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常欢掉进池塘里,被人发现救上来时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就像只奄奄一息的落水小狈崽。
贤妃哭得双眼通红,她只有这个女儿,自是焦急不已。
侍候的人说是公主脚滑不小心落进池塘里,而尹常欢被救起后一直昏睡,太医虽然来看过,也只说是受了惊吓但人没事,只要养一阵子就好了。
尹常欢睁开眼睛,柔美滑顺的丝绢映入眼帘,一条又一条,浅浅的白色丝绢就挂在拔步床的四周。
她撇撇嘴,怎么这丝绢的挂法那么像灵堂呢?连颜色都像。
那睡在灵堂间的她,又像什么?
像死人吧。
呸呸呸,不吉不利,大风吹去。
但随即一想,没问题呀,她的确是死了,而且还死得有些窝囊,一想起自己前世的死法,她就牙疼嘴巴歪,羞愧得差点想要掩脸再去死一死,因为这死法太他妈丢脸了。
她一个大美女,专门引领风潮、带动时尚、挑战流行,结果因为高跟鞋穿太高,一绊,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还撞到了脑袋,然后……然后……
她在心中叹口气,然后就死了呗。
唉,她丢脸的死法就跟个美食家吃饭时噎死差不多同等级,她的冤家仇人不知道要躲在棉被里笑几天几夜才过瘾。
不过死时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古装少妇,脸上表情是那么的绝望痛苦,她看到对方,而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她,她感觉到这个年轻少妇毫无求生意志,而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求生意志了。
在对上眼的瞬间,她感受到这个年轻少妇的请托,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到这里来了。
算了,不想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她举起手,看着自己年轻的小手,这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就是漂亮啊!
虽然她死了,但又重获新生,只是原身的记忆有点惨,死前还记挂着死去的母妃,想必她们母女感情一定很好吧?
贤妃坐在床边,因照顾落水的女儿太累,正打着盹。
此时尹常欢动了动,贤妃马上惊醒过来,惊喜顿时表现在脸上,“我儿,妳醒了?”
要她叫陌生人母妃或娘啥的有点羞耻,毕竟贤妃对她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于是她只好傻笑。
贤妃一惊,这笑容怎么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她想起年少时住的村子,有家人的儿子落水后虽然救了回来,但人却傻了,好好的一个聪明后生就这样变成遭村里儿童讥笑的傻子。
她抚着心口,木然的站了起来,僵硬的挪动步子,却在门口处差点跌倒,只好扶着门框便呼喊起来——
“叫太医,常欢醒了,但她傻了呀!来人呀,快去叫太医,快啊快啊!”
尹常欢被这凄厉的叫声给弄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没哪个当妈是这样干的,这里不是全天下最战心机的后宫吗?怎么我这身子的亲娘看起来有点傻?
“传太医,常欢她傻了呀!”
贤妃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叫着,语句中满是恐慌与悲惨。
咦?后宫有什么大事不是都要骗着瞒着,然后以此作为要挟,再使出连环计谋?更何况是女儿傻了这么大的事,起码也要借机搞个嫁祸斗倒对手啊!
瞧瞧历史上的武则天,连刚出生的亲生女儿都舍得掐死,就是为了嫁祸给王皇后说是她杀的,以此除掉王皇后,怎么她这娘感觉挺实心眼的,还是她刚才的傻笑真的傻爆了,这才把原身的娘给吓得六神无主?
宫外脚步声杂沓传来,就听见宫女惊声叫道:“不好,贤妃娘娘晕过去了!”
