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计算机准备下班,沐姗拿起包包,想起里面的玻璃瓶。
从饭店回去的当天晚上,她又被附身了,郑宇棋借着她的身体,在计算机上打出了饭店里发生的事情——
我换上薪新上衣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亚曼尼外套,牛仔裤是儿子送给我的父亲节礼物。
我已经很多年不穿牛仔裤了,因为看起来不够稳重,但今天我不需要稳重,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
对着镜子,我觉得自己好像长高好几公分,我一直嫌弃自己不够高,就像儿子一直嫌弃我的基因不够好,没让他长到一八零一样。
虽然我总是回答“男人,身高再高都不如口袋深来得重要”,但其实我是同意他的话的。
口袋深很现实,却也很真实,这些年愿意陪在我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因为我的口袋够深?哪个不是因为我能够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妻子性情温和,但在我屡次外遇曝光时也会讽剌我,她说我喜欢撒钱当大爷,但能够当大爷,谁想要当小弟?
我很清楚,妻子不满意我,却必须为了婚姻妥协,我更清楚儿子嫌弃我,却无法放弃我,这就是亲人间微妙的关系。
没错,儿子常说我专制,说我对他的疼爱不是基于一个父亲的疼爱,而是因为喜欢控制的感觉。
端端的观察力很敏锐,我确实强势,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下发展,因此我可以不要某些女人,却不容许她们把我甩掉,在感情上头,我没有说停止,就没有人能够喊卡,不管是对小三或妻子都一样。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我踩着厚厚的地钱,看着走道两旁。
墙壁画着许多几何图案,我不知道那有什么代表意义,但五彩缤纷的色彩让我的心情也跟着五彩缤纷起来。
我走向乔治订的房间,打开门,我看到好几个美丽的女人,她们不是低等妓女,而是穿着性感的女明星,当中只有少数一、两个喊得出名字,其他的都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淬炼。
以整型医师的眼光来看,这些女人如果经过我的巧手,我相信她们会像珠玉般大放光彩。
我刚走进去就得到热情的招呼,许多女人向我走来,她们勾着我的手。
她们坐在我的腿上、在我脸上献吻,她们也很大方。
我喝下一杯口味不明的酒,连同吞下乔治准备的药,然后我开始感到兴奋激动,整个人好像快要飞上天了。
好久……我好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她把文章内容复制到“终点party”的档案里,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剧情会不会继续向下发展?
轻敲两下桌面,她重新坐回位子上,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阿哲,是我!”
听到沐姗的声音,阿哲马上控制不住叹息的,沐姗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的,除非……
“又碰到了?”
“对,又碰到了。”只是这次更麻烦一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正职是程序设计师?”
“说过。”
“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和你一样,很害怕另一个空间的……生物?”
“说过。”
“那我有没有说过,这个社会上有一种叫做法师的人,你向他们寻求帮助,一定更容易解决问题?”
“说过。”
“既然我都说过,你干么还要为这种事找我?”
阿哲跟沐姗一样都看得到鬼,他曾为此向院长求助,院长给了他一本圣经,结论是……唉。
两年后,阿哲的姑姑找到了他,把他带回家,离开育幼院时,他送给沐姗两句话,“唯有面对恐惧,才能免除恐惧。”
后来阿哲跟着当师公的姑丈学法术,他以为这样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没想到他姑丈的法术三分真、七分假,跟在姑丈身边反而大幅提高见鬼机率。
他气死了,决定改行,二十二岁那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就进入科技公司当程序设计师。
这些年当中,他陆续因为缘分跟着几个师父修行,修行成果如何不知道,但身边知道他有法力的朋友,碰到科学无法解决的事情就会找他,沐姗是其中之一,而他也确实帮了她好几次。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认为我是神经病的人。”她信任他。
阿哲软了口气,对啊,有人说爱情和见鬼一样,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因此能够看到鬼的人,往往被诊断为精神病患,为了明哲保身,就算看得见、就算吓得半死,聪明的人也选择绝口不提。
他和沐姗是育幼院里面的异类,而院长亲眼见证过的怪事不少,并不否认魔鬼的存在,但她有坚定的信仰,认为一本圣经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可惜,圣经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说吧,这次你碰到什么?”
