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季轮替。
吃了腊八粥,赏了园中梅,冬天一过,积雪化成水,潺潺流成河,枝头上的鸟儿跳跃着,呼朋引伴觅食。
转眼间,小泵娘及笄了,肤白似雪、眉眼如画,玲珑有致的身段像那柳条儿,摇曳生姿,衔珠雕玉镶宝石蝶恋花簪子往浓密黑发一簪,这是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三月二十七,吉,宜嫁娶。
这一天,陆侍郎府热闹非凡,人人穿红戴花,喜气洋洋,每个穿梭而过的下人都面露笑容,为着这大喜日子而忙碌着,赏钱也是加倍的给,个个都笑得阖不拢嘴。
少了谢皎月这根搅屎棍,陆府格外和谐,又被禁足的谢皎月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指天骂地的想出去,想破坏叫人羡慕的婚宴,可惜十名婆子把守着,她喊破喉咙也无人理会。
倒是和她平起平坐的顾九娘满脸喜色,越发娇美妩媚的她插了一根海棠簪子,手里抱着稚儿,岁月相当地厚待她,不见一丝老态,反而活得更滋润,面皮薄女敕、白里透红,比起陆青黛更显生动娇艳。
“贼、贼,抱抱。”穿成大红包的小胖墩腿脚有力,蹬着脚要下地自己走,爆竹似地往刚学会走路的陆逸非常好动,小胖腿虽短却跑得飞快,他最热衷便是跑步,一下子跑得老远让人追不上。“不行,姊姊今天是新娘子,不能抱你,不然会弄乱新新的嫁衣。”顾九娘眼明手快的捞回胖儿子,在他扑上女儿的前一刻拦人。
“娘坏,逸哥儿也要穿新衣服,红红的。”抱不到姊姊的小胖墩很生气,嘟着嘴要新衣。
当娘的往儿子**一拍。“我的小祖宗呀!你不就是穿着新衣,还是红色的,不许顽皮。”
“咦!”他低下头一瞧,真是红红的新衣服,一下子又高兴的手舞足蹈,抱着亲娘的脸蹭来蹭去,糊了一脸口水。
“去去去,调皮,娘和姊姊说一会儿话,自个儿玩去。”她拿了一串铃铛让儿子玩,将小儿子交给一旁的婆子。
“我也说话、我也说话,贼、贼,逸哥儿是乖孩子。”从小就爱黏着姊姊的陆逸玩着铃铛,还吵着要姊姊。
“乖孩子就要听话,不许胡闹。”顾九娘把儿子一推,让他坐在姊姊脚边的小凳子上。
“娘。”看到娘亲走近,陆青瑄轻唤一声。
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喊娘了,不用偷偷模模,做贼似的。
“欸!总算要嫁人了,当年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如今都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娘真舍不得。”想到女儿今日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她忍不住眼眶一红,泪珠儿滚动。
“再舍不得也要嫁,总不能留我一辈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要嫁不出去你又要愁白了发。”看到娘哭她也想哭,可是她不能哭,一哭画了老半天的妆就花了,很难看。
她要美美的出嫁,迷倒她的金大腿。
“瞧你,脸皮厚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娘白为你感伤了。”女儿恨嫁,她真是哭笑不得。
“娘,例行事赶紧做一做,免得一会儿自个儿脸红,害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娘要是像谢皎月一样恶毒、厚脸皮,此时就不会一脸臊意,眼神东瞟西瞄的不敢直视她。
一听到女儿的催促,原本难为情的顾九娘没好气的一瞪眼。“规矩点,别让女婿笑话了。”
“嘻!你女婿喜欢我的没规矩,他说太中规中矩了很无趣。”自说自话的陆青瑄嘻皮笑脸的撒娇,把为她忧心的娘亲逗笑了。
“你哟!前世烧了高香才会碰上闲哥儿,这孩子人好、心性敦厚,把你交给他,娘很放心。”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如何还是知晓的,心也安了一大半。
陆青瑄眯着眼笑,点点头道:“娘,拿来吧!”