伴随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尹常欢揭起床边的帘子,只见她娘软软的趴伏在门口,这些宫女尖叫的尖叫,像无头苍蝇般乱跑的乱跑,口里叫着“太医太医”的也不少,但就是没人扶她娘起来,也没人进来看看她是否真的傻了。
尹常欢看这混乱到一塌糊涂又令人无言至极的场景,下巴渐渐掉了下来。
然后她把掉到脖子的下巴慢慢用手推上去,推上去时,她的脑袋起码空白了三十秒,要知道过去能让她空白三秒都很难,更不用说三十秒之久了。
这若是一家公司,总经理倒在地上心脏病发作,副总经理坐在位子上流口水露出白痴样,正常员工的第一反应都是懂医的先急救,不懂医的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最好两个同时进行。
这遇到事情只会尖叫、乱跑,还有口头喊着医生快来,却没有一点作为的公司员工,她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
从眼前这些人的心理素质与行动能力来看,尹常欢觉得这家公司应该快倒了,就算没有倒,离倒闭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下了床,对着距离她最远、尖叫最大声,而且跑来跑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宫女们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被她这么凶狠的怒吼,所有人都呆了,她们一呆,动作就停了。
尹常欢一个个比着,一个个交代任务——
“妳,还有妳,帮我把母妃扶到床上去。”
她比着另一个圆脸的宫女道:“还有妳,去请太医。”
“哦哦,好、好。”
这些人听了她的命令反倒松了口气,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连忙照着她的命令行事。
尹常欢三言两语就震住了场面,她指挥若定,一下子整个环境变得安静且井然有序,贤妃也被好好的抬到床上去。
她坐回床边,模了模贤妃的手脚,注意到皆是暖的,想来没大问题,可能就是一时看了自己的笑受惊太大,看来她得多多对着镜子训练自己的笑容。
仔细瞅瞅,这便宜娘长得可真好看,皮肤又细又白,弯弯的眼尾带着一股惹人疼的柔软感,嘴唇是小巧的菱形,像涂了口红似的红艳,身材秾纤合度,根本看不出已经生了像原身这么大的小孩。
这真是一个艳光四射、极有魅力的超级美女,不只漂亮,还很有韵味,她就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代美女,美得连她这个女儿看了也心动。
只是左等右等,怎么那个圆脸宫女请个太医去了那么久?
这家公司员工的办事效率真的太差了,这明显是要完蛋的节奏,倒闭指日可待啊!
半晌,终于等到圆脸宫女回来,脸上红了一块,明显是被打的,她抹着眼泪禀道:“丽里的菀姑姑说、说……”
看来说的话不好听,但难听的话她又不是没听过,至少她那对头冤家三句里有两句都是难听的。
“说什么?”
她才十几岁的年纪,坐在软榻旁边,因没人服侍梳妆,头发软软的披散下来,明明披头散发应该没什么气势,但她眼神清亮端正,双目炯炯有神,肩膀和背都挺得很直,就像谁说什么话都打击不了她。
她此刻看起来与往常完全不同,虽然身形还是那样幼弱,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是她凛然而美丽,坚定而傲然,就像强风暴雨也无法摧折她那挺得极正的脊骨。
她就像个真正的公主,尊贵、自信且强大。
圆脸宫女显然被她的气势所慑,老老实实的说了下去。
“菀姑姑说……她说……说贤妃娘娘一天到晚见天的晕,要不然就是哪儿身子不舒爽,太医说这都是心病,敢问贤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好的去处,她是如何不开心到闹出心病,莫非还嫌妃位不够大吗?”
说到后来,那圆脸宫女的头低下去,也知这话太大逆不道,她嗫嚅两句,“奴婢心急,就说娘娘向来善心,是个好人,娘娘是真的晕了,菀姑姑就说奴婢在丽前大呼小叫不成体统,对贵妃娘娘不敬,打了奴婢一嘴巴,呜呜……”
尹常欢抬头望天,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好吧,知道我喜欢挑战,就来个困难模式的挑战任务……
这公司完全不行啊!
圆圆脸的,妳没完成任务,也没想办法达成,只顾着哭,哭能换来业绩、获取盈利、赢得生意吗?
若能的话,老娘我还不照三餐哭了。
这群人办事能力太不行,而且哭哭啼啼的也好烦!
尹常欢按着太阳穴,头痛的揉了一下,“所以太医没请来,这宫里谁还能作主?”
