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定国公府,陈瑾曦最受不了的莫过于晨昏定省,因为这代表她不能赖床,虽然她习惯早睡早起,毕竟这个时代的夜晚没什么休闲娱乐,不早早上床睡觉能干啥?
可是,练字作画讲究一气呵成,难免熬夜,早上总有赖床的时候,若在幽州,她睡到日上三竿娘亲也能体谅,不过在这儿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娘亲不说话,其他人也会嘀咕,不到一日她就被会口水淹没了。
总之,若是不必晨昏定省,相信她一定可以适应定国公府的日子……她错了,她忘了一种名为赏花会的玩意儿。
“若是帖子只送给定国公府,你找借口不去倒也不显眼,可是单独送一张帖子到我们这一房,你不去就不行了。”陈四太太方氏很无奈的道。
陈瑾曦看着案上的帖子,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皇上都还没下旨赐婚,他们有必要急着上门讨好吗?”
方氏不赞成的看了她一眼,“这是礼貌,不全是为了讨好。”
陈瑾曦不是不懂,宫里已经有消息传出来了,她将是睿郡王妃,送帖子上门她当然会独得一份,这表示看重,可是若说这其中没有讨好的成分,那绝不可能。
“娘知道你不喜欢赏花会,但这一次非去不可。”
“这是谁家的赏花会?”
“景王府。”
陈瑾曦突然觉得胸口一紧,听到景王府让她生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方氏见女儿脸色一白,担心的伸手握住她,“怎么了?”
“娘,我非要参加景王府的赏花会不可吗?”
真奇怪,无论是原主的记忆,还是来此之后新增的记忆,她都找不到景王府的资讯,还有,景王为何不像其他藩王一样待在封地,而是住在京城?
方氏看着女儿,觉得很心疼,女儿自幼身子不好,出门吹个风就着凉,他们为人父母的只能将她当成温室花朵娇养,也因此养成了她的天真烂漫,除了书画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他们本打定主意将她嫁给书香门第的嫡次子,不必掌中馈,小夫妻两个安安分分过着他们的小日子,没想到定国公府找不到姑娘送去选秀,最后只能将女儿推出去。
“娘,怎么了?”陈瑾曦不难看出母亲复杂的心情,一个生在权贵之家的姑娘却是个傻白甜,而这个傻白甜要嫁给权势滔天的郡王,当娘的能不愁吗?
其实这几年她已经月兑离傻白甜的形象,可娘亲总是不放心,以至于在爹娘的心目中,她还是那个需要用心呵护的傻白甜。
半晌,方氏终于定下心来,给女儿好好的上一课,“景王府不同于其他藩王,地位可以说在所有藩王之上。先皇能够赢得天下,最大的功臣就是老景王,老景王因此成了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虽有封地,但并未像藩王一样必须就藩。”
“这是为何?”陈瑾曦不解,功劳再大也不应该凌驾在先皇的诸子之上啊。
“有一说,老景王原本可以跟先皇争夺皇位,但老景王自动放弃了,唯一的要求是留在京城。先皇感念老景王不争不抢避免纷扰,不但让老景王留在京城,而且言明景王爵位五代不降等。”
“老景王为何要求留在京城?”
“老景王出生在京城,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暴虐无道,老景王一家被迫离了京城迁至南方,老景王从此对京城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陈瑾曦唇角微微一翘,这个借口用得很不错。
“老景王选择留在京城,但同时也失去藩王享有的一些权利。”
“养兵吗?”
“对,每个藩王最多可以养五千兵马,但景王府只能养几百名的侍卫。”
“若几百名的侍卫各个都是最顶尖的,不见得输给五千兵马。”她觉得养兵一样贵精不贵多,当然,多了在某方面还是有用处,至少具有吓唬的功用。
方氏笑着摇摇头,“几百名的侍卫再顶尖也比不上五千兵马。”
这是因为如今的藩王还是第一代藩王,他们兢兢业业、日日操兵,以便面对随时杀上的邻国,而待在京城的侍卫日子过得太舒适了,本事渐渐比不上人家。
“老景王以文人之身跟着先皇打天下,可能是日夜为了谋算天下操碎了心,子嗣非常艰难,直到四十岁方得一个嫡子,老景王妃生下嫡子不到两年就病逝了,景王便一直跟着先皇的几个孩子生活在一起,因此当今皇上跟景王情同手足。”
陈瑾曦明白的点点头,“总之,景王府的地位超然,他们给我面子,我就不能不给他们面子,是吗?”