看着女儿手心向上的伸到面前,顾九娘一怔。“拿什么?”
“避火图。”
倏地,她两颊一红,又气又恼地想打女儿。“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你呀!都被你爹宠坏了。”
若非大婚前她爹老是拉着她唠叨个没完,逸哥儿也一直缠着姊姊,自己早就把东西给女儿了,哪会拖到现在。
四子六女,她爹偏宠这个女儿,连最小的逸哥儿都要往边边站,什么好的、香的、值钱的都往她妆奁塞,唯恐受委屈,另一个出嫁女就……
唉!大喜日子别想丧气事,坏了心情。
“宠坏了就宠坏了,丈夫继续宠。”陆青瑄说得没皮没脸的,自己不害臊,亲娘倒是替她脸红一片。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瞧她《女诫》学得多好,完全符合妇德,当个听话的好女儿、好妻子。
嘻,她才是一朵白莲花吧!演得多像,连自个儿都骗过了。
“去去去,拿走吧。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啊!等等,别看呀!”刚从怀中取出就被抢走,顾九娘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又被吓得胸口怦怦跳。
“你给了我不是让我看吗?怎么又要抢回去?”嗯!嗯!画得真清晰,不像上辈子谢皎月给的,就一本发黄的小册子,一翻开来是两个模糊的小人儿,她看了整夜也着不出所以然来。
手伸到一半的顾九娘讪讪然收回手。“不是让你现在看,是喝了合卺酒之后,趁女婿敬酒时偷偷看。”
“为什么要偷偷看,夫妻敦伦不是很正常吗……”她话未说尽就被捂住嘴,差点被气急败坏的亲娘狠殴一顿。
“夫妻之事不可言也,娘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些留着当私房。”虽气女儿的口无遮拦,爱女之心却没少过,鼻头一酸的顾九娘将平日省吃俭用的私房塞给女儿。“五千两?”陆青瑄数了数。
“娘的能力有限,只能给你这一些……”若是她早点提为平妻,就能为女儿多攒点嫁妆。
不过有了儿子,她也满足了。
看着摇铃铛玩的小胖墩,再瞧瞧一身嫁衣的女儿,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她真是无所求了。
“娘,你拿回去,我有。”见惯了大钱,再一瞧这点“小钱”,都觉得不入眼了。“你有?”她一脸困惑。陆青瑄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匣子,随手抓了一把银票给她娘,目测约十万两。“你女婿给的。”
彼九娘讶异的张大嘴。“他哪来的银子?”
“偷、抢、拐、骗……都没有,当然是赚的。我过世的公公婆婆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两袖清风,一点家产也不留给儿子。娘快收好,别让人瞧见了,不然那一头又要惹是生非了……”那一头指的是谢皎月,因为顾九娘抬了平妻的缘故,着实闹了一阵。
当顾九娘手忙脚乱将银票收好的时候,一群来送嫁的姊妹推门而入,见状的她抱起儿子往一边去,不耽误姊妹们最后的相聚。
走在最前头的是珠光宝气的嫡女陆青黛,年前出嫁的她已挽髻插簪,一头的金钗、金簪、步摇……看得人眼花撩乱,简直是一个会走动的首饰铺子。
只是新婚不久的她应该一脸春色,眉挑眼媚,如今看起来却有点憔悴,粉上得很厚,人也消瘦了几分,眼中有着深闺怨妇的不甘和恨意,原本的白莲花气质全然不见,就是一个被柴米油盐压垮的妇人。
夫婿是她自己挑的,还迫不及待想嫁,谢皎月根本来不及为她准备上好的嫁妆,像婚前出了乱子似的匆忙嫁人。