一个看起来脑袋比较清楚的尖脸小爆女道:“贵妃代掌凤印,须得先请示贵妃娘娘,娘娘赐下令牌,才能去太医院请太医诊脉。”
哦哦哦,所以是有SOP的,这我懂,须得写一堆公文,请上头批示才能进行下一步,所以这个贵妃从中阻挡,压住她的要求,她就得忍到贵妃高兴放过自己为止。
什么菀姑姑刁难,这分明就是贵妃授意,否则一个宫中女官敢这么糟践身处妃位的贤妃?说后头没人指示谁信?
嘿嘿嘿,办公室整人的文化就这几样,了,她了,她非常了了。
办公室的厚黑学老娘当年也读过,那就看谁硬得过谁了!
尹常欢优雅的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几个宫女见状吓得面色如土,性子向来跟贤妃娘娘一样软绵柔顺的三公主被贤妃娘娘晕倒给逼急了,恐会做出不智行为。
“三公主,贵妃娘娘那儿不能去,您息悲!”
咦?不是息怒,是息悲?莫非她以前遇到什么事想要求贵妃,都去人家宫门口哭吗?
呃,好没出息呀!
不顾众人阻止,尹常欢已快手快脚的走到丽附近,看着不远处的门匾上颇有艺术感的“丽”这三个字,她的嘴角要忍住不抽动真的很难。
世上最有名的妓院叫丽春院,有名的原因是那是韦小宝他老妈服务恩客、造福男人的工作地方。这宫殿取什么名字不好,取一个跟妓院同名字的,这算是贵妃娘娘品味独特吗?
丽门前,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官皮笑肉不笑,见尹常欢远远过来,不屑的高声道:“三公主可得收收眼泪,这几日贵妃娘娘正为皇上准备寿诞,公主可别来哭着触楣头,还有叫贤妃娘娘也得收收动不动就晕的性子……”
老娘跟妳说话了吗?自作多情!
没待她说完,尹常欢已健步如飞的继续往前走,把那女官当成透明人,也根本没进去丽。
她横任她横,我自明月照大江。
几个跟着她过来的宫女已经习惯性的停在了丽前,膝盖软了一跪,这才发现怎么小主子没跪?
她们面面相觑,赶紧提着裙子,拍着膝头,往前去追三公主,不过三公主的步子实在太快了,她们有些追不上。
有宫女急叫道:“三公主,丽在那儿!”
尹常欢回头遥望丽,而方才颐指气使的鹅黄色衣服女官被她的无视之举给气得喘不过气,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不敢置信这个在宫里没权没势没地位的三公主竟敢如此下她面子。
气得好,怎么没气得妳血压上升,血脂爆表脑中风,来个上身不遂、失禁,浑身瘫痪呢?
“我没说我要去丽呀。”
“可是娘娘还躺在床上。”
“是啊,母妃需要更及时的医治。”
妳一个小主管而已,奉着大主管的命令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娘才不跟妳谈,妳存心要弄我,跪死了妳还要尖酸刻薄的说酸话呢,我才没那么笨,没达成目的反被人给削一顿,我又不是自甘下贱的软货。
能软能硬,那也得我软了,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既然现在我软没用,我干么还对妳软,我又不是天生软蛋,老娘直接找大老板谈。
太和殿前门禁森严,五步一卫,带刀侍卫站在原地,威风凛凛,而尹常欢的到来让侍卫有些不知所措。这里不准闲杂人等出入,但是公主算闲杂人吗?
兴和帝旁的大太监福果见外头有些喧闹声,皱眉出来,见了这个身着公主服饰却未修容的女孩,细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三公主,好像是叫常欢吧?
尹常欢再度感受到老天爷的深深恶意,这不是困难模式,这是地狱模式吧?