“你曾经告诉过我,符合某些条件的人才会被附身。”
“对,亲属和事件相关人。”就像当年,附在晴恩身上的是她的母亲。
“这次我和亡者没有亲属关系,也不是事件相关人,可是……”
“你被附身了?不会吧?”阿哲惊讶。
沐姗只是和他一样自备天眼,能够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除此之外就没啦,比起修行过的自己,沐姗连和鬼魂沟通的基本能力都没有。
“我不确定是不是被附身,我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觉得又冷又累,而我的计算机里面出现一篇文章,紧接着我就在电视新闻上看见这起命案。”
“然后你就身不由己到了命案现场,莫名其妙看到不该看到的场景或东西,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找上我?”阿哲无奈一笑。
对!他可以推论得出沐姗的行为模式。
“没错,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我还在公司加班,明天吧,星期六我要见一个朋友,你一起过来。”
她想了想,说:“好,你把地址时间传给我。”
“你记得把计算机带过来。”
“我知道,谢谢。”
凝重话题结束,阿哲问:“你交男朋友了吗?”
“你不是在加班吗?”沐姗勾起嘴角。
她真的不懂,据说很忙的程序设计师,怎么会对当三姑六婆这种事乐此不疲?
“加班并不会影响我对八卦的兴趣。”阿哲在计算机那头扬扬眉。
不知哪里来的坚强信念,他始终相信,只要沐姗能够销得出去,他的爱情也会出现曙光。
“我不交男朋友的。”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也是沐姗的坚强信念。
“为什么?”
她明明很喜欢小孩子,要是不恋爱、不结婚,怎么生小孩?
“我敢确定,知道我拥有特殊能力后,天底下的男人都会被吓跑。”她对结局注定悲惨的事不感兴趣。
“我就没被吓跑。”他也是男人,风风雨雨的不也陪着她走过若干年。
“这是暗示吗?”
她的朋友不多,少到两根指头就能数得完,一个叫做晴恩、一个叫阿哲,都是十几年累积下来的情感。如果婚姻是必要进行的事,她不介意将阿哲设定为结婚对象。
“暗示什么?”
“暗示我们应该交往。”
“哈哈哈,你不要吓我,我要工作了。”他急急忙忙挂掉电话。
沐姗看着手机失笑,谁说他没被吓跑,瞧,现在不就吓着了?
今天她要去花店接言言,拿起包包,把椅子收进桌下,起身往外走。
看她准备离开,同事王帼青鼓足勇气,把手上的信封捏紧,快步走到沐姗面前。
他很紧张,紧张得额头冒出汗水——现在室内的冷气温度是二十五度。
“夏小姐。”他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可惜成效有限。
“有事?”
“你对话剧感兴趣吗?最近国家音乐厅……”他说着,耳垂透出一抹绯红。
“不感兴趣。”她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那神奇四超人上映了,你想不想一起去看?”
“电影院很暗,我不喜欢。”那里有不少灵体,她能避则避,不会没事自找麻烦。啥?电影院有亮的吗?一时间,王帼青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还有其他事?”
“没、没有了。”他猛摇头,然后又猛点头。“有、有,下个月有一场音乐会,我妹妹是首席小提琴手,我邀请办公室同事一起捧场,如果有时间的话,夏小姐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他手指颤巍巍的将音乐会的门票往前送。
沐姗想了想,阿哲喜欢音乐会,这次又需要他帮忙,要不……
她指指信封,问:“两张票?”
“对,两张。”他打开信封。
“好吧,谢谢!”她接过票,收进包包里。
她……愿意接受邀请?王帼青喜出望外。
“所以挪会去?”
