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那方白色的锦帕被王府里的老嬷嬷收走时,李素月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元帕——新人新婚用以检测新人贞洁的东西,大户人家通常都会走这一趟手续,皇家也不例外。
这是卓玮玢告诉她的,因为李素月还没来得及从自己母亲和相关的女性长辈那里听到此类常识便被某人拐进了窝,成了他碗里的一道菜。
这种常识,与其由别人告诉她,卓玮玢反而更愿意像现在这样由自己告诉她。
她的身体、她在男女之事上的方方面面他都想成为她的启蒙者。
过了一夜,两个人的身体不同程度的都有些损伤。
李素月的损伤有些无法对外人启齿,位置太过私密,而卓玮玢的损伤则是伺候的人都看得到的,比如肩头的齿痕、背脊上的抓痕,不过那都是王爷在享受某件事时免不了要受到的小损伤,大家只能在心中暗笑。
王妃的神色有些倦怠,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不过想想王爷昨晚的折腾,伺候的人都表示能理解,就是不知道王妃的肚子里什么时候才会有他们福王府的小世子。
虽然婚礼还未举行,但王府中的下人都明白李素月就是女主子了,不敢有半分不敬。被人服侍着梳妆一新的李素月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而卓玮玢毫不介意充当了她的双腿,将她抱进抱出。
“我最初一直以为你是个残废。”李素月多少带了一点点故意地感慨前尘。
卓玮玢不为所动,一脸平静地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认为的,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是说体弱,不能久站吗?这样抱着我行走没事?”她用他以前的话呛他。
卓玮玢凑到她耳边轻语,“没必要的时候,本王自然要节约着使用自己的体力,否则昨晚怎么能把你收拾得那么狠,对不对?”
李素月脸色瞬间涨红,忍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下去。
卓玮玢面不改色地继续抱着她前行,直到进了一处假山上的亭子,才将她放到铺了锦垫的扶栏上,自己则挨着她坐了下来,然后十分顺手地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怀里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这里是花园的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王府花园。”他向她介绍。
李素月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眼睛里都渗出了泪光来。
卓玮玢看得心疼,“很困吗?”
“嗯。”她一点儿也不想强撑,靠在他身上闭上眼,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怎么身体这么弱啊。”他毫不留情地吐槽她。
李素月闭着眼睛咬牙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会这样是谁害的?”都说了不来了不来了,真不能来了,他还不依不饶地欺负她,她根本受不住好不好。
卓玮玢发出一阵得意的低笑,贴在她耳边问:“为夫厉害吗?”
李素月呸了他一口,脸又不自觉得泛红,论脸皮厚度她实在拍马也赶不上某人。
“我帮你按按。”他十分体贴地提出帮她提供按摩服务。
李素月也没有拒绝他,毕竟两人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
闭目享受王爷级别按摩的李素月不知道某人心中打的是何种主意,若是知道的话,她便不会这样坦然接受这种服务了。
卓玮玢亲手帮她按揉,一边按一边脑中就忍不住啊现昨晚他是怎么厮杀鏖战的,光是想想身子都不禁有些发热,他急忙按下心思,专心按摩,不敢再浮想联翩。
现在不能想,得让她得到充分的休息,等到了晚上就是他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在他力道适中的按揉中,李素月安心睡倒在他怀中,就连几时被人抱回去的都没有丝毫印象。
她这一觉很长,足足睡了一天的光景,睁眼的时候天色又已经黑了下来。
睡了一天,她的精神养得好了些,肚子也觉得饿,只是时间已经有些晚,她只让侍女简单帮她梳拢了长发,用一根金凤簪挽起,便独自用过晚膳。
是的,独自,自她醒来后就没有见到卓玮玢,一直到她就寝,他也没有出现。