“景王府的赏花会在京中权贵圈可是最受欢迎的,就是没有帖子也要想法子寻其他管道前去赴会,你借口不去,只怕会引来各式各样的揣测。”
“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圣旨未下,她乃内定睿郡王妃的事只有少数人知晓,说不定她不去比去了闹出来的风波还大。
“去了景王府,你要时时刻刻跟着娘,不要随意四处走动,知道吗?”
闻言,陈瑾曦觉得好笑,“娘,我们又不是待会儿就要去景王府。”
“娘是担心那日事多,忘了交代你。”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人家府上四处乱跑?”
方氏反应过来的一笑,“娘都忘了你长大了。”
“以前我去人家府上会四处乱跑吗?”
“你很乖,只是见到有趣的事物就什么都忘了,一个不小心就迷路。”
“是吗?”陈瑾曦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没错,她这个人确实很容易对感兴趣的事物浑然忘我,然后就忘了自个儿身在何处了。“好啦,这几日别再往外跑,好好准备赴景王府的赏花会。”
赏花就赏花,干啥要好好准备?陈瑾曦终究没有提出质疑,乖乖的点头应了,免得母亲一直唠叨,总让她觉得自个儿不是赴赏花会,而是鸿门宴。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景王府赏花会的日子。
前往景王府的路上,方氏再三叮咛陈瑾曦不可随意走动,陈瑾曦刚开始还很认真的点头应下,到后来她已经忍不住翻白眼了。
“娘怎么老当我是孩子?我又不是不知轻重,怎么会在人家的府上胡闹?那可是景王府,我再随意也不想惹上麻烦。”陈瑾曦的目光带着打探,不是她多想,而是娘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谁教你平日没有规矩,娘才会担心。”方氏的解释合情合理。
“我是不喜欢规矩,但也知道有许多事不是我喜欢与否就能做或不做的,而是世情如此。”她这个人其实很讲究游戏规则的,这是活命的根本。
方氏终于停止喋喋不休,此时马车也到了景王府。
虽然受邀的客人很多,但景王府的奴才训练有素,骑马和坐马车分成两边鱼贯而入,不过速度免不了慢下来,陈瑾曦借此机会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可是一会儿就放下了,除了吵闹,什么也瞧不出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踩在景王府的土地上,陈瑾曦的心情截然不同,什么吵闹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有一幕又一幕熟悉的画面。
“娘,我来过景王府?”
怔愣了下,方氏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道:“定国公府不是第一次接到景王府的帖子,你当然不是第一次来景王府。”
既然如此,先前娘为何没说呢?
陈瑾曦觉得这个景王府应该藏了什么事,而这事与她有关,娘深怕她有压力,索性避口不提……慢着,莫非她噩梦中的场景就是景王府?若真是如此,噩梦中的姑娘岂不是景王府的丫鬟?
念头一转,陈瑾曦不由得绷紧神经,重回旧地,这也许是能解开她噩梦的机会,但也有可能是个危险,对方说不定会借此对她出手,若他们这一房受邀目的在此,今日她可真是凶多吉少。
陈瑾曦觉得自己最好识相一点,接下来当一支花瓶,将最美的姿态展现出来,不要好奇的东张西望,保证可以安全离开这里,可是另外一方面她又盼着能借着今日这样的机会查点什么……这真是左右为难。
陈瑾曦的心思翻来覆去,直到与梦中相同的肥猫在眼前闪过,她不想理会,它却又闪了过来,她两只脚再也不受控制的跟上去。
肥猫的动作不快,明显在带路,陈瑾曦觉得自个儿应该停下脚步,可是她彷佛正走进时光隧道,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看见隐藏在梦中的秘密,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神秘面纱即将揭开的前一刻,有人一把拉住她,将她扯进旁边的草丛,接着左转右转进了一个假山里面。
怔了一会儿,陈瑾曦终于反应过来的张开嘴巴,只是尖叫声还没出口,对方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周云泽的声音响起。
陈瑾曦已经提到半空中的心脏瞬间归位,粗鲁的推开他的手,她转身瞪人,“你干啥吓人?”
