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随着一道声音响起,马车缓缓停在赵府大门前。
“赵姑娘,赵府到了。”古家的车夫敲了下车门后,对着马车里的人喊道。赵涵跟古筠心又说了会儿话才打算下马车,只是她刚推开车门而已,便因看到大门边站着的那个人而怔了下。
“孟飞,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扶着绿豆的手下了马车,不解的看着牵着坐骑的孟飞。
“我到别院找你,下人说你回京了,我便追了回来。”孟飞毫不避讳地说着,“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他这话让她很尴尬,尤其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她有些窘迫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孟飞自衣襟里取出一张金色请帖,“过两个月,我母亲会在府里举行宴会。”
“你是在邀请我去参加?”她睁着杏眼看着突然塞进手中的请帖,“荷花宴……”
孟飞理所当然地道:“对,到时我会派人在大门接你。”
“这……”她有些为难的看着请帖。
“你会来吧?”见她犹豫,孟飞紧张地问道。
“孟飞,我现在不能马上回覆你,我必须请示祖母,她同意我才能赴宴。”
这当然只是她的借口,大将军府的宴会她着实不想参加,如今大将军夫人对她与赵府的印象定然很糟,贸然前去参加宴会恐怕会惹身为主人的大将军夫人不悦。
孟飞岂会听不出她的推月兑,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总之那天我会亲自在大门等你。”话落,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他英姿勃发的背影,赵涵秀丽的五官纠结成一团,觉得手中这张请帖跟烫手山芋一样。
马车里的人将他们的互动全看进眼里,古雁南浓眉陡然紧皱,深邃的五官微微变形。古雁南原本的贴身小厮因那场追杀不幸丧命,如今在他身边照顾生活起居的是临时从古老爷那里调派过来的明才。
他睁着大眼看着赵涵跟孟飞的互动,有些疑惑的嘀咕,“奇怪,大将军夫人不是放话说不与赵府的人结亲了吗,怎么孟小将军还还来给赵二小姐送请帖?这分明是打脸自己的娘亲。”
古雁南侧过脸睐了明才一眼,“赵二小姐与孟飞有婚约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啊,大少爷,而且小的还知道这亲事谈崩了。”
听到明才这么说,古雁南心底竟然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却还是故作不在乎,随口一问:“谈崩了?”
他对于这事只知道个大概,实际情况赵涵不太愿意说,而且因为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他并未让人去打探,详情究竟如何他至今依旧是一知半解。
明才机灵地马上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说出,力求表现好,希望能留在古雁南身边,“因为赵老夫人执意换亲,外头又疯传各种流言蜚语,大将军夫人严厉声明绝对不会跟赵府结这门亲了。尽避如此,孟小将军却还是不时出现在赵二小姐身边,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娶赵二小姐,这门亲事迟早是要成的。”
古雁南袖下的拳头不自觉的紧了紧,片刻才恢复正常心绪,“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回大少爷,小的在被调到您身边之前跟在老爷身边,虽不是贴身小厮,但老爷出门时都会叫上小的。当老爷在客栈酒楼谈生意时,小的会到大堂跟那些大爷、小姐们的小厮丫鬟聚在一起,自然听到不少秘辛,连大官家后院的秘密都多少知道些。”明才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不错,挺机灵的。”想来这明才十分堪用,父亲才将他调到自己身边来。
古雁南丢了个荷包给明才,“我平日不需要人侍候,待我伤势康复后,你没事就到酒楼客栈跟那些人聊天。”
明才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的猛点头。“是的,是的,大少爷。”大少爷会这么交代就表示要重用他,日后他有机会成为大少爷身边的得力助手。
古雁南的视线落在正与孟飞畅谈的赵涵脸上,不自觉的交代了句,“这几天,你想办法打听赵府跟大将军府所发生的任何事。”
“是的,大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把他们两家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赵涵收到宴会请帖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赵老夫人的耳朵里。
“你确定孟小将军亲手将请帖交到赵涵手中?”她睐了眼身旁的玉英嬷嬷。
“是的,老夫人,方才门房一看到便马上来报。”玉英嬷嬷躬着身子小声地将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赵涵这个贱丫头,她就不能不惹事,让我清闲点吗!”赵老夫人怒拍案桌,“我就是为了不让她跟孟飞接触才不得已让她回京,没想到孟飞会故意在大门口给赵涵请帖,这分明是昭告众人,大将军府要的人从来就只有赵涵,更是狠打我的脸,替赵涵撑腰,警告我们别再有换亲的想法。”
玉英嬷嬷见她气息不顺,连忙端过茶盏,“老夫人,您别生气,喝口茶消消气,不要为了二房的事情气坏身子,您可是赵府的主心骨,若是有个万一,这个家就倒了。”
“难道要我眼看着那贱丫头嫁进大将军府?只要孟小将军坚持,大将军夫人最后绝对会同意!”赵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之后像个泄气的皮球般,弯着背脊靠在椅背上,失落的低喃,“怎么想让绢儿高嫁,获得人人钦羡尊敬的身分就这么难?”
