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三日,陈瑾曦还是没有寻到耳坠的下落,只能放弃了,还是干正事比较重要,继续朝小盎婆的人生目标前进。
其实她这个人不是很爱钱,只是上一世是个小盎婆,日子过得很舒心,如今一个月只有四两银子的零用钱,买一本游记都不够,看着能不心慌吗?无论如何,她要将小金库塞得饱饱的,好歹不必想买个东西都要算上半日,最后还要忍痛作罢,真是郁闷!
按照计划,陈瑾曦要开始画十二花神图,而首先登场的是四月的牡丹花神。
说是花神,其实重点在花,除了人物画,她最擅长的是花鸟图,不过就不知道这次是否能像上次一样幸运,正好被某个要送礼的公子哥儿相中,卖个一百两……不,这次至少标价五百两,要不等十二花神图完成了,她这个凌波居士依然默默无闻。
虽然不能上仙霞岭作画,只能待在自家院子,可是今日特别有感觉,不到一日,她的牡丹花神图就完成了。
陈瑾曦看着牡丹花神图,满意的频频点头,可是目光一触及到牡丹花神,不由得怔住了,这位男花神怎么跟某个人有那么点神似……不,何止神似,根本是拿他当模特儿,只不过因为侧着身子,不会一眼就联想到他。
“姑娘,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俊美无双。”司画看得两眼发直。
“什么公子,这是花神。”陈瑾曦严厉纠正道。
“花神?”
“对,这是牡丹花神。”
“牡丹花神是个男子?”司画显然难以接受,花神不都是女子吗?
“有何不可?”陈瑾曦骄傲的抬起下巴,“我的花神就是个男子。”
顿了一下,司画婉转的道:“姑娘的见解就是与众不同,可若是男子,就显不出牡丹的艳冠群芳了,不是吗?”
“待我明日上色之后,妳就会知道他有多艳冠群芳了。”
她虽无法忍受那个家伙欠扁的样子,可平心而论,也唯有俊美得如此张扬的男子方能展现牡丹花神的风采,要不她也不会下意识的拿他当模特儿。
隔日一上色,陈瑾曦的牡丹花神终于得到了司画的认可,再隔一日,她赶紧将画作送到文华斋,交给管掌柜。
管掌柜细细品味一番,点头道:“表姑娘的牡丹浓艳富贵,而牡丹花神不仅仅独树一格,其艳丽张扬教所有的花神黯然失色,再配上表姑娘的狂草……绝!我相信很快就能遇到有缘人。”
“五百两。”
“五百两……高了一点。”
“这是我的期待,管掌柜看着吧。”
“我明白了,三个月后若还没有遇到有缘人,价格再议。”
陈瑾曦同意了,便带着司画离开,还带上了她要抄写的书册。
刚刚走出文华斋,陈瑾曦就跟周云泽撞个正着,吓得她花容失色,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想绕过他,可是就在她以为可以顺利溜之大吉时,他却一把将她拉回来。
“妳干啥一见到我好像见到鬼似的?”若她态度正常的走过去,周云泽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偏偏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他不想注意都难。
“不是说好了我们不认识吗?”陈瑾曦用力扒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的左手肘肯定红了。
怔愣了下,周云泽懊恼的道:“对哦,我怎么忘了呢?”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别忘了,我们不认识。”陈瑾曦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抬起下巴,一刻也不敢放松,两只脚快步移动,可是不到五步,他再度将她拉回来。
“你想如何?”陈瑾曦很用力的瞪他,越是心虚越要盛气凌人,要不她怕自个儿撑不住泄底了。
“妳还没回答,为何见到我好像见到鬼似的?”周云泽从来不是一个懂得让步的人,尤其当他对某件事或某个人来了兴致,他一定会纠缠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刚刚……”
“妳不必再重述一遍想假装不认识,不认识也用不着好像见到鬼,妳显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周云泽弯凑近她。
相隔一个大掌的距离,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某人心更虚了,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将他的神韵捕捉得如此完美,熟识他的人保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牡丹花神。
“……你想太多了。”她要撑住,绝不能教他看出名堂。
“是吗?”
