢祖母疼爱,行梅大好男儿,不能再躲在祖母的背后享受了。”
顾老太太也无法,伯父说话了,二哥也说话了,内心虽然恨,但表面上却是不显露,“那好吧,晚点我就把账本、印章跟船契送过去景朗院。”
“多谢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