大老板身边的贴身大秘书看到她后的五十秒都认不出她是谁,她真的快要晕倒。
大秘书陪在大老板身边最久,最懂揣摩大老板的心意——
他如果见到她的一秒内就想起她是谁,并且亲热的问候,代表她是大老板的心尖儿。
五秒内认出,代表她常在大老板前露脸,而且还有点受宠。
十秒内认出,代表她在大老板面前露脸机会不多,但至少有混个脸热。
十五秒内没认出,已经代表大老板有生这个女儿,但日理万机,不是很熟。
这个让人哭泣的五十秒是怎么回事?敢情大老板贡献了体力与精力后,就忘了有这个女儿了?
这惨兮兮让人吐血的地狱模式唷,这老太监大概是从有宫女跟随,还有她的服饰,勉强猜出她的身分吧?
“见过福公公。”总之,人不来混熟我,我来混熟他。
她屈膝为礼,福果避过,纵然不受宠,这仍是公主之尊。他瞇着眼笑道:“皇上正在处理政事,不知公主来此有何要事?”
隐藏台词是大老板很忙很累,没事的话,回自己的宫殿扳指甲玩儿。
不愧是是大老板的大秘书,礼数周到,讲话滴水不漏。
“是父皇叫我来的。”
福果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咱家在皇上身边跟前跟后的服侍,何时看他下了这道旨意?
“公主说笑了。”
“我没说笑。”
尹常欢双手扠腰,一副“我有理,我要进去,谁都不许拦我,老爸找我聊天,我一定要陪他聊到天荒地老,谁不让我进去见他,谁就是坏人,到时我老爸生了气,后果自负”的模样。
她实在表现得太自然、太霸气、太理直气壮,让福果开始怀疑,是不是皇上下这道旨意时他刚好不在旁边?
他略一动摇,尹常欢就侧身从他旁边闪过,提起小裙子小跑步往前冲,一副就是作贼心虚的样子,福果大吃一惊,然而小泵娘的身手贼快,已经闪进了殿门内。
福果见到她这般的好身手,还有什么不知晓的,她刚才的话定是胡诌的,他顿时气笑了,这就是只狡猾奸狯的小狐狸,就不知这小狐狸想干什么?
而且他拦她也是有深意的,他这是好心喂了驴肝肺,皇上此时正满肚子暗火,这小狐狸若是喳喳呼呼的吵闹不休,只怕皇上这股火就要发泄在她的头上,把她烧得体无完肤,不过也正好让她瞧瞧不听话的后果。
一进殿,他又楞了,以为会喳呼的小狐狸竟乖巧的立在兴和帝身边,恰巧兴和帝太专注于眼前的奏章,没有发现身边已经换人了。
兴和帝看着群臣的折子,愈看愈是脸色暗沉,只觉得有股火气在月复内狂燃,眉心皱得死紧。
他伸手欲拿杯盏,旁边一个小爆女随即递上香茶,他啜了口,就见福果站在殿门旁,有些欲语还休的望着他身边的小爆女。福果向来是稳重的性子,很少做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兴和帝望向旁边的小爆女,她脸面白净,柳眉上翘,看他的眼神也不像一般宫女的恭敬畏怯,而且竟然散着头发很不成体统,接着他的视线终于往下,看到她的衣服——
这、这不是公主的常服吗?
他一时懵了,这是他女儿!
但是是哪一个?他怎么没见过?
尹常欢心里则是天雷滚滚,直要化成雷霆打下,这该死的贼老天,她心里像只母老虎般凶恶咆哮—— 大老板的贴身秘书花了五十秒认出她来,但大老板花了整整一分半盯着她的脸,更别说前头还以为她是宫女,接了茶就喝。
喵的,这原身是有多不受宠?连老爸都没认出自己的女儿,这还是亲爹亲爸亲生父亲吗?她是从臭水沟捡来的吧!
对自己悲惨的情况吐槽完,就听大老板小声问道——
“常安?”
安你个头,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你当人家什么老爸!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何一个贵妃的女官就可以把她们母女欺负得死死的。
她蹲下行礼,轻描淡写的道:“儿臣常欢向父皇问安。”
一时间兴和帝脸上有点糗,连自己女儿都认错,他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随即声音有些严厉,“太和殿是朝政议事处,妳一个小女儿家家来这里做什么?”