“应该吧,没有意外的话。”希望阿哲有空。
“太好了。”
“谢谢你。”沐姗朝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
耶!王帼青跳起来,用力朝天空挥拳头,对同事们大声宣布。“她接受我的邀请了!”
有同事翻白眼,问:“你确定?”
夏沐姗如果有这么好追,长得漂亮、能力又强的她早在进公司时就被上头的大咖追走了,哪还轮得到他?
“当然确定!”
她把票拿走了啊,而且话剧不要、神奇四超人不要,听到是他妹妹的音乐会才愿意捧场,可见得她对他的印象不错。
信心爆棚、快乐爆棚,王帼青彷佛看到了月兑单的希望。
沐姗特地先跑到全联买青菜和鸡蛋,才到花店接走言言。
“姨姨,今天要吃泡面吗?”言言满脸兴奋地抬头看沐姗。
“没有,你妈妈不准你吃泡面。”给五岁的小孩吃泡面,这种事她做不出来,看言言皱起眉头、满脸失望,她笑说:“不过我有乔麦面,再加上蛋蛋、鱼鱼和菜菜,营养美味一百分。”
言言笑了,点点头,他最喜欢姨姨家的面面。
打开家门,刚月兑掉鞋子,言言看见蹲在客厅的男孩,他跳着上前问:“哥哥,我陪你玩好不好?”
男孩抬起头,冲着他一笑,言言刚要趴到地上,就被沐姗一把抱住。
“现在不行,等姨把地板拖一拖,帮你洗完澡再玩好不好?”
言言噘嘴,不过他是个乖巧的小孩,没有哭闹和太多坚持便妥协了。
沐姗把地拖干净,帮言言洗香香,再走进厨房煮晚餐。
“先把功课写完。”沐姗提醒。
“知道了。”
言言从书包里面拿出作业簿,今天老师出的功课不多,他拿起笔就开始写。
厨房里,沐姗拿着菜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没多久客厅里传来球弹地的声音。
“哥哥,把球丢给我。”
“哥哥,我很会拍球哦,你看。”
“哥哥,我妈妈说我每天乖乖吃饭,长大后就可以当球星哦。”
言言的声音不断传进厨房,沐姗轻叹,叉是个寂寞的骸子,寂寞成了都市人的通病,无药可医,只能认命接受,试着与它和平相处。
妇人走进厨房,看见沐姗煮面,重复起说过无数次的话。
“真是的,就没看过这么喜欢吃泡面的,泡面有这么好吃吗?就算好吃也没营养啊,怎么讲都讲不听……”
下一刻,沐姗看见水龙头打开,水哗啦哗啦冲着,下面没有东西在清洗,不久冰箱门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
她看见所有的事,却淡定地视而不见,淡定地把面煮熟。
面端进客厅时,言言还在玩球。
“言言,吃饭啰。”沐姗说。
晴恩将近十二点才回家,拖着一身疲惫敲开沐姗家的门。
“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再过来接言言?”沐姗问。
“不必了,你明天也要上班。”
“明天不必,周休。”
“对厚,明天星期六,我都忙忘了。”
每个星期六是言言和父亲的相处时间,前夫会带言言回家,晴恩不排斥这种事,能多一个人疼爱言言是好事,但她也知道,等他和新妻子有孩子之后,父子的周末假期将会结束。
“所以没关系的。”
“算了,我现在沾到床会立刻睡得不省人事,所以还是先把言言抱回去吧。”
沐姗一笑。“好吧,进来。”
晴恩走进客厅,看见客厅角落又多出几样新玩具,她耸耸肩说:“你真的不必特地为言言买玩具。”
玩具不是为言言买的,但沐姗笑而不答。
她把孩子交到晴恩手上,送走母子俩。
晴恩把儿子抱上床,拉起棉被盖住他的小肚肚,言言被吵醒了,看见慢啊慢。送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宝贝,今天在姨姨家好玩吗?”
