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里来了位贵客,刘青枫还是听观里的小道士说的。
只是当他看到那位在道观后门外跟李素月对弈的贵客后,他的心就莫名一沉,他又想起了那日在城中福王车驾里疑似看到她的那一幕。
当时到底是不是他眼花了?
巳时的阳光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些和煦,那两个人便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对弈。男子相貌俊美,气质清贵,却又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病弱,一双桃花眼从棋盘落到对弈的年轻女冠脸上时,流露的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温柔与宠溺。
刘青枫的心顿时一沉,但坐在他对面执子沉思的道装女子却似是毫无所察,注意力彷佛已经全部投在了手下的棋盘上。
“这一步很难决定吗?”
刘青枫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卓玮玢带着几分调侃笑意对他的对面的人说着。
李素月捏着棋子的手抵在下巴上,语带踟蹰地道:“我总觉得这是个陷阱。”
刘青枫听到卓玮玢发出一阵低笑声,这让他的心沉得更深。
要知道福王待人一向都是一副冷情冷肺的形象,几曾见过他这般对人笑得开怀过?“那你是要认输吗?”卓玮玢打趣着妻子。
李素月抿唇,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挣扎都不挣扎就认输,不是我的风格。”总是要在尝试过后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好,随你。”他对她有足够的耐心。
“见过福王殿下。”刘青枫上前见礼。
卓玮玢彷佛此时才察觉到他一般将目光移了过去,嘴角的笑还未完全收起,眼里的笑却已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噢,是平北侯世子啊。”
“是在下。”
“你怎么会跑到道观里来的?本王不记得你信奉佛道之说。”
刘青枫不由自主地看向李素月的方向,见状,卓玮玢微不可察地蹙眉,目光变冷。李素月扭头看过去就跟刘青枫的视线撞上,她微微一怔,而后礼貌地微笑点头示意,之后继续将自己的心思放回棋局。
男人之间的战争什么的,她并不想介入。
刘青枫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分来询问,再者,或许是他多心了,福王有心并不表示她也有意啊。
“刘青枫。”
“啊?”刘青枫猛地回神,目光一下就对上了福王冰冷的目光,他心头顿时一凛。
“李道长很好看吗?”卓玮玢的声音透着慑人的冷。
刘青枫定了定心神,答非所问地道:“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卓玮玢冷着脸道:“我跟李道长是旧识,知道她在这观里清修,故而过来看看她,也借她这里养养身体。”
“王爷怎么认识她的?”
卓玮玢不吝于告诉他,“她去紫云观出家之前便认识的,我也曾在紫云观住了一段时间。”
刘青枫的表情有点儿僵,福王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们两人的关系很亲近吗?
“去紫云观之前,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两个男人因为她的话而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而李素月只是拧眉看着那个胡说八道的男人,“在紫云观时才是我们认识的时候吧。”
卓玮玢摇头,认真地道:“之前我们有见过,你的丫鬟还去向我道歉了,我也听到过你的声苜。”
“没有打照面不算。”李素月冷着脸说完,继续去烦恼那一步棋究竟要怎么走。
卓玮玢笑着点头,“好,你说不算就不算,都听你的。”
刘青枫没有说话,心里却因为这两人透着三分亲近的对话而掀起惊涛骇浪。
李素月终于将手里的棋子落了下去,卓玮玢毫不犹豫地跟着落了一子。
李素月一看脸色就变了,双手虚握了一下,不是很甘心地道:“我输了。”
“不是还没有下完,这就认输了?”卓玮玢笑着打趣她。李素月扫了他一眼,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捡回棋笥,“已是必败之局,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你向来能认清现实,不做徒劳之事。”
“听起来并不像是夸奖的话。”
卓玮玢手掩在唇边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满眼带笑地看着她道:“怎么又生气了呢?”
