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院花厅中,李云珠只身前来,神情凝重。
舒海澄喜静,不爱院子里有人来来去去,因此除了六通,其他人都只是在固定的时间来崇华院洒扫,工作结束便离开。
六通在老家的父亲生了病,舒海澄允他回去探亲,因此此时偌大的崇华院安安静静,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李云珠眼底有一丝愠恼,不自觉地沉声呼息。稍早得知一件事情后,她便暗自气恼至今。
她得找舒海澄问个明白,她得知道她引以为傲又最为放心的聪明儿子为何干了她无法理解的蠢事。
终于,她听见脚步声了。
舒海澄进了崇华院,脚步沉稳地走向主屋。
厅门未关,他才到门口便见到沉着一张脸坐在桌旁的母亲。
“母亲?”见她未携一人,连明煦都没带上,舒海澄心里的警钟便响了,“什么时候来的?”
李云珠抬起眼,面无表情地道:“等你有些时候了。”
“怎么了?”舒海澄进到花厅,若无其事地在桌边坐下,迳自倒了一杯水润喉,“是海光闯了什么祸吗?”
李云珠目光直视着他,“海光闯的祸没你大,你的胆子可比他大得多。”
舒海澄大略知道是什么事了,但还是神情自若地道:“母亲看来是怒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云珠单刀直入地问:“你在帮那个小丫头?”
“是。”他也不否认。
虽然早已经从卞河庆口中知道这件事情,但听见他亲口承认,而且是连解释跟辩解都不愿,她还是又心惊了一回。
“我真是小觑了那丫头,居然可以哄得你把一家铺面让给她,还放款给她开金工作坊。”李云珠十分懊恼,“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有这等本事。”
“母亲,她没哄我,她并不知道那间铺面是舒家的。”
“怎么可能?”
“真的。”他淡然一笑,“要是她知道,或许就不会租下那间铺面了。”
“她都收了你五百两的银票,还介意一间铺面?”她可是有所依据才来质问他的。他笑叹,“那小泵娘傲得很,要是知道了,怕是不会接受。”
“既然如此,为何她又收了你的五百两?”
“之前她没有铺面,可以小本经营,可如今她有铺子了,便需要更多的资本。”他语气平静又坚定,“她是生意人,我也是生意人,她明白缺少资本就成不了事,只要白纸黑字,大家按着契约走便是。”
李云珠听着,心里的疑惑更多了。如果她没对他用半点心思,他又为何要……
“这些我不问,我只问你为什么帮她?”
舒海澄心平气和地道:“母亲,舒家几代从商,都是男子当家,世间商贾之家亦少见女子出头,您曾几何时见过女子从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越说她越是迷糊。
“您知道这几个月来她做了什么吗?”他深深一笑,“她自己做了精美的首饰图录跟契约,接下金工订单、找了注资的金主,就连宁侯府的姨娘跟俞小姐都是她的客人。前些日子俞小姐行笄礼,那一身行头跟妆扮全是出自她的巧手。”
听着,李云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唇角一勾,“母亲,儿子与您一样吃惊,谁想得到几个月前还在通天园卖艺的丫头,一转身便如此耀眼夺目?”
“你说她……她会金工?宁侯府都成了她的客人?”
近两年来,她为了看住何玉瑞跟照顾小孙儿,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几乎不与外界交际的她对于达官显贵或商贾仕绅之间发生的事自然知道得不多。
“她怎会懂金工跟生意?”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问过她,她也给过我答案,虽然我还是半信半疑,但也寻不着什么破锭疏漏。”他有点无奈,“不过她确实让我大开眼界,瞠目结舌。”
“就算她真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那也与你无关,你为何暗助她?”她不解,“再说,她做的是金工买卖,你却让她把铺面开在聚珍斋对面,这……这是什么道理?”