“我不吓你,这会儿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周云泽的口气相当不悦,若非瞥见那个刺青男子,一路追了过来,他也不可能发现她傻傻将自个儿陷入险境,顺利救了她。
“我……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的行为确实不妥,还是别强行为自个儿辩解。
“我今日受邀,见到一个也有刺青的男子,就跟过来瞧瞧。”这要感谢他已经惦记上景王府了,要不赏花会的帖子他往往转身就抛到脑后。
闻言,陈瑾曦的推测等于得到应证,“这里果然有个刺青男子。”
周云泽微微挑起眉,“你的噩梦发生在景王府?”
“眼前的景色与梦境一样,尤其是那只毛白如雪的肥猫。”
“什么毛白如雪的肥猫?”
“若不是见到跟梦中一样的肥猫,我也不会一路跟来这儿。”
周云泽目光一沉,“有人刻意将你引来这儿。”
“我想也是。”
“明知有危险,还不知死活的跟上去,是吗?”
“我想解开那个噩梦。”
“你解开了吗?”
“……我还来不及解开。”陈瑾曦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
“若不是我出现得及时,你不但解不开,还会赔上一条小命。”周云泽越说越生气,想起来就害怕。
“我知道错了,一时没忍住嘛。”陈瑾曦很识相的认错。
今日之举确实太莽撞了,若非他相助,真的是死路一条,而且死后名声还不好,景王府肯定会想法子将责任推到她头上,父母和两位兄长都会因她受累。
“我先送你离开。”
“不行,我突然消失不见,我娘会……”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伯母,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得到消息了。”
陈瑾曦怔了一下,“你几时派人通知我娘的?”
“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待在这儿有危险。”
这会儿陈瑾曦不敢表示意见了,还是乖乖听他的安排赶紧离开这里。
景王府珍芳阁。
茶香随风而散,珍姨娘跽坐在凉亭的席子上,前面的长几上摆了一盘棋,她左手拿起一颗黑子落下,接着右手拿起一颗白子落下,停顿片刻,目光打量着棋盘上的交锋,同时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细细品了,再将茶盏交给丫鬟,左手再度拿起一颗黑子落下……如此一遍又一遍,看起来很自得其乐。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名青衣丫鬟急步而来,她喊了一声主子,便在珍姨娘对面的席子跪下。
半晌,珍姨娘冷冷抬起头看着青衣丫鬟,“没有将人引进奇珍园?”
“是,半途不见踪影。”
“怎么可能半途不见踪影?胖妞很机灵,叫它将人引过去,它就会将人引过去。”
“奴婢也不清楚,迟迟见不到胖妞将人引到奇珍圜,奴婢只好回去寻人,不但见不到陈六姑娘,就连胖妞也不见了。”
珍姨娘转头看着煮茶水的粉衣丫鬟,“你去瞧瞧胖妞回来了吗?”
“是。”粉衣丫鬟起身退出亭子。
“陈六姑娘可有回到百花园?”
青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派人悄悄去百花园寻人,可是陈六姑娘并未回去。”
“没有去奇珍园,也没有回百花园,必定有人半路将她带走了。”
“奴婢并未听见府里遭贼。”
珍姨娘神情转为凝重,若想不惊动府里的侍卫将人带走,此人势必很熟悉府里侍卫的编排,要不就是很清楚景王府的布局,知道何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主子,要不要奴婢暗中查探今日有谁先行离开?”
