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楼阁林立,朴实大气,庄严瑰丽的景色错落有致,迂回曲折的回廊上铺满鹅卵石,阳光打在上头,使鹅卵石看起来更富光泽。
回廊尽头是一座红柱绿瓦的八角亭,八角亭周围环绕着湛蓝清澈的池水,另一头则是锦修居住的院落——长序院。
“痛痛痛——不行,我手举不起来!”
长序院传来一阵叫声,让沐依儿无语,“你动都还没动,喊什么痛?”
那日锦修替她挨了一棍后就成日躺在床上唉唉叫,非要她曰日来照料他。
一开始她很愧疚,毕竟他为了护她而受伤是事实,可几日过去后,她总算看出这货压根就是装的!
偏偏她拒绝不了。
“我一动到手手就痛,手一痛头就疼,所以你喂我。”某人很不知耻的把嘴巴张开,要求她锁食。
沐依儿额角一抽,差点把整个碗往他脸上砸下去,咬牙说:“伤了右手还有左手,我记得你左右手都能运用自如。”
锦修天生就是个练武奇才,四肢的协调性绝佳,双手并用自然不稀奇,吃饭这等小事根本难不倒他,可这家伙却厚脸皮的天天让她喂饭,他是没长牙的女圭女圭吗?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呀!
“沐小依,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不过是喂顿饭,你用得着这么计较?”锦修眨了眨那双绝美的眸,无辜的看着她。
见到这模样,沐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咬着牙将手中的调羹塞到他嘴里,“吃吃吃!撑死你好了!”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吃?一日三餐就罢了,还外加点心和宵夜,虽然两人比邻而居,可让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来喂宵夜也太过分了吧?
锦修被塞了满嘴的饭菜,却非常的心满意足。
使苦肉计是不道德的,可只要能多和沐依儿相处,他一点也不在乎道德这两个字的定义。
“依儿。”
两人火药味十足之际,一道爽朗的叫唤响起,沐依儿转身一看,见是锦修的母亲,忙起身见礼,“锦伯母,您好。”
锦夫人慈爱的扶起她,“都这么熟了还见什么礼,快起来。”
沐依儿顺势起身,朝她笑道:“拜见之礼不可废。”
“你呀!从小就是这么乖巧,我家这两个与你相比真是差太多了。”想到自个儿那皮猴般的女儿她就头疼。
“娘!我明明也很乖。”锦轩从一旁冒了出来,朝自家娘亲扮了个鬼脸。
“就你方才那样子也能算乖?”锦夫人给她一记白眼。
好好一个女孩儿成日吵着要上战场,像男孩子一样野,这性子要是嫁了人,谁家能容忍?为了女儿的婚事,她可头疼着呢。
好在自家媳妇是个乖巧的,这点尚让她觉得欣慰。
见锦夫人突然用欣慰的眼神看向自己,沐依儿有些莫名其妙,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锦修不客气的问——
“你们来干么?”
他好不容易争取到和沐依儿的两人世界,完全不想有任何人来打扰,即使那人是他娘。
“来看我的媳妇儿,你有意见?”锦夫人挑眉问。
一听见这三个字,锦修便懂了,娘是来帮他的,于是耸耸肩,“没意见,您爱怎么瞧就怎么瞧。”
两人的对话如此直白,偏偏当事人一头雾水,拉过锦轩,低声问:“你哥要娶妻了?哪家的姑娘?”在问这话时,她心里闪过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但她犹不自觉。
同她一样迟钝的锦轩一脸茫然,“没呀,没听说呀。”接着转头问自家哥哥,“哥!你何时相看姑娘的?且婚事都定了,我怎么不知道?”
闻言,锦夫人和锦修无语问苍天。
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迟钝的女儿!
他怎么就爱上了个这么迟钝的女人!
两人心里同时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自作聪明的某人突然大喊,“啊!难不成是在说苏婉婉?”
苏婉婉是他们的表妹,自小便喜欢哥哥,老是追在他后头说长大要嫁给他,每年的这时间姨母都会让苏婉婉来府里住上个把月,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一听见苏婉婉三个字,锦修一双眉顿时打了数个结,他怎么会忘了那个烦人的表妹!
