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看向那赶来的华丽衣影,眼泪都快落下了。“大小姐!”
玄以怜见自己的管事嬷嬷被玄凌菲带来的丫鬟给押着,心里大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发生何事?妹妹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玄凌菲看向她,清丽的眸子平静无波,淡淡的吐了句,“以下犯上。”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足以定下秦嬷嬷的罪。
玄以怜脸色极差的看了一身狼狈的秦嬷嬷,她会赶来,自然是有人通报,而她也的确让秦嬷嬷有机会便教训教训玄凌菲,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烂的招数。
狠狠瞪了秦嬷嬷一眼,她才旋过身,软声对玄凌菲说:“二妹妹,秦嬷嬷也是心急,三妹妹失踪大半天了,整个府里都寻不着,这才会跑到你这来找,当然,也是我教导无方,她是我的管事嬷嬷,我在这代她替你赔不是,你就饶了她这次,姊姊改日再向你赔罪可好?”
她厌恶玄凌菲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出一副好姊妹的样子,说真的她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谁知她已拉下脸面,玄凌菲却一点也不领情。
“不好。”玄凌菲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对玄小昭说:“快去快回,不然饭菜真要变冰渣子了。”
她还没用膳呢!肚子饿,脾气自然也不好,更何况她十分清楚玄以怜的真面目。
“是!”玄小昭高兴的押着秦嬷嬷,闪过玄以怜迳自离去。
玄以怜见状,脸上的笑容险些崩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那气得发抖的嗓音。“几年不见,二妹妹脾气倒是没变。”一样这么讨人厌、惹人嫌!
“你也没变。”玄凌菲笑了。一样那么假惺惺、装清高!
两姊妹眼神交锋,眼底闪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光芒,半晌,玄以怜率先开战。
“二妹妹住的可好?皇都比不上山里空气清新、自由自在,今日见到妹妹,还是那么无拘无束,想必是自在惯了,若是妹妹感到拘束、住的不习惯,尽管说就是,姊姊定会想办法达到你的需求。”她只差没说玄凌菲是个什么礼数都不懂的野丫头了。
“住是住的惯,就是吵的很。”玄凌菲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道:“山里的空气确实清新,不像这儿乌烟瘴气,就是畜生都知道看人脸色求生存,知道成日吵闹只会提早让人给宰来吃,偏偏有些人却不懂,你要是有心,就让我耳根子清静点。”
她不是白莲花,懒得和玄以怜玩文字游戏,她就是嫌弃她的人跑来她的院子里撒野,连畜生都不如。
玄以怜的笑容不见了,几乎是咬着牙道:“玄府人口多,吵一点是正常的,妹妹过阵子就会习惯了。”
说她的人是畜生?很好!那她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的畜生。
“成!”她没了笑容,玄凌菲倒是一反常态的笑容灿烂。“我也不介意多跑几趟松竹院,人多才热闹,你说是不?”
“你!”玄以怜差点忘了她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压根没在管脸面,身为一个野丫头更不会在乎什么形象的问题。
想通这点,玄以怜这才惊觉,除了饭菜、下人这些对她而言不痛不痒的小事外,自己竟没有什么能拿捏她的地方,最后只能冷着脸说:“找三妹妹要紧,姊姊改日再来找你“叙旧”。”
“不必了,吵。”她毫不给情面的拒绝。
这一句让玄以怜再也忍不住,她不过就是客套话,玄凌菲还真当她会来?
脾气眼看就要爆发,这时却传来一道软糯的嗓音——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玄以雪看着眼前的大阵仗,讶异的问。
她这一出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玄以雪发现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么?难不成是我忘了擦嘴?”她抡起袖子抹了抹刚吃完猪蹄的小嘴。
玄以怜见她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管事嬷嬷正因她而受罚,险些没上前拎起她白女敕的耳朵。“你跑去哪了?知不知道娘找你快找疯了?”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蠢猪似的妹妹?
玄以雪自小就不爱说话,常常一连好几日也不吭一声,且十分怕生,成日不是藏着就是躲着,总是让人整屋子的找,这些年下来众人也习惯了,大约能抓出她躲藏的地方,可自从今年夏初她不小心掉到池塘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
她变得十分聒噪,也不似以往那般怕生,甚至常逗得母亲哈哈大笑,要不是她常失踪这一点依旧未变,玄以怜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亲妹妹了。
但也是这一点令人抓狂,玄府是大,可也不至于翻遍了还找不到人,偏偏玄以雪就有那本事,时常到了天黑还不见人影。自己正在学管家,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还得分心思来找玄以雪,简直是浪费她的时间。
“我……”玄以雪见她似乎比平时还要火大,很识时务的没顶嘴。“我躲在假山哪,一个不小心睡着了。”
玄以怜会信她才怪!恼怒的瞪她一眼,压着怒火道:“娘很担心你,你先回去吧!以后少往这儿跑,这玲珑阁如今是你二姊姊的住处,你这么乱跑会打扰到她。”
她可不想再来这找人,和玄凌菲这不懂礼数的家伙讲道理,她肯定折寿。
“二姊姊?”玄以雪一脸迷茫。她对府中的事并不关心,连家里何时多了个人都不晓得,可当她看见立在屋前的玄凌菲时,那圆润的双眸倏地瞠大。
“二姊姊!”
