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荣王府守卫人数众多,其中不乏高手,不过一身黑衣的温言技高一筹,轻车熟路的模进一处卧房,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漆黑一片,只见一人影斜靠在一把太师椅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醒醒。”温言掀开面罩,走上前将人摇醒。
“嗯嗯……”齐袁林被晃醒,听声音就知道是温言,“找个凳子随便坐。”
“床上有人?”温言机警的看向床。
“皇后娘娘三日前送进来的,说是送我的小妾,喝了蒙汗药,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醒不了……”齐袁林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下醒了醒神。
“皇后这手伸得倒是够长的。”温言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找我什么事儿。”
“怎么,温大将军心情不好?”齐袁林笑着问道:“也对,要是我府里住了北离那么一尊佛爷,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说废话的能耐倒是日益见长了。”温言冷哼了一声。
“行了,拿我撒什么气,哈哈哈……妳我亲如兄妹啊,自然是要同仇敌忾的,叫妳来就是和妳说,妳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把那佛爷安排到妳府里吗?”
“让我护他周全。”定远侯对北离一向主战,温言断定,那几位一定会找杜若墨的麻烦。
“此是其一,依我看老爷子却是有这个心思,毕竟满朝文武掰着手指头数,能得他信任的也没几个。可是还有其二,咱俩入殿之前,老爷子和那杜若墨相聊甚欢,不仅如此杜若墨对妳更是一番推崇赞赏,还说此番来南玄,最想结识的便是妳温言,想一睹四国唯一一位女将军的风采。”
黑暗中温言微皱着眉,那杜若墨应是个波澜不惊的主,初到南玄,本应是少说多听,他倒好,竟是在朝堂上表明想要结交南玄重臣,还是武将,他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杜若墨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再加上老爷子原本也有点这么个心思,他住到妳府里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齐袁林轻轻拍了个巴掌。
“你觉得那杜若墨这话是什么意思?”温言问道。
“妳这脑子还真是转不过弯来,武将的性子,直肠子一根筋,还能有什么意思,他就是想住到妳府里啊,杜若墨多精明啊,早就看出来了,南玄朝堂可不是人人都主和的,许是知道了妳是老爷子的人,住在妳府里可是比官驿安全多了。
“他倒也算是步步为营。”温言轻哼了一声,笑着说道。
“废话,他要不算计着点,那就且等着被别人给算计了。妳啊,这些日子小心点,妳麾下的高手都叫出来,那位佛爷可不能在妳府里出半点差错,还有妳也小心点,别仗着自己武功高就不怕危险。”齐袁林絮絮叨叨的说道。
“七日后陛下在宫中设宴为杜若墨接风,这几天……”温言犹豫着问道。
“听我的,这几日妳就带他吃吃喝喝,听听曲儿,老爷子不是说了吗,让妳带那位杜大人了解了解南玄的风土人情,尽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着,藉此机会也和那位多联络联络感情,年纪轻轻就在北离混到了宰相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个人物。妳再瞧瞧咱们那胡大人,同样是身居宰相,一把白胡子,比老爷子年纪还长上五岁呢。”齐袁林撇着嘴说道。
当年潜入北离是皇帝的密令,温言没告诉过第二个人,齐袁林并不知她与杜若墨早有过一面之缘,想了想,温言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忍了下来。
“我知道妳不善交际,放心,朝堂上的闲言碎语我帮妳留意着,等着停战文书一签,抓紧把人送走。”