略一思忖,珍姨娘摇了摇头,“不可轻举妄动,说不定对方正等着我们曝露。”
“可是若不查清楚,我们就不知道对方的身分。”
“这次我们利用王妃的丫鬟将胖妞放出去,对方想查清楚今日的事,最后只会查到王妃身上,若我们在此时露出一点点尾巴,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此时粉衣丫鬟急匆匆的走回来,挨着青衣丫鬟跪了下来,“主子,胖妞落水了。”
珍姨娘的脸色一变,“胖妞怎么可能落水?只要不出景王府,它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回自个儿的窝。”
“奴婢迟迟不见胖妞,便出去寻胖妞,走到荷花池边就听见有人喊着胖妞落水了,待婆子下去将胖妞捞上来,发现胖妞早就晕过去了。”
珍姨娘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这是要淹死胖妞。”
“是,还好婆子发现得快,要不胖妞可能已经淹死了。”
“此人是个狠的,这是给我们的警告。”
青衣丫鬟微微一颤,“虽然是王妃的丫鬟将胖妞放出来,可胖妞是主子的宠物,对方会不会对主子起疑心?”
“我们不要沉不住气闹出动静,府里再多的纷纷扰扰也扯不上珍芳阁。”她一个妾室,在这样的日子又不能出现在人前,府里吵翻天也与她无关。
青衣丫鬟很快就想明白了,应道:“这几日奴婢会约束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准上其他院子闲磕牙,免得教人把脏水往我们院子泼。”
珍姨娘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去瞧瞧胖妞。”
终于回到定国公府了,陈瑾曦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事——他并未说清楚如何向她娘解释她早早离开的原因,这可怎么办?这会儿也不知上哪儿找他,只要一句话,她就可能露馅,可是总不能等着娘开口问啊。
陈瑾曦还在发愁,方氏就回来了,不过没等她开口,方氏就迫不及待的说话。
“我不过转身跟人家说了几句,你就不见了,还因此扭伤脚,若是遇到……你这丫头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吗?”方氏懊恼的轻轻打了一下陈瑾曦。
“扭伤脚……没错,扭到脚,我也不知道追只小猫会扭到脚。”陈瑾曦强忍着敲自个儿脑袋瓜的冲动,真是急糊涂了,除了这个,那个家伙还能用什么借口呢?
“我不是叫你别四处乱跑吗?”
略微一顿,陈瑾曦看着方氏,试探的说:“我觉得景王府很熟悉。”
“……你去过景王府,当然觉得熟悉。”
陈瑾曦摇了摇头,“娘还是老实告诉我,我在景王府发生过什么事吧,我觉得今日那只肥猫出现得很不寻常,只怕是冲着我来。”
沉默半晌,方氏才缓缓道来,“五年前,也是景王府的赏花会,你祖母觉得你应该适时出现在人前,免得亲事艰难,没想到你在赏花会上出了事,撞到头流了好多血,还好娘察觉到你不见,请人寻你,要不你可能因为流血过多而性命不保。”
顿了一下,方氏接着又道:“在这之后,你陆陆续续发生许多事,不是掉进荷花池,就是从山坡上摔下来,还不小心被关进杂物间……总之,我们觉得事情不对,你在景王府只怕撞见什么,有人想要你的命,于是你祖母提议将你送到庄子,爹和娘当然不同意,最后我们决定迁至幽州,方家在幽州是大族,保护你绝对没有问题。”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如今得到证实,陈瑾曦还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确定问题出在哪儿,她就不会有无处防范的无力感。
“待在幽州的这几年,我们过得很安逸,娘都忘了当初的事,直到这次景王府下了帖子,若非拒绝不了,娘绝对不想再踏进景王府。”
“我知道。”
“以后景王府绝对不能再去了,即便得罪景王……对了,娘忘了问你,你怎么会遇到睿郡王?”
“……什么?”陈瑾曦觉得自个儿的脑子当机了,那家伙怎么成了睿郡王?
“今日不是睿郡王救了你吗?”
“是,不过,娘怎么知道是睿郡王救了我?”相较于其他人,睿郡王更适合成为今日救她的英雄。
方氏赏她一个白眼,“睿郡王派来的人不说清楚,娘如何安心?”
陈瑾曦傻了,这个意思是说,那个家伙自称睿郡王吗?