“母亲难道不好奇?”舒海澄目光一沉,眼底闪着一抹狡黠,直视着她。
“什……”迎上他的目光,她心头一震。
“母亲,您出身在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绝对不能出头的商贾家族中,虽有不输男子之才能及胸怀,却不被允许出风头,这不是您此生最大的遗憾吗?”他问。
这话勾起李云珠不欢快的记忆。是的,出身南方商贾世族李家的她曾经胸怀从商之志,并努力学习商道,可就因为她是女子,即使她有过人的胆识及才能,以男人为首的李家还是不容她出头。
李氏一族曾经大起,也曾经大落,而那次的大落便是因为她祖父偏宠妾室周氏。
周氏是个精明的女人,因为出身不好,慢慢地对权势及金钱产生妄念及偏执。祖父因为宠爱周氏,准许周氏及其所出的两子一女将手伸向李家的生意及行当。就这样,李家先代辛苦打下的江山几乎毁在周氏及其儿女手上。
在那之后,李家再也不允许女人干预生意,不管是李姓还是外姓。
她的父亲是大房所出,本来该拥有不少田产、家产及铺面物业,可因为祖父偏宠周氏,最后父亲竟只得一间宅子跟几亩旱田。
是她嫁给舒士安,得到舒家的帮助,娘家才能再起炉灶。可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无法如同往昔那般风光了。是的,无法一展长才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但……
“娘是有遗憾,这又如何?娘深知聪明又有野心的女人有多么危险,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使足全力想从泥沼中爬出来的聪明女人。”李云珠脸上带着冷笑,“这个不用为娘的提醒你吧?”
父亲详述过周氏当初媚惑祖父,想方设法陷害大房二房子女,独揽决策大权之事。父亲总说聪明的女人一旦心思不纯正便是败家之象,因此女子只求贤良淑德,而不必求才。
舒海澄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觉蹙眉苦笑,“母亲,向天笑不是那种女子。”
“你如何知道?”李云珠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她可比何玉瑞高明多了。”
“母亲,如果您指的是海光的事,她早已说明及表态。严格说来,是海光一厢情愿,与她无关。”
“不说海光。”她目光凌厉如刃,像要剖开他深藏的心迹,“你呢?你对她又是——”
“母亲。”他打断了她,没有半点犹豫及遮掩,“我想,我是对她起心动念了。”
李云珠微张着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难以置信又惊愕无措的眼神看着他。
“这……”李云珠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回过神又觉得头昏脑胀,“老天爷,你、你不#怕你跟海光因为她而……”
“母亲。”他凝视着她,“海光是得来不易的孩子,从小体弱,我知道父亲母亲都特别照拂他,我也不曾与他吃醋计较,不管他与我要什么、争什么,我都可以让他,但是活生生的人是不能让的。”
“海澄……”
“她跟海光并无瓜葛,我也不是横刀夺爱,海光会明白的,母亲不必担心。”
李云珠震惊不已,“你真对她……”
“是。”他神情平静,语气温和,可眼神却坚毅笃定,“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还未对她表明心意,目前我与她只是合伙关系。”
“你不担心她像何玉瑞一样?要是——”
“母亲,她不会是何玉瑞。”他打断了她。
李云珠急了、慌了,不知所措,“不成,我、我得赶紧地帮你觅一门亲,教你断了这念想,也让她——”
“母亲。”舒海澄再一次打断她,眼底迸射出两道坚定的锐芒,“我不是海光,我可不会像他一样只是哭、只是绝食、只是央求。”
迎上他那彷佛在告诉她“想都别想”般的眼神,李云珠心头一震,倒抽了一口气。
“海……海澄,你……”她声线颤抖,语难成句。
“我要什么都会去挣,只有我不想挣的、挣不到的,没有谁不让我挣的。”他深深一笑,“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应该懂我。”
李云珠茫然无措地坐在那儿,久久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并不知,此时门外有一对耳朵将舒海澄跟李云珠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何玉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从云轩的,只知道此刻的她心里填塞着满满的怨恨。
知道偌大的崇华院里只剩下舒海澄一人,于是她洗漱沐浴,精心妆扮,想使出浑身解数留在崇华院里,就算只是一夜也没关系。
可当她去到崇华院,却听见那总是严苛待她的老太婆跟舒海澄的对话。
如果是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些事,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她亲耳听见了,一字不漏,不会有假也不会有误。
舒海光先前恋上一个在通天园卖艺的丫头,舒府上上下下没有谁不知道,他为了那卖艺的丫头还绝食了好些时日,把自己搞得形销骨立,就为了逼舒家两老妥协。
这不关她的事,她自然没上心过,只当是与丫鬟小厮闲聊时的谈资罢了,没想到今天却从舒海澄口中听到教她震惊且愤怒的事情。
那个三年来碰都不碰她一下,总用各种理由及借口拒绝她的舒海澄,居然恋上一个卖艺丫头,暗地里出钱出力地帮她开了金工铺面,还说他非争不可!
