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住在赵家旁支的山庄。
服侍完赵芳霏晚饭,庄子不比家里精致,送来的水果只有苹果跟香瓜,品项虽少,但滋味却不差,赵芳霏照例道:“半夏,你捡一些水果给苏大人送去。”
向清越想,倒好,自己还没跟苏子珪好好道谢——虽然有过旧仇,但这朵鹿角灵可以抵销。
于是捧着瓷盘,问清了路,就朝苏子珪住的院子过去。
山庄不大,不过走几步路的时间。
叶嬷嬷看到她,有点惊讶,“怎么过来了?”
“赵大小姐命我送水果来给苏大人。”
“那我替你收着吧。”
向清越看着紧闭的门扉,觉得有点奇怪,夏天呢,屋子里关得这么紧,不闷吗?
苏子珪明明很怕热啊……
彷佛在回答她似的,屋内传来一个娇女敕的女声,“拿热水进来。”
向清越成过亲,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突然间有点尴尬,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又想,也不是姿和的声音,想想,好像是赵老夫人那边的大丫头,晨曦。
之前赵老夫人就把晨曦送过去了,原来苏子珪这猪哥还是要了嘛,那白天对晨曦这么冷淡是装给谁看。
内心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于是只能把水果给叶嬷嬷,“叶嬷嬷一定要转告,是赵大小姐给送过来的。”
叶嬷嬷点头,“好。”
“那我走了。”
“向姑娘。”叶嬷嬷突然开口,“虽然有点唐突……你这几年好吗?”
向清越不知道叶嬷嬷为什么这样问,还是回答了,“挺好的。”
“当初府中是说你上山念佛,你若想回苏家,可以求求大少爷,我看大少爷对你还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看,现在人家可是要了晨曦暖床。
她向清越就算是个村姑,但也是有眼力的,不会自讨没趣,她好不容易离开苏家,又求着回去,脑子坏了也不是这样。
叶嬷嬷是不是看到苏子珪白天把那个鹿角灵芝赏给她?
哎哟,那是她想要没错,但对于苏子珪来说,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苏家在京城立足都一百多年了,库房哪会少了好东西。
当然,自己还是很感谢他的,看,她今天都没诅咒他了。
“嬷嬷别说了,我已经下堂,就永远不会回去,苏子珪要了谁,做了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情,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我心领了。”
叶嬷嬷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化成一句,“嬷嬷对不起你,当时没有好好照顾你。”
“嬷嬷千万别这样,嬷嬷已经是苏家对我最好的人了。”
“唉。”叶嬷嬷一脸难言,“总之,你好好的,我也比较放心。”
“嬷嬷就别多想了,我真的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回到赵芳霏的房间,向清越把过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赵芳霏本就要她留意这事情退后一步说,这也瞒不住,不过是早知道晚知道而已。
赵芳霏点点头,“你说,那是晨曦的声音?”
“是,苏大人那边,也只有晨曦的声音那样年轻了。”
吴嬷嬷想起一事,“苏大人不是有带个丫头叫做姿和吗?看样子也是服侍寝事的,你怎么确认不是那丫头?”
向清越噎住了,总不能说我跟姿和相处了两年多吧,于是道:“姿和已经是妇人,声音不同的。”
“说来也有道理。”赵芳霏兴趣缺缺的样子,“这样还挺好。”
吴嬷嬷喜笑颜开,“是挺好的,恭喜小姐。”
向清越心想,古代的深宅内院真有够畸形——苏子珪那猪哥要了晨曦,背后的意思也很简单,他想跟赵家结这门平妻亲事,所以自然不用那样客气,消息传出去,赵家只有高兴的分,搞不好赵老夫人跟大夫人还会赏晨曦一顿呢。
以后赵芳霏嫁了苏子珪,晨曦肯定是陪嫁,运气好的话生下儿子,那就是姨娘,以丫头来说,算是很争气了。
倒是向清越自己,目睹了那个瞬间,说尴尬也是有点尴尬,但生气倒是不会,只是有点遗憾吧——她好想跟苏子珪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现在多幸福,可惜没办法,因为她也不想把证据拿出来。
赵芳霏看来还不想去睡,“你们说,这身分差太多的婚姻能和谐吗?”