“苏婉婉?”沐依儿对这名字感到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就是喜欢我哥哥的那个表妹呀!你忘了?小时候她还向你下过战书呢。”锦轩试着勾起她的记忆。
她这样一提,沐依儿倒真有些印象了。
她记得在她被锦修捉弄的那阵子,的确有个小泵娘跟在锦修身后跑,不停的叫着表哥,且对她充满敌意,有一回还朝她扔了张纸,那纸上的字写得歪七扭八,可她记得大意是要和她比试,输的人就不要缠着锦修……
说真的,她挺无语的,明明被缠的人是她,那姑娘是眼神不好使还是怎地?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没理会,那姑娘过没几天就回去了,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想起来了。”她点头。
“哥,你要娶苏婉婉?”锦轩见她记得,扭头问自家哥哥。
锦修若不是要装病,绝对会跳起来朝她头上敲下一记栗爆,“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为何?这事难道不能说?”迟钝的某人眨巴着大眼,无辜的问。
“你——”他想掐死她,真的。
就在两兄妹斗嘴的同时,一旁的沐依儿莫名觉得心情有些烦躁,突地站起身说:“锦伯母,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沐小依,我才吃没几口,你要上哪去?”见她突然跑了,锦修顾不得和妹妹斗嘴,忙喊着。
可惜沐依儿不理会他,不一会儿便走得不见人影。
“她这是怎么了?”锦修一头雾水。
倒是一旁的锦夫人看出了些许端倪,她好整以暇的坐在他身前,问道:“儿子,你确定非依儿不可?”
“娘,您在问废话。”锦修直接给一记白眼。
他自小就喜欢沐依儿,除了迟钝的妹妹,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就连扫地的下人也不例外,他娘问这么没脑袋的问题,他实在是不想答。
“那好。”锦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又说:“既然你决定了,那么接下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懂吗?”
“您想我做什么?”锦修拧眉问。
他这母亲一点儿身为人母的样子也没有,有谁的母亲会和儿子一块上树掏鸟蛋?又有谁家的母亲会和女儿一块翻墙去外面找热闹?
若非这几年爹镇守在边疆,她身为主母得管好家宅,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否则那性子恐怕还要更野。
锦夫人神秘的笑了笑,低声说:“这你不必管,反正你乖乖当你的病人,娘绝对会帮你试出她的心意。”
“您别乱搞。”锦修对这不着调的娘非常不放心,很怕到时候好好的媳妇被她给玩丢了。
“你放心,包在娘身上就对了。”她拍胸脯打包票。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锦轩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
“你不用管!”
“不干你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对这个女儿(妹妹)完全不抱期望,要是让她知道,这事非砸了不可。锦轩被两人同声喝止,顿时有些委屈,“我只是问一句而已,每次都这样……”
她严重怀疑她是抱回来的,真的!呜——
沐依儿这阵子很忙,忙着筹备开医馆一事。
自从连绩救了两个人之后,这想法便在她心里搁着,现在终于要付诸行动。
锦修听见她要办医馆,二话不说将自己名下的一间铺子给了她。
“这地段清幽,附近医馆也少,居住之人多是富贵人家,用来开医馆正好。”
看着手上的地契,沐依儿有些傻眼,“这是你的铺子,我怎么能要……”
她不过是随口同他说了句不知道要在哪儿开设医馆,没想到他不仅把铺子交给她,更扯的是连装潢都好了,医馆该有的设备、药柜全都准备妥当,速度之快让她咋舌。
“我的以后还不是你的,你在意这做什么?”
“你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知道这丫头迟钝,锦修也不执着,沉声又说:“权当我借你,你要开医馆,我没什么能送你,这铺子就当是贺你开张之礼,等你有了收入再让我分红就成了。”
听见这话,沐依儿虽有些犹疑,却还是忍不住点头应了,“我的确找不到好地点,这就当是我向你租赁的,先谢谢你了。”
这份礼的确合她心意,地点比她找的还要优异,若是平时她是绝不会收下的,但她实在太过渴望拥有自己的医馆。送给她,这礼太大,她不能收,不过若是向他租赁,她还能接受,且锦修也说了,之后给他分红就成了,等于他是半个东家,先不论医馆是赚是赔,他这句话让她收这礼收得比较安心一些。
见她愣是要拒绝他的心意,锦修也不急,只问:“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沐依儿摇头,“大致上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开幕,我今儿个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
“何事?”不知为何,锦修有股不是挺好的预感。
这阵子沐依儿被他强迫天天来报到,两人的关系虽不算太好,却在日日相处下有了些许的进展,虽然大多都是在斗嘴。
沐依儿深吸口气,道:“医馆要开幕了,我之后不可能再天天来——”
“沐小依,我头痛!”她话才出口他便猜到后续,直接装死。
沐依儿额角一抽,“锦修,你别闹了,我知道你的伤早就好了。”
这半个月她天天来当丫鬟,侍候他吃饭,自然也会把脉,这货压根就生龙活虎,一点事也没有,若不是惦记着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她早就不理了。
“谁说的?”锦修捂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又说:“我是真的疼,不信你看一看。”
沐依儿对他的装傻很无语,却还是依言上前替他察看。
谁知她才走没几步,突然觉得脚一麻,整个人就这样栽在床榻上,将斜卧在榻上的锦修给压得正着。
“啊!对不住……”她想起身,没想到双脚一点力气也没有,让她爬不起来。
锦修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低呼,“沐小依,光天白日,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的主动。”
沐依儿小脸涨红,愈是想爬起身,愈是狼狈,深知身上穴位的她在这一刻才恍然大悟是某人在搞鬼,咬牙低喊,“锦、修!你这是做什么?”