“老夫人,您别泄气,如今小将军不是把机会送到我们手中了吗?”玉英嬷嬷眉尾微扬,弯身将自己想到的法子告诉她。
不一会儿,赵老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就这么办,这次我不相信还不能如我所愿!”
赵涵与古筠心及古雁南话别后,人都还未走到自己的院子,赵老夫人便派人前来通知她,让她直接到祠堂罚跪,理由是不孝,长辈生病却迟迟不归。
一旁的绿豆差点当场苞前来传话的丫鬟吵起来。
赵涵不禁冷笑,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她只是诧异老夫人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修理她,本来还以为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后,没想到这么急不可耐。
她将视线落在已经撩起袖子准备动手的绿豆身上,“绿豆,住手,走。”她转身直接往祠堂的方向前去。
“还是二小姐明事理。”派来传话的丫鬟鄙夷的睐了绿豆一眼。
绿豆见状赶紧追了上去,焦急的道:“小姐,老夫人……”
“绿豆,老夫人是长辈,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赵涵神情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即将被罚跪的人不是她。
“可是……”
赵涵脚下一拐,往另一条花径走去,见那丫鬟还没跟上来,这才提醒绿豆,“绿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夫人铁了心要罚我,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绿豆叹口气,虽然很清楚老夫人的做派,可是她就是为小姐抱屈。
“放心吧,一会儿她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怎么可能!”
赵涵扬了扬手中的请帖,“为了这一封请帖,她不可能不放我出去,反而必须好生将我供着,否则她的心愿是无法达成的。”
大将军府举办的荷花宴在上流圈子很有名气,不是有一定身分地位的人是收不到请帖的,若不是孟飞送来,像赵家这种小有钱财的商贾连提都不会让人提起,也因此老夫人一定会想让赵绢出席,希望赵绢能借此得到大将军夫人的青睐。
绿豆皱眉看着她手中那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请帖,不解这么一张纸能有什么作用。
“因为上头的名字是我的,只有我能够凭着请帖参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老夫人想让赵绢顶替我出席宴会是不可能的,没有我,赵府任何人都无法赴宴。”她睐了后已经跟上来的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着。
“是这样吗?”
“自然,孟飞同我说了,当天会在大将军府大门等我,领我进去,冒名顶替的人恐怕还没进到大将军府大门,就会被踢到大街上闹笑话了!”
绿豆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下,“说的也是。”
“想要出席大将军府闻名京城的荷花宴,除非有我带着,否则任何人拿着我专属的请帖上们,肯定都会被踢出大将军府,这无异于自取其辱。”赵涵再次强调,让来押她去祠堂的丫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一般一张请帖可以带上两人,想要参加就只能跟着小姐您了。”绿豆猛然发现了什么,小声问着,“小姐,您是不是抓准了这点赵涵勾了勾嘴角,默认。
绿豆突然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所以愿不愿意带大小姐一起出席宴会,还得看小姐您高不高兴,您若是不高兴……”她微微撇头,眼角余光向后瞥去,故意大声说着,“跪得膝盖痛了,一不高兴,把请帖撕了,那就……”有人希望破灭了。
“走快点吧,我们去晚了,祖母可是会不开心的。”赵涵迈开大步往祠堂走。
“可是小姐,您去太快,跪祠堂时间就更长,这样奴婢心疼您啊。”
“不心疼,一会儿我膝盖痛就撕请帖发泄,听说这一张金色请帖要一两银子耶,撕起来手感肯定比一般的请帖好。”赵涵不忘甩了甩手中的请帖。
“好像是耶,小姐,奴婢迫不及待想看您撕请帖了!”