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人又像昨夜一般穷凶极恶地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如今不见人,李素月一颗悬起的心,渐渐就放了下去——安然入眠。
而在王府外院的某个卧房内,早起精神尚可,气色尚佳的卓玮玢此时却是脸色苍白中略透病态的绯红,不时会咳嗽上一两声。
“王爷,真的不告诉王妃吗?”一旁端着药碗王府安总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是一个内侍,一辈子服侍福王府的各任主子,最是忠心不过。
卓玮玢摆手,他这身体状态却硬要拽着她,本就有些不公平,更何况她应承婚事委身于他也不是出于本心,他又如何能让她因为自己又生忧虑。
这才刚刚行了周公之礼,他就因对熏香中的药物过敏而引起身体不适,昨夜那般浓情炽爱,今晚却任她孤衾冷枕,这种事无论对哪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他将她从光明大道上拽到了无法回头的羊肠小径上,那便只能尽己所能周全她的感受,能给的都给予,唯独放她离开不行,她是他唯一想独占的,即使是身后的虚名。
卓玮玢唯一庆幸的是,他病发时,她已沉睡,对一切毫无知觉。
她自小被家人视为不祥,寄身庵堂,刚与他合房,他就突如其来的病发。若是知道了,心中大抵也是不好受的。
安总管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没再说什么。
卓玮玢勉强止住了咳,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外面忽然有人出声,安总管出去了一趟,不久后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卓玮玢看过去的目光就带上了些询问。
“内院来人,说是王妃已经歇下了。”安总管略顿了顿,又继续道:“王妃没有问起过王爷。”
卓玮玢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王妃的性子你慢慢就知道了,她不是那种凉薄之人。”经过昨晚,她如今怕是巴不得他不出现呢,正常,而且他们两人的情分也还不到能让她主动关心的程度。
“是,王爷,老奴明白了。”
“让下面的人都对王妃上心点儿,我若不在了……”
“王爷。”安总管打断他。
卓玮玢摆摆手,继续道:“我若不在了,她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照顾好她就是对我尽忠了。”
“是。”安总管眼圈有些红,哑声应了一声。
“咳咳……”说了几句话的卓玮玢嗓子有些发痒,他拿过一方帕子掩口轻咳,却在拿开帕子时看到了素帕上的一抹殷红时微微蹙眉。
安总管也看到了,面色大变,“快快快,去叫太医来。”
旁边的小内侍飞快地跑出去,很快,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便从外面奔了进来。
“刘太医您快给看看,王爷刚刚咳血了。”安总管一脸焦急担忧之色。
刘太医向倚在床头的福王告了个罪,然后便在床头矮凳上坐下,搭手切脉。
“没有大碍,只是药性相克,肺燥咳血,我再开一服药,三碗水煎成半碗,拿来给王爷。
“好的。”安总管谨慎地收下药方。
刘太医看着一脸病色的福王,忍不住又劝了句,“王爷体弱,有些事还需节制。”卓玮玢不大自然地偏了偏头,含糊应道:“知道了。”
“香料气味对王爷身体并无益处,就算王妃喜爱……”
卓玮玢立刻道:“她不喜欢,而且她初来乍到,对府中的事一无所知。”
刘太医眼中浮上笑意,福王对福王妃很是维护。
安总管则是接口说:“老奴会吩咐下去,王爷王妃的起居之所今后不再点熏香。”若早知那合欢香对王爷身体有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点的。
“这事你安排便是。”卓玮玢对此并不关心,也懒得花费心思。
“王妃真的不爱熏香?”安总管还是有点儿不信的,权贵人家的女眷大多爱熏香,有的甚至还是调香高手。
想到李素月,卓玮玢的眼中不禁泛上温柔之色,笑道:“她呀,无欲无求的,不爱锦衣华服、珠宝首饰,都不像个女人。”
这话听着像挖苦,口吻语气却满是不自知的宠溺。
说到这里,卓玮玢想到一事,“老安,明日王妃若是提出要回一尘观,你便安排人送她去。她若问起我就说我有事,若不问起,就莫提了。”
“老奴晓得了。”嘴上应着,安总管心中却是暗自叹气。
他们家王爷这是对王妃上心了,可是王妃那边呢?恐怕却不尽然,否则合房之后,王爷突然不见人影,王妃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声?
只这感情之事,旁人却实在是无法置喙,只能如人飮水,冷暖自知。
一人独睡的李素月一夜好眠,晨起睁开眼自己都明显感觉状态跟昨天天差地别。
她在帐内一有动静,外面便有侍女轻声询问:“王妃可是要起身了?”