玄凌菲看着那有着一张圆脸,正一脸惊愕看着她的玄以雪,淡声唤,“三妹妹,请你记得你姊姊方才的话。”
不等玄以雪说话,她便直接杜绝对方的后续动作,玄以雪儿时体弱,打出生便被养在屋里,她直到离开玄府都没见过这三妹妹,也没想到这不曾见过面的三妹妹会引来这么大的动静。
“我……”这是要她不要来找她?可是她……
“还不回去!”玄以怜催促。
玄以雪在玄府也不是一两天了,自然知道自己的嫡亲姊姊是什么样儿,听出她温柔语气里的不耐,她只好朝玄凌菲露出一抹笑,“二姊姊,我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她没听懂她方才的话?玄凌菲柳眉微拧,正要拒绝,玄以雪却拎着裙摆一溜烟儿的跑了,连话都不让她说。
玄以雪找到了,玄以怜自然也没理由留在这,她还得赶去松竹院,老太君极重家规,说不准一怒之下将秦嬷嬷给赶出府,秦嬷嬷是她得用之人,她自然得去救。
临走前她恶狠狠的瞪了玄凌菲一眼。
人一瞬间全走了,玄凌菲顿时觉得世界安静了,这才心情愉悦的返回屋里,等玄小昭回来用膳。
没一会玄小昭便回来了,一脸兴奋的对她说——
“小姐!那秦嬷嬷少说一个月下不了榻,就连嘴都肿了。”
“很好,吃饭。”少了个人来吵。
对自家小姐冷淡的反应,玄小昭见怪不怪,扒了两口饭后,发现饭粒真硬成了冰渣子,嫌弃的不吃了,又说:“小姐,我刚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些事—— ”
玄小昭本以为秦嬷嬷是故意上门找麻烦,没到到真是在找人,她从松竹院回来的路上,发现几个小丫头在偷懒。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玄小昭不打扰她们,打算偷偷离开,谁知竟听见了那些小丫鬟的抱怨——
“我们不去找三小姐,在这偷懒行吗?”个头较小的小丫鬟不安的说。
她身旁的丫鬟有着一脸麻脸,低声说:“找?要上哪去找?三小姐压根儿就不在府里,我有一回不小心偷看到三小姐从玲珑阁后院的狗洞溜了回来,我才知道三小姐每次失踪都是溜出府玩去了。”
小丫头听了顿时惊呼,“那你怎没去告诉夫人?”
“告诉夫人我哪还有甜头能拿?”麻脸丫头拿出了一个颇有重量的小荷包,又说:“这是三小姐给我的,除了让我替她保密外,还让我替她把风,本以为玲珑阁没什么人,应该不会被发现,谁知道秦嬷嬷会带人去搜……”
麻脸丫头收了玄以雪的好处,不仅替她掩藏,还身负通风报信的功用,虽说玲珑阁现在是玄凌菲的住处,却只有几名小丫鬟,管理十分松散,她只要打声招呼便能溜到后院去给玄以雪留个讯息。
今日也是一样,偏偏麻脸丫头想着往日也没出什么事,今儿个便偷了懒,没去替三小姐把风,谁知这么巧,秦嬷嬷竟会带人到玲珑阁闹着要找人,这情况她自然是出不去了,只好等在这里。
小丫头显然没想到有这一层,有些不知所措。
麻脸丫头见状,塞了块小碎银给她。“你给我管好嘴巴,要不是你是我表妹,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事。”
看着掌心里的碎银,小丫头双眼放光,忙点头,兴奋过后又担心的说:“表姊,三小姐一个人溜出府没问题吗?我听说前两天又有个姑娘失踪了……”
皇都里人心惶惶,因为这是今年第三起失踪案了。
“别胡说!”麻脸丫头瞪了她一眼。“那些失踪的少女都在北市,北市就是些平民百姓住的地方,咱们玄府附近都是高官贵族,谁敢来这掳人?再说了,三小姐是官家千金,除非那贼人嫌命不够长,才会把歪脑筋动到三小姐身上。”
“可是……”小丫头显然有些不放心。
三小姐以前确实很阴沉也不爱理人,可落水后对她们这些丫鬟的态度完全不同,不仅会嘘寒问暖,甚至会替受罚的她们求情,小丫头受过她的恩惠,真心不想她出意外。
“别可是了!”麻脸丫头摆了摆手。“走了,也该做做样子,偷懒太久等等被抓到。”说着便抓起小丫头的手,假意四处寻人去了。
玄小昭将偷听来的话转述完,才发现玄凌菲竟在发呆。“小姐,你听见没?”
“听见了。”她回过神,点头。“咱们后院有个狗洞,以后进出很方便。”
“……”玄小昭无言。
她的重点是这个吗?明明是想让小姐命人将狗洞给堵了,以免到时三小姐出事,这府里的人又将矛头指向她们,这才是重点好不好!
玄凌菲很困扰,非常困扰。
“二姊姊、二姊姊!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开门呀!”玄以雪敲着紧闭的房门,不停的喊着。
“小姐……”玄小昭很想开门,看着捂着额,一脸头疼的玄凌菲,小脸写着恳求。
“去吧。”玄凌菲知道她要不开门,门外的少女就是把门给敲破都不会走。
得到恩准,玄小昭高兴的上前开门。
“二姊姊,你瞧瞧我带了什么来。”玄以雪一进门就如同一只春燕,吱吱喳喳的说个没停。“这是娘给我备的人参乌骨鸡汤、从天阳王朝那来的金丝燕窝,还有我一早去周家糕铺买来的水晶糕、玫瑰芙蓉饼、金丝枣和……”
见她将一盘盘精致可口的珍馐从那没见过的方盒里拿出,在桌上摆盘,玄凌菲脸色未变,倒是玄小昭双眼发亮。
“三小姐,你真是这玄府里最好的人了!”有女乃就是娘,在吃了好一阵子的冷菜冷饭,玄小昭只差没将玄以雪当菩萨拜。
玄以雪笑得十分开心,一双大眼盯着玄凌菲。“二姊姊,你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想吃什么尽管说,下回我再给你带来。”
“不必了。”相较于她的热情,玄凌菲的反应倒是淡然的很。“能填肚子就好。”
玄以雪见她一贯的清冷,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有些无措的问:“二姊姊,你是不是讨厌我?”