向清越噤声,这种问题不好回答,少说话不会错。
吴嬷嬷笑说:“大老爷是梅花府少尹,四品官,苏大人虽然只是七品司竹监,但祖父可是二品大行台尚书令,门第差不多,一定能和谐的。”
吴嬷嬷说完,又看向清越一眼。
她知道自己要开口了,“于是笑说,二品加七品,除二去尾,苏家平均起来也是四品门户,跟我们赵家是一样的,说起来才是门当户对呢。”
吴嬷嬷拍手大笑,“是这道理。”
赵芳霏也露出一丝笑意,“就你会说。”
“小姐莫担心,赵家这样的身分进入苏家,苏家肯定好好对待的。”她这村姑在苏家都能过两年多,赵芳霏出身高贵一定没问题。
“不过我听说,苏大人的弟妹是个郡主,万一不好应付,那该怎么办?”
向清越想也不想就回答,“宣和郡主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庶次媳,不能跟嫡媳妇比,再者,在家,苏大人是嫡长子,在朝,苏大人是七品官,都高上那庶弟一层。我们东瑞国,向来丈夫为天,宣和郡主虽然出身高贵,但嫁了人就得以丈夫内府局令夫人自居,且这个司竹监夫人比高下。”
吴嬷嬷笑着打她,“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怎么,又不跟着陪嫁,还打听这样多,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向清越想,不好,一时不注意太顺口了,于是连忙说:“堂少爷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假。”
反正赵芳霏或者吴嬷嬷,也不可能去跟赵熙求证。
赵熙对不起,利用了你一回。
唉,以后自己说话还是要小心点,万一不小心露出马脚,这赵家就不可能再收留她——让司竹监的前妻当个丫头,怎么想都是很奇怪的事情。
这几天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看到苏子珪简直青天霹雳,很多事情她本来都忘了,但瞬间又想起来。
“儿子那时鬼迷心窍了。”
“母亲不好起来,谁提我张罗娶玉蘅之事?”
炳罗,你们母子说的是人话吗?本姑娘再怎么样不入眼,都救了你一命啊,你居然想跟房玉蘅双宿双栖,把我留在京城孝顺婆婆。
恶毒。
不过看在今天这朵鹿角灵芝的分上,她往后可以不诅咒他……
吴嬷嬷道:“半夏说得有道理,小姐可不用想太多,苏大人的身家背景跟品行,都是很难得了,而且小姐今年十五,真不能再耽搁。”
“我怕离了家会被欺负,想招赘,可是祖母肯定不愿意。”
吴嬷嬷正色道:“我们是四品门户,小姐又是品貌皆备,万万不能招赘,会惹人笑话。苏大人既然收了晨曦,那就是有那意思,小姐就等着苏大人提亲吧。”
赵芳霏撇撇嘴,“可我不喜欢他,一个大男人还长着一双凤眼,难看。”
向清越想笑,苏大夫人最得意的就是苏子珪的好皮相,京城的温小姐啊、金小姐啊,不知道多少名门贵女喜欢苏子珪这对冷淡的凤眼,说好看、说高冷,却没想到赵芳霏觉得难看,这说出去,苏家人肯定不会信。
吴嬷嬷又劝了一阵,想着天色不早了,赵芳霏这才上床睡觉。
几天的打猎之行,很完美。
几个公子哥儿都猎了不少东西,带去的丫头自然早早做起腌肉——赵家不缺腌肉,但少爷打来的猎物,当然不一样。
腌东西这向清越在乡下是做惯的,手快脚快,罐子里的肉压得结实,看得那些专门带来的厨房丫头瞠目结舌。
“半夏姊姊,你力气好大啊。”
向清越得意,“是吧。”
厨娘笑得阖不拢嘴,“这肉压得结实,再拿出来才会好吃,半夏真能干。”
“我以前在乡下,一年要做上好几次。”
几个下人在准备,没想到这时候赵熙又过来,“半夏,我猎的那几罐兔子肉,不带走了,给你吧。”
赵家的人都看习惯堂少爷讨好半夏的样子,这下子都在忍笑——有人羡慕,有人觉得半夏不知好歹,也有人觉得她故作清高,但不管怎么样,人家被堂少爷看上是事实,自己没那个命也是事实。
向清越擦擦手,“我晚点给堂少女乃女乃送去,少女乃女乃跟几位姨娘能吃到堂少爷猎的兔肉,一定高兴。”
这软钉子一回去,引得赵熙叹了一声,“早点遇见你,那我就不娶张氏了。”
