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秦幼芙随着金乐岚走入上官胤的书房时,看见那与墙面一样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嘴角扬起了怀念的笑容。
他还是不改从前,简朴的摆设、成堆的书籍,以及一丝不苟的书案。
“我说,叫作秦什么来着的人。”金乐岚坐在上官胤的书桌前,跷起脚睨着她。
“秦幼芙。”
“喔,秦幼芙是吗?”金乐岚一脸不屑地喊了她的名字,接着才又再说话:“我听说你爹过去曾在朝中为官,所以你也算是个千金小姐了。”
“那也只是曾经。”秦幼芙浅浅地笑着。
虽然她早已过世的父亲是结束她与上官胤婚姻的刽子手,但是要她怨恨父亲,她真的做不到。
只不过,当金乐岚提起父亲时,秦幼芙的心不免一阵抽痛。
金乐岚瞧自己无论怎么对秦幼芙无礼,她依旧保持一贯的优雅,那张苍白的小脸总是不忘带着浅笑。
虽然表面上将她当公主那般尊重,但是眼中却瞧不见对公主应有的崇敬,这一点跟上官胤如出一辙。
怒火焚烧着金乐岚的理智,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将秦幼芙从上官胤的身旁赶走才行!
“我知道你现在还是胤哥哥的妻子,但是,很快的你就不是了。”金乐岚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模样看起来像是生了病,但是她并不打算留下一丝情面,恶意地只想将她打垮。
秦幼芙扬起牵强的浅笑,“请公主放心,这一点我明白。”
“既然你明白就好,我也就不必执行胤哥哥交代的事了。”金乐岚看着自己磨得光亮的指甲,嘴里虽然吐出听似温柔的话语,但里头却包藏锋利无比的毒剑。
交代?秦幼芙拧眉,不解的看着她,“您说大人交代您的事?请问是什么事?”
上钩了!
金乐岚就知道,秦幼芙一定会忍不住询问,而她,就是要等着眼前最棘手的人开口问话。
一抹得意的笑容掠过脸庞,金乐岚刻意以一种悲悯、极尽嘲讽的眼光看向她。
“胤哥哥昨夜在宴会过后告诉我,要我赶走怎么也不想离开的你,因为你知道的嘛!胤哥哥虽然沉默寡言,却是重情重义,他不好向你这个妻子口出恶言,只好由我这个旁人来当说客。”
“说客?”秦幼芙蹙起眉心。
她与他,已经到了需要旁人当说客的地步了吗?
“是呀!胤哥哥说了,他希望你能快快回扬州去,他还说,看你是要房产还是地契,或者是金银财宝都行,只要他能给都会给你,而他的要求并不多,只有一项,就是请你从今以后就当作不认识他这个人。”
秦幼芙感觉脑里空荡荡的,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踉跄了一下,随即探手扶着桌沿才能稳住身子。
“你有听进我说的话吗?”金乐岚看秦幼芙一点回话的意思都没有,拧着眉,口吻里有着不耐烦。
秦幼芙抬眸望向她,一颗心像被无情地刨着。
请你从今以后就当作不认识他这个人。
原来在上官胤心底,他与她的过往是能说忘就忘的,终究她还是输得一塌胡涂……
秦幼芙垂下眼眸,感觉到眼眶刺痛,但是她不能哭泣,因为,此刻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在别人眼底毫不值钱的尊严了。
等等,方才金乐岚说了昨夜?
秦幼芙抬睫望向她,小嘴蠕动了许久才将话问出口,“公主,您说大人与您说这些话是在昨夜?”
金乐岚被她这样瞧着,不免有些心虚,但还是圆睁双眸瞪着她,“是昨夜又怎样,胤哥哥昨夜的确是与我在一起。”
原来,那真只是一场梦。
金乐岚心想,反正她随便说,秦幼芙又不知道,因此,她又更加犀利地刺伤秦幼芙,“昨天是胤哥哥的生辰,昨晚他跟我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秦幼芙浅浅地勾着笑。
上官胤都在她面前坦承,如今那曾经给她的心,现在已给了别人,而那颗心的正主儿不就是眼前这位年轻貌美,而且势力、权力非一般人所能及的人吗?