这是什么道理?她替他生了儿子,给他舒家传宗接代,可他跟舒家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的正室未过门就入了鬼籍,舒家却不肯扶正生下明煦的她,甚至处处提防着她,让她过着见不得光、彷佛不曾存在般的生活。
这三年来她委屈忍耐,就为了终有一日舒家能看在她乖顺认分又替舒家添丁的分上给她一个名分跟交代,没想到……
“舒、海、澄!”她声线颤抖,咬牙切齿,“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什么?”说着,她发狂地将桌上那一只茶壶跟几只茶杯全扫落在地。
门外的丫鬟瑾儿听见声音立刻进来察看,见一地的碎瓷片,当即吓傻了,“瑞姨娘,您这是……”
“住口!”何玉瑞恨恨地指着她,“不准叫我姨娘,不准!”
瑾儿低下头,畏怯地退了两步,不敢作声。
“我不做一辈子的姨娘,我……我不!”何玉瑞恨恨地说着,满心愤懑不甘,眼泪夺眶而出。
她出身寒微,自小失母,父兄都是赌徒,她十二岁时便被父亲卖到落华楼。鸨儿见她长得精致又有一副好歌喉,于是将她好好养着,想等到一个好价钱再将她的初夜权卖出。
她知道像她这种出身的女子待在落华楼这样的地方,唯有等到花残粉褪,年老色衰才能爬出泥沼。她不服气、不认命,小心翼翼又用尽心机地等待着、蛰伏着,直到舒海澄出现在她生命之中。
她第一眼看见舒海澄时便被他吸引,他卓尔不群、英姿焕发,在一干人中是那么的神采飞扬、夺目耀眼。她告诉自己,就是他了。
于是她利用其他的客人,一次又一次地越来越靠近他,最终在一次宴会上,她成功地让他成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老天垂怜,她幸运地怀了他的孩子,而舒家也因为她怀了舒家骨肉将她收房。
她以为自己月兑离了落华楼人生便能翻转,没想到爬出了泥淖,却又陷进了另一个坑。
原本她是认命的,她想,只要她乖巧听话,没人跟她争,她迟早能得到她该得的位分。
这三年,那老太婆曾为舒海澄觅过两门亲事,一是福阳郑家的长女,二是那未过门就死去的甘氏的表妹。
为了不让任何女人夺去她该得的名分,她不得不托人找上她曾经拼了命想甩月兑的兄长——何玉城。
何玉城是个无耻的赌徒,为了钱,什么缺德事都能做。
于是她将值钱的首饰托府中一个贪财的粗使婆子送出府给何玉城,并指使他想办法破坏舒海澄的亲事,而他并没有让她失望。
何玉城虽是无耻赌徒,却有着一张能够迷惑女人的俊脸跟能言善道的嘴。他成功地诱拐了福阳郑家的长女,夺走她的贞操,然后又到甘氏一族的老家龙门去散布谣言,说舒海澄是欢满楼名妓海岚的入幕之宾,意欲纳海岚为妾。
就这样,舒海澄两桩可能成事的婚事就这样断了。
“谁都别想抢走我应得的,谁都休想。”何玉瑞颤抖地抽了一口气,慢慢地缓了过来。
眼下她不能乱,不能慌,她得冷静。她目光一凝,望向瑾儿,“去把黄嬷嬷唤来,别让人知道。”
瑾儿一脸小心地应道:“是。”