“虽然没能亲眼见到睿郡王,但从他今日的行事来看,他很体贴,是个心思细腻的,你嫁给他,娘再也不担心了。”
“……娘,我不想嫁给睿郡王,郡王妃的身分太累了,我如此懒散,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陈瑾曦不自觉的放轻声音,说她不想嫁给救命恩人,娘肯定有意见,因此只能婉转表达她的立场。
“你啊,怎么还是想不明白?这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这个我知道,只是凡事都有变数,万一皇上最后不让我嫁给睿郡王,娘也不必太失望,我们这一房出了一个郡王妃,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圣旨未下,但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少有改变,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方氏不忍心泼女儿冷水,但事到如今,她不应该再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早早定下心来,要不等赐婚的圣旨一到,她可能会受不了。
陈瑾曦总不能说得了某人保证,这门亲事应该成不了,只能闭嘴行使缄默权。
“曦儿,只要嫁给睿郡王,景王府就不敢随意动你。”
陈瑾曦无法反骏,娘没错,不过是想保护女儿,只是她不愿嫁给不喜欢的人。
“好啦,什么都别想了,最近待在府里别出去。”方氏知道危险并未过去,今日在景王府事情败了,明日就可能在街上闹出另外一出,除非女儿成了睿郡王妃,那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陈瑾曦乖巧的点点头,今日娘受到的惊吓只怕比她还大,接下来的日子她当然要完全配合娘,别教娘再为她操心了。
虽然是个武将,但是比起每日早晚在练武场的操练,周云泽更享受下棋、练字这种文雅的事,没有遇事的沉着,单靠一身的武力绝对成不了大事。
周云泽每日都会写上三张大字,练字主要是静心,不过最近他练字练得特别勤快,因为那日在陈瑾曦闺房惊见她的字帖,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这方面的差距如同棋艺……不行,千万不能教心上人小瞧他了,因此三张变成五张,写得也格外用心。
暗二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主子练字,待主子放下笔,接过小顺子递来的热手巾,双手擦拭干净,再喝上一盅茶,方才不疾不徐的道来调查的结果。
“爷,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只肥猫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目的应该是要将陈六姑娘引进奇珍园。”
周云泽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奇珍园有无数的禽鸟猛兽,用不着自个儿动手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人弄死,真是好算计。”
“是,那只肥猫是景王宠妾珍姨娘的宠物,因为前些日子踩坏了珍姨娘最心爱的牡丹,珍姨娘罚它一个月不准出门,正好避开赏花会。”
周云泽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正好避开赏花会,却在赏花会被人放出来,因此这事绝非珍姨娘的人所为,是吗?”
“没错,是景王妃院子的丫鬟将肥猫放出来的。”
周云泽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景王妃院子的丫鬟竟然可以将其他人院子的宠物放出来,本事可真大。”
“那只肥猫名为胖妞,有个独立的小屋,还有专人侍候,想要不动声色越过珍姨娘的院子将胖妞放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当然不是难事,但是要说容易……我想未必吧。”
顿了一下,暗二很困惑,“卑职不明白。”
“珍姨娘可以说是景王妃的对手,两人的院子之中,彼此耳目之多只怕仅次于景王的书房重地。”最近他特意查探景王府,早已模清楚景王府的布局,对景王府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暗二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对哦,双方都有眼线盯着,一方想要无声无息的越界动手脚,还真不容易。”
“没错,这是有人刻意清场,方便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
暗二快速整理了一下资讯,得了一个结论,“爷是不是怀疑珍姨娘?”
“我只是觉得太过巧合了,景王妃不是个傻的,挑在这样的日子干下这种蠢事,即便事后追查与她无关,她也难逃管家不力的罪名。”
“可是,景王妃的丫鬟如何能擅自将胖妞放出来?”
“胖妞有独立的小屋,又有专人侍候,胖妞跑出来惹了事,责任在谁身上?”
“侍候胖妞的丫鬟。”
“景王妃的丫鬟认定责任在侍候胖妞的丫鬟身上,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遭人利用。”
“不过,她为何要将胖妞放出来?”
