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婳熙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真的是太顺遂了,与毅军谈成了药材生意,她为毅军研制的药丸也几近成功。至于先前一直苦于没能突破的手术器具制作进度,如今在夏景烨的帮忙下,找到了几个能锻造精钢的匠人,她在古代进行手术救人的事可说已有了跃进式的进展。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稳定生产的药田居然发生了病虫害,刚和毅军谈成的生意恐怕会做不成。
药铺虽然是于静萱主事,但严婳熙不可能置身事外,她们分头解决问题。
于静萱对药材十分熟悉,药田的事也向来以她为主,所以她立刻前往药田了解情况,而严婳熙则必须解决药材不足的问题,这让她不得不去找冯承绍。
说来柳家药行的药材品项与严家的重复性高,找柳家来补足不够的货量是最适合的,但基于先前的嫌隙,如今再找上柳家,被刁难事小,怕是对方哄抬售价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是严婳熙不得不找冯承绍的原因,虽然知道冯承绍肯定会帮她,但对于向他求助,她内心觉得相当排斥,再加上她知道冯承绍对她的小心思,不希望与他之间的关系变得太过复杂。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该与冯承绍保持些距离,于私,她无法回应冯承绍;于公,她不希望严家药铺有一日会被人情所缚。
人情这种东西最是无价,她只想公事公办,不想欠他一份人情,万一冯家药行哪日藉着人情要求些什么,那可怎么推辞?
上辈子她也是在白色巨塔里厮混过几年的,曾见院长因为人情而进了一些药量需要加倍才能达到同等药效的药品,然而医生是良心事业,一切该以病人为重,她不想有一天得如此妥协。
可如今,她终究得欠下这个人情了。
冯承绍见严婳熙来见他,显然是相当高兴的,听了她的请求也一口应了,还说价格好谈,自家配合的药田有生产的药材没问题,至于向别的药行调的货,也会以进价贩卖给严家。
严婳熙听了十分不赞同,“冯公子,在商言商,你若不赚些价差,我便不敢找冯家药行配合了。”
“我与毅军做过生意,知道大量进货的价格比一般市价低些,若向你家索取了价差,那你可是会血本无归的。”
“药田出事本就是我家的问题,有损失也该自负,怎能让你承担。冯公子,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情谊只发挥在你帮我调货,而不是连价格都让利,行吗?”
“我相信父亲会依我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呢?虽然你是冯家药行的主事,但你们尚未分家不是吗?”
冯承绍对于严婳熙与他算得这么分明并不开心,可听见她这么说又觉得她是为他着想。
不管如何,严婳熙遇到困境肯来找他,他已经很开心了,她这么坚持价格问题怕也是心里过意不去,他想了想,能帮严婳熙渡过目前的困难要紧,于是便答应了她。
“好,我答应公事公办,那你可以让我帮你了吗?”