“对,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赶着离开。”
“是吗?”
陈瑾曦在周云泽锐利的逼视下,终于忍不住往后退,清了清嗓子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啰唆!”
周云泽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问:“妳来这儿干啥?”
陈瑾曦送他一个白眼,“无论我来这儿干啥都与你无关。”
周云泽同意的点点头,“这倒是。”
“我可以走了吗?”陈瑾曦看了一眼他还扯着她左手肘的大掌。
周云泽松开手,可是目光仍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着文华斋里面,这丫头肯定有什么秘密。
“爷,那位姑娘是谁?”
小顺子跟着周云泽的时间不长,但已经看出主子避女人如蛇蝎,套一句主子的话—— 女人就是麻烦,他又不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干啥自找麻烦?
所以主子像今日这样主动靠近一个姑娘,简直前所未闻。
“不知道。”
小顺子傻了,爷跟人家纠缠那么久,竟然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周云泽唾弃地看了他的呆相一眼,转身走进文华斋。
此时,文华斋已经月兑离陈瑾曦的视线范围,可是她总觉得某人犀利的目光还在后头追着,害她心跳咚咚咚敲得震天响……放轻松,没事,画未裱好之前不会展示出来,明日她只要告诉管掌柜那画过段时日再卖,他绝对不会看到。
“姑娘,那位公子是谁?”跟着陈瑾曦四年了,司画很清楚陈瑾曦的心情起伏,姑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与我有一面之缘,妳不认识。”
略微一顿,司画困惑的搔了搔头,“可是,奴婢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陈瑾曦感觉越来越不妙了,平时她总是笑话司画眼力太差,见过几次的人还认不出来,怎么刚刚一会儿时间就察觉到那人似曾相识?
“奴婢肯定见过。”司画皱着眉很努力的回想。
“见没见过很重要吗?”陈瑾曦轻哼了一声,半拖半拉的扯着她往前走,“我肚子饿了,赶紧回去了。”
宁王府松林院。
宁王妃不喜欢喝茶,但喜欢煮茶,这是她可以放下琐碎杂事,专心思考的时候。
王爷随口一句休妻,令人人皆以为她气坏了,不惜扯下仁慈良善的面具,也要对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实非如此。侍妾不过是玩意儿,她不曾放在眼里,这次她之所以由着女儿上太后那儿告状,是因为她觉得香姨娘这个女人太邪门了。
她与王爷二十几年夫妻,王爷什么性子她还会不清楚吗?
王爷喜欢美色是事实,但王爷更清楚自己身分敏感,皇上恨不得找到机会对付他,而沉迷美色最是容易招来隐患,因此他对送上门的美人格外慎重,可是香姨娘明明透着不寻常,王爷竟然还迷上了,这教她不能不多想。
其实,她放纵女儿告状还有一个用意—— 她想看皇上的反应,确定香姨娘的出现与皇上可有关系。
当然,无论有没有关系,表面上皇上不能不关心,只是派谁前来关心,多少可以窥探出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没想到皇上竟然派了睿郡王前来。
睿郡王是晚辈,如何敢插手长辈后院的事?可偏偏他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子,又是个任性的,他若代表太后狠狠责备一番,王爷只怕连吭一声都不敢。
所以,她实在模不清楚皇上的态度,也无法肯定皇上与香姨娘的出现是否有关。
宁王妃放下茶壶,闻着袅袅升起的茶香,半晌,转头看了过去,发现静候一旁的长子—— 宁王世子周云骁,满心欢喜的问:“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见母妃煮茶的画面像幅画似的,不忍打扰。”
“坐吧。”待周云骁坐下,宁王妃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周云骁优雅的先闻香,再品茶,“母妃煮的茶就是特别好喝。”
宁王妃淡然一笑,看了他一眼,问:“还没找到人吗?”
周云骁很苦恼的摇摇头,“没有,睿郡王真的来了吗?”