玄凌菲睨了她一眼。她不讨厌玄以雪,但也谈不上喜欢。
这玄府里除了已逝的爹爹,她对谁都不亲,更谈不上喜欢,就连处处针对她的玄以怜她都无感了,更何况是只有一面之缘便莫名缠上她的玄以雪。
她知道玄以雪接近她一定有目的,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她就是个孤女,一穷二白、无依无靠,实在不明白她身上有什么能够让她图谋。
见她不说话,玄以雪有些落寞的敛下眼眸,可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本的朝气。
“二姊姊,等会儿锦绣阁的绣娘会来府里,你的衣裳有些少了,这事儿原本是大姊姊在处理的,可出了秦嬷嬷的事后娘很生气,便将你玲珑阁的事交给我了,我让锦绣阁的人来量尺寸,除了桃花宴需要的衣裙外,我让绣娘多替你订制四套冬衣、四套春裳,若是不够你再同我说。”
玄以怜根本没有照汤琴兰的吩咐管好玲珑阁,玄凌菲身旁至今仍只有玄小昭一个大丫鬟,依照玄府的配制,每位姑娘的屋内都该有一个管事嬷嬷、两名大丫鬟、四名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除此之外便是打扫卫生的粗使婆子。
可玄凌菲的玲珑阁除了几名粗使婆子跟小丫鬟外,偌大的屋子就只有她这个主子和玄小昭二人,玄子莫毕竟不方便住这,就跟外院的男人住在一块。
不仅如此,玄以雪接手后才得知,她们这些日子以来,用膳的配例竟和管事一样,仅只有三菜一汤,且饭菜还是冷的。她当下傻眼了,不明白玄凌菲怎么能吭也不吭,就这么过了近半个月。
对于玄以怜幼稚的手段,玄以雪实在无语,偏偏她是自己这身子的嫡亲姊姊,她总不好把事情给戳破,只能尽力弥补。
玄以怜这个亲姊姊对她并不好,但身为亲娘的汤琴兰对她却十分疼爱,为了帮汤琴兰分担,她只好将玲珑阁的事揽下,也好在玄凌非似乎不怎么在意,否则以老太君管家之严,这事传出来,玄以怜少说也要剥层皮。
“桃花宴?”玄凌菲挑起黛色的柳眉。“我说过不去。”
衣裳什么的,和吃食一样,她都没兴趣,或许是打小在山林里长大的缘故,她的物质并不怎么高,更不喜去那些人多吵杂的场合。
“若是可以我也想不去……”说起这事玄以雪也挺闷的。
她是爱玩爱热闹不错,可对于那一步路当三步走,行不摇裙、笑不露齿的装逼场合,她可是敬谢不敏,她就是走活泼大方的路子,让她装淑女岂不是要她命?偏偏皇都里的适婚女子,只要没残,都得出席桃花宴。
“说我病了。”玄凌菲果断装病。她一个才刚回来的孤女,估计除了玄府内部,皇都知晓她的人根本没有,她有没有出现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二姊姊,你别逗了,只要是未婚的男女都得出席桃花宴,还有,你别忘了老太君发过话,谁病了都行,就你不行,你是非去不可。”玄以雪说这话时很是幸灾乐祸。
她这一说,玄凌菲那一贯没表情的小脸闪过一抹无奈。
她能感觉玄府的老太君对她十分的礼遇,不错,就是礼遇。
她名义上是玄学绍的女儿,玄老太君就是她的祖母,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竟对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孙女十分的客气有礼。当然,这是私下,明面上玄老太君对她与对其他孙女并无不同。
玄凌菲不笨,自然知道这是玄学绍让她带给玄老太君的信件所致,她没看过那封层层密封的信,却能猜到那封信与她的身世有关,只是她不懂,既然爹爹知道她的亲人是谁,为何还让她回玄府,不让她直接认亲?
她不明白也想不透,加上她认亲的的确不强烈,索性放任不理。
一开始她是不愿回玄府的,本打算认亲后就找借口离开,可玄老太君的态度让她改变了心意。
此外在玄府无忧无虑、有吃有穿,和住在山林里并无太大的不同,唯一的麻烦便是出入不方便,可自从知道后院有个狗洞,出入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她又何必急着离开?
