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缺这才看清这位闵家大小姐的相貌,五官明艳,一身端丽的打扮,浑身散发着大方又自信的光芒。
“闵珊,我们的关系只是个交易,怎么就变成自家人了?”薄敬言口气犀利。
“这不是交易,敬言,我乐意为你生下孩子,是因为我喜欢你。”闵珊此话一出,长孙无缺整个人呆住。
生……孩子?
“你的用词不对,你不是为我生下孩子,而是你自愿当我的代理孕母。你提供子宫,孕育我的孩子,如此而已。”薄敬言冷冷地强调。
“但我终究会是你孩子的『生母』啊!”闵珊笑了。
长孙无缺愈听愈惊,脑中响起薄敬言之前说的,要找别的女人生下她和他的孩子,那荒缪的言论,原来全是真的!
“『生母』又如何?我要的只有『孩子』。”他低头冷笑。
“你那个『痴呆的妻子』应该无法照顾孩子吧?我却可以,到时,你会需要我的。”闵珊自信满满。
“请注意你的用词……”听她提起自己的妻子,他不悦地拧起眉头,正要指责,一抬眼,就看见怔立在长廊后的长孙无缺。
长孙无缺对上他的目光,像只受惊的小鸟,转身就想逃,薄敬言却及时叫住了她。
“无缺!”
她站住,慌张地回头。
“过来。”
轻柔的声音带着强势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能怯怯地,慢吞吞地走过去。
他上前一把将她揽过来,拥着她向闵珊介绍:“闵珊,来见见我的妻子,长孙无缺。”闵珊睁大双眼看着她,没想到传言中的痴呆女,竟是个长得如此绝美清丽的女人!这女人不但抢了她的薄敬言,而且还美得让她有种挫败感……
“无缺,打个招呼,这位是闵致远教授的女儿,闵珊。”
“你好。”她鼓起勇气迎向闵珊无礼的瞪视。
“刚刚就听说你也有不痴呆的时候,没想到正常的样子还不差嘛……”闵珊打量着她,口气尖酸吃味。
薄敬言一皱眉,还没有反击,就听见妻子气弱地开口了。“呃……谢谢赞美。”
闵珊俏脸一沉,薄敬言嘴角却微微上扬。
“但有什么用呢?你这样子能维持多久?薄家指望你能传宗接代,你却无能为力啊!”闵珊讥讽着。
她脸色苍白地低下头,默然无语。
闵珊眼见击中她的弱点,气势扳回一城,得意地又说:“没关系,这点我可以帮你,帮你生个孩子。”
无缺浑身一颤,心像被万针扎穿。
薄敬言拥紧她纤瘦的肩膀,冷冷地说:“够了,闵珊,代理孕母的事,明天再去高博士那里,谈,你回去吧!”
闵珊像只战胜的孔雀,傲然地笑了笑。“知道了,那我们明天见罗。”
说罢,又瞥了长孙无缺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
她看着闵珊趾高气昂的背影,心又痛又苦。
薄敬言低头看她。“无缺,闵珊她……”
她没有应声,闷头就走开。
他叹了一口气,追上去,一个箭步拉住她。“别闹情绪,听我解释……”
她双手绞扭着,低头不语。
他按住她的肩,耐着性子说:
“我们需要一个代理孕母,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大长老找来闵珊,除了她和薄家熟,再者她也愿意。我被说服,是因为我也认为与其找一个外人,不如找认识的,比较不会有纠纷。”
“可是我应该可以……”她抬头看着他。
“你不行。”他没等她说完,断然堵住她的话。
她话声哽住,咬着下唇,眼眶红了。
她不行!三个字断了她最后一点渴望。
“别难过,无缺,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啊,为了能让你在这一世留下子脉,让你与薄家有血缘的连结,我只能出此下策。”他将她搂进怀中,轻声说。
这些话说得真诚,是事实,但背后的私心,她不需要知道。
有些事,对谁好,或对谁更好,一说穿,发现了好处不平均,就容易起疑心和冲突,这就是人性。
“我无法想象,我们的孩子从别人肚子里出生……这太奇怪了……”她埋首在他胸前,哽咽地说。
“这在现今社会很正常,别想得太复杂。”
“真的吗?这样真的可以做?没问题吗?”
“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
“可是……这样你不会和她……和她……”她迟疑着。以她的认知,根本难以理解怎么让闵珊生下他们的孩子。
“和她怎样?”他故意问。
“和她……和她……那样……”她脸上微热,根本问不出口。
“上床吗?”他笑了。
她瞠大双眼,忧急吃味地抬起头。
“放心,我当然不会和她上床?因为根本没必要。”他啐笑。
“但是……她长得很漂亮……又很喜欢你……”她涩涩地说。
他捏住她的下巴,郑重地提醒她:“那又如何?别忘了,你才是薄家宗主夫人啊!”