“那就快走吧。”
主仆俩一搭一唱,听得后面的丫鬟脸色难看无比,明知道赵涵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出声制止,只能将她的想法赶紧禀告给赵老夫人。
约莫两刻钟后,玉英嬷嬷脸色难看的来到祠堂。
见到赵涵正拿起请帖作势准备将它撕了,一脚踏进祠堂的她慌忙喊道:“二小姐!”
赵涵停下动作,“有事?”
“二小姐,老夫人说您不用跪了,可以离开祠堂了。”
“可是我才刚跪啊,都还没跟祖先们忏悔完呢!”赵涵作势要继续撕掉请帖。
“不,不用了……是……是下人听错了,老夫人这才让老奴赶紧过来。”玉英嬷嬷向前想要阻止她,“二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就老眼昏花了?没看到我正准备要撕东西吗?”
“这是大将军府的请帖吧,二小姐你把它撕毁可就无法参加宴会了。”玉英嬷嬷连忙提醒她。
“我没打算参加啊,所以撕了也没有什么不是吗?”
“别,别啊,二小姐,距离大将军府的宴会还有好长一段日子,您可以好好考虑参加与
否,若是现在撕毁了,届时就怕您会后悔。”
“不会后悔,怎么会后悔?大将军府称得上是皇亲国戚,大将军夫人乃当今皇上的表妹,出席宴会的人身上穿戴无一不精致,我一个商户的女儿怎么可能有那些好东西,去了只是徒增笑话而已,我就不去当那个娱乐众人的对象了。”
“二小姐,老夫人说了,赴宴要穿的衣裳会让府里的绣娘赶制,您不用担心不合适。府里难得可以接到大将军府的请帖,一定要盛装打扮才不会给赵府丢脸。”玉英嬷嬷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安抚着赵涵,“至于首饰,老夫人会自她的库房里挑出几套合适的头面,您放心,绝对不会失礼的。”
“这就不必了,毕竟府里绣娘做出来的款式以及祖母压箱底的首饰都有些过时,不管是样式还是精巧程度都不及俪影楼与衣香阁,穿戴出去只会让那些世家小姐笑话我们赵府穷酸。”她顿了顿,“若要我参加宴会,就让我上这两处挑选首饰跟衣裳。”
玉英嬷嬷顿时大眼,二小姐可真敢说!
“就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了,玉英嬷嬷,老夫人会答应我的要求吧?毕竟大将军府的宴会可是很难得能参加的,祖母也不想丢我们赵府的脸吧。”她眼珠子转了一圈,而后露出一抹甜美微笑直瞅着她。
该死的,二小姐根本就是借机敲诈!但是请帖在她手上,若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一恼怒撕了请帖,这样老夫人的愿望就真的要落得一场空了,后面的事情也不好进行。
玉英嬷嬷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应,“会的,老夫人比任何人都爱惜赵府的名声,相信她一定会答应的。”
之后像是打胜仗一样,绿豆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着赵涵蹦蹦跳跳地从祠堂回到了二房。
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断在二房院门口频频张望的黄氏看到女儿回来,惊喜的呼喊,“涵儿!”
“娘。”
“你没事吧?娘看看有没有受伤,膝盖疼不疼?”黄氏心疼地上下打量着女儿。
“娘,我没事,刚跪而已,玉英嬷嬷就过来让我不用跪了。”她拉住黄氏,“娘,我没事,不用看了,不过您怎么会站在这?”
“娘是在等你爹啊,娘听到你才刚进大门便被老夫人惩罚,急得赶紧让人去喊你父亲回来,让他想法子救你。”黄氏温柔的音调里夹杂着一丝愤怒与不平。
“娘,我们先进屋吧,这儿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扶着黄氏回到屋内,他们二房院落内不知道有多少老夫人派来的奸细,一不小心说错话传到那老虔婆那儿,又够二房喝一壶了。
“绿豆,你先把物品拿回我院子,我跟娘说会儿话。”
绿豆应了声后,将行李送回赵涵的院子。
看到女儿没受太多罪,黄氏这才放心,喝着女儿为她倒来的茶,给自己压压惊,消消一肚子的闷气。
她吁了口气,“涵儿,老夫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让你离开祠堂?”