“好玩,我最喜欢跟小扮哥玩了。”
又是小扮哥?沐姗明明一个人住啊!这孩子真爱幻想,他肯定很需要玩伴。
她轻拍他的胸口说:“那就好,明天要跟爸比去玩,赶快睡。”
“妈咪晚安。”他乖乖闭上眼睛。
梦里,大哥哥陪他玩积木,他们把积木堆到天花板那么高,然后推倒,轰的一声,两人拍手大笑……
洗过澡,把胡子刮得光亮,换上白色衬衫和休闲裤,这里是一间实坪将近八十坪的公寓,可以称得上豪宅了,尤其在三年前重新装潢之后。
杜雍一个人住,客厅很大、厨房很大、书房很大、更衣室很大、健身房很大、卧室客房也都大到吓人。
因为大,所以可以装潢得很豪华,他的队员一逮到机会就想凑到他家里开会,会开累了就左一条右一条睡得昏天暗地,谁让他这里的条件比警局里要好得多。
他并不想要这么大的房子,但爸爸坚持,他只能接受,要不然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自己说话都好像能听到回音似的,感觉不是太好。
今天是假日,杜雍却起了个大早,他和朋友有约,计划八点出门。
看一眼手表,还有充足的时间,他给自己打一杯鲜果汁,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地瓜,再做一份砖压三明治,他是健康生活的代表作。
他不喝酒、不喝饮料、不碰任何冰品,除了新鲜果汁以外,他一天在健身房里面运动两个小时以上,体能状况良好。
吃完早餐,洗净餐盘,杜雍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没想到门打开,一句“生日快乐”把他逼回屋里。
阿康捧着蛋糕,小米抱着花束,阿凊和论诡一面拍手、一面唱着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瞬间,杜雍变了脸色,望着阿康等人的目光冷得冻人,让四人的歌声就这么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组长……”阿康呐呐地喊了一声。
“谁说我要过生日的?”他一开口,室内温度陡然下降十度。
没有人,他们只是想给组长一个惊喜,想拍拍马屁,谁晓得……一不小心拍到马腿上,三个男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提出这个烂建议的小米。
小米尴尬地抓抓头发,笑说:“组长不喜欢过生日吗?那、那今天是庆祝无头女尸命案破了,我听说主管要给我们嘉奖。”
杜雍没说话,向来亲切温和的他变得严肃,一点都没有平日的样子,吓得众人噤声不语。
阿凊脑袋一转,觉得这时候用公事平息长官的愤怒应该会有效。“阿康审问过吴领班和服务生张文芹了,他们透露当天有个知名模特儿沈绣菁也在里面,她和吴领班有交情,因为担心曝光影响演艺事业,在事发时,他们把人藏起来了。”
“找过沈锈菁了吗?”
“还没有。”
“去找她谈谈。”
“好,待会儿马上去。”一句话,阿凊给自己加了班。
“还有事?”他定眼看着众人。
被看得寒意从后背往上窜,几个人试着微笑,却越笑越尴尬。
诡诡看见杜雍手里的钥匙,鼓起勇气说:“组长要出门吗?那、那我们先回去,不打扰组长了。”
“嗯。”杜雍轻哼一声。
众人像得到救赎似的,飞快转身,但策划一切的小米还不想走,她手里代表爱情的鲜红玫瑰可还没有送出去呢。
“组长,我要送你九十九朵坆瑰花,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
她刚开口,想要唱Under Lover的《痴情玫瑰花》,却被阿凊一把捣起嘴巴、勾住脖子,连人带花拉出门外。
这次大家都站在阿凊那边,簇拥着小米飞快离开,直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大家才松一口气。
“厚,你们在干什么啦,我的花……”小米生气,一跺脚,用力踩上阿凊的脚背,痛得他哇哇叫。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这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天。”阿凊说。
他说完,众人恍然大悟。
“我们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阿康懊恼。
所有人都清楚,只有刚加入的小米没弄明白。“第二个星期天又怎样?”