不过也不是真出了事,而是陆青黛太急着多找一座靠山为母亲撑腰,压过提上来的平妻,更担心自己看上眼的男人被人抢走,因此也不罗唆的把自己嫁了,免得一块肥肉被人叼走了。
只是婚姻这种事冷暖自知,她似乎后悔嫁得太匆促。
“啧!藏着掖着什么,不会偷偷挪用公中的银子给你女儿添私房钱吧,顾姨娘。”容光焕发,美丽无双的二妹妹,妒意横生的陆青黛忍不住拿顾九娘作筏子。
“青黛,你逾矩了。”她都嫁人了还不知轻重,真是纵子如杀子,谢皎月没教好她。上梁不正下梁歪。
“哼!凭你还没资格教训我,我娘是正室,你是妾,不要因为一时的抬举便忘了自己的身分。”她恨,为什么她爹会被狐媚子迷住,竟然置元配不理而偏宠这女人。
“是平妻,大姊姊说错了,而且我娘有婚书在前,你娘不过早一点拜堂成亲。”在她面前欺负她娘,没门。
陆青瑄你娘、我娘的,说得让听的人有点脑子绕圈儿,脑子里娘呀娘的,分不清是谁的娘。
“我没和你说话,你闭嘴。”这个从前只会低声下气的妹妹也变得胆大了,敢当众人的面落她颜面。
“大姊姊不是来给我送嫁的吗?怎么大吼大叫的,是不是身子骨不舒服,你的气色很差。”当初挖了个坑让她跳,如今也自食恶果了,过着她曾经过过的日子。
陆青瑄一句“气色很差”,好几双眼睛同时投注在陆青黛身上,本来不觉得有异,但仔一细一看,真的差到极点了,两眼无神,眼袋浮肿,原本丰腴好看的双颊略微凹陷,显得突出两颊的颧骨让面相看来有一些刻薄。
但这也是难免的,任何人有那么一个夫婿,除非自个儿想开了,否则日子难过。
陆青瑄重生前顾九娘早逝,因此一人独大的谢皎月和平远侯府来往密切,由娘家人口中得知庆国公府的次子有特别癖好,为了得个位高权重的亲家,便哄着陆青道嫁人。
重生后的这一次有了蒋三闲的插手,连连被禁足的谢皎月无法和娘家人连系上,病急乱投医的陆青黛想挽回劣势,让母亲重新掌权,所以她带着择婿的心态去了天象寺。
她第一眼就被庆国公府二公子王允融俊美的容貌迷住了,芳心暗许,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拔下一根簪子当定情信物,要他上门提亲。
被父母逼婚的王允融觉得娶谁都一样,既然有心甘情愿的,那就娶了,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两人一拍即合,王家那边怕儿子悔婚不娶,跑得可积极了,陆青黛这头也怕了金龟婿飞了,王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在年底过门。
谁知一成夫妻后,陆青黛才知错了,夫婿根本连碰她一下也不碰,她主动靠过去也被喝斥,两人至今尚未圆房,她仍是完璧之身,对她不冷不热的丈夫只当她是个摆设。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你们母女从中作妖,我娘怎么会被关起来,而且你的嫁妆比我多一倍。”这才是她不服气的地方,明明她才是嫡女,却被假嫡女压了一头,出嫁的嫁妆寒酸得不如人意。
那是你急着嫁人,大件家什来不及打造。陆青瑄在心里想着但没说出口,怕刺激到大姊。“我娘有说过要帮忙,但母亲防得像什么似的,不让我娘靠近,一个人哪来的三头六臂,自然无法周全……
“而我订亲的早,三闲哥哥疼我,特意从江南订了些绫罗、绸缎、蜀锦和古玩字画,以及北方来的皮毛、药材,凑了六十四抬聘礼,我娘没收聘礼全搭在嫁妆里一并给我了……”她的意思是谁叫谢皎月眼皮子浅,吞了庆国公府抬来的聘礼,又不肯好好为陆青黛张罗,随便挑几样值钱的凑数。
要怪去怪你娘吧!是她舍不得让你风风光光出嫁,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要留着银子为儿子结好亲。