老夫人厌恶他们,只要逮到机会便死命折磨他们,尤其是涵儿,时常被罚跪祠堂,没有个三五天是出不来的。
她气愤老夫人这般厌恶他们却又不肯分家,紧紧将他们二房拽在手心里,把他们当成赚钱工具压榨着。
“因为大将军府的请帖罗。”赵涵一边喝着茶,一边拿出那张金色请帖。
黄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请帖,“涵儿,大将军夫人不是已经言明不与赵府结亲……那这……”
“这是孟飞给我的。”
“孟小将军……”黄氏颇为诧异,“涵儿,莫非这桩婚事有转机?”
“娘,我不需要转机,像现在这样就好。”
“难道你想把这门亲事让给大房?”
“当然不可能,我宁愿亲手毁掉这门婚事也不会便宜了大房。”一抹凛冽寒光自赵涵的眼底闪过。
“你打算怎么做?还是有什么想法?既然有大将军府的请帖,老夫人是不可能放弃这只大金龟的,难得有这机会……”每每想到这门亲事她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怒火,这本是涵儿的婚事,老夫人偏要横插一脚,结果毁了这门亲。
“娘,我心里已经有月复案了,您不用担心,只装作不知道好吗?”
“涵儿,你不跟娘说说你的想法,娘心里不踏实。”
“娘,这封请帖到来,大房跟老夫人又开始作起春秋大梦,想让赵绢跟着我一起出席宴会,寻机会促成亲事,嫁进大将军府,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此成为京城一流权贵世家的少夫人,借着这个皇亲国戚亲家的身分提高赵家的地位。”她鄙夷的自鼻腔里发出一记轻哼。
“涵儿,娘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也不得不说,你祖母这主意打得很好。”
“宴会是最容易认识权贵跟成就姻缘的地方,但弄不好也很容易身败名裂。”
“所以你要让……”赵绢身败名裂?
“娘,时间还没到,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只会自寻烦恼。您只要知道我是不可能嫁给孟飞的,我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有朋友之谊,这样就好。”她表情认真的看着黄氏。
“涵儿……你不后悔吗?毕竟嫁进大将军府能获得泼天的富贵,高人一等。”黄氏幽幽看着女儿,“只要你嫁给小将军,方才所说的那些都会落到你身上。”
“娘,我想要的是能够知冷暖相互依靠,了解我、懂我的男人,即使他没有显赫的家世,只是一个平凡人我也甘愿,您懂吗,娘?”
黄氏吁了口气,“涵儿,娘懂,只要是你爱的,即使他只是个泥腿子娘都赞成,只要你们把小日子过好就好。只是……你知道的,自古儿女的婚姻都掌握在父母手中,但咱们赵府则是掌握在老夫人手中……”
一想到这事赵涵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而后表情严肃地看着黄氏,“娘……”她顿了顿,“我们能分家吗?”
“分家!”黄氏猛烈地倒吸了口气,惊骇的看着女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娘,你在这里过得快乐吗?”
“快乐,多么令人奢望的两个字。”黄氏惆怅地看着女儿,摇了摇头,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涵儿,娘心里比任何人都还想分家,只是这想法只能在心里想着,不能说出。”
“娘,您既然也想分家,为何不向爹提出?”
“若是这么好分家,当年老爷子过世时便分家了,不会拖至现在……”
“是爹不肯分?”
“是老夫人不肯,不过其实你爹也占了一部分原因。他明知我们二房处境艰难,说穿了咱们存在的意义只是替大房守住赵家的产业,你爹却从不肯提分家,甚至不许我提。”说到这里,黄氏不免有一些怨言,忿忿的扯着帕子。
“爹为何不肯分?”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与老爷子过世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有关系吧。”黄氏抚着一边脸颊回忆。
赵涵沉思了下,握着黄氏的手恳求的看着她,“娘,有可能是祖父临终的遗言有所交代,但是都过这么久了,爹一直被大房跟老夫人压榨,心里多少会有怨气,分家这事势在必行。”
黄氏望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心软了,点头,“之后我会找机会问问他的意思,只是这事不能声张知道吗?”
“娘,我不是三岁小孩了,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您放心好了。”娘跟她站在一边,届时只要再拉拢两个哥哥,相信爹会心软同意分家的。
只是分家需要一个契机,这契机……难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