她的胸口没有处不隐隐发疼,低垂的眼睫如今是她唯一的保护,让她不被金乐岚发现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眶明白表示出她的挫败。
“公主您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吗?”秦幼芙完全待不下去了,若不赶紧逃离,她恐怕无法控制自己,会崩溃的痛哭出声。
“我的确是跟你没有什么话说。”反正她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那么请公主容许民女退下。”
金乐岚瞟了秦幼芙一眼,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到书柜前。
眼尖的她瞧见柜子上摆着一只精美的木盒。记得有回她硬是跟着上官胤来到这间书房,当她动手要取过这只木盒时被他阻止,现在可好,她倒要看看里头装了什么宝物。
金乐岚捧起木盒,连看秦幼芙一眼都不肯,“你可以走了,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是。”一直低垂着眼眸的秦幼芙缓缓站起身,忍着如潮水般不断袭来的晕眩感,准备离去时,忽然瞧见金乐岚手上捧着的木盒。
这是……
深紫色的檀木盒上有着精细的雕刻,秦幼芙还记得这只木盒。
记得十六岁时,她曾问过他关于这木盒的事。
“胤哥哥,这木盒好漂亮,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这是我自己做的,前几日有人送来黄山上的千年檀木,我将它挖空,做成这只木盒。”
“哇!我喜欢这个盒子,送我好吗?”
“不,这盒子已经有了它的用途。”
“真是吝啬,不过胤哥哥打算用它来做什么?”
“我打算将我所珍藏的东西全部放入里头。”
秦幼芙永远忘不了,那时上官胤打开檀木盒时,里头躺了一封她曾写给他的信,当时的她便明白,他珍视的、重视的是她,那曾经与她有过的点点滴滴,他都会珍藏。
“公主,可以让我看看里头放了些什么吗?”虽然秦幼芙明白如今上官胤珍藏的不再是那些与她的过往,但是,她还是想多了解他的现况。
金乐岚不理会她,伸手取出木盒里秦幼芙送给上官胤的墨条,以及一叠皱巴巴的纸。
她抓着那些纸张,拧眉不解。“这是什么鬼东西?”
秦幼芙走近,望见躺在木盒里的是她这五年来每个月不间断写给他的家书,那一封封像被用力揉过又被温柔地摊开放好的纸张,让她满怀不解。
“这是你写的?”金乐岚将视线瞟向秦幼芙。她也是看了信后的署名才知道这一大叠的信全是秦幼芙写的。
“是。”
金乐岚取起躺在木盒里的一大叠信,嘴角扬起了嘲讽的笑容,“你真可怜。”
“公主的意思民女不懂。”
“你没瞧见吗?”金乐岚将信递到她面前,“你这堆拉拉杂杂的信件,全被我的胤哥哥揉成废纸。”
闻言,秦幼芙抿着唇。
是这样吗?
如果说上官胤不珍惜她写给他的家书,为何要将它放在被他称为只放珍惜之物的木盒里呢?
如果上官胤珍惜她写给他的家书,为何要将它揉得这般零乱,却又在事后将其仔细地摊平?
千种情绪、万般思绪在秦幼芙的脑海里打转,她看着她在夜里一笔一画写给他的信,每一字、每一行无不带着满满的希冀,期盼他能返家一趟,为的不是她,而是为了那个也同她一般日日盼着他的母亲。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道严厉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
秦幼芙与金乐岚均看向门口,只见上官胤以换下官袍,站在门边,那不羁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黑眸里着不解以及恼怒。
“大人。”秦幼芙微微欠身。
而金乐岚像只花蝴蝶般飞奔至他身旁,直拉着他的大手。
秦幼芙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他的恼怒是因为她的擅闯吧?
“你怎么在这里?”上官胤是看着秦幼芙的小脸说话。
“我……”
“别理她,胤哥哥,我跟你说喔,今日我在你府邸的池子里放入一条非常大的锦鲤,这鱼来头可不小,是从苏州送来的呢,咱们去瞧瞧!”金乐岚拉着上官胤,不肯让他同秦幼芙说话。
胤哥哥?上官胤挑眉,他可不记得金乐岚何时曾这样喊过他了。
在秦幼芙的视线里,只觉得上官胤与金乐岚正望着彼此,就像一对爱侣,不需要言语就能以眼神交谈。
不,他们早已是一对爱侣了,而她,是根刺眼的木桩,像个呆子一样傻傻地立在疗地不肯是。
当上官胤的黑眸瞥向她,她随即将眼眸转向他处,不肯与他四目相望。
因为她知道,他的眼神一定是想告诉她,她该离开了,留个清静给他们。
秦幼芙低着头,缓缓地走向房门,之后轻轻地向两人一福身,“公主,大人,民女先告退。”
是呀!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一位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而她,什么都不是,还是害得丈夫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凶手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