“陆青瑄,你不会得意太久,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等表哥一个又一个迎入新人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看着红得刺眼的嫁衣,嫉妒得快要发狂的陆青黛口不择言,她只想在口头上占上风,令人难堪。
“青黛表妹尽避放心,我很穷,养不起一个又一个的新人,还是让表妹夫笑纳,庆国公的银子多到能填湖。”就怕她家男人消受不起。
由于是自家人亲上加亲的婚事,因此陆家有些细节便没有刻意遵循俗礼,婚前不让两人见面,此时蒋三闲出现在新娘房,众人也不讶异。
听到蒋三闲说自己很穷,还朝她一眨眼,差点噗哧笑出声的陆青瑄连忙用手绢捂嘴,头一低装羞怯。
另一边的顾九娘若无其事的放下儿子,再把一旁的红头巾往女儿头上一盖,遮住她惊人的花颜月貌。
脸色忽地涨红的陆青黛像被人往心窝上插针,恶狠狠的一瞪。“表哥说笑了,庆国公府是有点银子,但还没多到足以填湖,以讹传讹都传得煞有其事了。”
她的丈夫若是肯碰女人,再多的妖精她也替他纳。她恨在心里无处可说苦,连她娘都说要当好人家的媳妇。
“说的也是,要是有那么多银子你都乐得数银子去了,怎么还有空闲说三道四,我家瑄儿嘴笨不会说人闲话,青黛表妹可别带坏她。”自个儿根子坏了就别害人,回家去蒙头遮羞吧。
多狂,明摆着护妻,打脸打得陆青黛眼前一阵黑,差点要气晕过去。
“你……”
“不好意思,让让,我要接新娘子,错过时辰就不好了。”蒋三闲将人推开,走向红云盖头的新娘子。
不过闯过了女儿阵,还有小舅子。
“锅锅抱。”小胖墩见人就求抱,攀着大腿往上爬。
“没手。”蒋三闲头一低,想把腿上肉球抖掉。
“有手。”陆逸指着蒋三闲垂放的两手。
“手要抱新娘子。”没手抱他。
陆逸仰起头一看,又哒哒哒地跑到姊姊脚边。“一起抱,逸哥儿很轻。”
“抱不动,你胖了。”他指指陆逸胖嘟嘟的肉。
最讨厌人家说他胖的陆逸气呼呼的手叉腰。“不胖。”
“胖。”
“你才胖。”
“很瘦。”
“你胖。”
“我……”
“三闲哥哥,你把逸哥儿娶回去算了,我觉得你们很合。”他羞不羞呀!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对吼。
老婆大人开口了,蒋三闲笑若桃花地用脚尖将小胖墩顶开,通行无阻的走上前。“瑄儿,我来接你了。”
“我大哥呢?”按照礼俗,还是得让兄长背她上轿的。
“我把他们打晕了。”他得意洋洋的说着。
“他们?”不止一个……
“你三个哥哥。”他笑得阴恻恻。
一个倒了又一个,抢着背他的小泵娘。
陆青瑄闷声一笑。“好吧。既然接到人了,那还不走。”
脸色由阴转晴的蒋三闲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一把将新娘子抱起,可是他刚要迈开步伐时,左脚吊着一物。
小胖墩又抱上了大腿。
他眼角一抽,十分淡定地往外走,腿上多了一小人。
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彻云霄,在外头等着一对新人的众人一看到新郎官走近,蓦地,一片鸦雀无声,而后哄堂大笑。
几个揉着后颈的陆府兄长向小胖墩竖起拇指,好样的,替哥哥们报仇了。
后来小胖墩被他娘抱走了,花轿绕城走了一圏又回到陆府,高堂正位坐着陆敬之和顾九娘。
拜了堂,送入洞房,重生后的两人终于结成夫妻。
鸳鸯如意枰挑开了盖头,四目相望,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再无其他人。
龙凤喜烛映出娇颜如花。
“你……你不是要出去敬酒……”他怎么月兑起喜袍了,她还要看她娘给的避火图呀。