若是能这样过一辈子,玄凌菲并不排斥,偏偏玄老太君前几日召见了众人,拿出了桃花宴的帖子,言明玄凌菲一定要出席,不仅要出席,还得取代玄以怜坐侧席。
这命令一下,汤琴兰头一个变了脸色。
天知道她栽培了玄以怜多久,费劲心力让她在去年的桃花宴得了第三,就是为了在这一日让女儿坐上那最醒目的位置,没想到竟被横空出世的玄凌菲给夺了去……
桃花宴一直都是皇后娘娘在操办的,而所谓的侧席,也就是临近皇后娘娘身旁的座位。
那位置一共有十二席,男女各半,以往能坐上那位置的多是皇都里最为显赫的世家,要么名声极响、要么姿容才华出众。
可这几年却不同,能坐侧席者,皆得是去年得花最多之人才能入席,其余之人,别说是桃花宴了,就是连进桃花林都不允,只能在飞雁殿的外殿活动。
所谓的花,便是指桃花,受邀者皆有一枝,于宴席结束前将花投给桃花宴里各自欣赏的男女,以此选出当年桃花宴最出众的男女。
而侧席的位置顺序便是由去年桃花宴排名而定,名次愈是靠前,便能离皇后娘娘的位置愈近。
汤琴兰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玄府在今年能得到一席之位,那位置本是为了玄以怜所准备,没想到老太君一发话,她的谋算就这么打水漂了。
相较于汤琴兰的惊怒,玄以怜却是惊喜了。
若是其他时候,她肯定不会放过这能出尽风头的机会,可这一次的桃花宴是为挑太子妃来着,为了不被选上,她本就在发愁,老太君这个命令正巧解决了她的烦恼。
即便她心里也很不满,不能理解老太君为何要让玄凌菲这个容貌有残缺的丫头当主角,可她表面上却是落落大方,摆出长姊就该礼让妹妹的大度,此举把汤琴兰气得不行。
在玄府,玄老太君的话无疑就是圣旨,就是汤琴兰这个当家主母也违抗不了,这事就在玄凌菲的抗议下定了案。
因此玄以雪的话让玄凌菲闷极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
“小姐,锦绣阁的绣娘到了。”通报的是玄以雪后来替玄凌菲补上的二等丫鬟玲心。
玄凌菲喜静,除了玄小昭外不爱让人近身,所以玄以怜拿捏她丫鬟的编制,对她来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而且玄凌菲也极少指使玄小昭做事,说的直白点,咱们小昭姑娘就是适合动手动脚的“粗活儿”,与其说她是丫鬟,倒不如说她是玄凌菲的贴身女护卫,压根儿不懂得怎么伺候人,这不,主子都还没动口,她已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这里是玄府,不是山林,玄凌菲又是个极为简朴之人,常常将一头如瀑般的及腰长发束成一把便了事,这样的装扮在玲珑阁里或许无妨,但出了院子便是不雅了。
因此在玄以雪的坚持下,她送来四名二等丫鬟,专门伺候玄凌菲的妆发仪容。
“带进来。”玄以雪让人将绣娘请进来。
玲心领来一名清秀的妇人,那妇人朝两人行了个礼。“两位小姐安好,小妇人姓庄,是锦绣阁的绣娘,不知两位小姐谁要量身?”
“替我二姊姊量身。”玄以雪让出地方。
“是。”庄娘子应声,与玄凌菲进了内厅,拿出长尺替玄凌菲量身。“二小姐,请你转过身。”
玄凌菲知道这桃花宴推辞不了,只能依言转身,让庄娘子量身。
庄娘子的动作十分俐落,可不知为何总让玄凌菲感到有些不对劲,就在她纳闷之时,突然感到颈后有一丝凉意,让她下意识向旁边一闪,同时低喊。
“小昭!”
这一闪,玄凌菲总算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庄娘子身上没有味道。
寻常的绣娘,因为长期接触布料,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染料的气味,尤其是手指头,再者,那些新衣都会用薰香来去除布料上的气味,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怎么可能没有沾染到一丝气味?
可庄娘子的身上却干净得没有一点味道,不仅没有,方才替她量身时,玄凌菲注意到她的指尖十分细女敕,倒是虎口有着一层薄茧,一点也不像长年拿针线的绣娘,反倒像是拿着兵器的杀手。
庄娘子见一击未中,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一个旋身,挑起佯装成长尺的软剑,打算再给她一击,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便感到背部一痛,那极大的冲力瞬间将她击倒在地。
“该死的!你是什么人?”玄小昭一听见小姐的低喊,便抄起桌上装着美食的方型餐盒砸了过去,下一刻人已到了玄凌菲跟前,一个反手制服了被她击倒在地的庄娘子。
庄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记扫腿便化解了玄小昭的压制,可就在她准备反击时,突然感到颈部一痛,接着身子一软,如同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
玄凌菲站在庄娘子身后,手里拿着一支十分简单的银簪,簪子前端闪烁着一抹冷光,很显然就是制伏庄娘子的武器。
这一切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一旁的玄以雪早吓呆了。
“为何要杀我?”玄凌菲冷声问着倒在地上的庄娘子。
她初返皇都,认识她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更别说是得罪人了,真要说得罪了谁,也只有袁国公府,凶手其实不难猜,她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庄娘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此,更没想到她本以为是个弱女子的玄凌菲竟然如此敏锐,她明明不懂武,究竟是怎么察觉到她的杀意……
“小姐别同她罗嗦!我这就将她送官!”玄小昭很生气,她本以为带着玄凌菲躲进玄府便能平安,没想到袁国公府竟不依不饶,胆敢派杀手前来。
“想将我送官?”庄娘子笑了,随着她的笑,嘴角已流出了黑血。
本以为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料却赔上了自己的命,身为杀手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只要她死了,便死无对证。
看着地上的尸体,玄凌菲脸色末变,只淡声说:“报官吧。”
“二、二姊姊,我、我不晓得这庄娘子有问题……”玄以雪显然没想到锦绣阁派来的绣娘会有问题,吓得脸色发白。
玄凌菲见她似乎吓得不轻,于是又说了次,“没事,赶紧报官吧。”
“我、我这就去!”玄以雪早吓傻了,看着那七窍都流着黑血的庄娘子,双腿发软,这才忙往外跑去,连人都忘了叫。
玄小昭瞪了地上的庄娘子一眼,见玄凌菲走到外厅,忙跟上前抱怨。“小姐,你每次多事都会惹来麻烦,这次还是大麻烦!”