严婳熙这才松了口气,失了毅军这笔生意事小,担误了军医营事大,那些都是为百姓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将士们,她希望能多少尽份心力。
她又道:“由于药材是要卖给毅军,我必须向军医营老实报告此事,否则事后让军医营知道了,怕是交代不过去。”
“其实药商之间互相调货是常有的事,药行之间有默契,不会因此抢了对方的客户,不主动向客户报告也已经是这行默认的事实。我冯家本就有与毅军做生意,毅军反对的机会不大,若是换成了其他药商,你非常可能失去这个客户,而且,就算毅军接受你向我冯家调货,但让毅军知道药田出了事,怕是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于你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严婳熙对自家药田是相当有信心的,这回会出现病虫害她也百思不解,但总之于静萱已经前往了解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传回,若毅王因此不与严家做生意,她也会承担。
“冯公子,我会先来找你是希望能给毅王一个准信,但我也必须先告诉你,若是毅军因此中止与严家的合作,我会视药田的状况减少向冯家调货的量。”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若最后你没向我调货也不会造成我家药行的损失,只是去见毅王诚实说明此事,你得知道后果,我希望你多想想。”
“我不用想,这是我的原则。”
冯承绍知道劝不了便不再说了,可他还是私心希望毅王能接受这个方案,一来他可以帮上严婳熙,二来严家也不会丢了毅军这个客户。
严婳熙一离开冯家药行便直奔毅军军营,刚由校场下来的夏景烨一听到消息就接见了她。
他知道严婳熙不可能没事来找他,也知道她来肯定与军医营的事相关,果然就听见徐天磊禀报严家药田似是出了事。
夏景烨让人去找童格一同来帅帐,并让人先请严婳熙去帅帐等待。
其实严婳熙在被引到帅帐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之前她请毅王到药田去视察时还那么有自信,见毅王很满意,她还有些得意的,如今才没过多久药田就出了事,她失了面子事小,可她总是不希望在毅王面前出错。
夏景烨在军营时穿着一身戎装,总带着一点战场上的戾气,大多数的女子都容易被这样的他所震慑,有时就连一般男子也承受不住,所以他在兵卫掀开帅帐走进之前就卸去了一身的戾气,还警告性的看了身边的徐天磊一眼,让徐天磊一并放松戒备,这才踏进帅帐。
他一进帅帐就看见眉头深锁的严婳熙,她上前福身,却在站直身子时晃了晃,看来就像快晕倒一样。
经历过严婳熙在考棚外昏倒的经验,夏景烨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原主的身子天生虚弱,严婳熙穿来这个时代后,在严长紘及她自己的调理下,这个身子是逐渐健康起来没错,但只要她的压力大些,这个身子便多少有些撑不住。
严婳熙在夏景烨的帮助下稳住身子,一抬眼就看见他关心的眼神,她露出了微笑,“多谢殿下。”
“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在家休养,有什么要事非得来这一趟?”夏景烨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抓着她的手腕。
严婳熙能感觉到那不是一双富贵娇女敕的手,而是常年持剑长着厚茧的手,重要的是,他的一双手是炽热的,眼神也满是温度。
严婳熙被看得有些脸红,垂首说:“多谢殿下关心,民女没什么事。”说完微微退开了身子。
她的退开让夏景烨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望,反而失笑。
夏景烨立刻恢复如常,他大步走到主座上落坐,而徐天磊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对方才的一切视而不见。
等童格也到来之后,严婳熙才说了来意,“殿下,民女此次前来的确有要事要向殿下致歉。”
“到底是什么事,严姑娘但说无妨,本王会视情况处理。”
严婳熙的脸上是真诚的歉意,说得坦然,毫无遮掩,“药田不知为何出了病虫害,除了温室幸免以外,药田有六成都受感染。民女的师妹已经前往药田处理,防止灾情扩大,但对于与军医营签定的契约,已然造成无法交货的情形。”
夏景烨手指在案上敲击着,听到这消息不能说不意外,毕竟他是亲自去视察过药田的,童格也看过,确认药草生长得十分健康,怎么没多久的时间就发生了病虫害?
“严姑娘说有六成的药田受感染?怎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灾情?”
“民女也百思不解,所幸温室是隔离的,才得以逃过一劫。”
夏景烨先不急着究责,毕竟他手下将士的需求更为重要,“那么严姑娘可有什么解决方案?”