“嗯,也只能如此了,两国交战多年,生灵涂炭,苦的是两国的百姓,两国停战,百姓也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温言说道:“对了……”
温言转身瞧了眼床上的女人,齐袁林的名声在京师向来不好,吃喝嫖赌、妻妾成群,“要不然我去同陛下说说,皇后那边让他帮你……”
“得得得,老爷子费尽心力让我在后宫活了下来,如今还同三哥一样封了王,荣华富贵、吃喝玩乐,有什么不好,女人嘛……哄骗两句,喝了蒙汗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又没少块肉,眼下和谈才是大事儿。”
皇城中人如若都像齐袁林这般看得开,或许这争斗也会少上几分吧。
“好,那我先走一步,有事儿再找我。”
温言正打算出门却被齐袁林在身后拍住了肩膀,“好妹妹,万事小心,不可逞强。”
“兄长放心。”温言反手拍了拍齐袁林的手背,他两人虽是异姓,但却更似亲兄妹。
回到将军府,一夜无眠,思巧打了盆水,温言在脸上拍了拍水,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杜大人可是醒了?”温言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思巧给她简单的装扮一番。
“起了,说是在清风院看书呢。对了,小姐,一大早宫里来人传话了,说小姐这些日子不用上早朝了。”
“嗯。”温言应下,既然如此那就当放假了,陪着那位佛爷好好瞧瞧南玄的风土人情。
想着,便来到了饭厅上。
“温大人。”饭桌上的杜若墨瞧见一身男子装扮的温言招呼道。
“杜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要不要出门逛逛,还得问问这位的意思。
“托温大人的福,若墨休息得很好。”瞧见温言从盘子里抓起一个白胖的馒头,杜若墨也学着样,抓起了一个。
“温大人,若墨在北离衣食住行也是以简单为主,吃饭用餐倒也无须下人服侍,温大人也定是不拘小节之人,徐嬷嬷、思巧就让她们也去吃饭吧。”
杜若墨虽然文人出身,但是身上却全无那股迂腐之气,说实话徐嬷嬷和思巧站在身边侍奉着,温言也有几分不习惯,既然杜若墨主动提了出来,温言摆摆手,命两人退去。“温言今日闲暇,如若大人不嫌弃,不妨和在下一起出府走走。”
原来这身装扮是为了出府才穿的,杜若墨笑着点头答应,昨晚杜若墨没忍住夸了温言几句可爱,今早见她着男装,还在担心是不是因为他昨晚多话了。
“杜大人想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或者听曲儿看舞……”行军打仗本就没什么乐子,回到京师后,温言不喜热闹,倒也鲜少去街上晃悠。
“听闻南玄都城京师有四国中最大的市集,若墨平日忙于政务,没空去市集好好看看,既然温大人得闲,妳我两人不妨逛逛市集,再找个茶馆喝个茶。”杜若墨刚吃了半个馒头,温言那边已经拿起第二个馒头了,杜若墨不动声色的将碗边的小菜向着温言的方向推了推,温言碗里的白粥眼瞧着见底了,杜若墨起身帮她盛了两勺,而后又给自己碗里加了一勺。
温言权当杜若墨顺手,便也就没在意。
“行啊!就依杜大人的意思,吃完饭咱们就出府。”
“好。”
不久后,温言黑衣,杜若墨白衣,两人的样貌都属人中龙凤,走在市集里,不免吸引了很多姑娘的目光。
京师的市集从南延伸至北,一路上人群熙攘,贩夫走卒、摊贩茶铺,还有那些个富家公子哥儿、小姐们才去得起的酒楼茶座,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两人走得近,手臂时有摩擦,温言倒是不拘这些男女小节,看杜若墨心思都在市集上,没表现出任何的在意,便就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毕竟人多且杂,周围虽是布满了暗卫,温言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小兔子倒和温大人有几分相像。”两人走到一个面摊上,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几大笼蒸屉,摆着形象各异的馒头,有兔子状的、小猪状的……五颜六色甚是讨人喜爱。
温言皱了皱眉,这馒头的卖相倒是挺不错,小兔子捏得也好看,不过这……
“我和这、这兔子……哪儿像了?”温言转头看向一旁的杜若墨不解的问道。
杜若墨笑而不语,“大娘,这馒头多少钱?”