他一直觉得半夏之所以不答应他,是因为想当人正妻,自己虽然花心,但也不是没良心,张氏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又操持家里,还照顾那些姨娘,功劳很大,他说不出让张氏回家这种话。
向清越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正色道:“堂少爷切莫这样说,堂少女乃女乃端庄大方,为人和善,堂少爷得好好对她才是,一个男人如果对正妻都没有肩膀,不能照顾正妻风雨无忧,想必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就是苏子珪啦。
唉,看到他要了晨曦,虽然当下告诉自己没什么,但回神过来还是忍不住酸溜溜,这家伙命也太好了,身边不愁没人暖床,那晨曦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样貌可美了,表少爷几次想要,赵老夫人都没给,这次为了拉拢苏子珪,把这个压箱宝给送上了。
“奴婢送过去时会说是堂少爷特意要留给妻子跟姨娘的,堂少爷自己也别漏了口风,女子后宅不易,对她们好一点。”
厨娘附和,“就是。”
赵熙见讨不了好,也不恼,笑嘻嘻的走了。
向清越就觉得无奈,真不知道这赵熙什么毛病,是不是有一种人,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觉得越香?
几人继续腌兔肉,一个姓黄的婆子问道:“半夏,听说苏大人赏你一朵灵芝,是不是真的?”
向清越心想,话还传得真快,这也才两三天,连厨房都知道了,“是啊。”
黄婆子涨红了脸,“我、我知道这话不该说,但……能不能卖我一点,我银子不多,但我诚心的,我孙子不是病了很久嘛,听说灵芝好,但灵芝那样的东西,我们真的买不起……”
向清越心想,家人体弱的痛,她怎么会不懂,“好,我回头切一些给你,不过不用钱,要谢就谢苏大人吧,我也是平白得来的。”
黄婆子一下乐了起来,“真的?半夏丫头谢谢你,我们黄家就一个单传,可偏偏身体不好,我们不能没有他。”
向清越拍拍黄婆子,“我懂。”
就像自己一样,也不能没有“他们”。
不知道他俩好不好啊,有没有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她还要五天才能休息,等休息日一到,一定出府看他们。
回程路上,几个少爷骑马缓缓而行。
虽然是夏天,不过是在山里,下风吹过,偶尔还会觉得一阵凉爽。
赵勤性子活泼,立刻说了起来,“这天气倒是不错,我们几个应该常常出来走走,不然在大宅子里都闷坏了。”
赵熙一拍大腿,“这我同意,出来玩一趟,身心舒畅。”
赵勤打趣,“半复给你脸色看了,你还舒畅?”
赵熙模模鼻子,“你们都知道啦?”
“厨房那什么地方,都是一些大嘴巴,岂有传不出来的事情,要我说啊,你还是放弃吧,半夏要跟了你,早跟了,用不着这么多年还僵持在那边。”
“我就不服气了,你们说说,我有什么不好,又年轻又英俊,家里还有钱,不知道多少姑娘想给我当姨娘呢。”
赵勤笑说:“你有什么好,又花心又风流,家里还女人多,不知道多少丫头看到你像看到鬼,都怕被你看上。”
“我家里女人多是真的,我也觉得自己懂女人,但我真不懂半夏,今日想把兔子肉给她,以为她会高兴的,她也不要,还说什么,我想想,啊,对了,她说……”赵熙模仿女子说话的语气,“一个男人如果对正妻都没有肩膀,不能照顾正妻风雨无忧,想必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
苏子珪原本只是听着他们兄弟说笑,但后来说起向清越,忍不住就注意了,后来听到这句话,更觉得一剌一刺。
这什么意思,讽刺他吗?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挨不住。
他知道消息时,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笑的玩笑,结果是真的,母亲跟他说“媳妇说她挨不住了,让我写休书,我写了,以后你们就毫无关系”。
他也不过又一次没考上,她就这样不能忍吗?