类似水榭茶肆的事件,玄小昭经历过不少次,也不知是玄凌菲自带正义命格还是怎么着,他们时不时就会遇到类似的事,不是帮死者伸张正义,便是帮无名尸身找寻回家的路,甚至还当过灵媒替死者遗孤夺家产的……
总之,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有,解决了事,感激的人有,上门找麻烦的人自然也不少,只是以往那些都是小角色,她和玄子莫好处理,可这一回玄凌菲惹上的却是国公府。
瞧瞧!对方一出手就是死士,存心要致小姐于死地,这让她怎么挡?偏偏她担心的要命,那神经比柱子还粗的某人却伸出手从桌上拿了块糕点。
“小姐!”玄小昭瞪眼。
“我饿了。”玄凌菲吃了口玄以雪带来的水晶糕。
“这情况你还吃得下?”玄小昭觉得不可思议。
她理所当然的道:“我还没用膳呢。”
玄小昭扶额,放弃和自家小姐讨论这问题,要不她非得被她那份淡然给气到吐血。
不只她觉得不可思议,当宁夜洛看见那正慢条斯理用着膳的少女时,也是一脸错愕。
“你是玄府的二姑娘?”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巧遇数次的姑娘竟就是自己的芳邻,玄府那返家不久的二小姐玄凌菲。
玄凌菲转过身,看向眼前的男子,挑眉。“这点小事竟要麻烦到你?”
堂堂大理寺卿竟要亲自来处理这等小事?
“二姊姊,宁大哥就住在咱们玄府隔壁……”玄以雪有些赧然。
她也是慌了,报官这事明明就该去官府,她却让人去宁府请来宁夜洛,想着路程近。
也是刚好宁夜洛今日休沐,否则还遇不上呢!
“哦。”玄凌菲点了头,便继续吃着。
见她如此淡然,丝毫不把一旁流着毒血的尸体放在眼底,宁夜洛莫名觉得好笑。
这情况下还能吃得这么香,也只有玄凌菲这特别的姑娘了。
宁夜洛自然不可能一个人来,没一会儿冯青便带着人将现场围了起来。
确定庄娘子身上的烙印后,冯青向宁夜洛禀报。“是杀手殿的死士。”
“查不查得出指使者的身分?”宁夜洛问。
“很难……”冯青摇首。
杀手殿的杀手一向心狠手辣,不仅对任务对象狠,对自己也狠,任务失败的下场便是服毒自尽,以免曝露了雇主的线索,且杀手殿接任务都是透过特殊管道,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接到任务,更不会知道是何人出任务,可以说被杀手殿的人盯上,极少有人逃得过,玄凌菲能逃过一劫,显然十分幸运。
冯青将尸体带走,玄以雪也因这变故整个人抖个不停,强撑到事情处理好,整个人都软了,玄凌菲见此便让玄小昭将她送回院子,至于宁夜洛……
“你还不走?”人都走光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你说过让我护着你。”宁夜洛道。
“那不过是句玩笑话。”她哑然,没料到这人这么较真。
“现在不是玩笑了。”宁夜洛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也没想到刘梅竟真会对玄凌菲下手。
就像冯青所言,杀手殿的杀手来去无影,没人知道他们何时会出现,这次能装成锦绣阁的绣娘,下一次不知道会装作什么人接近她。
最麻烦的是,他没有证据能证明雇用杀手殿的人就是袁氏的母亲刘梅。
“玄府的护卫不是摆设,相信经过这次的事情,府里会有所警戒。”玄凌菲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不轻易许诺。”宁夜洛坐在她面前,那自然的作为如同在自己房里。“但只要应下,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想怎么样?”玄凌菲扬起柳眉问。
“贴身保护如何?”他提议。
“你这是无视男女大防?此时孤男寡女已是大忌,你要如何贴身保护?”她拿了块玫瑰芙蓉饼。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嫁?”宁夜洛也拿了块水晶糕。
宁夜洛不否认眼前的女子令他动心,压根就是上天替他打造的媳妇人选,若真要让他娶妻,那个人就该是玄凌菲。
玄凌菲笑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家伙还是一样,连她是谁都不晓得便想拐人当媳妇。
“玄府的二小姐,玄学绍的独生女—— 玄凌菲。”宁夜洛一直好奇她是哪家的女孩儿,竟胆大到连尸体都敢碰,没想到她竟是玄学绍的女儿。
玄府的老爷们都是朝廷重臣,玄学绍离家前自然也是,且凑巧的很,玄学绍辞官前正是大理寺卿。大理寺里还留有许多他破案的手稿与心得,宁夜洛靠着那些手稿破了不少案件,认真来说玄学绍称得上是他的恩师,所以在得知她是玄学绍的女儿后,他心里的悸动更深。
他相信身为前大理寺卿的女儿,玄凌菲与他定能十分契合,若是她也能接受他,想必不用半年,他就能摆月兑母亲的逼婚。
宁夜洛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见玄凌菲摇头。
“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看来他还是没记起她。
“这是何意?我们之前认识?”这话她不是头一次说了,让他十分纳闷,正要继续询问,门外却冲进一道人影,有些急促的喊着——
“宁大哥!”
宁夜洛抬头,看向突然闯进来的玄以怜。
玄以怜正努力平息方才小跑而来的紊乱呼吸,对他扬起一抹笑。“宁大哥,我爹听说你来了,请你到前院喝杯茶。”
她知道玲珑阁出了命案,正幸灾乐祸着,下一刻却听见宁夜洛上门查案的消息,那正笑着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想赶来又害怕看见死人,好不容易等到尸体抬走,她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谁知一到门外便听见宁夜洛的问话,吓得她忙出声阻止。
这话让宁夜洛拧起了眉,他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再次问向玄凌菲。“我们认识?”