“公子,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油纸准备着。
杜若墨从腰间模出了一粒碎银子递给笼屉后的大娘,“大娘不用找了,帮我包三个兔子。”
“好嘞,公子给您,拿好,刚出锅的烫呀。”
“有劳。”杜若墨单手接过,转而递到温言面前,“拿着。”
“哦。”温言单手接过,看来这杜大人也是公子性情使然,就算吃住从简,终归身边得有个人服侍着才行,也罢,皇帝下旨让她当贴身侍卫,拿个袋子倒也无妨。
杜若墨拿过一个小兔子馒头,“温大人不吃吗?”说罢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啊?”温言一愣,她不是负责拿东西的吗。
“温大人,若墨只能吃得下一个,剩下的两个都是温大人的。”今日早饭,杜若墨瞧得出来温言吃得克制,两个馒头吃完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盯着盘子里剩余的馒头。他是文官,不需行军打仗,食量不大,吃了大半个馒头便吃不下去了,只怕是温言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多吃了。
一听两个都是自己的,温言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但是想着今早确实是没吃饱,便也不再多做推辞,拿了一个吃起来。
“这京师的市集真是热闹。”
“和北离都城相比呢?”
两人边走边逛,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不如南玄。”杜若墨实话实说。
温言难遮嘴角的笑意,习武之人争的就是个胜负,虽然只是小事情,但是得杜若墨亲口承认北离的市集不如南玄,温言心里还是高兴的。
温言的那点小心思被杜若墨瞧在眼中,他也不戳破。
温言一瞥瞧见不远处有一小摊在贩卖头绳,“杜大人,咱们过去瞧瞧,我想给思巧买一条。”
杜若墨跟着温言的脚步,“温大人对思巧姑娘倒是极好,像是家人一般。”
“嗯,杜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小便随父亲去了军营,军营都是男子,随军的徐嬷嬷和丫鬟们对我来说都是长者,没有同龄人玩耍,思巧比我小一岁,是边境的流民,父母早亡,父亲收养了她,在军营和我作伴,虽说是我房里的丫鬟,其实也算是我半个妹妹。”
两人来到摊位前,“两位公子,给心上人买头绳吗?”
“杜大人觉得这个怎么样?思巧那丫头喜欢黄色的。”温言将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口中。
还没等杜若墨说话,那摆摊的小贩便接话道:“公子好眼光,这黄色明艳动人,公子的心上人收到了肯定欢喜……”
小贩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的话,温言低头比量了一番,想着思巧肯定会喜欢黄色的这条。
“十文钱,一根。”不等温言问价,小贩便开口道。
“行,帮我装上这个。”温言掏出钱袋子,拿出十个铜板递给了小贩。
趁着温言转身收好钱袋之际,杜若墨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到小贩手中,抽下一根红头绳藏于袖口之中,没让温言发现。
“杜大人,逛了有一会儿了,要找个地方歇歇吗?”探子说杜若墨的病好了,可瞧着那单薄的身影,温言总是放心不下,生怕这位杜大人累着了,又不好意思说。
“不用,若墨幼时素有顽疾,有幸得神医相助,如今身子已与常人无异。”杜若墨负手而立,瞧着不远处几个凑在一起瞧向他们这边的姑娘,接着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将温言上下打量了一番。
同聪明人讲话倒是轻松,温言问得隐晦,杜若墨三言两句倒是把事情挑明了,既然不累那就继续逛吧。
“温大人……”
温言被杜若墨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从上到下看了自己一遍,“嗯?”温言疑惑,不知杜若墨在瞧什么。
“大人平素上街,男儿装扮,也有这些姑娘围观大人吗?”
温言愣了片刻,“杜大人说笑了,这些姑娘看的不是温言,而是大人。”温言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杜若墨好生奇怪,坊间传闻他是攻于心计的谋臣,这种人本应是花花肠子最多,一句话绕三道弯的,可是接触下来却算得上是有话直言,与传闻不符,还是说她平日舞刀弄枪,在边关沙子吃多了,这识人的本领越来越不行了?此人心思重,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是吗……”杜若墨接话,没再多说什么,微微勾起嘴角,温言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温大人累吗?”
“啊,在下不累。”
杜若墨冲着温言眨了眨眼睛,“温大人不累,若墨倒是觉得有些乏了,不妨去喝点茶,歇歇脚。”
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温言点头答应,没多说什么,杜若墨在街边买了两个红豆馅的糯米团子,跟着温言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处茶馆,名曰茶舍。
“杜大人请,这里茶不错,还有说书先生,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在下来过几回。”
茶舍有三层,大堂宾客不少,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在讲着段子,台下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温大人常和朋友一同来饮茶?”
“没有,是我自己常来。”温言实话实说道。
“小二,楼上可还有雅间?”