值钱的都拿走了,他送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带。
母亲不会骗他,母亲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假话,母亲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喜欢,但也表示,会因为他好好跟媳妇相处。
母亲都这样了,自己对她也不错,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最可恶的是自己居然还被她牵着鼻子走。
看她一脸想要那朵鹿角灵芝,就给她了。
回过神来,又气自己在想什么,对这个小没良心的还这么好,苏子珪,你有病吗?你根本应该不要理她,所以他晚上才要了晨曦——虽然也没有怎么样,晨曦很美,对他温柔又体贴,可是他没那个兴致。
后来晨曦为了面子问题要了热水进来,他也没阻止,就让大家误会也挺好,最好让向清越也这么认为,他可不是没有她不行,他年少有为,只要他想要,可以有很多女子,他还会娶赵芳霏为平妻,夫妻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赵熙还在发表他的大论,“女子嘛,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讲道理,所以我也不需要半夏跟我讲道理,只希望她能知道,跟着我能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赵封策马过去,“你啊,还是别想着我家丫头了,好好对待弟妹吧,还有你刚刚添了一个儿子,也得多关心他。”
“我人生也挺圆满,就是得不到半夏,心里怄。”
“我看你是欠揍,弟妹那样温善的人,我们梅花府可找不到几个,还是好好对妻子吧,半夏能答应你,早答应了。”
“也别说我了,招架不住。”赵熙笑嘻嘻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苏大人也挺喜欢半夏的。”
苏子珪想也不想就回道:“我可没有。”
“那么珍贵的鹿角灵芝都给了,还说没有。”
苏子珪想起来,对那时的自己有点恼怒,便道:“我是二品世家,自己又是七品官,我的岳家要门当户对,在官路上能互相帮助。至于我的姨娘,得出身书香世家,好歹也是个流外九品的官家小姐,丫头嘛,当通房还行,其他的万万不可。”
赵封深以为然,“是这样没错,娶妻门户差异太大的,难教。”
苏子珪听到那个“难教”,就想到向清越了,真的很难教,后宅生活就是那样,每个女人忍忍一辈子也就过了,怎么就她忍不了,后宅就那么无聊吗?自己找点事情做啊,怎么能这样就跑了呢,害得他们大房面子尽失,还得说谎来维护苏家脸面。
想到这些,苏子珪又道:“名门贵女打小训练,性子沉稳,也才能相处,丫头出身的难免有点心浮气躁,也许刚刚开始觉得不错,但久了终究不是良配。”
说到这里,向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大人、大少爷、六少爷、堂少爷,我家小姐说有点不舒服,要停一会。”
就看到向清越也骑着马,紧跟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那边多久了,更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苏子珪一时间觉得意外,然后又想,好啊,既然你在,那刚好听一听,现在的你可是配不上我的,给你鹿角灵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就见向清越神色如故,内心还在想,她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赵封勒马,“芳霏怎么了?”神色之中十分关心自己的妹妹。
“小姐坐得久了,手脚发麻,得下车走一走。”
“这样啊。”赵封朗声道:“都停下来,休息一刻钟。”
向清越正想转身,后头却传来赵熙的声音,“半夏妹妹可别误会我,苏大人喜欢名门贵女,我可不是非得贵女不可。”
向清越平时懒得搭理赵熙,但想到刚刚听到的话还是一阵窝火,于是笑盈盈的回覆,“苏大人说的也没错,普通人嘛,苏大人是七品、祖父是二品,要个门当户对能互相帮助的小姐再没错不过了,奴婢觉得挺有道理的。”
所以当初才想娶房玉蘅,把她留在京城孝顺婆婆吗?