“民女会向其他药行调拨药材以满足毅军所需,只是毕竟不是我严家药田所出的药材,民女觉得必须向殿下及童大夫说明,做生意首重诚信。”
向其他药行调拨也不是不可,只是夏景烨很重视给将士使用的药材之品质,所以命童格严选药行,并不是随便一处药田所出的药材毅军都会接受。
童格对严婳熙的诚实很满意,但也不得不向她问明是哪家药行,“严姑娘,毅军所使用的药材有严格的规范,你所调拨的药行并不一定符合毅军所需。”
“这一点我明白,童大夫大可放心,我调拨的是冯家药行的货。”
徐天磊一听是冯家就立刻偷偷看向夏景烨,果然看见夏景烨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跟在夏景烨身边许久,自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移开视线,见童格正要说话,抢先清了清嗓,引来童格及严婳熙的注视。
“徐副将可是身子不适?”童格疑惑的看着在不合宜的时间清嗓的徐天磊。
“今早一身热汗又吹了风,许是受了寒,回头我就去请军医看看。”徐天磊说完就以眼神示意童格望向夏景烨。
童格依他暗示的看去,就见到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的夏景烨。
他知道夏景烨对严婳熙有着相当程度的宽容,本以为夏景烨会应允严婳熙的处理方式,正想同意,却不想看见夏景烨沉默,他倒不敢答应了,“这……虽然冯家药行的品质是军医营认可的,但军医营一向不喜欢在同一家药商采购太多品项的药材,而且当初这些药材不向冯家药行采买定是有原因,殿下您看……严姑娘的提议是否能接受?”
童格虽然对于军医营的事一向拥有相当大的主导权,但只要碰到与严婳熙有关的事,总是有些不同,他还是决定交给夏景烨来决策。
帅帐之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人人都在等着夏景烨的回答,但夏景烨心里想的却完全不是关于药材供应的事,他觉得心头很闷,不明白严家药田出了事,严婳熙为什么不是先来跟他这个订购的客户商量,而是先去找冯承绍帮忙。
夏景烨很不开心,面上就显得有些冷漠。
这是严婳熙第一次看见夏景烨如此,她十分担心,觉得愧对他对她的信任及看重。徐天磊见陷入了僵局,出声提醒夏景烨,“殿下,严姑娘还在等您的答覆。”
夏景烨一回神就看见严婳熙脸上的担忧,他这才柔和了神色,“严姑娘先别担心,你告诉我目前严家能提供我军多少药材?”
“受损失的大多是常用药材,所幸种植面积大,还是剩余一定的数量。严家药田一向是先供应严家药铺所需后才接订单,接了毅军的订单后就没有再接其他订单,因此应还能维持三分之一的量。”
夏景烨思考了一番,毅军是中央军,编制比地方军来得大,规矩也多,所以药材一向备了足足的量,远远大于实际所需,就是为了哪日突然要上战场,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两年来大庆境内天下太平,若是时间不长,倒是可以暂时降低备量。
“童格,如果降低备量,不影响军中实际所需,严家药田至少需给足订单的几成才能渡过这段时间?”
童格这才了解,殿下并不是不想帮严姑娘这个忙,只是不希望这中间还多了个冯承绍。
他思索了一下向严家订购的药材种类,最长的只需半年栽种期,只要半年内不发生战争的话……
“半年内维持六成订量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只要没有意外。”
夏景烨明白童格所说的意外指的是战争,他不敢轻视这等大事,“严姑娘,如果药铺及毅军都降低备量,你能否提供六成的订量?”
“殿下不能接受冯家药行的调拨吗?”
“正如童格说的,当初这些药材没向冯家药行订购自然是有原因的,再说你若向他行调拨,势必提高成本,这样品质能维持吗?就算你家愿意吸收亏损,我这个毅王给了百姓订单还让百姓吃亏,传出去岂不落了个鱼肉乡民的名声。”
明明不是如此,是她严家药田的错。严婳熙还想解释,却意识到这是夏景烨的通融,可解严家目前的困境。
思及此,严婳熙好好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殿下通融,民女怎能不识好歹?民女一定备足六成订单。”
她眼眶泛泪,自从知道药田出了事,她的情绪便一直紧绷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解决方法,她情绪一松,眼泪便有些管不住了。
但严婳熙还是强自忍住,她必须表现出她的专业,不能哭哭啼啼的。
夏景烨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觉得颇为心疼。严长紘是医者,对生意之事可说是一窍不通,他知道这些事都只能由她操持着,而他也只能在这上头帮点小忙。
听见徐天磊又清了清嗓,夏景烨才回神,发现自己似乎失态了,他立刻又端起严肃的脸,“严姑娘,这次是通融,但缓冲期只有半年,本王希望半年后不要再听到一样的事。”
听到夏景烨这么说,严婳熙也正襟危坐,“民女明白,这次一定会找出问题根源一次解决。”
“本王去过药田,觉得以药田的管理应当不会发生此事,这回的事怕是人为。你说于姑娘在药田细查此事?”