李素月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情形,怔了片刻后才道:“起了。”
随着床帷币起,侍女手捧各色器具鱼贯而入。
这就是权贵富庶之家的排场!李素月虽然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富贵生活,但她从小淡泊惯了——倒是显得镇定自若,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来。
净面漱口换衣,当她坐到妆台前时,只见桌上一字排开的首饰盒中,各色珠宝任她挑选,她心中忍不住哂笑,果真是富贵迷人眼。
昨日她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今日才叫这王府的富贵气象给吓到了,但不管心中如何震惊感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随意指了几样首饰。
梳头的侍女十指灵活翻飞,不多时便给她挽了一个富贵高髻出来,簪上她方才挑出的几样头饰。
李素月看了看镜中明艳的少妇,自己都觉眼前一亮,原来换种妆扮的确能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不一样了。
侍女又将两盘玉镯捧到她面前,请她挑选,她便随手挑了副羊脂玉的戴上,手上盘惯了念珠,突然没有了她确实也有些不适应。
外间桌上早膳已摆好,只有她一人的份,李素月也不多问,只管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饭后又是净手漱口,然后似乎她无所事事了起来,这个时候她也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突然不见的人。
依卓玮玢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无缘无故就不见了人,再一联想福王一系那如同被诅咒了一样的健康状况,事情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依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她该主动关切他的,但是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去看望他。
如果对方不是当今的福王,她根本不可能被逼着答应这一桩亲事,可就因为对方福王的身分,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能让她不能反抗,他给了她提条件的机会,已经可以说是仁慈了。
但不管如何,当初他是端足了恶霸的嘴脸,她很不爽,纵使如今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她心里依旧有些意难平。
福王妃看似尊贵,可是那代表的是余生无数的凄凉冷夜,不少福王妃因心情郁郁,大多在福王过世之后不久便香消玉殖,少有高寿。
皇家的寡妇那也是寡妇啊,不是穿金戴银,整日珍馐佳肴满桌,人就会觉得幸福的。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就算因此恨上卓玮玢都不为过……
内心颇是犹豫了一番,最后李素月还是对身边的一名年长嬷嬷道:“领我去见王爷。”
她不问卓玮玢在哪儿,总之她就是要见他,如果对方也愿意见她,那她自然就可以见到对方。
“请王妃稍候。”
嬷嬷吩咐旁边的小丫鬟一句,小丫鬟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紧接着李素月随着嬷嬷出门,就见到一顶软轿在外等她。
软轿一路从内院抬到了外院,而李素月也终于见到了福王。
只见卓玮玢正用帕子掩口轻咳,旁边一个年老内侍捧着一碗药侍立在一旁——那是福王府的安总管,李素月是认得的,某人给她介绍过。
“你怎么来了?”止住了咳嗽,卓玮玢便不由得问了她一句。
李素月径直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对安总管道:“药给我。”
安总管将托盘递了过去,李素月将药碗从托盘中端起,以手感受到的温度而言,正是合适服用的时候,她便看向某人问:“自己喝还是要我喂。”
卓玮玢不禁一笑,伸手,“良药苦口,我还是不自找苦吃,一口气喝掉的好。”
李素月将药碗放到他手中,“我不来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吗?”她有些好奇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卓璋玢一口气将药饮下,她顺手接过空碗放到安总管的托盘中,又拿了帕子替他拭掉嘴角的药汁。
“有些事并不需要别人告知的,如果你有心的话。”他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李素月撇嘴,眸微垂,“我也想当不知道来着。”可她毕竟没那么蠢。
“那为什么还是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李素月抬眼看他,“来跟你这个主人道个别。”不告而别总是不礼貌的,来时有信,去时也应有音。
卓玮玢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处,半真半假地道:“真走?”李素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安总管悄悄对屋中的内侍们使眼色,大家都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王爷和王妃。闲杂人等不见了,卓玮玢手上一用力,便将人拽到自己怀中,用力抱住。
“喂——”一时不察扑倒在他手上的李素月有些恼,但她还来不及起身,眼前一暗一明,人已被压在床上。
……
欢愉散去,理智回笼,李素月羞愤难当,“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我果然就不应该来看你。”
卓玮玢却只是笑着轻抚她的背,什么也不说。
女人家脸皮薄,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他心里明白就好。
事已至此,李素月也只能抱怨几句罢了,但有些话却还是不得不说,“身体不适,原该静心休养的,你……”
卓玮玢的手掩在她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若不让我碰,我才会难受,为了多陪你几年,我自是会小心身体的,乖,别担心。”
李素月拿开他的手,正色看他,“病发可是因为那晚纵欲?”