何玉瑞看着瑾儿离去的身影,唇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冷绝又满含恶意的笑。
那日对母亲坦白之后,舒海澄反倒轻松了。
许是明白他的性子,知道不能用对付舒海光那套对付他,李云珠虽然对舒士安说了这件事,两老却都未在他面前提起。
因为有舒海澄在暗地里打点张罗,天笑的金工作坊“流年”未开张先轰动。凡是到聚珍斋来的客人,不管对斜对面的铺面是好奇还是无感,卞掌柜跟伙计们都会趁机跟客人们提起天笑及她的作坊,当然还要提及宁侯府千金的笄礼妆扮由天笑一手操刀之事。
果然,客人们得知后无不期待“流年”的开张。
后天十五便是“流年”的开张之日,店里的木工部分已竣工,只要待明天整理一番,就能开始将物件移至店里。
舒海澄自其他店里调来两名可靠的伙计,透过卞河庆将他们介绍给天笑。面谈之后,天笑也决定录用他们。
他想,她这几日一定兴奋得睡不着觉吧?不,何止是她,就连他都满心期待着。
正准备和衣歇下,忽听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警钟声,他警觉地走出厅外细细听个清楚。那确实是走水的通报警钟,敲得又急又响。
他步出院外,唤住一名经过的家仆,“哪里走水了?”
“护院刚才上角楼察看,说城北屠宰栏的方向有火光。”家仆回答。
“什……”屠宰栏?天笑跟她爷爷就住在屠宰栏旁,火势会不会延烧到他们住的小屋?他想也不想,拔腿往马厩狂奔而去,拉了一匹马,来不及上鞍,套了缰绳便策马而去。来到城北,只见天笑跟向锦波住的那条巷子已在一片火海之中。
他下马跑进围观的人群之中,只见救火兵丁正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地奔忙着,现场十分混乱吵杂。
他想,天笑跟她爷爷应该已经出来了吧?但他们在哪里呢?
“门梁塌了,进不去了!”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叫嚷。
说话的是救火的兵丁,他们身上披着湿毯,每个都灰头土脸的。
“不行,不行,我的天笑在里面啊!”
“老爷子,咱们一帮弟兄好不容易把你拉出来,你不能再回去呀!”
尽避周围充斥了各种吵嚷大叫,舒海澄却清楚地认出那是向锦波的声音。
他说天笑在里面?她……没逃出来?
靠近火场之处温度是那么的炽热,可他此刻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热,只觉得冷……喔不,有股寒气从他的脚底往头顶窜,只一瞬便像是要将他冻结般。
她在火场里?他脑海里出现可怕的画面,可怕到他竟然眼眶泛泪。
他此生从未如此恐惧过,一种像是生命快被夺走般的惊惧犹如骇浪席卷而来。
他像一支箭矢般穿过人群,冲到向锦波面前,一把抓住向锦波,神情惊急地问:“老爷子,天笑呢?”
“舒大少爷?”向锦波满脸黑,只清楚看见那两颗惊恐又无助的眼睛,“天笑没出来,她……”话未说完,他已嚎哭起来。
舒海澄转头抓着救火兵丁的头儿,“为什么不进去救人?”