好歹毒的心思。
好险叶嬷嬷让她去送汤圆,不然她就不知道这对豺狼母子居然心思歹毒成这样,想用孝顺的由头耽误她一锻子。
苏子珪现在还没平妻,一定是性格太差。
不过那也没差,看姿和都是妇人模样了,前几天又收了晨曦,想必孩子很快就会来,那就希望老天保佑苏子珪都生女生了,对于“传宗接代大过天”的古代人来说,这想必会是致命打击。
赵熙下了马,一脸真诚,“半夏你不要妄自菲薄,苏大人觉得丫头出身的没资格进他的门,我不那样认为,我觉得看人看品行,你的性子好,我喜欢这点。”
要是平常,向清越肯定给个白眼,但刚刚被苏子珪那样损过,现在听起来居然觉得很顺耳,“多谢堂少爷。”
这赵熙虽然妻妾成群,但有一点挺好的,他真的从来不看轻下人。
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可以选的,就像佩兰,命不好是个家生子,这命运都不能自己做主;就像赵芳霏,命好成了少尹家的大小姐,从小什么都用最好的。赵熙那种富贵人家出身的人,能用品行看人,也算很难得了。
赵熙乐了,“都说了别那样生疏,叫我阿熙就好。”
“您是堂少爷,奴婢怎么逾矩呢。”
“我又不介意,你那样喊我,我心里肯定欢喜。”
两人这样,看在苏子珪眼中就是打情骂俏——真的,超级不顺眼。
五日后。
今天是向清越的休假日,一月两次休假,自然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包包里除了有她昨晚熬夜做的桃子糕,还有那半朵鹿角灵芝——她用不着这么多,把一半切给了黄婆子。
一半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喜滋滋的出门,日出时分,太阳还不大,但因为她走得快,所以微微出了些汗。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转进一个小胡同,然后敲了门,“金婆婆、金婆婆,是我。”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老脸,“还是这么早。”
“想他俩。”
金婆婆笑道:“还在睡呢。”
“我去看看。”
向清越轻手轻脚进了屋子,见到床上两个小家伙,睡得一脸憨熟,忍不住笑下——娘的小宝贝,梦见了什么啊?鸡腿还是猪脚?娘给你们带了好东西,让金婆婆给你们煮汤喝,今年冬天就不用那样怕冷了。
这是她的宝贝孩子。
在苏家两年多,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离了苏家,在路上却发现自己开始恶心想吐,闻不得一点气味,去医馆看了大夫,这才知道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心情各种复杂,但还是高兴得多。
前辈子没有家人的缘分,这辈子家人缘分也浅薄,有孩子,那就有自己的新家人了。
想回稻丰村,买几软地、收租、养孩子,乡下好人多,孩子一定能活得很快乐,可没想到她在半路就被劫了,还把她丢在山上等死。
幸好她是乡下长大,辨认野菜、抓野兔、捕鱼,那些都是基本功夫,也多亏如此才能在大山生存下来。
好不容易等身体好了,出了山却昏在路边,醒来就看到金婆婆。
金婆婆说,是自己女儿把她救回来的——怕带回婆家会被婆婆骂,所以带回娘家,娘家只有金婆婆一个人,也可以做个伴。
幸亏自己身体底子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金婆婆知道她被休,问她要不要住下来,自己一人住实在太寂寞了,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到一句话,晚上睡觉前会想哭。
向清越自然十分愿意,自己也没地方去啊,何况还怀上孩子也不适合路上奔波了,等生完再打箅。
于是她典当了穿出苏家的那双鞋子——鞋子上面绣有小珍珠,当了二十多两。
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她开始帮附近的人写信、读信,也做一些剌绣,肚子慢慢大起来,孩子动得厉害,每次都觉得很喜悦。
她来到这里,曾经有过外婆,可外婆殁了,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人,现在终于要添家族人口,真说不出的高兴,以后她就不是独自一人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会成为她在这世间的留恋。
向清越是在八月初的深夜开始阵痛。