点她穴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么?
“我什么也没做呀。”他装无辜,接着无病申吟的喊着,“就是头痛得紧,你不要是替我看看、揉一揉?”
“你——”沐依儿对他赖皮的行径实在无力,即然走不了,只好坐在床榻上赌气的替他推拿头部的穴位——专挑引起头痛的穴道去按。
“嘶!”锦修倒抽一口气。这丫头要不要这么狠?不过是吃她一点点豆腐而已,至于这么虐他吗?
“还有哪里疼?尽避说,别客气。”沐依儿虐得可欢快了,让他坏,每次都吃她豆腐,若不给他一点教训,这家伙只会变本加厉。
近半个月,这家伙老是借着各种名义吃她的豆腐,一会儿说头疼,非要枕在她脚上,一会儿说手痛,让她给揉揉;一会儿又故意把汤给打翻,让她帮他清理……
总之,这家伙就是个幼稚鬼,都几岁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够了够了,我怕你手疼。”他强忍着痛拉下她的手,却不放开。
被他这一抓,沐依儿脸红了,扯了扯却发现扯不回,“放手。”
她总觉得锦修这趟从边疆回来后变得不太一样,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总像是盈满着什么,深邃无比,似乎承载着什么让她无法响应的情绪……
随着两人长时间相处,他看她的眼神益发让她招架不住,每每看得她脸红心跳,几乎要喘不过气。
就如同现在,不过是被他拉住手,她的心便跳个不停,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为何要放?”锦修非但不放,还沉声说:“这辈子都不放。”
又来了!
看着那双似是能溢出水一般柔情的双眸,沐依儿又一次感到呼吸不顺,一颗心跳得飞快,彷佛要蹦出胸口一般。
“别闹了。”她真怕她的心跳被他听见。
“沐依儿,我没闹。”他神情认真,直勾勾的看着她,眼底的情愫浓到化不开,哑声说:“你难道真的看不清吗?”
沐依儿被他这么望着,真心觉得快要不能呼吸,张了张小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突然自门外闯进来,看见他们相握的手时立马惊呼,“你们在做什么?”
那身影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分开他俩交握的手,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着沐依儿,“又是你这个狐狸精,我不是叫你不要缠着表哥了,你在这做什么?”
锦修拧起眉,看着突然出现的苏婉婉,不悦的问:“你怎么来了?”
他对苏婉婉一直很感冒,就是个令人生厌的生物,偏偏是个对他死缠烂打,他却打不得也骂不得的表妹。
“是姨母让我来的。”苏婉婉一听见心爱的表哥问话,顾不得沐依儿,挤到锦修面前便要抓住他的手,“表哥,我听姨母说你受伤了,伤在哪?痛不痛呀?”
锦修动作极快的把手拿开,不悦的说:“不是告诉过你别动手动脚的?你是姑娘家,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羞耻?”
“我不知羞?”苏婉婉觉得委屈,指着沐依儿愤然道:“那她就知道吗?她方才不也抓着你不放?”
“……”沐依儿无语极了,到底是谁抓着谁不放呀!她再一次确定这姑娘的眼神真的不好使。
“她不一样。”锦修懒得向她解释这么多。
“怎么不一样了?”苏婉婉却不依不饶,“一样是姑娘,表哥你偏心!”