头儿为难地道:“进不去了,舒大少爷。火太大,屋子快塌了,我不能让弟兄们冒险。”舒海澄是珠海城名人,又长期资助因救火而伤亡的兵丁及他们的家人,头儿对他一点都不陌生。
“我去。”舒海澄目光一凝,坚定又快速地扯下头儿抓在手上的那张湿毯。
“舒大少爷!”见状,头儿拦下他,急道:“这种火,她不可能活了!”
舒海澄目光一凝,眼底彷佛写着“谁都不能拦我”。他一把将湿毯甩起,覆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就往巷子里冲。
火延烧出来了,整条巷子犹如炼狱般可怕。舒海澄强忍着那教人难受的灼热,沿着另一侧墙面往巷底靠近。
他不怕死、不怕伤吗?不,他怕极了,但比起失去她、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之中,死跟伤就也不那么可怕了。
来到陷入火海之中的小宅前,他一鼓作气地冲进去。
宅子不大,她能躲的地方有限。他想,她必是为了抢救那些生财器具及各种成品才受困火场的。
他身上虽披着湿毯,仍感受到那难忍的灼热,底下发烫的地更是让他寸步难行。
难怪救火队的头儿不让那些兵丁进来,这根本是送死。
“向天笑!”他大叫一声,一开□,热气跟呛人的浓烟就全涌到他嘴里、喉咙里,教他难受地咳了几声。
缓了缓,他继续大喊她的名字。
“向天笑!你在哪里?向天笑!”他强忍着不适,扯着喉咙大喊,只盼着赶紧听见她的回应。
他从不向老天爷祈求什么,但这一刻,他全心祈求着老天爷可以护佑着她。
“向天笑!你在哪儿?向……”突然,他听见痛苦的咳嗽声,“向天笑!”
“救……救命……”她在某处发出微弱的声音。
幸好舒海澄进过向家小宅,所以即使火光冲天,但循着声音,他还是进到屋后的小厨房。
梁塌了,横在地上,他往里面一看,只见向天笑倒在水缸旁。
她全身湿透,用湿巾捣着口鼻,身上挂了一个袋子,紧紧地护在身前。
“向天笑!”他惊喜地大叫,她还活着,太好了。
她抬起熏黑的脸,惊讶地看着他,“舒……舒海澄?”
在他们之间横着一根烧得通红的梁,就是那根梁阻住了她的逃生之路。
他个高腿长,虽然那根梁正烧着,但他应该能跨过去。
“等我,我过去。”他说着,一鼓作气跳过那根梁。
当他跨过那根梁,向天笑便望着他哭了。
他冲向她的同时她也扑向他,他紧紧地将她抱住,感受着她真真实实的存在。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牢牢地揪着他的衣服,说不出话来。
“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他说着将她打横抱起,尽可能地弯曲着身体,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
眼前一片火红炽热,犹如地狱,可他不惊不怕了,因为此刻她已经在他手中。
他强忍着灼人的火光,越过火场中的种种障碍,快速地往外移动。
屋子就快塌了,他连半点迟疑都不行,就算脚底下是火,他都得踏过去。
就在即将冲出门口之时,一根着火的柱子倒下,狠狠地砸在他背上。
他闷哼一声,却将手里的她抱得更紧,生怕一个松手她便会烫伤。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快打水!快!”救火队的头儿看见他的身影,放声大叫。
救火兵丁将水不断地泼洒在发烫的地上,替舒海澄开了一条水路。
他紧抱着天笑沿着水路往外跑,短短的十几步路却举步维艰。
他眼前已一片黑,但偶尔又看见火光,身体发烫,像是躺在火堆上。
啊,那些烤鸭、烤鹅、烤鸡、烤羊在架上烤时就是这种感觉吧?
喔不,它们不会有感觉,当它们被火烤时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舒大少爷!”救火队的头儿伸出两条劲臂抓住他。
他看了头儿一眼,又看着紧紧抱在胸前的天笑,她正泪眼盈盈地望着他。他本来想说什么的,可却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