“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客官,今儿个楼上雅间都满了,您瞧,这大堂也就剩下两桌空位了,今儿个说书的是名满京师的宋先生,讲的是咱温大将军和北离战神的战役,温大将军率军攻下北离边境五座城市,英勇神武。”小二提着茶壶满面红光,在温言、杜若墨面前越说越来劲。
今日出门还真是没看黄历,温言微咳了两声,情急之下拉着杜若墨的衣袖就想把人领出去,杜若墨是来和谈的,可别听了这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一气之下回了北离,若真是那样,她可就成了南玄的千古罪人了。
“好,那我们就坐那张桌吧。”杜若墨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面。
“好嘞,两位客官里面请。来来来……坐,两位要喝点什么茶?”
见杜若墨没有走的意思,温言硬着头皮跟着杜若墨落了坐,满脑子都在想等会要怎么和杜若墨解释这说书先生,完全没注意到店小二的话。
杜若墨环顾左右,“一壶上好的龙井,一份蜜饯、一份花生。”
“好嘞,两位稍等,马上就来。”接了杜若墨的银子,店小二兴高采烈的退了下去。
杜若墨取出怀中油纸包着的糯米团子,打开推到了温言面前,“刚瞧着路边小孩争着买,想着会好吃,便买了两个,温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
那糯米团子白白胖胖的,看上去甚是讨喜,温言舌忝舌忝嘴唇,她这好吃的毛病还真得改改了,这会才发现,这一路上吃的喝的都是杜若墨付的银子。
温言舌忝舌忝嘴唇,心下一横,探头到杜若墨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大人,这说书先生听风就是雨,都是在坊间传闻中添油加醋,大人可信不得他们说的话。”
“两位客官,今年的春茶,上好的龙井、蜜饯花生,齐了。”小二将茶壶碟盘摆好。
“是吗?”杜若墨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得头头是道,也向温言的方向探了探身子,两人离得更近些,“五年前的那场仗,北离确实割了五座城,先帝大怒,革了好些大臣的职。”
温言的心咯噔一下,温言啊,京师这么多的茶楼,妳为何偏偏带他来茶舍,温言满肚子的悔恨,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温大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只要在边境提起咱温大将军的名号,那北离人听了个个闻风丧胆,话说咱温将军刚上战场那会,北离人还嘲笑咱南玄,说咱军中无人,竟派个『娘们』上战场,哼,后面战场上的北离人只要见到温将军,便个个哭爹喊娘……”
“好、好、好……”堂上传来阵阵喝彩声。
温言捧着手里的糯米团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食物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头一次明白什么叫食难下咽。
“温大人,喝茶,润润喉。”杜若墨帮温言掀开了茶盖,轻声说道。
“杜大人,说书人夸张了,夸张了,咳、咳……北离战神祈狄筠在南玄也是威名远扬。”此刻温言最希望的就是齐袁林能在场,他那张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这事儿还要好好向杜若墨解释下才行,还有这北离使者在京师,这关于南玄和北离的坊间传闻是不能再这般胡说了,明儿个她就得去府衙一趟,让他们派人好好管管这些个说书唱曲的。
“砰砰砰”,三声大鼓的闷响,那说书先生接着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十去九不还啊,两国交战,南玄和北离尸骨堆砌如山,想想多少的年少儿郎无法再回到家乡侍奉双亲,就连咱们温将军都是九死一生,最危险的一次,当数和北离战神祈狄筠的最后一战,三支箭,一支在左肩,一支下月复,还有一支射在小腿上,温将军身中三箭,陛下派了宫中五名御医火速前往边境救治才将温将军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温言放下茶碗,看着说书人,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到了战场上。那次她的确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险些丢了性命,北离有祈狄筠,南玄有温言,两位将领势均力敌,温言此次受伤也让皇帝下定了两国和谈的决心,这仗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就算国家版图扩大了,可是南玄、北离死去的少年儿郎却永远不能回到家乡了。