“京里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十日之前睿郡王就该到了。”
“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周云骁担心的皱着眉,若是睿郡王在幽州出事,这笔帐肯定算到宁王府的头上。
“你放心,那小子本事可大着,他不去算计人就好了,不会有事。”
“可他为何至今还不现身?”
“我看他啊,肯定跑去玩了。”宁王妃摇摇头。
睿郡王八岁丧父丧母,老睿郡王又是因皇上而死,皇上对睿郡王便多了一份愧疚,要不,洞房花烛夜将人家的闺女弄死了,皇上竟然只是将他送去西北,如今还能跟皇子们一样,从秀女之中挑一个当郡王妃,所以即便他在这事上偷点懒,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嗄?”虽然在京城的前几年,周云骁跟周云泽打过照面,不过他是藩王世子,除了外祖家,与任何人都不会太过亲近,免得碍了人家的眼。
“这个小子就是个贪玩的,估计幽州没有玩遍,他不会现身。”
“这也太任性了吧。”周云骁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领了皇差还忙着玩乐,这象话吗?
“对他来说,任性不是什么坏事。”若是太懂事了,皇上反而不放心他。
“难道要等他自个儿出现吗?”
“由着他四处乱跑也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她相信睿郡王的本事,但凡事总有意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皇上肯定要算到宁王府头上,然后藉此将幽州官员整顿一番,王爷又要花心思重新笼络幽州官员。
周云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上哪儿找人?”
略微一想,宁王妃笑了,“守着幽州的几家棋院,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他了。”
“棋院?”
“这小子有棋瘾,几日不跟高手过招,他可受不了。”
“儿子听说睿郡王重武轻文,还以为他不喜欢下棋,所以这几日从来没想过上棋院寻人。”周云骁一脸的懊恼,觉得自己想法太过先入为主了。
“老睿郡王文武双全,他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重武轻文?只是睿郡王在军事上太过出色了,教人很容易忽略他其他方面。”
“儿子太小瞧睿郡王了,只当他是个武夫。”
宁王妃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若没有智谋,单靠武力,睿郡王不可能在西北那个最残酷的战场闯出名号。”
“儿子记住了,往后绝不敢再小瞧他。”
“好啦,派人去棋院守着。”
周云骁应声而起,行礼退了出去。
宁王妃转头看着松林院的管事嬷嬷,“王爷呢?”
“王爷这两日都在书房。”
闻言,宁王妃冷冷一笑,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道:“他想必得到风声了,就不知道他能装模作样几日。”
管事嬷嬷可不敢出声应答,王爷再不象话也是主子,岂容一个奴婢说三道四?
“好了,往后不必再盯紧王爷,倒是香姨娘那儿要随时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睿郡王来了之后,她得想个法子将人引到睿郡王面前,以睿郡王的精明,说不定能看出香姨娘的邪门。
周云泽很清楚自个儿的坏习惯,一日不下棋,心绪就会浮躁,三日不下棋,火气就变得特别大,为此皇上总说他最像皇祖父,皇祖父爱棋而下令书院必须附设棋院,而他索性开了一间书铺,附设的棋院堪称京城最大。
言而总之,认识他的人皆知他有这个毛病,想找他,只要守在棋院就成了。
所以自打进了幽州他就避免踏进棋院,毕竟他还不想现身,可是十日不与人对弈真的是极限了,因此明知在此被逮着的机会很大,他还是来了。
一开始他刻意挑了最不起眼的棋院,可是连着三日什么事也没发生,心想宁王府说不定还没有得到消息,犯不着瞎操心,于是他大胆地直接杀到幽州最大的一间棋院,结果**都还没坐热,就教人逮个正着。
“承安吗?”
周云泽,字承安,亲友皆唤他周承安。
周云泽当作没听见,看着对手,等着他决定在何处落子。
“承安。”周云骁好气又好笑,若他迟迟不承认,难道自个儿还能模模鼻子走人不成?