李素月不想理他,闷着头收棋子。
卓玮玢纵容地看着她,带了点讨好地说:“再下一盘,这回我让你。”
李素月将一粒棋子扔进棋笥,“这样的话直接说出来,你觉得我应该给你什么反应?欣喜若狂吗?”
“姑娘。”就在这个时候,端着托盘的菊香走了过来,“王爷的药好了。”
李素月看了某人一眼,见他丝毫没有动的意思,只好自己伸手从托盘上将那碗药端了下来,放到某人手边,“你的药,趁热喝。”
卓玮玢看了一眼药碗,“很苦啊。”
“良药苦口。”
卓玮玢往她身边凑了凑,笑问:“有没有蜜饯?”
李素月伸手将他的脸推开,起身站了起来,顺手掸了掸身上的道袍,“幼稚。”
卓玮玢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仰头看着她笑道:“一言不合转身就走,不太礼貌啊。”
李素月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冷淡地道:“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喝药。”
一旁的刘青枫简直都要惊掉下巴了,眼前这一个福王该不是个假的吧?
福王简直有调戏良家女子的嫌疑,而且还做得无比光明正大,一点儿都没有在他这个旁观者面前遮掩的意思……
不,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在他面前显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想让他知难而退!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福王明知道自己活不久,还要拽着别人为他陪葬,太不要脸了!他绝对不会让李姑娘去当福王妃的,刘青枫悄悄攥紧了拳头。
李素月转身往一尘观的后门走去,此处便只剩下了卓玮玢和他的侍卫,还有刘青枫和拿着托盘的菊香。
卓玮玢端着碗喝自己的药。
刘青枫鼓足了勇气开口道:“王爷,李姑娘是个出家人,您……”
“这是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卓玮玢冷冷地打断了他。
刘青枫却还是坚持继续说了下去,“您这样纠缠她一个出家人,不太好。”
卓玮玢一口气将剩下的药全部喝了下去,将碗随手递给等在一旁的菊香,这才说道:“我记得世子你好像不久前才解除婚约,怎么这么快就有新目标了?”
刘青枫被堵得胸口发闷,他如果早知道自己搞错人,根本就不会有定错亲这种事。
“不过,你之前的订婚对象好像就快要成亲了。”卓玮玢不无恶意地说。
刘青枫当然知道承平伯世子小儿子的成婚对象是谁,他也有些窝火,可是这些跟他真正在意的人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之前的婚事是因为出了差错,我原本想订亲的人选其实是李姑娘。只可惜,她现在出家了。”刘青枫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卓玮玢发出一声冷笑,身子微微靠在桌上,看着面前这个试图挑衅他的男人,说出的话更是尖锐刺耳,“如果总是在错过,那就说明你们没有缘分。即然没有缘分,那就不要强求。”
刘青枫被他这话激得月兑口反驳道:“那王爷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又何必还要来纠缠李姑娘?”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四周陷入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卓玮玢低低地笑了起来,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刘青枫道:“不容易啊——你竟然敢把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刘青枫额头隐隐见汗,卓玮玢却还在感叹,“真不容易啊。你说得对,我们福王一脉确实都活不长,”卓玮玢朝着他笑,“可那又如何?只要我还没死,我就可以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娶回去。”
“娶回去让她守寡吗?”事到如今刘青枫也豁出去了。
卓璋玢微微眯眼,“能活着没人会想死,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长久些,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将喜欢的姑娘拱手让人。”
“可这对她并不公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就算我可能陪着她的时间不长,但至少我会把自己所剩的时间都花在她的身上,而她并不用担心我可能会移情别恋,因为我时间有限啊,容不得半点分心。”
刘青枫:“……”
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有多少夫妻少年恩爱,随着时间过去,却人心易变,情爱不再。
“所以呢,你就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你不会有机会的。”卓璋玢最后直白地警告他。
刘青枫用力攥紧了拳头,他知道对方这么说是有绝对把握的,只要福王开口,要拿到赐婚圣旨简直太过轻而易举,他毫无胜算!