“佳人在前,谁还敬什么酒,那些宾客全是冲着岳父来的,让他自个儿去应付。”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真坏。”陷害她爹。
蒋三闲挑眉一笑。“我还有更坏的,娘子瞧瞧……”
一说完,他扑向新娘子,将人压在身下。
宴席上,遍寻不着新郎官来敬酒,几个陆家儿郎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一杯一杯的喝,醉得东倒西歪。
相较厅堂的热闹,西院却是冷冷清清,数着佛珠的谢皎月沉着脸听着女儿抽抽噎噎的哭诉,不安分的母女俩又想着恶毒的法子要对付令她们大失颜面的陆青瑄,藉由她来打击渐在陆府站稳脚跟的顾九娘。
殊不知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令她俩自顾不暇。
十里亭。
轻车简从的蒋三闲夫妻并未带太多行李,也就三辆马车而已,两辆载人、一辆载货,余下东西等稳定下来再说。
蒋三闲自请外放这事,知情人并不多,只有陆府的陆敬之和顾九娘而已,身为岳父岳母,不知会一声总是不好,其余众人恐怕要过个十天半个月后才会惊觉少人了。
出了城门,巍巍耸立的城墙渐渐变小,黄沙漫漫,尘土飞扬,雪白毛色的高壮大马在太阳底下更显神骏。
“我们这一去,不回来了吧?”
躺在妻子腿上假寐的蒋三闲发出舒服的哼声。“你想回就回,为夫护得住你。”
“首辅大人哪!你真的不要了?”她替他觉得可惜,多少人耗尽一生也得不到,他却轻易舍去。
“你以为那个位置好坐吗?也是要九死一生,流过无数的鲜血,我那时身上的伤多到你看了都会怕。”他有好几次危在旦夕,以为会命丧当场。
“真的?”她那时已为人妇,听到的全是他的丰功伟业。
庆国公府是有实权的勋贵,在她刚成亲那几年,一年至少入宫三、五回,对皇子、公主们知之甚详。
可是从天策帝即位后,她就再也没有入过宫了,因为她亲口揭露丈夫的龙阳之癖使国公府蒙羞,因此公婆不喜、丈夫厌憎,府中上下对她颇有怨言,即使未被禁足她也很少往府外跑,就在府中看书、练字打发时间。
他勾唇一笑,笑她的天真。“没有一次的改朝换代不会流血,大皇子有钱、三皇子有权,五皇子有什么呢?他母亲只是小小的婕妤,能和德妃、皇后的势力一较高下?”
“所以你不会后悔放弃了?”陆青瑄轻轻帮丈夫按揉头颈,力道轻重适中。
她刚从医书中学来的,拿他来试手。
“你问过了,我的回答还是不变,有你,足矣。”他什么都不缺了,心口涨满对她的爱。陆青瑄两眼一眯,笑得都快满出来了。“嗯!我也好喜欢你,生生世世不分离。”
“再说一遍。”他睁开眼,看着挚爱的妻子。
“喜欢你。”她用最柔的声音说着。
“瑄儿,我的妻。”大掌一伸,按住她的后脑杓往下压,吻住。
须臾,两人面色潮红的分开,眼中都有火热的**。
“妖精,真会被你榨干。”他又想要了。
启程的前一天夜里才彻夜狂欢,直到东方大白方歇,可是不到几个时辰又蠢蠢欲动。全怪她太撩人了,叫人把持不住,他一见她身子就浑身臊热,忍不住压着她胡作非为一番。
“自个儿定力不佳还赖我,要不你我分房,你也省些心。”这些天被他折腾得起不了身,还被娘念了几回懒媳妇,比丈夫晚起绝对不行,有违妇道。
“休想。”他又按住她吻个天昏地暗,只差一点就在马车内要了她。
不过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尝了不少甜头。
“哎呀!你看你,把我的衣服和头发都弄乱了,我怎么见人……啊!地牛翻身……”身子一晃的陆青瑄大叫一声,随即被搂入宽厚的胸膛安抚。
“广福,发生什么事?”马车忽地一停,左右强烈震动。
驾车的是小厮广福,若儿、茶花和两个婆子坐后面一辆马车,几人并无护卫随行。
“牛……”“牛?”