“是的,师妹她一早就出发了,初步会先留下采样,将所有药材刨除,检查土壤,若是土质没有受到影响,将立刻重新耕种。”
“如果土质受了影响,岂不是要休耕?”若真要休耕,那就一定会担误交货,夏景烨再想维护她也不能拿弟兄的生命开玩笑。
“殿下不用担心,严家药田的土壤是培养土,平时在另一秘密地方培养,就是为了因应每年的休耕期,让严家药田可以一年四季持续种植,不用休耕恢复土壤养分。”
不管种植何种作物都需要休耕期,夏景烨从没想过居然可以在他处先培养土壤,来达到田地不用休耕的目的。不过培养土壤需要另有土地,想来也是一般农户无法做到的奢侈方法。
“你既有田地可以耕作,何不在休耕期休耕数月就好,要白白浪费一块土地?”
“殿下,药田的土壤民女加了配方,可以让土壤更为营养,作物生长得更好,让那块土地闲置绝对不是浪费,那也不是数月休耕期就能完成的。”
夏景烨觉得往后在严婳熙口中再听见什么都不意外了,如此人才,可惜生为女子,若能进入庙堂想必会有一番作为。
“本王若开口向你要那份秘方……”
这一回,严婳熙可没之前教学相长的态度了,有时她也懂得藏私的,“殿下,民女说过了,要让民女提供更多的点子,非得殿下想更上一层楼不可。”当一个皇帝的民间友人似乎是不错的特权,严婳熙是医生,也有商人的一面。
“那么你培养土壤的地方,本王想必无缘得见。”
“请殿下见谅。”
“无妨,只是你的人又要刨除废药、又要运来土壤,想必人手不足,本王让天磊带支毅军小队去协助你。”
严婳熙受宠若惊,连忙拒绝了,“上回殿下让徐副将帮忙查出水源不足的原因,民女已经十分感谢了,万万不能再劳烦殿下。”
“你要栽种的是毅军要的药,让毅军去协助再合适不过,你莫再推辞,否则误了交期,本王唯你是问。”
闻言,严婳熙不得不答应,“民女却之不恭,只能感谢殿下相助了。”
毅王说的的确是她面临的问题,培养土壤的地方不能外泄,只能由那些签了终身契的雇工去运土,但药田里也需要人手,她本想重新雇人,但想到这回的病虫害恐怕是人为,又担心有人再次做手脚,正感到困扰,毅王这一举措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嘴上的感谢本王不想听,提供给军医营最好的药材才是真正的谢礼,记住,别拿别家的药材滥竽充数。”
严婳熙被这话噎住了,什么叫滥竽充数?她是这种人吗?
她感觉得出来,她去找冯家药行协助一事的确让毅王生气了,她想了想,终于想通了,想必是毅王如此看重她,要使用严家药田生产的药材,她还自作主张想换来别家的,让他觉得不受尊重。
想想也是,若要冯家提供药材,军医营一早就找了,这订单最后也不会落到她家头上。
“民女明白,不敢再有下回了。”
“天磊,你去点支小队,立刻前往严家药田,在此之前,先送严姑娘回医馆。”
严婳熙连忙摇手,毅王已经帮她太多,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了,“殿下,徐副将点兵需要时间,民女就不等了,再说民女乘了马车来,自己回去不妨事的。”
夏景烨没有坚持,依了她,严婳熙这才告辞。
严婳熙走后,夏景烨脸色变得十分沉重,“天磊。”
徐天磊躬身应了,“殿下有何吩咐?”