“疼吗?”杜若墨的话音将温言的思绪拉了回来。
“疼。”温言笑着说道:“特别疼,都快疼晕过去了,原本想喊两声的,不过思巧在我身边哭得太大声,彷佛中箭的人是她,还有我军中的一众下属,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自己受伤都没喊过一声疼,那日齐齐跪在中军帐外,个个都哭红了眼。看到他们我就不敢喊疼了,我这人最怕人哭……”温言摇摇头,提起往事彷佛受伤就在昨日一般。
“两国和谈,若墨保证,大人不会再受此等刀箭之苦。”杜若墨的声音很轻,但是停在温言耳中却是字字坚定。“……若是疼了,就喊出来……”杜若墨的话音里竟带着几分心疼。
温言听得出来,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文臣竟然还有英雄惜英雄之意,“前路漫漫,有劳大人了。”
“两位客官,小人给两位添些热水,两位小心烫。”前来添水的店小二打破了两人间的谈话。
“唉唉,说你呢,边上站站,挡着爷了。”不知哪里来的手推了店小二一把。
小二反应得快,慌忙将茶壶挪向远处,怕热水烫着客人,但是壶重,小二身子不稳,踉跄的几步正巧撞到了杜若墨的手臂上。
“嘶……”一声轻哼。
温言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这声音没能逃过她的耳朵。店小二撞得不重,这声音却像是极疼,又十分克制才发出来了,难道……温言心中一抖,难道杜若墨手臂上有伤?而且还是近些日子才添的新伤。
“客官,没伤到您吧,对、对不起,小的、小的不是故意的。”站稳的店小二急忙道歉,看眼前两位公子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无事,下回小心些。”杜若墨没有多加责备。
温言看着杜若墨的手臂,昨日此人才进入京师,若是受伤应该是在路上,难道……温言不敢多想。
“温大人。”杜若墨转过头来,眉眼间的笑意渐浓,像是极力忍耐着一般。
“在。”若是杜若墨真的受伤了,此事非同小可,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行刺。
“大人,把若墨那份也吃了。”杜若墨抬手掩着嘴,看着温言笑道。
温言低头一看,油纸上的两个糯米团子,此刻空空如也,温言只觉得脸颊一热,低着头好半会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着实太丢人了。
“早知道温大人喜欢,若墨应该多买些的,是在下的错。”说完杜若墨转过身,台上的说书先生下台,换上了个唱曲儿的姑娘,姑娘登台,又惹得台下一片骚动,大堂内好不热闹。
这才两天时间,就在这位杜相面前频频丢脸,这往后的日子……温言扶着额头想想就觉得头痛。
温言和杜若墨在京师逛了大半日,民间好吃的好玩的,两位权臣见识了不少,都还觉得挺有趣的,若说昨日两人还有些拘谨,公事公办的态度,今日一游,倒是相熟了不少,杜若墨性情温润、心思细腻,温言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两人倒也相谈甚欢。
乘了马车,两人回到府里,温言亲自将人送至清风院,长吁了口气,这才回了自己的书房。
“给妳的。”待坐稳,温言取出那根头绳,递给屋内的思巧。
“小姐真好。”小丫头高兴的接过头绳,欢喜的在黑发上比了比,“小姐到哪儿都不忘思巧!对了,小姐,今日和那杜大人游玩得如何?”
温言拍拍肚子,“吃得挺饱。”
她食量大,早饭时见杜若墨慢条斯理的只吃了半个馒头便拘谨着不好意思再多吃,原本还以为自己要饿着肚子陪逛呢,没想到这一路上杜若墨买了不少的街边小吃,他每样只尝个鲜,最后都给了她,走了大半日竟还没觉得饿呢。
“啊?”小丫头探着身子,不解温言话中的意思。
吃了一路,这等丢人事儿温言也不好多说,干咳了两声吩咐道:“去叫李叔过来,我有话同他讲。”
“嗯嗯,思巧这就去。”小丫头应声退了下去。
不消片刻,李管事进了书房。
“小姐,您找老奴。”
“李叔,今日可有人递拜帖?”温言问道。
“有、有,好几份呢,老奴正想和小姐禀报呢,三张帖子都在这了,小姐您瞧瞧,老奴说小姐有事出去了,他们就问那杜大人在不在,老奴回杜大人和小姐一同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他们这才递了帖子散去。”
“嗯。”温言接过帖子,宰相、定远侯、礼部尚书。
“谁先到的?”