“组长有个生病的弟弟,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天都会固定去看他。”阿康接话,“这一天,组长既不接电话也不工作,再重要的事都联络不上他,因为他要专心陪弟弟。”
“他弟弟生什么病?”
“听说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好像小时候受过重大剌激,组长不想把弟弟送到疗养院,但是他要上班,没办法好好照顾。”
“可以请人到家里啊。”
“听说他弟弟状况很多,需要专业的人看着,有时候一通电话打来,组长就必须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跑到疗养院去照顾。”
“我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我们在围捕犯人时,组长接到疗养院的电话,却不能离开……”资历最深的阿康说。
“那怎么办?”小米问。
“组长不顾危险,大发神威,一举冲进去请歹徒吃三颗子弹,把人给抓了,然后卸下枪枝,开了车头也不回就走掉。”诡诡竖起大拇指,要是他敢干这种事,回来肯定要写上十二页的报告。
“所以今天是挑错时间?那好,明天再给组长庆祝。”小米不死心,她对组长的爱意一定要传达出去。
“我想起来了,去年还是前年,那位白富美想帮组长庆生,结果被狠狠打脸了。”诡诡说。
这么说来,组长应该是真的不喜欢过生日,不是在找借口和白富美拉开距离。
“白富美?王警官吗?怎么被打脸?”小米问。
“不吃蛋糕说血糖高,不喝酒说血压高,不唱歌说喉咙痛,不摆笑脸说脸麻……总之当天的气氛烂到一个爆炸,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就纷纷找借口散场。”
诡诡看着阿康,阿康看着阿凊,阿凊再看看小米,从此四人有了共识,以后再也不做同样的傻事。
窗帘拉起,隔绝了户外的阳光,病床上一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的干瘦年轻男子,低着头、佝偻着背坐在床沿,两条长腿轻轻晃着,嘴里发出奇怪的咕哝声。
他的腿很瘦,瘦到几乎撑不住他的体重,青色的筋爬在他的手臂和腿上,有几分触目惊心,他穿着病人衣服,宽松的衣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好像一阵风拂来就可以把他吹走。
突然间,他好像看见什么东西,眼底流露出强烈恐惧,他指着床底下,张开嘴哇啦哇啦叫着,但他叫声虚弱,有点像小女乃狗的呜咽声,没引起多大动静。
他很害怕,他看看四处,发现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倒在床上,用力拉起棉被把自己裹起来,他颤抖得很严重,即使被棉被包起来,仍然可以看见他在发抖。
床底下的阴影渐渐扩大,从一小块到一大片,从不成形到看得出人形,黑色的影子漫过地板、扩展到床上,将整张床笼罩。
砰!瘪子的门用力打开又关上,砰砰!窗户被风推开又关上,男子听着声音,紧紧咬住手臂呜咽哭泣着。
又来了、又来了……他不要啊……哥哥,你在哪里……
整个房间就像一场疯狂的音乐会,门和窗子开开关关,电灯一明一灭,最终啪的一声停电了!
没有下雨,没有开冷气,屋里的温度却急遽下降,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淡淡薄雾,一阵小小的龙卷风出现,卷起桌上的纸张和地上的拖鞋,卷起哥哥给他带来的书以及他的眼镜……
裹在棉被里的男人哭着,哭泣声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无比诡谲,突然间,棉被被一股力量拉走,啪的一声打在墙壁后掉到地上,棉被底下的男子紧紧抱着双臂,全身蜷缩成团,他的头紧贴膝间,像被抛弃的小狈般哀号不已。
下一刻,他的身体被整个翻转过来,四肢像被绳子绑住般往外拉扯,身体呈现一个大字型。
男子被迫睁开双眼,看向天花板,那微张的嘴和无辜的神情,让他像个孩子似的无助。
这时,平坦的天花板像沙子般流动起来,慢慢地变成一张人脸,一张和男子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张脸上没有无辜茫然,只有恶作剧得逞的邪恶笑脸。
彷佛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男人吓得嘴唇发白,恐惧布满了五官,他摇头再摇头,哭号着大喊,“不要,求求你……我不要!”