她定定地望着他,心想,他不会了解她心里的酸楚的。
名义上是薄家宗主夫人,实际上她却没有那份实质的感受,在薄家人眼中,甚至在她自己心里,她既不属于现世,也不属于阴界,她什么都不是。
可闵珊却是个活生生存在这世界的女人,也是薄敬言原本该娶的妻子,是薄家人心目中最适合的宗主夫人人选。
他们要的,不是她……
一股妒意像火般窜了上来,突然之间,她不想离开这个躯壳了,她想留下来,留下来守在薄敬言身边,守住她的一切……
“但……我……该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宗主夫人?”她急切地问。
他一怔。
“怎样才能让我不再回去那个阴阳交界?”
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你不想回去?”
“是……我不想……”她明眸中盛满烦忧,坦承:“我原以为我可以不贪心,但我发现我没办法离开这里,离开你……”
“无缺……”她不回去,他就麻烦了。
“帮帮我,敬言,别让我再回去那里,我想留下来,想成为真正的人!”她投进他怀中,抱紧了他。
他静默了几秒,才反搂住她,梳拢着她黑亮的长发,然后,缓缓地说出冷鸶的回答。
“这是不可能的,无缺。”
她一震,失望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冷峻严肃。
“不可能……吗?”
“是的,你的主魂被囚于那个黑境,你能出现在这躯壳里,完全是靠我的法力将你唤出来,你唯有等到这痴呆身躯里的二魂七魄回归阴界,才能回去那里,将自己的碎片完整会合。”
她脸色全失,颓然地向后退开。
不可能吗?只有等这一生走完,回去地府,她才能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洞解月兑吗?
他盯着她悲伤的神情,胸口轻螫了一下,但嘴角却带点恶意地上扬,说道:“而且,我必须让你理解,现在你能在这白日现身,全是因为我的元气在替你顶着。”
“这是……什么意思?”她愕然不解。
“也就是说,之前我在那里面停留太久,元气被缠住,现在你能在这里,是靠着我的气顶住,如果你不归位,我的气很快就会被耗尽。”他决定让她明白她和他的处境。
她杏眼圆睁,惊吓地掩住了嘴。
原来,竟是他在帮她撑住那黑洞,才让她能够一直现身在这阳世?
“所以,你不能留下来,无缺。我的力量已快撑不下去了……”他故意疲惫地哀叹。
她想起他冰冷的手和偶尔的晕眩,小脸上全是心疼和抱歉,还有深深的自责。
“我都不知道……你为我这么辛苦,还贪得无厌地想留下……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不该说这些话的……”她握住他冰凉的大手,担心地想搓暖他。
他嘴角的笑意僵住了。从她小手传递过来的温热,像慢火一样,沿着指尖一路烧向他的心口,烧疼了他。
他下意识抽回手,俊脸一拧。
为何她这种认命的天真会让他这么讨厌?为何只要他说什么她就全盘接受?
“你的手真的愈来愈冰冷,怎么办?我该回去了是吗?只要我回去你就会好了吗?那你现在就把我送回去,等你元气恢复了,再唤我出来……”她以为他的蹙眉是因为不舒服,于是更加焦急。
心口那份不适更加深了,他不禁烦躁地低喝:“安静点!”
她吓住,后退一步,闭上嘴,睁大双眼。从没见过他这种模样,她惹他生气了?
“送你回去,你也许再也出不来了!”他心烦地瞪着她,没注意到自己声量提高,没注意到口气中隐藏着的焦虑。
她呆住。
再也……出不来?
再也看不到这世界,看不到薄敬言?
一股深层的恐惧霍然攫住她的心,她这才明白,那些什么知足、无求,什么就算只有一秒就足够?全是空话!
她舍不下啊!一想到再也无法看见他,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那个阴阳交界的气流已乱,你一回去,我就找不到你了。”他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烦躁,没有她的长孙无缺,他无法忍受,那痴傻的空壳,他已无法面对。
她仍然呆立着,小脸早已惨白,一双大眼蓄满了泪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才需要代理孕母,因为她根本不能待太久,因为,她再也出不来。
他盯着她那泫然欲泣的脸,胸口像被什么重石压住,难以喘息。
两人静静相看,心思都是一片凌乱。
半晌,他才吸口气,压抑着波动情绪。“这事我会处理,明天,明天看完高博士再说,在这之前,你就乖乖待着,懂吗?”
她没回答,怔忡地杵着。
“走吧!回别院休息。”
说罢,他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转过身,只见她楚楚无依地立在原地望着他,无声的泪珠已成串地滑落。
午阳正烈,照进长廊,也照在她纤柔无助的身上。
他的心再度一紧,往回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拉起她的,往别院走去。
清风微微吹拂,长廊旁的植子花香气袭人,一切看似如此美好,但他们都知道,两人执手相依的时间,已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