“小姐和杜大人离府不一会儿,礼部尚书王大人就派人来递帖子了,王大人的人走一炷香的功夫后是侯爷的人,过了晌午是宰相大人的人。”李管事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记忆可是一顶一的好。
“下去吧。”温言一一打开帖子,看着里面的内容,心中冷笑。
“是,老奴告退。”
这朝堂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离不开礼部,难为礼部王大人一大早就派人来递帖子,邀人到府里一叙,宁王身为皇子不好直接出面,定远侯就下了帖子也是情理之中。
接着是宰相大人的帖子,这老狐狸,明哲保身,身为一国之相却想明哲保身不敢公然和宁王唱反调,但是于情于理也要请杜若墨去府里坐坐,等到下午才派人过来。自从杜若墨住进她这将军府,这府外面就不知有多少眼线呢,有这三位大人开了头,明天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来递帖子。
此事倒还要与杜若墨商量一番才行。
思巧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温言跟随其后,两人前往杜若墨下榻的清风院。
“烦请通报杜大人,温言来访。”
守在门口的是杜若墨的贴身侍卫,入住将军府杜若墨只带此一人,可见对他的信任程度。
守门的侍卫有些迟疑,面露难色,“孟离参见温将军,我家大人……”
“孟离,还不快请温大人进来。”话音刚落,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温大人,请。”杜若墨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
温言不动声色,“思巧妳先回去吧。”
“孟离你也先下去。”
温言、杜若墨两人纷纷屏退了下属。
温言入了门,杜若墨抬手欲去关门,被温言抢先一步给关上了。
“不知道温大人此时来访,是有何事?”杜若墨坐下,抬起右手想去给温言倒茶,抬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换成了左手。
温言不动声色的接过茶壶,为两人倒茶,随后从怀中取出三张帖子,放在案桌上。“大人请看,这是今日礼部尚书、定远侯和宰相大人派人送来的拜帖,三位大人均设宴邀杜大人前往府里一叙。”
杜若墨将帖子打开,一一过目。
“依温大人之意?”杜若墨看完信,看向温言问道。
南玄朝堂之事,温言不清楚杜若墨到底了解多少,思虑片刻答道:“礼部尚书之宴应是出于两国相交礼节,而宰相大人乃群臣之首,两位大人邀杜大人过府合乎礼,定远侯是三皇子宁王爷的舅舅……三位大人同时下了帖子,要是答应便是三家都要去。”温言察言观色,想从杜若墨的表情中看出些蛛丝马迹。“如今只是第一天,已有三位大人送来拜帖,保不准后面还有其他大人效仿。”
温言虽然没有明说不去,但是话中之意已非常明显。
“温大人在乎的是定远侯?”杜若墨一语中的。
温柔心中一动,果然不出所料,杜若墨对南玄朝堂局势知道的可不少。“是,礼部和宰相是于礼邀请大人,可是定远侯的目的,温言尚不得知。”
定远侯一直是主战派,对两国和谈向来持反对意见,此时送来帖子,温言不敢让杜若墨以身犯险。
“六日后便是陛下在宫中设宴的日子……”杜若墨自言自语道:“既然侯爷之意,尚不知晓,还是以静制动的好,如此一来,也只能连带着拒绝礼部尚书大人和宰相大人的好意了。温大人稍等片刻,我修书三封,劳烦大人明日派人将信送至三位大人府里。”
“有劳杜大人了。”温言点头说道。
杜若墨全然不避温言,拿过毛笔墨纸,快速写下书信。
温言瞧着书信的内容,大意是感谢邀请,自己身子旧疾复发,需要在将军府休息几日,等病好后再登门拜访。
杜若墨虽是一介书生,但是笔下的字却是苍劲有力,形神兼备。
三封书信写罢,杜若墨装信时右手竟是有些颤抖,温言看在眼里,抬手将信封接过。
“杜大人,温言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温言定了定心神,虽是有些唐突,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如何还是要弄清为好。
“温大人请讲。”杜若墨由着温言接过信,缓缓说道。
“杜大人的右臂,可是受了伤?”温言将装好的信件收入怀中。
“嗯。”杜若墨倒也不瞒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瞒大人,刚刚孟离回答得迟疑,是因我正准备上药。”
“是在下唐突来访,叨扰杜大人了,既然如此,可否由温言帮大人继续上药?”上药事小,温言想亲自看看杜若墨的伤口。
“有劳大人了。”杜若墨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药瓶。
温言接过,习惯性在鼻尖闻了闻,尔后盖上盖子,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放在桌上,“温言领兵打仗,受伤乃是家常便饭,别的药不敢说,这金创药定是最好的,如若大人信得过在下,不妨试试温言这瓶。”
“若墨有何信不过的。”杜若墨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笑着说道。
伤口一寸多长,伤处结着暗红色的硬痂,但是却还渗着血,难道是今日小二撞的那一下,伤口裂开了?
