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一群苍蝇的主子?”举着火把,只手叉腰,悠仁极出色的水瞳瞟了瞟,见所有人都站在黑袍男子身后半步,似等候他发号施令,便大胆推测。
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她在沈家人的安排下,前往临安,在航行途中,她在藏身的木箱里睡着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熟悉的河景没了,船也没了,处在一间闷热的仓库里,又未看到任何一个沈家人,她立刻心生警觉。
沈大当家与她爹是忘年之交,这两年他们见她处境危险,相当保护她,绝对不会把她独自留下,而这仓库里虽有许多沈家货物,却又杂有其他来历不明的东西,重点是,仓库外还有人轮班站岗,从他们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她便明白自己不小心和货物一起被劫,而且对方来头还不小。
仔细思量过,心知自己独自一人恐怕逃不出去,她趁无人发现时,悄悄地从箱子里爬出来,找到仓库里存放的灯油洒了一地,点起松木火把,威胁这群人,要他们的主事者出来谈判,否则她就烧了仓库。
楼定业默不作声,慑人利眸锁定着她,看她到底有多坚强,能在他的压力下撑多久。
不过,这女子真的越来越引起他的兴趣,即使是人高马大的汉子被他瞪视也很难沉得住气,外表娇弱的她非但没有半分害怕神色,还抬头挺胸与他直视。
很好!
结束对她的盯视,他蹲下,用指沾了沾脚下滑腻的液体。液体以她为圆心,往仓库低洼处浸润。
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他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灯油。”
两人之间相距一丈半,但此距离间的地面湿润,使人不能强攻。
“正是。”悠仁并未屈服于他那彷佛能刺透人心的目光,大声回答。
“你想得到什么?”慢条斯理地接过楼秀递上的手巾,楼定业从容拭着手上的油渍。
“这里是楼家。”她语气非常肯定。
他目光凶悍地瞪向楼枚。妈的,这个蠢才,竟对来历不明的人自报家门?
“我没有,爷儿。”他颤巍巍地否认。
“你用不着看你那些猪头手下。”
深深吸了口气,楼定业别过头来,再次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仓库里,九成木箱都出自沈家,有的箱子上还有沈家的家徽……不知前因后果,哼,还以为这是沈家的地盘。”
她这一说,他视线扫了下四周,嘲讽地笑笑。这四年中已经抢了沈家这么多货啊!
“处处为难沈家的人,除了陆上商道的楼家,再无他人。”悠仁朗声说道。之前在长安时,沈四少就常在她和关小白耳边叨念楼家的恶行,她不想听都不行,后来躲在沈家两年,更是对两家恩怨有所了解。
沈家行事光明磊落,治家严谨,不招惹任何是非,唯一的敌人便是处处跟沈家过不去的楼定业。
“姑娘,叫什么名字?”她是沈家人吗?年纪小小,头脑却这么好。
“你就是楼定业吧!”指向眼前气势过人的男人,她不自报家门,倒是先点出他的身分。
两人都想在交谈中占上风,沉闷的仓库里似乎流窜着火花。
“既然明白我是谁,相信你也听说过我的行事作风,我劝你最好打消你脑中的念头。”
“哼,我要烧掉你的仓库。”悠仁冷淡地扬眉,她独自立在漫开的灯油中间,警告着对方,只要有人踏上前来,她便将此地付之一炬。
“烧掉这里,你也活不了,想一想,被火烧会很难看,你的肌肤你的发,都会烧焦变黑。”他镇定的提醒她,手里不动声色地将手巾放开。
沾着污渍的白巾在空中翻转落地,与此同时,飘摇不定的火光里,有鬼魅般的影子,轻巧无声地窜上仓库的横梁。
“不烧,你能送我回沈家吗?”她机敏的反问。
“不能!”很冷绝的回应。
“秋日天干物燥,火一起,这间仓库绝对保不住,旁边的仓库也会受到波及,比起我的一条命,你的损失可是更多。”她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落在楼定业的手里,情势对她不利,她要努力争取到更多时间逃跑。