“好多的牛……”天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牛,一望无际,实在太可怕了。
“什么,赶走不就得了。”人还被牛拦路,太无稽了。
“少爷,赶不走呀丨”广福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他真的做不到。
“怎么可能赶不走,一群畜生而已……”蒋三闲不耐烦的探出头一看,顿时傻眼。
一群牛。
一群数量极为庞大的牛,头头壮实膘肥。
他吸了口气,再吸、三吸……
“轩辕萧,你在搞什么鬼,快给我出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还乐此不疲。
风中传来怒吼的回声,一阵阵。
风停声歇,哞哞声也一阵一阵。
饼了一会儿,由远而近的狂笑声张扬而不羁。
“蒋三闲,还喜欢本殿下送你的大礼吗?本殿下可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想到要送你什么才合宜。”看蒋三闲一脸嫌弃,他心甚喜。
“你确定不是报复?”他脸黑了一半。
一身红衣的轩辕萧坐在凉榻上被八名军汉抬出。“本殿下是这种人吗?我怎么会因为你弃本殿下而走,把我留下来面对腥风血雨而迁怒你呢!本殿下可是十分欣赏你勇于逃走的行径呢。”
说不迁怒,这句句怨言从何而来。
事实上,轩辕萧快气炸了,气得想将蒋三闲大卸八块,丢入恶龙潭喂鱼,再把他的眼珠子当灯笼烧,看他多有眼无珠,居然敢一声不吭的离京。
“我说了你会让我走?”这人向来蛮横,从不跟人讲道理,只用权势压人……以及拳头。
“不会。”他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放人。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会放人,我何必告诉你,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他又不傻,干么往傻字上撞。
“本殿下是麻烦?”轩辕萧双眸一眯,露出犀利冷光。
“有自知之明就好,省得别人说了实话又大发雷霆。”他实在脾气太差,但人还好,可以深交。
“你……”好,他忍。“你为什么要走?”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走就走,有什么原因。”人生两条腿便是用于行走,不多走走又不是废的。
听到让人暴怒的回答,轩辕萧骤地握紧的手臂青筋债起。“本殿下以为你要留在京中帮我。”
“有能力的人不在乎距离远近,越是离得远,对你的助益越多。”京城日后的动向他了若指掌。
“知不知道本殿下现在很想杀人。”尤其是笑得像狐狸的这个人,他真该一片片削下他的肉,涮来吃。
“晓得我外放的地方吗?”他问。
他一哼。“谁知道在什么地方,荒凉得叫不出名号,你的脑袋准是被驴踢了。”
“莱阳。”多年后非常富饶的地方,占全国三分之一的税收,但此时还是默默无闻的小穷县。
“哼!地广人稀、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得几乎无法耕种,百姓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一年只靠一次的玉米收成才勉强果月复,年年都要朝廷拨款救助方能活得下来。”这是一个快要完蛋的小县,人口外流相当严重,不出三年便会完全荒废了。
“看来五皇子也十分关心百姓疾苦,这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天策帝是史上少见的明君,可惜太过忧国忧民,凡事亲力亲为,以致天寿不长。
“得了得了,少说些风凉话,去个狗不拉屎、寸草不生的穷地方,你想怎么养活妻小,打算让他们一个个饿死不成?”他忍不住讽刺,除非是遭贬,否则朝中官员没一人肯去莱阳,就他一个蠢货。