“剑伤。”温言肯定的说道。
“就知道瞒不过大人。”杜若墨点头道。
剑法难学,若是普通的强盗匪徒大多是用刀,“大人可抓到活口?”
杜若墨摇头,“是死士。”
杜若墨此言让温言心下一紧,这明摆着就是冲着杜若墨去的。
“大人可能猜到是何人所为?”温言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粉末倒在伤口处,随后顺着杜若墨的指引取出干净的纱布,将伤处缠好。
“谁知道呢?北离人、南玄人,抑或是其他两国之人,若墨身居高位,欲要杀我之人数不胜数。”
“若是此事同和谈有关……”温言面露难色。
杜若墨抬手制止了温言接下去想要说的话,“无凭无据不可轻言,若是让有心之人抓了把柄去,反倒事与愿违。温大人,此事南玄只有妳一人知晓,若墨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温大人暂不要禀明陛下,此事只会给陛下徒添烦恼,眼下和谈要紧,若墨知南玄朝堂反对和谈声音众多,同样北离也有反对的声音,和谈一事前路尚有阻碍,大意不得。”
“此事温言一定守口如瓶,杜大人放心,你进了我将军府的大门,温言断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伤你分毫。”皇帝还真是给了她一块烫手的山芋,杜若墨的安危现在是她将军府的头等大事。
“那就有劳温大人如影随形了。”
如影随形,这个词儿怎么听着有些别扭,不过想想也是这个意思,“杜大人放心,打今儿个起,你去哪儿我温言就去哪儿。大人,此药一日两次,不出两日,这伤口便可再次结痂。”
“若墨谢过大人。”杜若墨将温言的药瓶收起。
“客气了,杜大人,你……”可还记得我?依杜若墨今日的表现,对她礼遇有加,但是半句没提两年前的事儿,是杜相太沉得住气了,还是他真的忘了?
“嗯?”杜若墨等温言将话说完。
“没事,杜大人好好休息,这几日如若再有人送帖子来,温言便替大人都一起挡下,温言告辞了。”话到嘴边温言还是忍了下来,静观其变,还是先看看这位杜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我送妳。”
杜若墨将温言送出清风院,转身回了屋内,孟离随后跟着一同进去。
“大人,您为何放着上好的金创药不用,却用那普通的伤药,若是用了好药,今日……今日伤口也不会这般裂开。”孟离憋了一路的话,这会终于是忍不住了。
“刚刚温大人就是来送药的,放心吧,这伤口不出几日便会愈合。”在茶舍时,杜若墨其实早已发现温言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右臂看,原本他还在想怎么找机会让温言知道自己受伤,没想到店小二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大人,咱们府里的金创药可不输她将军府的,难道……难道大人是故意让温将军知道您受伤一事的?”半路遇死士袭击,他们家大人受伤,大人下令不准走漏消息,这会怎么自己向温将军说了出来?
杜若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如影随形”四个字悄然飘出。
“大人?”孟离向来模不清他家大人的心思。
“此事让温大人知道无妨,周围可都查看好了?”
“是,整个将军府不仅明处有重兵把守,暗中还有人布防,温将军是有心了。”
“好,你让我们的人离得远些,不要被温大人发现了。”
“是!大人。”孟离领了命默默退了下去。
鱼饵已经下好,就等小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