最后,刘青枫离开了——尘观,走得失魂又落魄。
打发走了情敌,福王殿下心情变得很愉悦,他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回了道观的后院。
李素月正站在院中给花圃中的花木剪枝,倩影在阳光沐浴中显得无限美好,让卓玮玢都油然生出了一股愧疚感,这样美好的女子就让他这个病秧子给祸害了。
只是这股愧疚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心思很快就变成:美好的东西当然要抓在自己手里,哪有轻易让给别人的道理。
“阿月。”他唤着她的名字走近。
李素月没有看他,迳自忙着手里的活儿,开口问道:“人打发走了?”
“嗯。”回答完,见她没再追问,卓玮玢忍不住问她,“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打发走他的?”
李素月无所谓地道:“我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你倒是通透。”
“过奖。”
卓璋玢走到她身边,伸手摘了朵绽放的粉月季簪到了她的道髻上。
“你搞什么啊。”李素月微恼,伸手将那朵月季从头上拿了下来。
卓玮玢却是笑道:“挺好看的。”人长得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李素月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他却是伸手从后搂住她的腰。
猝不及防的李素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花剪都差点儿剪歪,“做什么?”
卓玮玢答非所问地道:“阳光真不错啊。”
“喂——”李素月很无力,这人是打算就这样黏在她身后吗?
事实证明,那就是福王殿下的打算。
接下来他就像个拖油瓶似的黏在自家王妃身上,连体婴似的,导致李素月只能匆匆结束了修剪花木的计画,陪着某人到檐下坐着论道。
福王虽体弱,但学识涉猎却广,与他相处,李素月大多数时候还是觉得很舒服的,其他人看到两人相处融洽的情形也都会心一笑,所谓琴瑟和鸣就是如此了。
园子里的菊花开得热热闹闹,正是观赏的时节。
天气越来越凉,山中气温低,考虑到某人的身体,李素月便同他一道回了王府居住。近几日园中菊花盛放,卓玮玢吩咐人在花园亭中摆了酒菜,同妻子一道去赏菊。
“酒?”李素月对桌子上的酒侧目了一下。
卓玮玢微笑着伸手拿过酒壶给她倒了一杯,“我虽不能饮酒,看你饮也是好的。”
李素月蹙眉,“我不善饮酒。”
卓玮玢却道:“小酌两杯,无妨。”然后,话锋一转,别有他意地说:“以前男装在外时,不也会喝一点儿?怎么如今却不愿陪为夫小酌了?”李素月顿时没有脾气。
两杯下肚,她的脸便红了起来,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伸手扶着自己的额角,她咕哝了一句,“这酒好烈。”
卓玮玢看着她醉酒的娇态满眼都是笑,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放到膝上安坐。
李素月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头挨在他的脸侧,吐出的气都带着酒香,“有点儿晕……”卓玮玢笑得不怀好意,将她抱坐在膝上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凑近吻了上去。
唇齿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让人沉迷。
……
终于一切平静了下来。
“阿月。”
李素月卷了被子不想理他。
“阿月。”卓玮玢继续不屈不挠地缠过去。
李素月到底还是怕他受凉又卧床,放了他进被窝。
他一进去就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别生气了,我也不知药效这么烈。”李素月叹气。
“这是用来调和房事的,我不小心放多了,谁叫阿月平时总是矜持自守不肯主动……”说到后来卓玮玢又忍不住有些抱怨起来。
李素月又想将他踹出被窝了,主动?她哪里敢主动,这人本来在房事上就不节制,她若是陪他一起放纵,他是想早点升天好让她当福王遗孀吗?