周云泽依然闷不吭声,他最讨厌人家打扰他下棋了,与他对弈之人也一样,不过,人家可做不来他的不动如山,赶紧放下手上的棋子,起身行礼。
“吾认输了,谢公子赐教。”
周云泽点头回应,慢条斯理的收拾棋子。
“承安,来了幽州怎么也不说一声?”
周云泽还是不出声,继续收拾棋子。
周云骁脸色有些难看,这个小子怎么如此拗?
周云泽从来不承认自个儿拗,而是凡事有所坚持,棋院又不是闲话家常的地方,他可不想坏了这儿的风景。
眼看他誓死不开口,周云骁只能闭上嘴巴,反正寻到人了,其他的不急。
周云泽站起身,他没有离开棋院,而是来到棋院和文华斋共享的园子。
“你没见到我在下棋吗?”周云泽整个人彷佛在寒冰里面浸泡过,说话冷冰冰的。
难怪这小子恶名昭彰,脾气真是糟透了。不过,周云骁可不敢跟他计较,只能小心赔不是,“对不起,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急嘛。”
“你来得可真快。”
皇上派他来幽州,必会知会宁王,不过晚上一二十日少不了,因为差事丢给他了,皇上就没搁在心上,反正他只要如期完成任务就行,所以宁王府应该是这几日才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能找到这儿确实不容易。
“承安来幽州都半个多月了。”换言之,不快。
周云泽微微挑起眉,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宁王妃出自平安侯府,有平安侯府帮忙盯着,只怕皇上一敲定他来幽州,宁王妃就得到消息了,而平安侯府想必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何时离京,宁王妃不会不知道。
“我还没玩够。”周云泽一脸理所当然。
周云骁唇角一抽,这位郡王爷肯定是整个大周最会耍赖的人。
“我母妃等得很心急。”
“心急什么,难道我还能帮她拉回王爷的心吗?”
周云骁面色一僵,这位爷有必要如此直白吗?
“王妃能不能挽回王爷的心,这得靠王妃自个儿,旁人管不了。”
虽是事实,但周云骁很想骂人,无论如何,他总要抱着劝说的心思来到这儿,要不,他能干啥?
周云泽斜睨了一眼,很有良心的道:“不过,皇上派我来,我也不会什么都不管,该说的还是要说。”
周云骁来了兴致了,“承安想跟我父王说什么?”
“你又不是宁王叔。”言下之意,没必要告诉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你只是来劝说,不管用。”
周云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皇上叫我来传话,可不是来劝说。”
周云骁怔住了。
顿了一下,周云泽百般不情愿的道:“不过太后有些话要我转达,听起来倒是有劝和的意思。”
“皇祖母说了什么?”
“我好像没必要告诉你。”
这小子真的很讨厌!周云骁忍不住咬牙切齿,可是又不敢反驳。
“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能不听太后的大道理,你一个晚辈,还是看着就好了。”周云泽是出于诚心的建议。
“我不只是晚辈,更是他们的儿子。”
“若是王妃插手世子后院的事,世子会开心吗?”
周云骁闻言一噎。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宁王叔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一个侍妾可以让他闹得如此难看?”周云泽是真的想不通,侍妾不是侧妃,也不可能扶正,宁王叔为了佳人休妻毫无意义可言。
周云骁显得有些尴尬,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还是先跟我说清楚,太后是叫我规劝宁王叔,但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因此落了下风,你可别怪我办事不力。”
周云骁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园子里没有不相干的人,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母妃送了避子汤给香姨娘。”
“王妃此举并无不妥,一个青楼女子本就不配诞下皇家子嗣。”
周云骁很是难为情,香姨娘出自红袖楼在幽州不是秘密,周云泽知道此事并不奇怪,可是周云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很没面子。
“父王认定香姨娘不是青楼女子,香姨娘刚刚卖身给红袖楼,还未在红袖楼挂名接客,父王就救了她。”
“若是如此,这就要看皇上如何看待此事了。”
“我能知道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吗?”这一次周云骁态度极其诚恳。
周云泽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避而不答,“皇上绝不容许休妻这种事,至于香姨娘,皇上还不清楚她的来历,是留是死,暂时无法断言。”
若非宁王妃让女儿告状,皇上可没兴趣管兄弟后院的事,为了这种小事跟一个藩王闹不愉快,实在不值得,不过他也不想将话说死了。
周云骁微皱着眉,其实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如何不难猜测,皇上不可能管这种小事,看着兄弟家宅不宁,他反倒觉得很安心。
“我若是世子,就一心一意抓紧太后。”周云泽不介意卖个好给周云骁。
“太后?”