“我就是偏心。”锦修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让苏婉婉险些气哭。
“好了,你别欺负婉婉了,人家可是特地来照顾你的。”锦夫人从门外走来,责备的骂着自家儿子。
“姨母……”苏婉婉委屈的来到锦夫人面前讨安慰。
“谁要她照顾了!”锦修瞪眼,“我有沐小依就够了,叫她走。”
他好不容易争取到和沐依儿的两人时光,怎么可以被苏婉婉这烦人的家伙给破坏。
无视儿子忿忿不平的目光,锦夫人好整以暇的说:“依儿已经跟我说过了,她这阵子要忙医馆的事,没办法天天过来,你又『伤』得这么重,连吃饭都得让人服侍,刚好婉婉要来我们这儿小住几日,让她过来照顾你最适合不过了。”
“不需——”锦修正要拒绝,却被锦夫人一记眼神给制止了,硬生生将话给截下,不解且恼怒的看着她。
想娶老婆就听话点!锦夫人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这方法会有用?锦修同样用眼神回应她。
听我的就对了——锦夫人强硬的又瞪了回去。
若是搞砸了……锦修眯起双眸,危险的看着她。
放心,这招要是没用,老娘亲自出马把媳妇给你带回来!对于儿子的威胁,锦夫人虽不悦,却十分有信心。
母子两人的默契早已是靠几个眼神便能够交流如常,周围的人没人看得懂,尤其是沐依儿,在听见锦夫人让苏婉婉代替自己照顾锦修时,手心紧握,胸口彷佛受到重击一般,非常的不舒坦。
她这是怎么了?她的确要忙医馆的事,也的确没法子来照顾锦修,现在有人代替她照顾他,她该高兴才是,为何会觉得很不舒服……
锦夫人看了眼沐依儿的脸色,这才笑着又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依儿呀,这阵子辛苦你了,明儿个开始你就去忙你的事吧,锦修这有婉婉照顾就成了。”
沐依儿张了张口,半晌才哑声说:“……好。”
苏婉婉听见这话,立马得意的把她挤到一旁,拿起桌上的饭菜细心的吹了吹,便要往锦修嘴里送,“来!表哥,我喂你。”
锦修一脸嫌弃,险些伸手把眼前的饭菜给打翻,却在母亲的眼神下不甘愿的张开嘴。
就在饭菜要入口的刹那,沐依儿蓦地站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话落,步伐有些踉跄的离开了。
她一离开,锦修立马头一转,嫌弃的说:“把你的手拿开。”
“表哥?”苏婉婉很是错愕,回头看锦夫人。
“你这兔崽子要不要这么势利?好歹婉婉也是来帮你的。”锦夫人一掌巴在他头上。
锦修向后一闪,“我只吃沐小依喂的饭,其他人我不要。”
好在沐依儿走得快,要不他岂不是真要吃下苏婉婉喂的饭菜?
说完,他伸手拿过碗筷,自己吃得很欢快。
苏婉婉傻眼,忙要抢过他的碗筷,紧张的说:“表哥,你不是手受伤了?让我喂就好,你别逞强了……”
锦修极快的闪过,冷声说:“就算我手断了也能自己吃,不劳烦你,你可以走了。”典型的利用完就扔。
苏婉婉被他这前后不一的态度给弄得不知所措,看向锦夫人,“姨母,表哥他……”未免儿子的作法伤到苏婉婉,锦夫人安抚说:“婉婉,看来你表哥的手已经好了许多,并不需要人照顾,如此就不麻烦你了,你也可以轻松些。”
苏婉婉不笨,听见这话,再想到方才沐依儿的反应,眼眶立马就红了,“表哥,你对那个狐狸精还不死心?”
沐依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爱着?
这话让锦修眯起了双眸,手中的筷子极快的朝她脸颊旁边射去,那支筷子削去她一缕发丝后直入墙面。
他寒声说:“若是再让我听见你污辱她一句,你的下场就和你落下的头发一样。”苏婉婉被他的举动吓得脸色一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哇!表哥你真的是太坏了……”
对自家儿子这鸟性子,锦夫人实在头疼,未免苏婉婉留下会哭得更惨,她一边哄着一边将人带离。
在沐依儿的筹备下,医馆很快便开张了。
因为是新医馆,过路的人多,却没有人真的走进去,也可能是因为里头除了抓药的小厮外,就只有沐依儿与阿喜两人的缘故。
阿喜担忧的看着挂在医馆上头“妙手回春”四个大字的匾额,来来回回在门外张望,却依旧不见人来,再也忍不住对沐依儿说:“小姐,咱们这医馆都开张快七日了,除了上门抓药的人之外,无人肯来看病,这可怎么办才好?”
沐依儿闻言,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傻丫头,无人上门代表无人有病,这是好事,你穷紧张个什么劲?”