她很清楚,楼定业是个极狠的角色,他没有温度的眸子,让他整个人显得凶蛮又冷酷,纵使未将关于他的传闻放在心上,但也很难忽略他可怕的乖张之气,他很容易激发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说说看你要我怎么做。”黑衣人正无声无息地接近她上方,他稳稳地拖着时间等手下制伏她。
“全城有沈氏的钱庄,派人送信过去,叫沈家人来此处接我。”她必须坚持,沈大哥恐怕已经知道她被劫的消息,她不想让这些关心她的人担心太久。
“要我引狼入室?小泵娘这个条件似乎有些强人所难。”后山绝对不能让外人进出,更何况是沈家人。这里堆满沈家的货物,他会门户洞开让对方来抓罪证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沈家人绝对不会报官,甚至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但是这仓库内的所有沈家货物必须随我一同完璧归赵。”只要她平安,她和沈家人根本不会报官,她是朝廷的钦命要犯,报官是自投罗网,还会让沈家陷入重大的危机。
“我怎么信得过……”楼定业猛然顿住。
一道黑影朝她扑去,黑衣人是他专程带上的死士。
“啊”悠仁抬头一看,暗叫不好,刀光已向她头顶划来。
“不可伤她。”楼定业出人意料地喊道。
挑衅他的人,他几乎从未轻饶,而今他却为这个少女破了例。
黑影听到指令,急速收刀,改为出掌,结果延误了时机,给她有了充分的时间反应,她心一横,牙一咬,松开手上的火把。
没想到三支乌黑光亮的箭从三个方向飞来,锐利的箭头穿过火把,将它死死钉在她身后的石墙上。
悠仁猛地低头瞧着脚边的灯油,竟然没沾着半点火星。怎么办?她失去最后翻盘的机会。
她根本没想到,恶霸的手下会如此精锐,让她丝毫都没察觉到,在谈话之间他的手下已埋伏妥当。
头顶上的黑影再次扑了过来,悠仁下意识地回身躲避,却因脚下踉跄倒向满是油污的地面。
楼定业见状,提起一口气,足尖一点,朝她飞奔过来。
这个臭恶霸!失去重心的她心里轻咒。她都要落到灯油里了,这个坏蛋还要踩她几脚!说不定一会儿就将她当成抹布,吸干这里的每一寸灯油。
恶徒!
她死都不能被他踩到,不能!
距地面不到半寸时,她霍然乱挥起手,身子乱摇,以躲避楼定业朝她伸出的巨掌。
啊!怎么躲不掉?她衣领被抓住了。
不甘心!她咬紧牙关,更是用力挣扎。想要制伏她也得付出代价。
“混帐!”楼定业满脸杀气地怒咆。运轻功绕到她面前,是想接住她,然而,她真的很该死!不知好歹,居然没命的乱扭,害他也乱了身形。
扭在一起的两人,纠缠着一同坠下。
嗒!溅起点点油花。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想到双双摔落的两人身子以令人脸红的姿势叠着。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楼秀吓得眼珠也差点掉进油里的一幕正在上演。
少女的唇与他家爷儿的,重重地贴在一起。
双唇接触的那一刻,楼定业彷佛见到眼前有光点跳动着,占满四周,仓库里似被万道金光笼罩。
怎么会这样……时间停止了。
……
慢慢地,她失魂瞪大的眼睛突然聚焦,猛然抬起头,摆月兑掉恶霸给予的吻。
她撑起身子,甩了楼定业一耳光,打偏了他的脑袋。
他竟然……吻了她
“再动手,我一定会好好尝尝你的味道。”那个吻解除他天生的戾气,带来些柔软,即使他才被攻击,却仍有心情逗她。
“爷儿!快,有火星不小心掉落在地,那一片已经烧着了。”楼秀和楼枚急忙上前,移开楼定业身上的少女,再小心地扶起浑身都是油污的主子,两人的叫喊声迫使他回神。
该死!火怎么选在这个时候烧起来?他才刚尝到一点甜头,那美妙的滋味,令他欲罢不能。
收拾情绪,他瞄向仓库深处,发现有暗红的火光在窜动。适才被射到墙上的火把,掉了些火星,引燃了仓库最里面的木炭。
混帐!他再次暗暗低咒。
“把这姑娘带去府内安置!”甩开脑子里的渴望,楼定业定定地看了眼怒瞪着他的悠仁。
她的唇还肿着,可表情却狠得一点都不输他,而他因此感到有趣。
太不可思议了,这女人太容易牵动他的情绪了,他的心不受控制的受她吸引。
“楼枚,快把人带走。楼秀,救火。”别过头不再看她,他得冷静在此指挥,以保全后山密仓。
仆从们早已成群结队地汲来水、扛来沙,倒向火场。
这一把火,熊熊燃起,而楼定业的心里,也腾起万丈火光,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