卓玮玢摇头,手指在她被吻得嫣红的唇瓣上抹过,“屋里熏香里掺了合欢香,这跟我素日服食的补药有冲突。”
虽然早知道屋里熏香有异,李素月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通常新婚之时夜里都要点上这种香,喝的合卺酒里也会多少加些助兴的东西,这是为了帮助新人增进感情让他们洞房过得自然和谐些。”说着,卓玮玢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李素月立时伸手拍他。
卓玮玢不在意地笑,“以后都不会点了,没事。”
“平日你大多这么一直卧病在床吗?”李素月不想跟他再继续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便换了个方向。
“是呀,”卓玮玢带了几分自嘲地说,“吃的药都要比吃的饭多。”
“那你这些年倒也挺可怜的。”
他凑过去,贴着她的唇道:“那娘子以后可要好好待我啊。”
李素月红着脸推开他,低声啐道:“就知道闹我。”没皮没脸的。
卓玮玢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微微眯起了眼,带了几分倦意地说:“有点累,陪我睡一会儿吧。”
李素月考虑到他人在病中,便也没好意思拒绝,默许了。
卓玮玢笑着闭上眼,将怀中人环紧,心情甚好地去会周公。
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分,两个人起身各自梳洗过,这才在饭桌上再见。
见王爷胃口大开地吃饭,安总管老怀堪慰。
以往每当王爷病发的时候,总是神情恹恹没什么胃口,可如今有王妃陪着,不只精神好,连胃口都变好了。
这男人啊,到了年岁,果然还是要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屋里人才活得有人气,有盼头。这话虽不该说,但要让他说啊,以前的王爷就是没盼头,就一天天的熬着,活是活着,可少份鲜活气,活得冷冷清清的。
如今可好了,王妃就是王爷的盼头,有王妃在,王爷就想活,想活得长长久久。世人总说姻缘天注定,还真是这个道理,以往也不知明里暗里相看过多少人,可王爷就是看不中,搞得大家都急得揪头发的时候,冷不防地王爷就有人选了。
目标一确定,王爷就手脚麻利地把人带回府,将人先圈到自己地盘了,都进了自己的地盘,自然再不可能有让人飞掉的道理。
他们这些王府里的老人现在就盼着王妃的肚子争气,过不久就怀上福王府的小世子或者小郡主,让府里热闹起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素月总觉得老总管看自己的目光有点热切过头了。
卓玮玢却是一眼就瞧明白老总管的心思,看了他一眼,道:“王妃刚来,你太热情会吓到她的。”
“老奴的错,老奴的错。”安总管笑着认错,并且收敛了一下自己外溢的情绪。
李素月看了某王爷一眼,他回她一个微笑,她立刻就明白这家伙不会给她解释里面的问题,哼!
饭后,在屋中歇了会儿晌。
等到太阳不那么烈了,他们就一起回了内院。
本来是不想让李素月心烦才不说,但妻子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病情,卓璋玢当然更愿意有妻子小意温存地守着自己,鬼才喜欢跟个孤家寡人似的待在外院独自养病呢。
别管她现在心中到底在意他几分,这做了夫妻,总归她不可能把他当成一个不相干的人,时日一久,情分自然就有了。
王爷变得爱笑了,这是福王府所有人的感觉。
他们以前以为王爷是不爱笑的人,可自从王妃来了后,他们就知道错了,王爷只是不爱对他们笑而已,瞧瞧王爷每次看王妃那眼神,哎哟喂,简直能溺死人。
以往王爷养病时,王府上下一片阴云笼罩。如今王爷养病,心情却好得要飞起来。
王妃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王爷身边,王爷的周身五十尺就都是春暖花开的气息。
日头不烈的时候,李素月会推着卓玮玢到花园里散散心,吹吹风,其他时候,安总管会带着她熟悉府中事务,将王府里的帐簿全搬来给她看,也会带她在府中认路。
李素月做这些的时候,卓玮玢就守在一边闭目养神。
相处的日子一长,李素月便知道这人一来是因为身体原因,二来则是因为懒。所以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靠着,能靠着就不站着。
真是懒到骨子里去了!
难怪之前她一直看他坐在轮椅上让侍卫们推着,害她一度认为他双腿无法行走。
对完最后一笔帐,李素月放下帐本。
这时,旁边歪在引枕上闭目养神的人就像看到了似的,开口道:“对完了?”
“完了。”
“速度挺快的。”
“对完这些帐我想回观里去了。”
听到她这么说,卓玮玢睁眼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府里住得不好吗?”