“这一点王妃想必很清楚,要不明华郡主也不会一状告到太后那儿。”
说白了,若非太后觉得宁王叔太过荒唐,皇上也不会如此关注此事。
周云骁很快就想明白了,唯有皇祖母是真心关心父王后院的和睦。
“三日后我就去宁王府。”周云泽随即转身准备回棋院。
“外头哪有宁王府舒适,今日就跟我回去吧。”周云骁连忙道。
“我说三日就是三日。”周云泽可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我母妃会担心。”
“放心,我不会消失不见。”周云泽举起手阻止周云骁没完没了的纠缠,“皇上给了我时间,不差这几日。”
人家领了皇差的都不急,他还能说什么?
周云骁只能眼睁睁看着周云泽重新走回棋院,继续在棋盘上大展雄风,不过他还是派人盯紧周云泽,倒不是怕人溜了,而是确保他的安全。
既然已经被逮着了,宁王的家务事当然也没必要拖了,周云泽三日后很爽快的踏进宁王府,可是他来了,宁王却出门巡视封地,这岂不是太巧了?
他又不傻,此事再明显不过了,宁王叔明摆着告诉他—— 不想听训。
他倒无妨,不过是来传个话,宁王叔不想听,回头他丢给太后和皇上,他们因此心生恼怒索性赐给那位姨娘一条白绫,宁王叔可就真的后悔莫及了,宁王叔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快就会想明白。
所以,他暂且搁置宁王叔的家务事,先相看郡王妃的人选。
“陈家六姑娘今日会来文华斋是吗?”周云泽坐在文华斋对面茶馆二楼的雅间,一双眼睛懒洋洋地瞅着文华斋的大门。
“是,陈六姑娘至少三日会来一趟。”暗二禀道。
除了暗一,暗二自认为是大周最厉害的探子,没有什么事他无法打探到,可是遇到周云泽这样的主子,打击真的很大,无论他打探到多少消息,爷只听想知道的事,总之,爷不问,他就不能说。
“三日就来一趟文华斋?”
“陈六姑娘很喜欢看书,还给文华斋抄书。”
“抄书?”
“是,据说陈六姑娘抄的书很受欢迎。”
周云泽终于来了兴致,侧头看着暗二,“定国公府的姑娘给书铺抄书,难道不觉得很没面子吗?”
见状,暗二感动得差一点喷泪,费心思打探的消息总算派上用场了,“陈六姑娘的外祖家方家是幽州百年书香世家,文华斋是方家的产业,陈六姑娘为文华斋抄书的事不会传出去。”
“她缺银子吗?”
暗二仔细汇整搜集到的信息,摇了摇头,“陈六姑娘应该不缺银子。”
“不缺银子怎么会想要抄书?”
“听说陈六姑娘在书画上的造诣非比寻常。”
“她是才女?”周云泽撇嘴。
他最看不上这所谓的才女了,当初皇祖母给他找的对象不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吗?可惜,面上越是拥有美名,内里往往越是污秽不堪,尤其那些被冠上才女的大家闺秀,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弄出来的筹码。
“定国公府四房来到幽州之后,刚开始收到不少邀约的帖子,可是陈家皆以六姑娘养病为由推拒了,后来就没人送帖子给陈家,幽州的贵女几乎没人见过陈六姑娘,更不可能知道陈六姑娘在书画上的才华。”
“养病?”