金婆婆马上去请了产婆,产婆一模那个胎动就说是双胞胎,让金婆婆多准备热水跟感觉的布包。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疼痛,疼了整整两天才生出第一个,然后没力,产婆给向清越塞了参片,又继续生。
第一个一下就出来了,第二个却大得多,用了好多力气,痛到一点知觉都没了,几度以为会死去,这才生下来。
先生出来的姊姊,小小一个,猫儿似的,才四斤上下。
后生出来的弟弟,大上许多,产婆一秤,说至少六斤五两。
金婆婆奇怪,明明是双胞胎,怎会大小差这样多,产婆有经验,说这不奇怪,她以前也看过,差距更大的都看过,都说这是弟弟在胎里欺负姊姊,所以姊姊长不大。
向清越没养过孩子,但金婆婆有,两个大人照顾两个小娃倒也能照顾,只不过没想过是两胎,她一个人的女乃水不够,稀饭汤他们又不要,后来是金婆婆去找了邻居媳妇来帮忙喂,让她一天过来四次,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那媳妇乐开花,马上就答应了。
就这样孩子慢慢长大,四五个月时,金娘子回来看母亲时提起,赵家的大小姐还缺个识字丫头,一个月有二两,问向清越要不要去试试。
向清越常时手上只剩下十几两,当然愿意,原本有点忐忑的,自己年纪大了,又是个下堂妻,不知道赵家愿不愿意收,没想到赵大夫人心软,知道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同情,马上让她去见大小姐。
然后赵芳霏问她一些问题,确认她是读过书,便留下了。
月银二两,她固定给金婆婆一两,每次回去也会在路上买菜买肉——给别人带,她不放心,金婆婆是她相处一年多的人,她信赖金婆婆。
直到她的工作有着落了,不算外来人口,官府才同意让她给两个孩子上名字,向清越想了很久,把女儿取叫向珍,儿子取叫向云。
两人虽然是龙凤胎,但向珍出生时就小向云一圈,现在虽然好一点了,但瘦的多,其实两人吃得一般多,但向珍就是不吸收,瘦。
比起来,向云真是白白胖胖,金婆婆说他长得像福女圭女圭。
现在看两孩子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凉被睡觉,向清越内心真的化成一滩睡,嘿,小朋友,只有要你们在,娘就什么都能忍。
向珍浅眠,只见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眼,见到母亲,大喜,“娘!”立刻伸出双手,“抱抱。”
向清越伸手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乖珍儿。”
“娘。”向珍撒着娇。
虽然她才四岁,但已经很懂事了,她知道娘亲为了养自己跟弟弟,在大户人家做事,不过娘亲最爱他们,一有休假,马上会回来看。
小女娃把脸埋在母亲的颈窝,“珍儿想您。”
向清越工作时的疲劳烟消云散,搂着女儿,她轻轻摇着,“娘天天想着珍儿跟云儿。”
“娘想我多,还是想弟弟多?”
知道女儿开始吃醋,向清越笑说:“一样多,你们俩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一碗水端平,不偏心谁。”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勉强能接受,向珍软软一笑,“珍儿最喜欢娘。”
“娘也好喜欢珍儿。”
母女温存了一会,向云这才悠悠转醒,跟爱撒娇的姊姊不同,他的感情直接得多,马上弹起来冲入母亲怀中,“娘您来啦。”
“来啦,乖,让娘看看你。”模着儿子的头发,看那稚女敕的五官,向清越忍不住微笑,“有没有好好听金婆婆的话?”
“有,云儿最听话了。”
向珍却不认同,“云儿最皮了,不听话。”
向清越看到她摆出姊姊派头,忍不住好笑,“云儿怎么不听话了?”
“金婆婆让他午睡,他偏吵着要去采野果,金婆婆哄好久。”
“云儿,是真的吗?”
向云点头。
向清越心的说:“不可以这样,娘不在,要听金婆婆的话。”
“可、可是,那香瓜好甜,可好吃了,云儿知道娘要回来,想让娘也尝尝。”向云委委屈屈的的。
向清越心里都要融化了,“云儿是想让娘吃香瓜,这才要去摘的?”
“嗯。”
“云儿乖,娘误会你了,对不起喔,乖孩子,娘知道的。”
“那个瓜又香又大,余婶子说就这阵子才有,再过一阵子,瓜就没了。”
向清越一手楼着儿子,一手搂着女儿,“娘知道,娘有一对宝贝儿女,是老天爷给娘最好的礼物,云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