他越是哀求,天花板上的人脸就越是快乐,眯着眼得意地看着他的恐慌。
嘶……疼痛迫得男人发出声音,下一刻,他被捆在四肢上的无形绳子拉扯到半空中,他无力反抗,只能尖叫大喊,不停地哀求着。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求求你不要……”
但天花板上的人脸笑得更加张扬,在男人耳畔呼气,寒意像毒蛇般一点一点从男人的皮肤往骨头里钻,他的骨头又酸又痛,血液彷佛在瞬间被冻结,全身僵硬无比,从头发到脚指头,体内每个细胞都无法自由控制。
阴森森的呼气声在他耳朵里出现,同样的话一次又一次在男子脑海里环绕,加之那些剌耳的哭泣声和鬼哭狼号,男子想要大声哀号,可惜根本发不出声音。
霍地,天花板上的人脸伸长手臂抓住男子的衣襟,狠狠一扯,男子被提得更高,两人脸贴着脸,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们对视着、哭着、号叫着,凄厉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下一秒,男人被重重甩到墙上,砰的一声,背狠狠撞到墙壁。
当他从墙上往下摔时,像是被兜网接住似的,并未摔在地板上,但是下一秒他又被往上抛,脸直接撞上电灯,一阵火花喷溅,但那人脸犹不停止,继续将男子抓住、往上抛,抓住、再往上抛。
就这样,男子被东摔西扯,疼痛无止境地折磨着他,他的五官纠结、满面痛苦,他想求救,双眼却渐渐陷入无助空茫……
沐姗抬头看着招牌,再比对一次手中地址,没错啊,只是她不懂,阿哲怎么会约她到这里见面?
看看手表,她下意识拉拉背带,确定里面的计算机还在。
她在等待剧情往下发展,但是这两天分外安静,安静到她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放下。
“沐姗。”阿哲在街道对面朝她挥手,看看左右没有来车,他快步跑过马路。
一个灿烂的笑容浮上嘴角,很难想象吧,她一直认为有第三只眼的人应该性格阴沉,至少像她自己这样,好听点的形容词是冰山美人,难听点的说是“臭脸女”也不过分,但阿哲不管什么时候都配备着一张大笑脸。
“你来早了。”
“我习惯提早到。”
“我知道。”他倾身细细看着她的眉眼五官,半晌后摇摇头,轻声道:“你最近不大好受吧?”
“对啊,不太好。”她同意,睡眠状态不好,手脚冰冷得厉害,三十几度的夏天,她连冷气都不必吹。“怎么约我在这里?”
“两个月前,我认识一个男人。”
“这么郑重介绍?那个男人不会是……”她暧昧一笑。
“喂,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性向很正常。”他推开她的脸,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暧昧表情。
幸好沐姗从不上妆,要不让他这样糊几把哪还能见人。
“性向正常的话,会看不上我?”沐姗玩笑道,阿哲是她少数能够开玩笑的人,一起长大的交情自然不一样。
“你哪里来的自信?”阿哲嘴一撇。
他嘴巴上这么说,但沐姗确实能有这种自信,又聪明又能干,长得还很漂亮,重点是二十四岁的处女,这种女人属于濒临绝种生物范畴。
有鉴于以上几点,阿哲怎么可能看不上她呢?