“定国公府四房迁至幽州就是因为六姑娘病了,不过这是对外的说法,至于真正原因,卑职必须回京城调查。”
“这倒不必。”周云泽不会轻易在京城动用自家暗部打探消息,那儿可是锦衣卫的地盘,一不小心惊动锦衣卫,很容易将他的实力曝露出来。
皇上未必不知道父亲留了势力给他,但是为了减少皇上不必要的猜忌,能够隐藏,他绝不会曝露出来。
“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
暗二怔愣了下,“爷不去文华斋瞧瞧吗?”
“小顺子陪我去就好了。”
暗二张开嘴巴又闭上,默默看着周云泽起身带着小顺子离开雅间,虽然文华斋的人不会指明陈六姑娘,但爷的耳目犀利,想必一眼就能看出哪一位是陈六姑娘。
周云泽带着小顺子走进文华斋,放眼一看,不见任何女子身影,他的脚步很自然的转了个方向,穿过月亮门,进了园子,再转向棋院。
一走进棋院,周云泽就看见陈瑾曦在跟人家对弈,不由得一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沉静的她……其实他们也没见过几次,可是她的剽悍太鲜活了,他很难相信她可以静得下来。
念头一转,周云泽就发现今日她扮男子着棋院衣服,这表示她是棋院的棋手吗?
周云泽悄悄走过去,立在她身后,看着他们对弈,待对手认输,起身行礼离开,他才走过去坐下。
陈瑾曦一脸惊吓的瞪大眼睛,正在收拾棋子的手抖了一下,棋子从手中滑落。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周云泽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丫头见到他的反应真的很打击人,她不为他惊艳,但也没必要看他像妖魔鬼怪似的。
“……公子俊美无双,如同仙子。”陈瑾曦努力稳住慌乱的思绪,管掌柜暂时不会将牡丹花神图挂出来贩卖,他绝对不会见到那幅画,她犯不着吓唬自己。
“这是赞美之词吗?”
“公子听不出来吗?”
“妳忘了初次说过的话吗?”周云泽依样画葫芦的先是摇了摇头,接着不认同的道:“明明是个男人,看起来却像个仙子似的。”
“……”这个男人有必要牢记她说过的话吗?
“妳的仙子究竟是赞美,还是贬抑?”
“无论是赞美还是贬抑,不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吗?”陈瑾曦嘿嘿傻笑,想蒙混过关。
周云泽状似同意的点点头,“有道理。”
陈瑾曦闻言松了一口气,可是一颗心刚刚落下,周云泽突然倾身逼近她,吓得她往后一缩,“你……干啥?”
“我怎么看都觉得妳做了亏心事。”
“什么……什么亏心事?”陈瑾曦咽了口口水,这个男人的眼睛怎么如此犀利?
“这要问妳啊,妳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张着嘴巴,陈瑾曦干笑了几声,“我能对你做什么亏心事?”
“这是个好问题,我也在想,妳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何见到我像见鬼似的?”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认识你。”她不曾见过这么固执的人,干啥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小顺子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周云泽该下棋了,然后对着扫过来的抗议视线一一点头致歉。
周云泽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的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陈瑾曦根本不想陪他下棋,可惜此刻的身分不允许。
两人还未交手,陈瑾曦已经有预感了—— 他是个难缠的对手。
果然,两人一对上,周云泽的气势就压过来了,她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迎战。
来了幽州,周云泽第一次遇到对手,斗志熊熊燃烧,不过他对她更好奇,“妳怎么会在这儿当棋手?”
“你不能专心下棋吗?”
“来了幽州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全神贯注下棋,我可不想败在妳手上。”
“……”她怎么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妳还未答复我。”
要是不理他,他只会没完没了,陈瑾曦只好发狠的说:“我就喜欢在棋盘上痛宰别人的滋味。”
这丫头是在下战帖吗?周云泽挑衅的扬起眉,“妳确定?”