“若是有人误导她可以借着这件事陷害珍姨娘,你说,她会不会忍不住想试上一试?胖妞闹了事,最大责任还是在侍候的丫鬟,只要没人看到她将胖妞放出来,她就能置身事外。她的想法很简单,但也无可厚非。”
暗二摇了摇头,“当主子的最怕遇到不长脑子的奴才。”
“这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谋划此事的另有其人。”珍姨娘的嫌疑虽是最大,不过也不能保证她不是遭人利用。
“若不是珍姨娘,还会是谁?”
“眼前还是先找到那个刺青男子,他身上必定会有什么发现。”
“是,可是这几日卑职派人盯着景王府,并未发现此人行踪。后来卑职试着从门房那儿套话,据说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这些日子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个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
闻言,周云泽微皱着眉,“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
“景王世子要成亲了,他觉得有必要整修院子。”
“我记得景王世子大我好几岁,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那一位死了,这一位是继室。”
略微一顿,周云泽似笑非笑的道:“看来景王世子很重视这位继室。”
“景王世子说是要一扫前面的晦气。”暗二不自觉的看了主子一眼,主子就是重新整修郡王府,前郡王妃带来的晦气也会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周云泽冷冷的回瞪了一眼,以为他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吗?不过,他可没兴致在这上头纠缠不清。“景王妃就由着他在赏花会这样的日子大兴土木?”
“爷忘了吗?景王世子的院子有一个独立门户,工匠从那儿进出很方便。”
“我倒是忘了景王世子的院子紧邻着一片竹林,因此有一个独立的门户进出。”周云泽眼睛微微一眯。
一个可以自由进出的门户,想做什么实在太方便了,只怕连景王也不清楚他的行踪,不过景王世子这个人风流倜傥,拈花惹草的本领很高,却没有干大事的魄力。
“爷,那位刺青男子有没有可能是混在工匠里面潜入景王府?”
周云泽很确定的摇摇头,“若可以如此轻易潜入景王府,景王府不会是我们见到的这般井然有序。”
“卑职还是派人盯着竹林,避免有个万一。”
周云泽倒是赞成谨慎一点,“也好,当心一点,此人身手不凡,警觉性又很高,一旦教他察觉,想要再找到人就难了。”
“卑职会当心。”
周云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干活了,而后再度拿起笔,叫小顺子重新磨墨,他要继续练字。
因为“扭伤脚”,陈瑾曦就是不想安分也不行,可是她又急于见某人,不得已,她只能让陈明轩上云游四海传话,叫某人想法子来见她一面。
当夜,周云泽就堂而皇之的寻上门,而且又是在她沐浴的时候。
“你想我了。”周云泽嘻皮笑脸的道。
陈瑾曦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这个人怎能谎称是睿郡王之后,还如此若无其事?
“你不要瞪我,我也不想乱翻你书案上的东西,可是我又不能打扰你沐浴,只好手边模到什么就看什么,再说了,你又没有锁进箱笼,想必不介意我看吧。”周云泽好奇的挥了挥手上的字帖,“你究竟会多少种字体?”
“这事与你无关。”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给云游四海抄书。”
两眼一亮,陈瑾曦一向喜欢凭自个儿的本事挣钱,“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你是云游四海的东家?”
周云泽状似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瑾曦真想将手上的布巾砸过去,“你有说吗?”
“是我的错,这会儿我说了,你知道了,以后你想抄书就找曾掌柜。”
得了差事,陈瑾曦觉得自个儿还是客气一点,不过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今日在此见你是逼不得已,以后不准你这个时候上门。”
“若是想见你就可以见你,我也不乐意偷偷模模。”
陈瑾曦脸红了,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老是突如其来的表白?
“难得你请我上门,也不请我喝杯茶。”
“这种时候我不喝茶……对了,差点忘了,你为何要假冒书郡王?”
“我不说睿郡王要说什么?”
陈瑾曦一时怔住了,对哦,除了睿郡王,他报任何人的身分都无法教她娘安心。
“这个不重要,要紧的是景王府有人要你的命,你是如何得罪景王府的?你知道那只肥猫引你去哪儿吗?奇珍园,那儿养的全是飞禽猛兽,就是驯兽师都会发生意外受伤,寻常人闯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状奇惨。”
陈瑾曦倒抽一口气,这也太狠了!