“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为了不早当遗孀,李素月压着火气问他。
卓玮玢叹了口气。
李素月的心顿时一紧,然后她却听到那狗男人恬不知耻地说:“本王可能需要补肾,阿月实在太耗精血了。”
“滚!”她还是当遗孀吧。
卓玮玢搂着她闷声笑,他家阿月逗弄起来真是有趣。
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便是有些龃龉很快也就散了,李素月和卓玮玢没多久就搂抱在一起睡了,身体的疲累让他们并不想洗漱进食。
后半夜的时候,李素月是被身旁火炉一般的热度热醒的。
“来人,点灯,去叫太医。”
随着她这一声,福王府后院登时嘈杂了起来。
太医来之前,李素月急匆匆洗漱了一番,又叫人把床收拾了一下,好歹别在人前太狼狈,只不过太医到来把脉后,一切还是无所遁形。
“王爷这是……”刘太医收回把脉的手,看了一旁的李素月一眼,欲言又止。
“刘太医但说无妨。”
刘太医心一横说道:“王爷在房事上过于放纵了,又沾了酒气冲了药性,所以才会引发高热。”
李素月多少有些尴尬,可始作俑者高热昏迷,她只能替他听着,有极大可能也替他背了锅。
“我会注意的。”
刘太医模模胡子,略有犹豫地道:“王爷任情纵性惯了,王妃尽心就好。”
他的言下之意是,实在劝不住也别太为难自己,免得白白坏了夫妻感情。
“我知道。”老太医的话她听进心里了,听说刘太医自卓玮玢幼时就照看着他的身体,自然对他的性情也有所了解,会如此劝告,也算是肺腑之言了,好意她心领了。
“王妃用药酒帮王爷擦身降温,老夫再开一服药,让人煎了喂王爷喝下,高热应该很快就能降下来。”
“有劳太医了。”
“老夫分内之事。”
接下来的时间,福王府内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照料王爷,一直到天光大亮时,卓玮玢的高热终于完全消了下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李素月去洗漱了一下,吃了点儿东西填肚子,然后又端了碗米汤去喂床上的那位大爷。
他太虚弱,就只能喂些流质的食物,喂完后隔了一会儿,药房送来煎好的药,李素月又去喂药,然后喂水。
如此好一番折腾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传达来的疲乏。
某个把自己整得卧病在床的王爷占了床位,她又不能远离,便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了,而她实在是太过疲累,躺下没多久就陷入沉睡。
她睡过去不久,原本昏迷的卓玮玢便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王妃人呢?”
内侍把人指给他看,他这才放下心来,一睁眼身边没人,又思及自己先前做的好事,他真怕自家王妃给他来个离家出走。
夫妻闹别扭,收拾东西带人回娘家什么的,不拘阶层,通用!
低声让人准备热水,卓玮玢先在内侍搀扶下去洗漱一番,换过衣服,又吃了碗粥。
此时,床上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换过,他虽有些虚弱,仍坚持自己亲手把妻子抱回了大床,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将她搂在怀中阖眼睡去。
太过疲累的李素月意识迷蒙间有所察觉,但因围绕自己的是熟悉的气息,她便没有睁开眼睛,任他施为。
有些事早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变得不一样。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大雪在不经意间覆盖了整座京城,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呵出一口气都彷佛要瞬间结成冰晶,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少有人会喜欢出门,像卓玮玢这样体质先天就弱的人就更不会挑选这样的天气出门,如今他有红袖添香,温香软玉在畔,那就更是懒得挪动一步了。
没事调戏调戏妻子,晚上通个宵什么的,这才是人生至乐,房事节制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狗屁。
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生命尽头的人,不趁着有精力挥洒的时候播种耕耘,不及时行乐,难不成就为了把人娶回来守活寡吗?
他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十天卧个床的,放纵又能放纵到哪里去?
刘太医有时候就是太过保守,总是让他学那种五六十岁的人才做的修身养性,那他活得还有什么乐趣?