“回五皇子,臣妇不怕吃苦,也很好养,啃草根也能活得比五皇子长寿。”瞧!她真是贤妇佳媳,愿与夫君同甘共苦,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贤慧的人了。
听到妻子的回应,蒋三闲面色柔和,嘴角微微一扬。
“蠢妇,你是咒本殿下早死吗?就你那破身子在那破地方能待多久,还咒本殿下没你长寿,是希望我早死不成!”可恶、可恨,这对夫妻简直是来克他的,一个太精明、一个太蠢笨,可说出去的话同样膈应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臣妇不破,身子好得很……”她先是据理力争,表示她能适应穷乡僻壤的生活,随即又小声的自我怀疑。“难道说实话也不成,以后要说假话,皇亲贵胄太难伺候了。”
她的话如风轻送,飘入蒋三闲和轩辕萧耳中,两人都是习武的人,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前者会心一笑,眼露宠溺;后者咬牙切齿,牙快咬崩了,两眼快将马车瞪穿了。
“咳!咳!小熬人言当不得真,莱阳虽贫,还是养得起吃草根的妻子。”他边说边掩唇轻咳,嘴边那抹笑意很难藏得住。
一听到“吃草根”三个字,轩辕萧的眉头一抽一抽的,横眉怒目。“蒋三闲,你教出的好妻子。”
他说的是反话,但是……
“的确是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好妻子,一品诰命都无法彰显她的品德。”他要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让她得享尊荣。
“你、你……你要不要脸呀!一次又一次让本殿下对你的厚脸皮刮目相看。”他都不敢肯定自己日后会不会登上那个位置,这家伙居然为他妻子讨起封诰了,简直是……宠妻宠得无边,没眼看了。
“你知道你目前最欠缺的是什么吗?”蒋三闲目光清冷的看着远方,彷佛日头落下的山边有座金色宫殿。
他迟疑了一下。“人脉吧。”
有人才能为他办事,他需要的是心思敏捷的人才。
轩辕萧将炙热目光落在蒋三闲身上。
“不,是银子。”
“银子?”也对,他更缺。
“利所趋,心之所向。有了银子就不愁收买人心,一切备齐,自然水到渠成。”
他占了重生的便宜,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你是说……”他心里有了怀疑。
“莱阳县内产煤,而且有一条足以开采百年的银矿,以及绵延数百里的铁矿,甚至是你说的那条恶水,上游也产一种极为稀少的水玉,它是玉,质地坚硬,往墙上一甩不会破,以手触之会有水波纹,说是美玉当之无愧。”比翡翠还要美上三分的玉石。
“那用石头敲呢?”扯后腿的女声一扬。
没错,他正要问,这妇人还挺有慧根,轩辕萧往停在路边的马车瞄了一眼。
蒋三闲先笑着埋怨。“娘子呀!那是玉,用来赚钱的,怎么能俗气的拿石头敲,不雅,不雅。”
“是你说质地坚硬,咱们是不是得试试够不够硬,不然人家买去了不是说我们造假。”做买卖要实诚,不能造假,一分钱一分货,货真价实。
“没错,要做水玉买卖前先验货,本殿下可以帮你们砸……”轩辕萧兴致勃勃,搞破坏他最拿手。
“你们要不要赚钱?”蒋三闲一句话就堵住两人的嘴。
“要——”
异口同声。
“那就听我的。”只有他知道水玉的产地和如何开采。
“……好。”两人都蔫了。
“还有这些牛……”
一提到牛,轩辕萧自鸣得意的扬眉。“本殿下送的,如何,莱阳太贫瘠,有几头牛耕田也省事不少。”
“这是几头牛吗?”他眼睛瞎了。
轩辕萧哈哈大笑,神色狂肆。“区区五百头牛,本殿下还给得起,你不用太感激我,年送个三、五百万银两就够了。”
煤矿、银矿、铁矿、玉石矿,这些都是银子呀!
三、五百万两,他胃口真大。蒋三闲不快的横眉一睇。“问题是我们要怎样把牛赶到莱阳,这可要一个多月的路程。”
人手、草料、运送,以及半路上若牛只生了病,医治都是问题。
“这……”顿时,轩辕萧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