陈瑾曦回给他张扬的笑容,意思是说—— 我们等着瞧吧。
虽然已经看出她是个高手,但周云泽对自个儿有信心,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一件事—— 他太低估她了,她的棋路诡谲多变,前一刻节节败退,下一刻势如破竹,你以为稳操胜券了,她就狠狠甩你一巴掌……
两人战得天昏天暗,最后竟然打成了平手。
周云泽只接受“赢”的结果,于是他下了战帖,明日再战。
陈瑾曦原本不想理他,可是棋院的棋手不能拒绝挑战,她只能奉陪到底,不过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歇了他跟她耗到底的心思?
周云泽抚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棋盘,连着三日,回来之后,他都会重排一遍在棋院的对弈,可是看了又看还是琢磨不透,和局是巧合,还是她有意为之?
第一次和局,他想着下一次非赢不可,没想到再一次和局,他想赢她的心思淡了,开始想着下一次会如何?他会如愿赢了她,还是再一次和局?
第三次和局,他再也没有赢她的念头,而是好奇这真的只是巧合,还是她有意为之?
此时,暗二走了进来,“爷,宁王回府了。”
周云泽惊讶的扬起眉,“宁王叔回来得可真快。”
“迟早要面对,还不如早早了结。”
“早早了结是好,可是,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喘口气?”周云泽故作好心的道,“这喘一口气需要多久?”
“……”爷明明急着了结此事,何必装模作样呢?
周云泽清了清嗓子,起身下榻,小顺子立马上前为他整理衣服,待他满意了,双手放在背后,悠闲的往书房走去。
宁王的侍卫远远的就见到周云泽,赶紧恭敬的迎上前行礼,“郡王爷。”
“宁王叔回来了是吗?”
“是,不过……”
“我来的不是时候?”
侍卫面有难色,显然不知如何启齿,这时书房的门打开来,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走了出来,侍卫连忙低声道:“这位是香姨娘。”
周云泽这才注意到书房外面候着几个丫鬟和婆子,目光不由得一沉。
一个姨娘竟然迫不及待赶在第一时间来见宁王,这会不会太不知轻重了?还是说,这位姨娘不知道王府来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因此没意识到很平常的举动会引来的风波?
“请睿郡王进来。”宁王的声音传了出来。
香姨娘立刻带着丫鬟和婆子避到一旁,低着头恭敬的等周云泽先行入内。
周云泽大步走向书房,经过香姨娘身边时,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不由得顿了一下,侧头瞥了香姨娘一眼,但脚下的步伐仍未曾停歇的继续前进。
进了书房,见到宁王已经摆好棋盘等着他,周云泽笑着道:“宁王叔如此欢迎我,还真教我受宠若惊。”
宁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难道本王还能将你赶出去吗?”
“我一向很讨人喜欢,宁王叔就是不欢迎,见了我也舍不得臭着脸。”
“你的脸皮还是一样的厚!”宁王忍不住咬牙。
周云泽骄傲的抬起下巴,“我出自最尊贵的皇家,脸皮厚是天经地义。”
“……”宁王简直没脸看了。
周云泽径自在软榻另一边坐下,从棋盅里拿起一颗白棋在棋盘落下,然后便直接转入主题,“宁王叔应该知道我为何出现在此。”
“你就直说吧。”
周云泽原本就懒得拐弯抹角,很爽快的道:“皇上说,休妻和爵位,宁王叔只能二择一;至于皇祖母,她劝宁王叔莫忘了自个儿的身分,有些事可以任性,有些事视为笑话都是禁忌,宁王叔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清楚情势。”
宁王脸色变得很难看,“本王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又不是闹着要休妻,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敝吗?”
“宁王叔应该庆幸是随口说一句,若真的闹着要休妻,今日不是我来这儿,而是宁王叔奉旨进京。”平安侯府可不是那些没有实权的权贵,宁王敢休了平安侯府的姑娘,平安侯府绝对会剥了他一层皮下来。
“若非她激怒本王,本王岂会月兑口休妻?”