不过,晚上通宵是会被另一位主角拒绝的,这就让福王殿下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英雄气短,他都听他家王妃的。
看看坐在一边缝衣服的妻子,卓玮玢又偷偷模模地移了移靠枕往她身边凑,李素月想着自己拒绝他的求欢,也该给点补偿,就权当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卓玮玢一点点挪过去,最终让自己枕到了她的大腿上,这才满意地眯起了眼。
“这么天天窝在屋里陪我,会不会觉得无聊?”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素月一眼都没分给他,淡淡说道:“无聊我可以出门吗?”
卓玮玢想都不想地道:“我不想出门,你出去我怎么办?”
那这是问心酸的吗?李素月就不想搭理他了。
前几天他出门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着凉病了好几天,今天才总算恢复了精神。弱不禁风的女子她尚未见过,但弱不禁风的男子她真的领教了!心累!
她还没有怀孕,但却已经有了养孩子的艰辛感,如果未来的孩子也像枕在她腿上的这位一样有着烂身体,她真的不想生,一点儿不想!
先不说她照料的辛苦,光是孩子自己难受,养大了也不知道还会去祸害哪家无辜的小泵娘,她就觉得还是不要造孽了。
在某人活着的时候,她小心伺候着就行了,只当自己上辈子真是罪大恶极,这辈子才会遇到这混蛋好了。
如果不这么想,李素月觉得自己真的可能要发狂了。
“这种天气出去有什么好玩的?”卓玮玢把玩着手里的暖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踏雪寻梅。”
“咱们府里也有梅树,想看的话不用出去。”
“自然之美岂能一样。”她反驳。
卓玮玢若有所悟,“这就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李素月:“……”这话感觉不对,可又好像没问题。
“我听说承平伯好像准备分家了。”
“什么?”
见终于勾动了她的关注,卓玮玢抬手捏捏她的脸,在收到她的瞪视后,这才笑道:“承平伯准备让世子袭爵,然后趁机把家分了。”
李素月嘴角勾了下,“分了好。”
“对,分了好。”卓玮玢对此也是一样的看法,“这样到时候丁武平背你上轿就不会跟承平伯府扯上关系了。”
李素月停下手里的针,垂眸看他,“你在里面做手脚了?”
“没有。”卓玮玢立即否认,“当然没有,我像是那种闲着无聊管闲事的人吗?”
“挺像的。”她陆陆续续接收的一些田宅房产都是曾经对她亏欠的人所持有的,就连原来属于镇远侯府李老夫人的遗产如今都全部落入了她手中,也不知道镇远侯如今是何等穷困的模样了,镇远侯有没有又跑去替侯爷夫人暖床挣零花?
镇远侯实在是个大奇葩啊,给自家嫡妻当面首当得还挺食髓知味的,有这种生父很耻辱啊,所以她当年旁敲侧击知晓内情后果断就决定找机会跟侯府月兑离关系。
“阿月,”卓玮玢一脸认真,“你不能这么怀疑自己的丈夫。”
李素月回他一记冷哼,不屑就此浪费口舌。
“承平伯似乎有意接你去伯府过年。”他像是无意间提到这件事一样说了出来。
“你有什么安排?”李素月不答反问。
卓璋玢闭着眼睛道:“我让观里的人告诉他们你出去云游了。”然后声音放低,小声嘀咕,“过年你当然是要跟我一起过的,去什么伯府。”
李素月摇头,不想对他表示什么。
她身在福王府,他想让她知道什么,她才能知道什么,她对此并无什么反感,她很善于凡事看好的一面,他的作为也有想要护她的原因在,如今有人挡在她的身前,替她遮风挡雨,她乐得当一只不知忧愁的金丝雀。
等到哪一日这片遮风挡雨的屋檐不在了,她便再躲不得懒,她只想那一天越晚来越好。
这人的身躯或许病弱,性格也许恶劣,为人兴许黑心肝,但不管如何,这个人在总是不一样的。
“我的阿月果然是不一样的。”
李素月有些不解地看他。
卓玮玢直起身在她唇上琢了一下,又重新躺了回去,语气轻快地道:“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
李素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笑了。
卓玮玢有些感叹地道:“夫妻间的信任很是难得,我很高兴。”不管他做什么,她从不质疑,这很好,真的很好。
李素月继续自己手中的针线活儿。
彼时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温暖若春,罗汉床上一坐一卧的两个身影给人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动。
安总管看在眼里,内心满是欣慰,看到小内侍进来,他上前接过小内侍端来的果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果盘放到了罗汉床上的小桌上。
果盘里红艳艳的瓜瓤,翠绿的瓜皮让李素月眼睛睁大,大雪天吃西瓜!