只不过他算过了,他们两人在一起会生活不顺、灾祸连年,她倒霉、他很衰,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会发展成贫贱夫妻,对于结局注定百事哀这种事,聪明的人都会懂得要未雨绸缪。
“自信是我与生倶来的基础配备。”她说完,连自己都笑了。
他也呵呵笑开,继续介绍那个男人。“杜雍是重案组的组长,年纪轻轻却很有几分本事,手上破的案子多到惊人,此人命格前途无量。”
“这么大力推荐一个男人,有什么目的?”沐姗嗅出几分味道。
目的吗?当然有!阿哲微微一笑,笑得越发诡谲。
“两个月前,他透过友人找上我,因为被害者的尸体出现连法医都无法解释的现象,一群警察拜了又拜,想尽办法都没办法破解。”
“你出手了?你说过不做这一行的。”
做这一行除非道行高超,否则很容易折损自身寿元,当初他决定跟姑丈做这件事的时候,沐姗就大力反对过。
“我没打算做,只是想积点阴德,帮帮往生者,也添添自己的福气。”
要不是偶尔接接这种活儿,帮助开不了口的往生者,像他这种天煞孤星的命格,怎么能够顺顺利利的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解决了?”
“解决了,往生者有冤,杜雍有本事,几下功夫就让罪人接受惩罚。”
重点是杜雍看着他的眼神很正常,没有鄙夷,没有当他是以说谎度日的江湖术士,两人一聊二聊就聊出了几分感情。
再然后,他对沐姗这个青梅竹马的感情生活很是上心,于是用他的微末之技排了排又算了算,竟算出两人的八字是天作之合耶,太了不起了,连他的现任师父——济公都看好这一对。
在这种状况下,他当然要想尽办法促成好事。
“然后?”沐姗问道。
“他约我在这里见面,说他的弟弟需要帮忙。”
“在道种地方能上忙的,我认为精神科医师更适合。”
“理论上是,但他弟弟情况特殊。”
沐姗挑眉,看看手表,她对准时这件事很重视。“他迟到了。”
“我们见过几次面,他总是提早五分钟到,今天应该是被什么事耽误了。”阿哲帮着说话。
正说着,停好车的杜雍朝他们走来。
阿哲看见他,微笑,扬手打招呼。“杜雍,我们在这里。”
远远看着两人,下一秒,杜雍认出沐姗,立刻加快脚步冲上前,用抓犯人的姿态一把抓住沐姗。
“你做什么?”沐姗莫名其妙。
“你做什么?”阿哲异口同声。
杜雍的眉毛很浓,眼睛很深邃,他的五官立体,是个相当好看有魅力的男人,这种男人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很容易吸引女人的注意,更何况他现在正紧紧抓住沐姗的手臂,她想不被吸引都有困难。
她号称冰山美人,但此时此刻……冰块微融。
杜雍没回答他们的问话,直接对沐姗说:“那天你出现在命案现场,为什么?”他单刀直入,没有半点迂回。
那天他看见了?她确定那里没有人,他怎么会知道?
沐姗直视杜雍,突然想起阿哲说的,他是重案组组长……不会那么巧吧,郑宇棋的命案在他手上?
“杜雍放手!”阿哲抓住杜雍,要他赶紧放开,但杜雍的手像螃蟹的大螯,一抓住就不放。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沐姗反问。
“你可以不说,但你将会被列为命案嫌疑人。”
“这是恐吓?”
“你有权利自证清白。”
阿哲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猜出几分内容,他坚持把杜雍的手从沐姗手臂上卸下来,但杜雍坚持不肯。
比异能,阿哲可能比杜雍厉害几分,但比力气,阿哲就是只弱鸡,比都没得比。
这般火药味十足的初识,他们怎么可能是天作之合?不会是自己学艺不精,错点鸳鸯谱吧?那济公师父又是怎么回事?
阿哲不理杜雍了,转头问沐姗,“他说的事,跟你找上我有没有关系?”
“有。”
果然!阿哲点点头,对杜雍说:“放手,她不会跑,待会儿我可以解释她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原因。”
杜雍看看沐姗再看看阿哲,正考虑着要不要松手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急切的声音。“杜先生吗?杜声病发,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又病发?杜雍想起上次的情形,飞快挂掉电话,“我弟弟出事了。”
“走,我们快过去看看!”阿哲当机立断决定道。
杜雍没发现自己还抓着沐姗,拉住她就往疗养院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