“景王府有人想要你的命,又不想让你的死引起怀疑,可见他们有所顾忌,我希望你能原原本本道出跟景王府的恩怨,我好知道如何帮你。”
恩怨?陈瑾曦忍不住苦笑,“我也很想知道自个儿惹到哪路的瘟神,但我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只是凭着梦中的片段做出推测,还有从我娘那儿得知的经过,相信景王府有人不想要我活命。”
“没关系,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陈瑾曦不再隐瞒,从头细说,将她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我并未看见那个刺青男子的容貌,可是我有看到那位姑娘的脸,只是当时我可能精神不好,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在梦中,那位姑娘的脸一直很模糊……对了,那位姑娘应该是景王府的丫鬟,只要能找到她,说不定就会有更多发现。”
“对哦,我怎么忘了她?”他一直绕着刺青男子打转,根本忘了景王府的丫鬟更容易寻找。
“这次没有杀了我,他们会不会再一次出手?”
“这很难说,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顿了一下,周云泽忍不住问:“你真的记不起来当时听见什么吗?”
陈瑾曦摇了摇头,“有时候想起这件事,我还会头疼。”
“若是你能想起他们当时的谈话,就能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了。”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陈瑾曦试着回到那个噩梦当中,却只觉得头越来越痛,好像要被撑破似的,她立即伸手抱住头。
“好啦,别想了。”周云泽连忙绕过书案冲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别怕,我会查出来,绝对不允许他们伤害你。”
陈瑾曦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然后她就发现一件事,身子随之僵硬。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可是你也别四处乱跑,有事让你二哥哥出面。”
陈瑾曦想叫他放开她,可是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
“记住了吗?”
半晌,陈瑾曦的声音找回来了,可是抖得很厉害,“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好不容易将她抱进怀里,如何舍得放开?“我再抱一下下就好了。”
“放开我。”
“不要小气,再让我抱一下下。”
陈瑾曦可不容许他得寸进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危险了,再由着他施展美男计,她的底线会不会往后撤退?她既推不开他,索性抬起右脚往他的左脚狠狠踩下去,然后使劲左转右转,直到他痛得放开她。
“你真狠!”周云泽抱着脚跳来跳去。
“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若不是他,其他人连她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真的吗?”周云泽顿时成了小男孩,一双眼睛如同小鹿一般瞅着她。
陈瑾曦被看得心软得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再好一点。“嗯,你不一样。”周云泽笑得无比灿烂,陈瑾曦觉得自己会闪瞎眼睛,赶紧推他出去。
“时间很晚了,你该走了。”
周云泽倒是没再罗唆,很爽快的应声走人,只要确定她的心意,他就放心了。
周云泽难得看到皇上心情如此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直线了,可是,为何这种时候皇上下棋还是同一个德性?
“皇上非要下棋不可吗?”
“这是朕的乐趣。”
周云泽唇角一抽,“皇上的乐趣就是当个臭棋篓子?”
“你这个臭小子!”皇上忍不住从棋盅抓了一把棋子砸过去。
周云泽低头看着乱成一团的棋局,凉飕飕的道:“皇上还要下棋吗?”
“……当然。”皇上咬着牙瞪了一眼,转头看着总管太监,示意他赶紧上前将黑子白子回归各自的棋盅。
换言之,他们的棋局又要重头开始,周云泽的脸都绿了。
皇上见了哈哈大笑,“你好好陪朕下棋不就没事了吗?”
皇上真的很幼稚。周云泽当然不敢太过任性的道出真心话,只能道:“若是皇上不要一直悔棋,这盘棋我们早就下完了。”
“你真小气,朕悔个棋又如何?”
周云泽决定闭上嘴巴,九五至尊是无法沟通的。
“你专心下棋,待会儿朕有好东西给你看。”
严格说起来,不专心下棋的人是皇上,要不皇上干啥一直悔棋?周云泽也不跟他争执了,很认真的陪他下棋,然后咬着牙熬过他一次又一次的悔棋,直到他终于甘心认输。
“朕最讨厌跟你下棋了,没意思。”
“……”忍住忍住,这是皇上,动手是会被砍头的。
皇上等总管太监收拾好几案,各上一盏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滋润喉咙后,终于进入主题了,“朕已经查到刺青的事。”
周云泽两眼一亮,“皇上是如何查到此事的?”