“先由上回到药田作乱,硬要进入药田察看的农民查起。严家药田防得滴水不漏,你我都看在眼底,就只那一回曾让外人入内。”
“属下明白,怕是有人不相信水源是被他人所截吧。”
上回徐天磊亲自去查,发现水源上游处被人做了手脚,大部分都流往其他庄子。
他带着夏景烨的命令,责斥该庄子应该水源共享,作主拆除阻挡,恢复供水,只是有些农民似乎还有不满,觉得严家药田有充足的水源定是有鬼,可偏偏想学又学不来,或许正是因此而心生歹意。
“你既心里有数,就查个明白,他们找的已经不是严家药田的麻烦,是我毅军的麻烦了。”
“属下遵命。”
“去吧!”
另一头,严婳熙心情松快的离开了毅军军营,才刚离开不久就听见了车夫在前头喊她。
“小姐,冯少东在路边等着,似乎是在等小姐。”
严婳熙不明白他来干什么,让车夫停车,打开窗子,果然看见冯家的马车等在路边。冯承绍似也知道她来了,由车上走了下来。
严婳熙发现冯承绍确实是在等她,只得下车。
“冯公子,你怎么来了?”
“听你说要来毅军告知药田的事,我不放心就跟来了。婳熙妹妹,一切还好吧?殿下有为难你吗?”
严婳熙嫣然一笑,似乎是在笑冯承绍多虑,“冯公子,殿下不是那种人,他说了,毅军可以配合减少备量,要我也让药铺的备量降低,至少提供毅军六成的订单。”
“他不要你向他行求助?”
明说的话怕是冯家药行的面子挂不住,严婳熙决定说个善意的谎言,“冯公子切莫多想,现在非是战时,殿下是怕太多备量最后造成药材浪费。”
“是如此吗?”
“自然是如此,要不然有其他解释吗?”
冯承绍虽有猜测,但见严婳熙一脸坦然,选择暂时相信这个说法,便不再说了,“如此甚好,你解决了心头的一件难事,而且还无须我的帮忙。”
“冯公子怎如此说,我正想作东请冯公子一宴,感谢这回冯公子雪中送炭呢!”
听到严婳熙主动邀宴,冯承绍喜形于色,这么多年来,严婳熙对他总是疏离,这回虽没帮上忙却还是得到她的邀宴,他怎会不开心。
“可我终究没帮上你什么。”
“千万别这么说,没来毅军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冯公子真心助我,我铭记于心。”
“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近来我还得忙着调拨药材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便安排时间,并请爹爹及静萱作陪,正式送帖子过去给冯公子。”
“严伯父及于姑娘也来?”
“不妥吗?”
“当然不是。”冯承绍有些失望,原来还是公事公办啊!但至少严婳熙给了他笑容,这也值了,“我很荣幸。”
“这一回真的多谢冯公子。”
“莫再言谢。”
“是,我医馆还有事,便先行了。”
“好,婳熙妹妹慢走。”
严婳熙坐上马车后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虽然最后没真的让冯承绍相助的确让她松了一口气,但她不能当这事没有发生,邀宴是最得体的作法,也最能阻止冯承绍有过多妄想。
严家药田这回受了不小损失,经过细查,发觉药田被下了药,那药对益虫来说是毒,对害虫来说却是大补丸,所以才导致药田生出了病虫害。
徐天磊带着兵士协助于静萱整顿,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刨除的药草给切碎?这些药草已经不能用了不是吗?
于静萱笑得神秘,轻声说:“这是婳熙的点子,她把这些叫做『生厨余』,要拿去堆肥。”
“生厨余?堆肥?”说到堆肥,徐天磊只能想到浇粪,居然这种废材也可以?
“连我都觉得十分新奇呢!要不然徐副将以为严家的培养土是怎么来的?”