“那倒不是,只我到底未过大礼,就此住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她给他的是这个说辞,其实就是不想待在这里,想回自己的一尘观过清静日子。
“有人给你气受了?”卓玮玢眼睛微眯,不经意间便透出了冷意,一改之前的懒散。“来这儿前你说过,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回观里去的。”她用他的话来堵他。
卓玮玢勾唇一笑,整个人又重新变得懒洋洋起来,伸手搂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肮上,闭着眼睛道:“这种话你真信啊。”
“不能信吗?”
卓玮玢发出低沉而又愉悦的笑声,神情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戏譲来,“这话就跟我在床上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一样敷衍。”
李素月立刻就想给他一脚。
“怎么不说话了?”
“想让你滚,滚吗?”
“当然不。”
李素月就有些不想搭理他了。
这时候安总管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卓玮玢闭着眼也能听得出来,也不等他开口,先就出了声,“什么事?”
“回王爷,府外有人求见。”
“谁?”
“承平伯府三爷的儿子。”
李素月顿时就将目光移了过去,“丁武平吗?”
安总管躬身道:“是的,王妃。”
“他怎么会来福王府,他跟你很熟吗?”李素月忍不住低头问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卓玮玢懒洋洋地道:“他怕是来找你的。”
“我?”李素月突然像想起什么,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他去一尘观了吧。”怕是到了那里没见到她,问了梅香和菊香,从她们嘴里得了些线索便循线找上门来。
这个傻子,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时候怎么敢就这样轻易找上门来?
卓玮玢有些不太情愿地从她腿上起来,但又顺势靠在了她的身上,手也很自动自发地搂上她的腰,声音透出几分不悦,“你还是见见他吧。”
“嗯。”
李素月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腻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半点儿动静,她不由得蹙眉看他,“你这样我怎么去见他?”
卓玮玢抿了抿唇,头在她颈侧蹭了蹭,抱怨似的说:“这小子就这么大剌剌找到本王府上来,真是直接啊。”
“他从小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典型的武人。”
“这么护着他啊。”
“我说的是实话。”
卓玮玢终于松开了搂腰的手,但又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去啄了一下,特别小声和亲昵地说:“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如今你得跟他避避嫌,知道吗?”
李素月直接伸手将他推开,沉着一张脸从软榻上趿鞋下地。
“来人,帮王妃重新梳妆一下,别失了王府礼数。”卓玮玢口气不是很好地吩咐。有侍女听命进来伺候,李素月只能让人重新帮自己打理衣物和发髻。
卓玮玢全程歪在一边看着,最后他点了头,几名侍女才敢退下。
眼见李素月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卓玮玢慢悠悠地开口道:“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看情况吧。”
这是李素月留给他的答案,说完她就走了。
被留下的卓玮玢喃喃念了遍,“看情况?”
安总管收到来自王爷的一瞥,马上伶俐地道:“王爷若是担心王妃待客有差错,不如就跟上去看看。”
“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去看看。”
“是。”
另一边,李素月在内院客厅见到了丁武平。
丁武平一脸震惊地看着从门口走入的表妹,眼神愣愣地跟着她,一直到她在主位上坐下,才有些傻不愣登地说:“你还俗了?”
李素月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不是,”丁武平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衣服,这发髻……”他一边说一边就下意识往她跟前走。
两名王府侍女很适时地就挡住了丁武平的路,给他一个深层涵义自行体会的礼貌微笑。丁武平后退两步,但还是难掩一脸的惊色,“我靠,是福王逼你的吧,否则你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突然就还俗嫁人。
“不对,”丁武平突然反应了过来,脸色难看起来,“外面根本没有福王娶亲的消息,
他这是……这是人干的事儿?”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满面怒色,当即吼了出来。
李素月忍不住伸手掩面,虽说是从小长大的情谊吧,但是有时候她真的也挺想打死他的。
“大胆,退下。”看着他又要往前冲,两个拦路的丫鬟异口同声地喝斥。
“你们两个退下。”
“是’王妃。”
原本正准备大步走上前的丁武平脚步突然一滞,一脸的难以置信,声音都因太过吃惊而破音了,“王妃——”
李素月指了个位子,道:“咱们坐下说吧。”
丁武平在她指的椅子上坐下,瞪着她,等她的解释。
李素月沉默了片刻,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道:“长话短说,简单来讲就是我的度牒被人销了,然后被人逼婚了。”
丁武平张口结舌了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最后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终于发出声儿来,“福王——妃?”