她开医馆不为赚钱,只为帮助众人,若是无病,又何必上医馆?所以对她而言,有没有人上门就医并不重要。
“小姐,怎么可能没人生病!”阿喜跺脚,对于小姐这淡漠的性子很无语,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医馆,又说:“你瞧,那医馆的人多到要排队呢,偏偏病患就是不来咱们这看病,你怎么就不着急?”
阿喜发觉她愈来愈看不透自家小姐了,不仅自掏腰包开粥棚赈灾,甚至还开了间医馆,偏偏这些都是极烧银两的事,小姐想做善事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毫无回本的烧呀!尤其是小姐的药钱比其他医馆要少一、两成,压根就没赚什么钱,导致那些病人在其他医馆开了方子后都直接跑来她们这抓药。
那些钱可都是小姐的嫁妆呢,要是任她这么烧下去,迟早有烧完的一天。
“无妨,会有人来的。”相较于阿喜的着急,沐依儿依然淡定的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可——”阿喜还未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夫!大夫在哪?赶紧救命呀!”
一行人神色惶恐的抬着一名年轻男子进来,男子嘴角、胸口上全是血迹,印在月白色的衣袍上更显可怖。
沐依儿见状忙放下手中医书,道:“将人抬至床榻上。”
为首的中年男子见是一名女子发话,慌张的四处张望,“大夫呢?难道也出诊了?”
他会带着儿子来到这间新医馆,是因为常去的那间医馆大夫出诊去了,不得已才会来此,没想到新医馆的大夫也如此凑巧出去了。
他正想着,不料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小泵娘竟说了句让他险些掉下巴的话。
“我就是大夫。”
“你是大夫?”中年男子瞠大双目,怒目相向的斥道:“别开玩笑了!我儿子就剩一口气,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而延误了,我便拆了这医馆。赶紧叫大夫出来!”
“人命关天,没人和你开玩笑。”沐依儿不理会他的怒气,径自走至男子身旁,探手把脉,尔后徐徐说道:“令公子并无大碍,不必太担心。”
“都吐血了还没大碍?”在确定眼前的小泵娘真没开玩笑,又说出这样的话,中年男子急得跳脚。
“无妨。”沐依儿依然很淡定,也不怕脏,伸手探向男子的嘴,翻看他的舌头,发现他舌质淡,且脉搏十分细弱,更加确定自己的诊断,肯定的说:“他这是脾统血,不碍事,我帮他扎几针再开个方子就——”
“针灸?”中年男子忙挡住她,“小泵娘,别闹了,赶紧叫大夫出来。”
一个小泵娘居然跟他说她要针灸?她以为这是小孩在办家家,说扎就扎?
对于他的反应,沐依儿并不在意,她很清楚自己是个姑娘家,年纪又轻,对方不信服十分正常,于是说:“令公子这症状应该有段时间,之前应早有鼻出血、血尿、便血……等等症状,且血色黯淡、四肢不温,十分畏寒。
“这症状正是脾气虚弱,以至于血不循经,溢出脉外。他因气虚而不能生血及摄血,当血虚和出血同时存在时,有形之血便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令公子近来是否劳倦思虑过甚?正因长期如此,造成他的脾出现问题,今日才会咳血不止。”
中年男子在听见她说儿子常会鼻出血、血尿时已经惊呆了。
这间医馆是新开的,他们又是无意间进来,这姑娘不可能认得他们,可她却把他儿子的病情说得一字不差,甚至连平时诊治不出的病因都给说出来了,怎么能让他不惊讶?
“你、你……”他傻到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是沐依儿开口问:“治不治?”
“治!”中年男子点头如捣蒜。虽然眼前这小泵娘年纪轻轻,但凭她能说出儿子的病因,他便赌了。
沐依儿这才拿出银针,在年轻男子身上几处穴位扎下,尔后走回案桌提起笔写药方。
“之后七日都得来针灸,我再开药方辅助。炒党参四钱,炒生地、白芨、炒白术各三钱,仙鹤草、花蕊石各五钱,炙甘草一钱半……照这方子吃,不到十日便能见效。”
中年男子傻傻的接过药方让药僮抓药。
就在这时,年轻男子正好醒来,“爹,我这是怎么了……”
“风儿?”中年男子见儿子醒来,激动的来到儿子身旁,“你突然咳血不止,接着便昏死过去,你娘险些被你给吓得晕过去,你觉得如何?可有哪儿不舒服?”