玄凌菲知道他是真记不得她了,这才抿了抿唇,道:“你可记得你儿时有一次来玄府时,误闯了—— ”
“二妹妹!”玄以怜突然大喊出声,背着宁夜洛,目露凶光的瞪着她。“想必今日之事你受到不小的惊吓,爹爹还等着宁大哥,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玄以怜很明显不愿宁夜洛听见这些话,看着她眼底的恼怒,玄凌菲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才道:“那就不送了。”
原来不是宁夜洛记不得了,而是事有蹊跷,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玄凌菲很干脆的闭上嘴。
这让玄以怜松了口气,却让宁夜洛拧起了眉。
“宁大哥,我们走吧!”她伸手想要拉他,却让宁夜洛给闪开了。
玄以怜的言行十分古怪,似乎有事瞒着他,有她在这他什么话也问不出,索性起身对玄凌菲道:“我明日再来探望你。”
这话让玄以怜脸色一白,显得有些慌张。
她那模样也让看着他们离去背影的玄凌菲若有所思。
“你们听说了没?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昨夜,又有一个少女失踪了。
频繁的失踪案让整个皇都议论纷纷,就是玄府也如此,不远处就有三五个婆子凑在一块,正八卦的讨论着。
“听说了,这次失踪的少女还是在咱们东市附近呢!那凶手实在是太嚣张了……”
“可不就是嚣张,你们知道这次失踪的少女是哪家的姑娘吗?”一个长脸的婆子神秘兮兮的说。
“是谁?”众人拉长了耳朵。
长脸婆子见众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这才得意的说:“是常学士府里的丫鬟!”
众人倒抽了口气。
“这贼人好大胆,居然连官家的人都敢掳?”
长脸婆子见效果良好,再接再厉的说:“那丫鬟可不是寻常的丫鬟,还是常学士的独生女常金凤的贴身大丫鬟呢!听说常小姐得知这事后担心的都病了呢!”
“这事是真的?是不是乱传的呀?”有人狐疑,毕竟之前失踪的少女可都是在北市,东市位于皇宫附近,多是达官贵族的府邸,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自找死路。
“当然是真的!”长脸婆子气呼呼的说:“这事本是秘密,要不是我有个远亲在常学士府中当差,你们还听不到这内幕呢!”
她这一保证,众人一阵譁然。
“居然掳人掳到东市来了,官府究竟在做什么?抓了这么久的人还抓不到……”
“完了,要是那贼人掳人掳到咱们府里可怎么办?”
“放心!再怎样也不可能掳走你,人家绑走的可都是少女。”
“这是什么话,我好歹是三十一朵花……”
这些类似的话,玄凌菲是听到不想再听,若不是玲珑阁没法子待,她也不会被迫躲到了这儿来。
好不容易等到那群八卦的婆子离开,玄凌菲正想闭上眼休息,突然有道人影闪进了她躲藏的地方,她愣了下,正要出声,就见那人也是一脸惊愕,紧接着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明明看见他朝这跑来,怎么会不见了?”外头传来玄以怜的低语。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了?”玄以怜的大丫鬟佩儿有些害怕的说着。
这地方是玄府的家庙,一般只有做出危害府中名声或是犯了大错的女子才会被拘至此处,早年玄老太爷有位姨娘犯了错被关到这儿来,没想到那姨娘本身有心疾,因为下人的疏忽,犯病后抢救不及死在这,自此这地方平日除了打扫的婆子外,根本没有人敢来。
“可我明明看见宁大哥往这走了……你也看见了不是?”玄以怜其实也害怕,可为了找到宁夜洛,她忍着恐惧坚持着。
佩儿忙摇首。“奴、奴婢没看清楚,说不定宁公子只是路过,其实早就回去了。”
就算她看见了也是打死不认,这会儿都要天黑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进去找人。
听她这么一说,玄以怜的勇气也消失了大半,扭着绢帕,咬牙道:“都是玄凌菲那个贱人!要不是她躲起来,宁大哥也不会走!”
说到这事玄以怜也是矛盾,她不想宁夜洛和玄凌菲见面,于是天天在前院站冈,想尽办法阻止两人见面,可这一来二往,宁夜洛也察觉到她的意图,索性不让人通报,直接以办案的名义去玲珑阁。谁知玄以怜比他还厉害,竟然直接到玲珑阁前蹲点,最后玄凌菲被烦到不行,索性玄以怜一来她就躲,最后谁都找不到她,人找不到,宁夜洛还待在玄府做什么?
玄以怜便将她见不到宁夜洛的怨念全怪到了玄凌菲的头上。
“小姐,咱们回去吧!”佩儿见天色渐暗,忙又劝道。
玄以怜就是不甘心也只能离去。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那躲在假山里的两人才看向彼此,异口同声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完,两人再次瞪着眼,最后是玄凌菲率先开口。“这儿是我家。”
她出现在这挺合理,反观他,怎么会躲到这里来了?
她询问的目光让宁夜洛苦笑。“还不是为了躲人……”
玄凌菲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同情归同情,她可不愿分享自己的清幽之地。“她走了,你能出去了。”
这假山后虽宽广,却因天色渐黑而有些昏暗不明,孤男寡女这么处在一块自是不妥。
宁夜洛自然也意识到这问题,退出假山洞后才问她。“你上回说我们认识,但我真想不起来,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在何处结识?”
这问题困扰了宁夜洛好一些日子。
他自认记忆力极佳,从小到大极少有记不住的人事物,偏偏他对玄凌菲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当然记不起来。”玄凌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接着又说:“因为有人不希望你记起来,正拼命努力着。”
“你是说玄以怜?”宁夜洛挑眉。
玄以怜对他有意,他岂会看不出?她自小就有意无意找机会接近他,直到该注意男女大防的年纪,才被其母拘住,让他得以喘口气。
然而这几日他前来找玄凌菲查案,玄以怜总会以各种理由牵制他,不让他与玄凌菲独处,或是干脆让两人见不着面。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玄以怜在阻挡他与玄凌菲见面。
“她为何要这么做?”宁夜洛是猜出来了,却不明白她的动机。
“自然是有利可图,而这个利……”玄凌菲睨了他一眼,“挺明显的。”
她自从看出玄以怜的心思后,便猜到宁夜洛为何会把自己给忘得一干二净,也明白了玄以怜为何会这么讨厌她。
儿女之情呀,实在麻烦。
想着,她爬上假山,假山旁有棵柑橘树,如今结实累累,已垂至假山上,只要她手一伸便能摘下。
“吃不?”她将手上饱满的橘子剥了对半,将一半递给了他。
宁夜洛没有接,他的脑海还停留在玄凌菲伸手摘橘子的画面,那画面让他记起了那尘封的往事……
“小……橘子?”脑中闪过一个小人儿,与眼前的玄凌菲相叠在一块,也是将手上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
遗失的记忆像潮水般涌入脑中,让他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你是小橘子?”