“太后喜欢看杂书,朕便随口问了太后,没想到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知道刺青的事,说是前朝宫中的老人传下来的。”
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但是宫女太监不可能一下子全换掉,而且大周建立至今不过第二代,前朝的事还不足以年代久远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那位老嬷嬷怎么说?”
“前朝明宗皇帝很喜欢刺青,据说是因为后宫有个善于刺青的胡姬,明宗皇帝喜欢自个儿设计图案,然后交给胡姬在宫女身上刺青,有时候几个宫女身上的图样会结合成一幅画,明宗皇帝会叫她们并排让他赏画。”
这位明宗皇帝可真是变态。虽然是前朝皇帝,周云泽还是不敢在口头上批评,免得触到皇上的禁忌,毕竟同为帝王,他们的心思更为贴近。
“不过,朕还没有查到那个刺青图腾有何含意。”
周云泽略一思忖,提出自个儿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明宗皇帝建了一支精锐的军队,以此图腾为记号?”
“军队?”
“那个图腾是凶恶猛兽,我觉得用于军队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军队太庞大了,每个都刺青着实不方便,因此这支军队应该是精锐。”
皇上想了想,同意的点点头,“有道理,朕倒是不曾想过这个可能性。”
“当然,也有可能是探子,军队讲究的是战斗力,在他们身上刺青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可是探子彼此传递消息,如何确定对方的身分很重要,刺青是一个好法子。”
“无论是军队还是探子,只要存在,前朝的史册必然会有这方面的记载。”
周云泽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张开嘴巴,半晌又闭上。
关于景王府,他理当提醒皇上,但如今什么证据也没有,甚至连刺青男子的身分都没搞清楚,说了不但毫无意义,指不定还让皇上觉得他猜忌景王府,这就不好了。
皇上不会轻易动景王府,景王府某一方面代表皇上的宽容,连异姓王都可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生活得如此滋润,可见皇上的胸襟何其之大。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笑道:“是不是要朕下旨赐婚了?”
“选秀不是还没落幕吗?”虽然已经确定心上人的心意,想赶紧将亲事定下来,但也不想太过特立独行,免得某些皇子对他生出嫉妒之心,在他背后捣乱,很烦人。
皇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周云泽一脸无辜的眨着眼睛,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皇祖母将皇后和几位妃嫔的算盘全打乱了,只能重新挑选,如今还争执不下。”
周云泽嘲讽的唇角一勾,“皇后和几位娘娘应该看不上陈六姑娘吧。”
皇上真想骂人,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不要,皇后她们就会毫无异议的接收吗?”
周云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面子问题。”
“换成是你,你乐意吗?”
“我可不在意人家怎么看,我喜欢最重要。”
顿了一下,皇上感慨的叹了声气,“是啊,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纯粹就好了。”
“若是人人都像我一样,皇上就要头疼了。”皇上气乐了,“不错嘛,你也知道自个儿令人头疼。”
“我一直都知道自个儿性情不好,在战场上性情若是太好,只怕还没砍死敌人就先被敌人一刀砍了。”周云泽很理直气壮,他的凶狠一大半是战场上逼出来的。
闻言,皇上的心又软了,这小子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说穿了还不都是因为他这个皇帝教子无方。
“好啦,朕会让皇后她们尽快定下几位皇子的正妃和侧妃。”
“这事有劳皇上了,最好能够让我在今年就将陈六姑娘娶回家。”
“不行,太赶了,至少要等过完年。”
“皇上知道我急着娶妻就好了。”
他可不敢催得太急,皇后和几位娘娘若是不满意,最后只会迁怒于他,他可没兴趣为她们的算计买单,不考虑人品、是否合眼缘,只想着能从当中得到多少利益,难怪要吵成一团。
皇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再废话,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宫了。
周云泽迫不及待的起身告退出宫,这个皇宫很讨人厌,太过压抑了,完全无法跟他的西北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