一想到这件事,宁王就很郁闷,难道他不知道平安侯府得罪不起吗?还不是一时脑子发昏,没管住自个儿的嘴巴,事后他真的有一种掉落陷阱的感觉。
周云泽微微挑起眉,语带好奇的问:“王妃如何激怒宁王叔?”
顿了一下,宁王摆了摆手,“本王心胸宽大,如何会记住一个女人无理取闹、头昏脑胀时所出之言?”
“宁王叔心胸宽大,早就忘了此事,王妃竟然一直牢记心头,实在不该!”周云泽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好像完全站在宁王这一边。
“就是啊,那个女人也太小心眼了,不过是个玩意儿,干啥如此计较?”
“不过,既然是玩意儿,宁王叔就不应该让人误以为她可以威胁到主子。”
宁王张着嘴巴,“可是”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
“若非皇祖母快忧思成疾了,我也不想惹宁王叔心烦,净说不讨人喜欢的话。”
“……本王知道分寸。”
“宁王叔还想下棋吗?”
宁王不喜欢下棋,可是这会儿也不能不做个样子,随意陪着周云泽下了一局,便借口巡视回来累了,想早一点歇息,改日再宴请周云泽。
周云泽离开书房回到院子,便交代小顺子,“你让暗二暗中查探,今晚是谁引香姨娘去书房?”
小顺子不解的看了主子一眼,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出去递话。
天气越来越热了,周云泽索性让人搬了躺椅在院子大树下,吹着风,小酌一杯,悠闲的等着暗二打探消息归来。
其实若他猜得没错,今日他在书房遇见香姨娘是宁王妃的手笔,只是,宁王妃为何要他见香姨娘?难道宁王妃有意暗示他,香姨娘有问题吗?
还有,从香姨娘身上传来的香味极其特别,勾得人想瞧上一眼,这对一向讨厌香味的他来说实在太反常了,不能不怀疑这香味大有文章。
不久,暗二就回来了,低声在周云泽身侧道:“是宁王妃借宁王之名将香姨娘召到书房的。”
周云泽毫无意外,可是有一点不解,“香姨娘难道一点疑心也没有?”
“这不是第一次了,宁王每次巡视回来,就会派人请香姨娘去书房。今日宁王也是如此,不过是想知会香姨娘,最近暂时不上她那儿,只是宁王妃抢先出手,宁王派出去的人刚刚出了书房,香姨娘就到了。”
“你可查过,宁王叔怎么会救了香姨娘?”
“听说香姨娘前往平恩寺祈福途中,马车出了事,宁王正好路过,实时伸手抱住跌出马车的香姨娘。”
周云泽冷冷一笑,“这位香姨娘不简单,狠得下心赌上自个儿的性命。”
暗二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当时宁王若不出手,她即便有幸活命,不是残了也会毁了容颜。”
“若非如此,宁王叔如何相信出手相救只是巧合?”
青楼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可是她不管不顾的跳车争取活命,爱美之人遇见了都会怜爱多一点,怀疑少一点。
周云泽感觉越来越不妙,一个青楼女子没这么大的本事算计一个藩王,这背后肯定有人,且不是一般人。
“卑职再暗中打探香姨娘的事。”
略一思忖,周云泽摇了摇头,“与其打探香姨娘,还不如先查清楚红袖楼。”
“红袖楼?”
“香姨娘出自红袖楼,红袖楼就不可能跟她身后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暗二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红袖楼不是主犯,但也月兑不了帮凶的嫌疑。
“你亲自出马,不要动用暗部的人马,如今我们在宁王府,进出随时有人盯着。”虽然这次他从西北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但若能隐藏,他连一点点的缝也不想露。
“是,卑职会当心。”
“还有,你去查清楚幽州……不,安云城就可以了,这儿有多少间胭脂铺子,列一张清单给我。”周云泽坚信香姨娘身上的香味大有文章,只要能找到,必然能发现有趣的事。
胭脂铺子?暗二狐疑的看了主子一眼,爷不是很讨厌胭脂香粉的味道吗?不过,当属下只能听命行事,他遂点头应了,言明一日之内就能查清楚安云城的胭脂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