“哪里来这么多废材?”
“多着呢!作物吃来口感不好的部分很多,婳熙以低价大量收购,对一般人家来说,反正只是剥除几片不好吃的菜叶,堆一堆秤重卖给药田还能换些铜钱回来,婳熙便用这些来堆肥,培养土壤。”
徐天磊听了点头称是,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严姑娘对殿下说这是秘密,如今你说了,怕是会让你难做。”
“你还不懂婳熙呢!”于静萱摇了摇头,“婳熙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只是她觉得有些好处给多了会让人视为理所当然。她要我请你转告殿下,偶尔要懂得藏私,他为百姓想是好事,但要用对时机,毕竟雪中送炭往往感恩戴德,然而锦上添花谁会铭记于心?”
“她还想当殿下的谋士不成?”
“你啊!不懂女人心。”
说到这里,徐天磊似乎懂得了,“你啊!才真是不懂男人心。”
两人相视,最后似是都想通了。
“殿下真傻,怎么会没想到婳熙若真不藏私,那些农民早就用起她的法子,那是殿下开口了她才提供。”
“严姑娘才傻,怎么就没想到殿下对她已经过分宽容,而且还帮了她那么多回?”这一点于静萱无法反驳,毕竟她早有猜测。“徐副将,你觉得殿下他……会介意婳熙的身分吗?”
问到了这里,徐天磊收起了笑容,“殿下自是不会,只怕有问题的是皇上……及萧贵妃。”
萧贵妃,当今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她是夏景烨的母妃。
药田的事在徐天磊的协助下终于圆满完成,刨除了药材,换了土壤,又重新种植起新的药材。
徐天磊让大多数的兵士回营,只留下几人协助他调查,在走访之下,终于查出了下药之人。
夏景烨没有猜错,上回因为水源问题到药田闹事的农民之中,的确有一人因为认定药田是水源短缺的罪魁祸首,所以生出报复之心,在察看药田时本想在温室下药,然而温室防得严密,他无处下手,只得在外头的药田施药。
被送往衙门之后他供认不讳,由于损失太过庞大,他无力赔偿,刺史判他将土地赔给严家,并劳役五年。
考虑到那户农户失了男主人又没了田地,刺史作主让严家把田租给那户农户,对方则比照佃户每年交租。
双方都服从了判决,但严婳熙加了个但书。她不相信人性,田不是自己的哪里会认真耕种,她希望如果那块田地的产出不如周围农田生产的平均值,那她随时可收回农田。
刺史应允,此案就算告一段落。
下药之人被判劳役,要到毅州所属另一县城修筑堤防,临上路前,他的妻儿到城外送行,他得到了短暂会面道别的时间。
“银子送来了?”戴着缭鋳的男子问了妻子,只要妻子说没有,他必定翻供。
“柳家把银子送来了,你放心。”
“我们可是损失了一块田,田虽不大,却够我们一家子生活没有问题,遇到丰年还能小存一笔,没给我满意的银子,我哪里肯这么做。”
这人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所幸还顾家,娶妻生子之后乖乖回家务农,只是务农毕竟辛苦,把田卖了又坐吃山空,这才安分下来。
柳家看中了他这毛病,知道他最容易收买,先前才找上他。
“你拿这笔银子回乡去做个小生意,五年很快就过去了,劳役一结束我就回乡。”
“嗯,你要保重自己。”
“好了,再说下去官差该赶人了。记得,谁也不许说,直接收拾包袱回乡。”
“我知道了。”
几日后,刺史收到消息,那户人家别说做佃户了,连夜就收拾细软搬家不见人影。
刺史想,他们肯定是因为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这才连夜搬家,毕竟药若出了问题,害的可是人命,下药这事的确下作。
刺史让人通知了严家,严婳熙作了一番视察,见那地连着严家的庄子,还算好规划,便筑了篱笆圈进庄子的范围,种起果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