“有钱人果然生活得很奢侈啊。”李素月忍不住靶慨。
“你现在也是有钱人。”卓玮玢忍不住提醒她。
“我哪有钱。”李素月有些莫名。
“福王府所有的财产可都是你的嫁妆了,你怎么会没钱。”
李素月失笑,“呀,我倒忘了这事了。”
卓玮玢笑了一声,“可见当初就是为了劝退我才提了那条件,我家阿月真是一点儿都不爱慕虚荣。”
李素月抿唇微笑。
“阿月想好到时候从哪里出嫁了吗?”
听到这一句,李素月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从哪里出嫁?
沉默到最后,她如是道:“一尘观吧。”
卓玮玢从她腿上起身,伸手将她揽到了怀中。
“你又怎么了?”李素月伸手想推开他,她手上还拿着针呢。
卓玮玢的声音低了几分,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以后,福王府就是你的家,娘家婆家都是。”
李素月眼睛突然有些泛酸,她用力压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泪意,弯着嘴角笑了。
卓玮玢揽抱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笑,却能感到她整个人在那个瞬间的失落孤寂。看似对一切淡泊无欲的人,其实内心深处是有期望的,只是被她当成了奢望,时间过得久了,连她自己都骗过了,以为自己真的无欲无求。
心疼……他很心疼!
如果他能早一点儿遇到她,是不是就能让她早一点感受到被人疼宠呵护的幸福?
卓玮玢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很庆幸自己终究还是遇到了她,把她带回了家。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李素月推开抱着自己的人,朝他微笑,“我没事。”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在我面前,你不必隐藏。”
李素月只是笑,“真没事,一尘观的地契是我的,从那里出嫁合适。”
“随你,只要你高兴。”
“嗯。”李素月别过头,将目光落到果盘上的几块西瓜上,轻声问:“吃瓜吗?”
知道她有些不好意思在转移话题,卓玮玢顺着她的话说:“我脾胃弱,你自己吃吧。”
“哦。”李素月拿了一块西瓜,低头咬了一□,沁凉的汁液滑过喉胧,直沁心脾,似乎跳过快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卓玮玢又一次在她的腿上枕了上去,闭目养神。
她说过她没被人讨好过,所以不知道被讨好是什么样的感觉,也就不知道要如何反应,这对她太陌生,有时还会让她觉得尴尬,他理解,所以他愿意给她一段适应的时间。
李素月沉默地吃完了一块瓜,接过了梅香递来的湿帕擦过手,又重新拿起了针线,“瓜凉,不宜贪多,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
“谢王妃赏。”
闭着眼的卓玮玢听着丫鬟们脚步远去,这才笑道:“你呀,太宠她们了。”
“她们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李素月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卓玮玢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两个丫鬟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跟她一起住庵堂,一起晨钟暮鼓,主仆情分不比寻常。
血脉相连的亲人比不过相伴的忠仆,很讽刺,可是却是血淋淋的事实,也正是让他的阿月有意无意回避的事实。
不能相亲相爱,也不想伤害,那就只能远离了,离得远远的,互不打扰,如此就好。这样温柔宽厚的人就是他的阿月。
正因为明白她的心思,他才没有去针对那些辜负伤害她的人,但如果有哪一天她想报复了,想发泄了,那他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李素月做着针线,半晌,眼角余光瞥见男人动也不动,呼吸平稳,彷佛睡着了,动作越发的轻柔。
一段时间过去,她用牙咬断线头,手中那件夹袍终于完工了,她将衣服抖开,仔细察看可有哪里不合适,袍子却一瞬间被抢了。