李素月垂阵点了点头。
丁武平月兑口而出,“可是福王妃都是寡妇啊。”
客厅里突然变得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咳咳……”
一阵轻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屋里的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丁武平没有见过福王,是看卓玮玢的气度,他就猜到了来人的身分,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
卓玮玢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来。
丁武平的心随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开始有些发紧,眼神下意识地就往某个方向瞟。李素月从位子上起身,朝某人迎了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时,卓璋玢也停在了丁武平跟前,斜睨了一眼过去,“本王还活着呢。”丁武平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是回了句:反正活不久。
“他也不算说错,否则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李素月不无讽刺地说。
卓玮玢当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但事儿他做出来了,就不怕她这苦主反过来拿来挖苦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另类情趣。
只是他不介意她呛他,但他多少有点儿介意她这么维护别的男人。
看到他出现,她无动于衷,没有丝毫起身相迎的意思,可是在看出他有意对丁武平施压的时候就起身迎了过来,主动挡在对方之前,这让他心头有点火;还有表兄妹、从小的情谊,两家有过结亲的意图,火上浇油。
这种情况下,卓玮玢要是心里对丁武平一点儿芥蒂都没有,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手中的折扇在鼻头点了点,卓玮玢的声音有一点点危险,“阿月,记得本王跟你说过底线的,对吧。”
李素月眼睛睁大,觉得这人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想说什么?”卓玮玢微笑问道。
李素月抿抿唇,压了压情绪,道:“别的事我们另说,行吗?”
“行。”卓玮玢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到主位落坐。
丁武平有些担心地看了表妹一眼,“表妹……”
李素月摆了下手,也没有再费神走到主位那边,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你到一尘观是有事找我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去看看你,谁知道到了才知道你出事了。”“没事。”
“怎么会没事?”丁武平朝主位的某人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福王什么情况啊?”
李素月勾了下嘴角,声音也没有刻意压制,很平静地道:“有句话他说得没错,就算他不在了,福王妃的身分也可以护住我,挺好的。”
“那你愿意吗?”丁武平担心地看着她,如果愿意又怎么可能会用“被逼婚”三个字。李素月直接给他个表情让他自己体会去。
“那——”
李素月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他下面的话,“他是福王。”
丁武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是呀,对方是福王,他要真想娶谁又怎么可能会娶不到。在皇家的权势下,出了家的表妹都能被人擅作主张地销了度牒,还能怎么样啊。
“一辈子很长的。”他忍不住低吼,这往后漫漫人生她会很苦的。
李素月点点他手边的茶,微笑道:“喝口茶,冷静一下。”
丁武平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可是看看那个坐在主位上的人,有些话他根本没办法跟表妹好好说。
“我很碍事吗?”卓玮玢特别上地道问了一句。
“王爷,您能放过我表妹吗?趁着现在外面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还来得及。”
李素月伸手掩面,她真的不想承认这个傻子是跟她一起长大的。
卓玮玢冷笑,“不可能。”
“其实,王爷您看,我表妹她长得也不漂亮,性格也不好……”
“咳……”李素月清了清嗓子,“虽然知道你是在帮我,可是,老实说啊,这话听着着实是不顺耳,而且也没用。”如果有用她还用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卓玮玢睨了她一眼,又看向丁武平,“我们夫妻的事丁鲍子就别掺和了,其他的事也麻烦快点儿说,我不喜欢她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是她表哥。”
“她之前出家了,那就表示跟之前的尘世家人没有了关系。”卓玮玢十分无情地点出这一点。
丁武平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还有,这事目前没有消息外露,所以请丁鲍子离开后也不要乱说。”
丁武平实在忍不住了,“这对我表妹不公平,她这没名没分的就……”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
“这事不在讨论范围,还有别的事吗?”李素月干脆利落地圈出了谈话范围。
卓玮玢扫了她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
丁武平不明白,“表妹——”
“我可能还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工夫,你要有空的话就去观里跟那两个丫头说一声,让她们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好吧。”丁武平垂头丧气地应了下来。
“还有,以后有事多动动脑子,别脑袋一热就乱来。”
“哦。”丁武平被说得垂头丧气的。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如非必要不要到这里来找我。”
“表妹,你在这里真的没事吗?”丁武平一脸担心地看着她问。
“没事,”她耐着性子回答他,“我不是那种有苦肚里吞的人,不会为难自己的。”“那好吧,我知道了。”
最终,丁武平还是带着对表妹的担心离开了。
“现在我们可以说说那件需要另说的事了吗?”
李素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卓玮玢的表情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