卫楚风扶着额,有些虚弱地道:“就是有些头晕。”
“正常。”沐依儿拿过药,递给中年男子,又道:“他长期血虚,会时不时感到晕眩,除了药方,可以再吃些补气血的食物帮助他痊愈。”
“小泵……大夫,你是说我儿这毛病能治愈?”中年男子对沐依儿已是心服口服,连称呼都改了,惊蔚的忙问。
卫楚风这毛病已有几个年头,总是虚弱得像是风一吹便会倒,别说科举了,就是想寻个姑娘成亲都被当病秧子看待,压根没人愿意嫁,这会儿听见这病能治,他岂能不开心?这话倒是令沐依儿有些莫名,反问他,“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为何治不了?”
沐依儿不知道她在怪老头身上学习到的医技早已超越寻常大夫,她能一眼看透的病因,别的大夫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看透。正因她不曾与外人比较过,自然不知她所习得的医术可谓超群绝艺,就如同她医馆上“妙手回春”的匾额。
中年男子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卫楚风起身下榻,拱手向她道谢,“多谢姑娘医治,倘若楚风这病真能治愈,定会重金答谢。”
“重金就不必了,只要付该给的诊金就成。”沐依儿淡然的说,转身回到案桌边继续读医书。
她的淡漠让卫楚风双眸闪动了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
那日之后,“妙手回春”渐渐有了人潮,来的大多是在外头求治不得的病症,就医之人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上门,然而谁也没料到那些在外头堪称疑难杂症的病例,在沐依儿一手银针下竟然好了大半。
渐渐的,沐依儿的名声远播,众人皆知西大街上有间医馆,里头问诊的虽是位小泵娘,可那一手针灸之术当真是妙手回春。
“你的病早已好了。”看着几乎天天到来的卫楚风,沐依儿柳眉轻拧,再次重申。
“是好了。”卫楚风人如其名,笑得如沐春风,“就是觉得你这儿风水好,在这坐着精气神都好得很。”
这话让沐依儿很无语,她这儿是医馆,又不是什么山明水秀之地,精气没有,倒是病气一堆,这人是脑袋有病?
一旁的小厮也是额角狂抽,卫府的风水在西大街上可是出了名的好,岂是这小小医馆比得上的?只能说公子为了追姑娘,啥话都掰得出来。
沐依儿见他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就这么坐着不动,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自便。”基于前几日的经验,她知道这人是赶不走的,与其白费力气赶人,倒不如多看些病患。
今日是她定下的义诊日,来就诊的灾民很多,她没那闲功夫陪他耗。
“别担心我,你忙你的。”卫楚风很会自找台阶下。
沐依儿当真不再理会他,开始诊治病人。
卫楚风还真的很“自便”,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替她写方子,甚至当起跑腿小厮。
沐依儿这几日已习惯他的作为,反正也拦不了,便放任他了。
望着身旁那秀美清丽的女子,卫楚风眼神温柔。
他喜欢沐依儿,不仅是自己这血虚的毛病在她的诊治下痊愈,更因他第一眼便被她那身宁静淡然的气质所吸引。
她处事态度大方,谈吐简洁却字字有力,令人信服,这样的女子甚至比寻常的男子都要来得刚强,却又显得柔和,更别提她还做出了各种义举。
她是头一个为城外灾民着想之人,开粥棚赈灾,做了连朝廷都不做之事。身为女子却愿意抛头露面在外行医,医术惊人且心地善良,因为困苦之人付不出诊金,干脆每五日便义诊一日,不收药钱。
这样特别的女子上哪去找?更别提与她对话时,她学识渊博,连博览群书的他都自叹不如。
如此佳人,他岂能不心动?于是禀明爹娘后,他便放手追求,这半个月可说是日日至“妙手回春”报到,无奈佳人完全无视他的心意,只一心将他当成普通病患看待。
但他可不会因此灰心,他相信只要有心,沐依儿迟早能明白他的心意。
卫楚风有着雄心壮志,可他的积极让一旁的阿喜看得直拧眉。
医馆开张前,锦少爷曾找过她,告诉她如果医馆有任何麻烦和异常,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还有个重点,就是如果有男子追求小姐,也得立马告知他。
可她一个连追求是何意都不懂的小丫鬟,实在很难分辨卫少爷是不是在追求呀!这任务对她而言着实困难……
她拧眉想了许久还是想不透,干脆不想了,挑个空档跑了趟将军府。
她想不透不代表锦少爷想不透,反正她把知道的事全数道出就是了。
只是阿喜没想到她话一说完,锦修脸色倏地大变,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