他想起来了。
小橘子,他儿时的玩伴。
他爹与玄府的大老爷玄学仁是至交,时常带着他上门串门子,他那时十分的顽皮,压根就坐不住,玄学仁便吩咐他两个儿子带他游玩,可玄学仁的长子玄以青与次子玄以池比他年长数载,根本就不想陪个孩子,索性把他扔到后院,让他与年龄相仿的玄家姑娘一块玩。
但他是男孩子,怎么肯和女孩子玩扮家家酒的游戏?于是扔下玄以怜她们自个儿四处探险去了,谁知竟迷了路。
他第一次遇到小橘子便是在这座假山上。
相遇的那年也是冬日,那柑橘树与今日一样结了满满的果实,看着那满满的果实,他馋了,找了根扫帚便想将树上的橘子给打下来。
那时的他才七岁,个头与同龄之人相比算是高的了,可和那足足多了他身高两倍的橘树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别说打了,就是构都构不着,最后气得他把扫帚给扔了。
就在这时,假山旁突然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头,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为何把我的扫帚乱扔?”
说完也不理他,拿着扫帚自顾自的爬上了假山,手脚俐落的用手上的扫帚将那柑橘树的树枝一勾,那满满的果实顿时手到擒来。
她那如行云流水的麻利动作让他看傻了眼,直到她递给他半颗橘子,他才回过神。
这是他与小橘子的第一次见面。
从那之后,只要他爹带着他来玄府,他必定会来此找小橘子,两人成了玩伴,时常一块掏鸟蛋、打果子,寻常女孩子会做的事她会,寻常男孩子会做的事她也会,与她一块玩,比起和玄府其他人在一起还要更开心。
正因如此,在他得知小橘子要离开时十分的紧张。
“你为什么要搬走?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宁夜洛一听见她要走,眼眶顿时红了。
“我也不晓得,爹爹说要带我到外头去住,说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多小动物能陪着我,我很开心,反正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小凌菲歪着小小的脑袋瓜,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心酸。
“你胡说!”宁夜洛很激动。“谁说没人喜欢你?我就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昨日玩扮家家酒时,你明明答应要当我的媳妇儿,我娘说过只要你成了我的媳妇就不能离开我,所以你不能走!”
他的话让小凌菲有些懵。“那只是游戏……”
昨日宁夜洛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说要玩扮家家酒,她不喜欢玩扮家家酒,觉得麻烦,却被他硬拉着玩拜堂游戏,可她明明记得他问她要不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当他的媳妇儿时,她是没应声的……
“谁说是游戏?你就是答应了!”宁夜洛理直气壮的说。没拒绝不就代表答应?他记得娘时常这么对爹说。
小凌菲傻眼。
“你是我的娘子,不能离开我。”他紧紧握着那双粉女敕的手,不愿意放开。
小凌菲被他抓得老紧,挣也挣不开,最后只能无奈的说:“这事我得问问我爹……”
她其实也喜欢宁夜洛,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便知道她面有残缺,仍毫不在意,甚至还说出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话,最重要的是……
她也想要玩伴,尤其这阵子宁夜洛时常来找她,让她感受到有人陪伴的快乐,可宁夜洛毕竟是外人,能来玄府的次数有限,习惯有人陪伴后,她渐渐无法忍受一个人。
所以当有一次玄以怜让人送来口信,说要向她道歉,还说要和她一块玩时,她一时间竟忘了之前的教训,开心的应下了,谁知……
“丑八怪!扫把星!凭你也配和我玩?不过是随口哄一哄,你还真巴巴的跑来,真是笑死人了!”玄以怜嗤笑的看着被她推进柴房的玄凌菲,转头对这几日来府里游玩的表妹刘梅霜兴奋的说:“看吧!我就说这个丑八怪会来,还不快把东西给我?”
刘梅霜皱着眉头,瞪了被推倒在地的玄凌菲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害我输了我娘给我买的珠花!”
“快拿来吧!”玄以怜笑嘻嘻的拿过她赢来的战利品,这才满意的拉着她。“走吧!别理她了。”
“把她关在这真的不要紧吗……”虽然输了珠花,刘梅霜仍有些不放心。
“放心!没事的!要是不关,你岂不是要赖帐?”她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刘梅霜知道她十分讨厌玄凌菲,她便激她不敢找玄凌菲一块玩,玄以怜怎么可能受得了她的刺激,当下便和她打赌,赌玄凌菲那个丑八怪接到她的邀请肯定会来赴约,只要她敢来,她便将她关在柴房和她玩“鬼抓人”的游戏,到傍晚再把她放出来。
刘梅霜自然不信,两人便赌上了近日新得的首饰,没想到玄凌菲真的来了。
“我怎么会赖帐!”刘梅霜瞪眼。
玄以怜这才对着柴房里的玄凌菲说:“听着丑八怪,我们和你玩鬼抓人呢!你当鬼,记得捂好你的眼,听到我们说好了你才能出来,知道吗?”说完,两个小姑娘便这么转头走了,真将玄凌菲给留在柴房。
玄凌菲被玄以怜推进屋时不小心扭到了脚,疼得意识有些不清楚,等她反应过来时,柴房里就剩她一个人,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有些慌了,忙爬起身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你们回来!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她喊了很久,可这柴房早已废弃,附近又几乎没人走动,她喊了老半天也没人理她,渐渐的,她平静了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她平时不也时常一个人躲在家庙?哪儿还有人说闹鬼呢!她不也待得好好的?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躲而已,等到爹爹回府知道她不见了,就会来寻她,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她缩着小小的身子,脸上的慌张慢慢散去,和以往一样,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天色从蔚蓝缓缓变成霞红,最后抹上一层幽蓝,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什么也没做,直到——
“小橘子!小橘子你在哪?”