“衣服缝好了。”
李素詌uo躲兜乜醋疟蝗俗?ゼ信劭湛杖缫驳氖郑?行┐舻亍班拧绷艘簧?Ⅻbr />
拿走夹袍的卓玮玢已经在月兑自己身上的袍子,准备试新衣了。
李素月看看手又看看他,还有些没想通明明好像枕着自己的腿睡着的人怎么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而且还这么刚好地就把衣服抢走了。
这人刚才该不是在装睡吧?若是,他演技还真好。
李素月上前搭手帮他将衣服换好,前后左右地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笑了起来。
卓玮玢看着她的笑靥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往她身前一凑,毫不避讳屋里的其他人直接就吻上了她的唇。
李素月用力推开了他,睁眼瞪他,“又胡来。”
卓玮玢不以为意地一笑,“阿月如此秀色可餐,为夫难免心旌摇动,这太正常了。”“到了正月你也许还是要进宫饮宴,我再帮你做两身棉袍。”
“那自然是好的,”卓玮玢抓住她的手,翻着检查了一遍,“没有扎到就好。”
李素月睨他,“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吗?”
卓玮玢摇头,特别坦率直白地道:“不是啊,我就是怕你万一不小心扎到手我会心疼,可我又想穿你亲手给我缝的衣服,所以才闭着眼不敢看的。”
李素月:“……”
梅香和菊香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安总管也忍不住目光游离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他家王爷真是太过调皮,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喜欢撩拨王妃生气。
“那为了不扎到我的手,你还是穿针线房里做的棉袍吧。”李素月决定不惯着这嘴坏的家伙。
“阿月你没这么小心眼吧。”
“我就小心眼了,怎么着?”
卓玮玢坐到她身边,搂住她,好脾气地道:“还能怎么着呢,你高兴就好了。”
李素月一开始还绷着脸,但被他抱着蹭着,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陪着她一起笑。她伸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嗔道:“讨厌,老招惹我。”
“那是,我自己的王妃还不能招惹一下吗?”卓玮玢顺着竿儿地往上爬。
“我在屋里坐久了,出去走走。”她推开他站起身。
卓玮玢跟着起身,“我也……”
“你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等我回来。”李素月飞快地截断了他的话,还朝他狠瞪了一眼,就他那破身体,吹一下冷风躺好几天,要是陪她去园子里赏一回雪,说不定她就直接当寡妇了,想想都累!
被嫌弃的福王殿下只能无奈地看着丫鬟为妻子系上外出的雪狐皮披风,又往她手里塞了暖手的小火炉,然后陪着一起出了屋子。
“老安。”
“老奴在。”
卓玮玢一脸失落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带了点惨澹地说:“我被阿月嫌弃了。”
安总管只能安慰他道:“王妃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外面真的是太冷了。”
“我只是想陪着她。”
安总管只能直接拿出杀手锏,“可您万一生病的话,受累的还是王妃啊。”
卓玮玢叹了口气,重新走回内室,又歪回了罗汉床上,“我这身体总归是太弱了。”“王爷放宽心,只要好生将养着,总是能好起来的。”
卓玮玢歪在引枕上,眼眸半合,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道:“好不好得起来倒不重要,就算是一直病歪歪的,能一直陪着她也行。”
安总管眼睛有点发潮,赶紧低下了头。
然后,他又听到自家王爷自语似的说:“不管如何,我总得亲自将她娶进门来。”
明年四月,还有好几个月呢,但愿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他能顺利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