小小的身躯一震,她忙从地上爬起,对着门外喊。“我在这里!”
远处的男孩听见声音,连忙跑了过来。“小橘子你怎么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
宁夜洛一身狼狈,眼底的紧张直到看见屋内的小人儿这才褪去。
两人明明约好今日在假山见面,为此他还特地央求爹爹带他来玄府,谁知他在假山等了近半日,怎么也等不到人,他急了,不理会爹的叫唤,开始四处找人,整个玄府几乎都让他给翻遍了,爹爹气到不行,命他立刻回府,否则就要请家法,但他不听,在没见到小橘子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看着眼前满身大汗的男孩,玄凌菲强撑一日的难受才敢释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你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宁夜洛瞪眼。敢情这丫头完全把他们的约定给忘了?
玄凌菲还真忘了,在看见宁夜洛后,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有些委屈的说:“我好饿……”
这时候宁夜洛也顾不得生她的气,看着门外的大锁气得咬牙。“是谁把你给锁在这里的?”
他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恶毒,将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女孩关在这种地方。
玄凌菲没有说话,她早已习惯了这类事情,就是说了也只是让爹爹操心罢了。
没有钥匙,宁夜洛最后只能用石块将锁头给砸了,等他看见玄凌菲那肿得和包子一样大的脚踝,当场便气得宣誓——
“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宁府!这辈子我护着你!看谁还敢欺侮你!”
宁夜洛气呼呼的背着她,可他自己也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加上寻她寻了大半日,没一会儿便月兑了力,最后只好将她放下,去唤人来背她。
可后来宁夜洛却没能跟着一块回来,他被他爹给抓了回去,据说被打了十几下的家法,好几日不能下床。那件事,玄凌菲一直记在心里,她永远忘不了他说的那句宣言……
“小橘子,你有没有听见?”宁夜洛拧眉唤她。
小凌菲回过神,“你说什么?”
他瞪眼,又说了次。“我跟你一块去。”
他到现在还不晓得小橘子的爹是谁,他只知道只要他来假山,小橘子一定都在,永远都是一个人,让他下意识以为她是某个下人的女儿,自己偷溜到这儿玩。
若是下人的孩子就简单了,他相信只要他爹替他讨了小橘子,她就不会离开,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 ”小凌菲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一声颤抖的叫声——
“宁、宁哥哥!你、你快点出来……”
那声音让小凌菲眉头一拧,用力将自己的手给抽出。“你快点出去,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躲在这。”
每一次玄以怜来找人,她都是这么赶他的。宁夜洛以为她是怕被罚,听话的站起身,临走前不忘交代。“我先同我爹爹说一声,明日再过来同你爹爹说,你等我。”
见她点头,他才放心的离开,一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玄以怜委屈的说着——
“宁哥哥,我早跟你说过这、这闹鬼,不能来!你怎就不听……”
宁夜洛没有理她,他急着回去和他爹说小橘子的事,谁知他来到前院才知他爹有事先离开了,他被人送回宁府后便一直来,隔天一早他爹又上朝去了,且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最后他忍不住,自己偷跑去玄府找小橘子,这才发现小橘子不在。
他不死心,天天在假山那等着,四处找她,可小橘子再也没出现过,他问了玄府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他找的人是谁,他那场病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醒来后,竟莫名丢失了那段珍贵的回忆……
宁夜洛没想到他会在这情况下记起一切,更没想到他的小橘子根本不是下人的孩子,而是玄府的二小姐—— 玄凌菲。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宁夜洛心里满是惊喜,除此之外便是莫名的恼。
“我让你等我,为何食言?”她可知道他找了她多久?整整一个月!
玄凌菲一脸无辜。“我一睁眼人就在马车上了。”
她自己都错愕不已,要怎么通知他?
这话让宁夜洛满肚子的怨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看着眼前的少女,最终叹了口气。“玄以怜骗我你家人犯了错,所他想起了一切,在他高烧的前一夜,终于忍不住要去找玄伯伯问清楚,却被玄以怜拦了,她听完他的描述后是这么回答此之重,甚至在痊癒后把有关小橘子的一切都给忘了。
玄凌菲耸了耸肩。“可以理解。”
玄以怜那点小心思她连猜都不用猜,无非就是女孩儿的醋意,生怕心仪之人跟人跑了。
见她这么淡然,宁夜洛脸却黑了。“你不生气?”
“要气什么?”她纳闷。
“当然是气……”他突然语塞。是呀!她能气什么?气他把她给忘了?还是气他信了玄以怜的话?不论是哪一项,问题想通这点,那一点恼顿时消失无影。
“罢了。”他吃了口手上的橘子才对她说:“既然你就是小橘子,那便好办了。”
“好办?”玄凌菲也吃了块冰凉的橘瓣,不解的看着他。
“袁国公府没这么简单放过你,而玄府能让杀手混进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宁夜洛看向她接着说:“即便你不是小同一个人,那更是再好不过,这代表你就是我的媳妇儿,那么贴身保护自然没什么问题,我等等就去找玄老太君,让你暂时“……”玄凌菲小嘴微张,手上的橘子顿时落了地。
这家伙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