“是父皇叫儿臣来的。”
福果听她这么胡扯,差点笑出来,他刚才险些被骗了没错,那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这三公主大概觉得这招好用,竟换汤不换药拿来当理由,早先心想她奸滑得像狐狸,现今又蠢得像猪,竟向皇上说这种谎话,小孩子便是小孩子。
兴和帝皱眉,“我何时叫妳来的?”
“刚才!”
她还真大剌剌的回答出来,兴和帝皱眉皱到想笑,尤其是她鼓着双颊的模样,白女敕可爱,虽肖似贤妃,但比贤妃更灵动活泼,让人忍不住想要搓搓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儿。
以前这女儿总是落得最远,缀在兄弟姊妹的后头,少言少语,羞怯低头,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现今才发现这女儿长得很美。
肌肤赛雪,双目有神,未语先笑,实在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儿,也是他众多女儿中长得最美的一个。
对这么小又可爱的孩子,兴和帝也生不了什么气,还顺着她的话讲,哄了哄她,“我叫妳来干什么?”
兴和帝语气放软,含笑低沉的询问,显然已不追究她私自进太和殿之罪,福果暗暗吃惊,通常只有贵妃的儿女会有这特权,这名不见经传的三公主短短时间竟也得了皇上青眼,真是好手段。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儿臣心中大恸,咱们父女连心,所以我感觉父皇叫我来了。”
敢情这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福果觉得眼前的小狐狸有一双慧黠的眼睛,更有一张颠倒是非的嘴,这么胡说八道也行?
兴和帝却浑身一震,喃喃自语,“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好句、好句。”
封建时代皇权为上的佳句,正是对大老板逢迎拍马、谄媚巴结的年度金句第一名,每个穿越女都该来一打。
兴和帝身子微微颤抖,满肚子的怒气烟消云散,他欣喜的看着尹常欢,“好孩子,父皇了解妳的心意。”
见皇上转怒为喜,福果喜悦万分,虽不知皇上为何而喜,但皇上心情好,他这里才好侍候。
尹常欢心中擦汗,糟了,只顾拍马屁,正事还没说,大老板这意思是叫我滚吗?不行,便宜老娘还晕在床上等着救,死也不滚!
“父皇,儿臣很痛心,儿臣觉得我们父女连心,您一定感觉得到。”
她示之以情,重点在父女两个字上,所以这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好孩子,父皇有妳这种懂事的好女儿,朕心甚慰。”
唔,怎么感觉父皇的眼神愈加慈爱?她就觉得两个人的话题不在同一个范围,该不会父皇的话题是圆周率的最大值,她的话题是麦当劳的汉堡女乃昔真好吃,KFC的炸鸡也给她上一桶,所以有点兜不上?
“父皇,儿臣是您的女儿,是大盛国尊贵的公主,是不是?”
“当然,莫非有人怠慢了妳?”
哎,终于进入同个话题,她擦了擦汗,引导风向,点入正题,慷慨激昂的陈辞一番。
白的不用说成黑的,只要把黑的讲得漂白水也洗不干净就成了。
“儿臣受辱就等于是父皇受辱,也等于是对皇室血脉的轻侮,更是对大盛国国威的污辱。”
福果有点听呆了,这……这公主等于大盛国听起来有点怪,但细究每一句话都没毛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让尹常欢来说,这就叫无限上纲,呵呵,任何事推到民族大义上就赢一半了。
兴和帝点头如捣蒜,而这场演说也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尹常欢深思过了,她那便宜老娘跟贵妃娘娘都是老爸的女人,两个人虽然都是妃位,但贵妃可是只在皇后之下,现今没有皇后,就贵妃最大,所以她老娘这事若揭开来,老爸顶多就是和稀泥,叫太医来看诊,并赏赐些东西给她们母女,安抚她们。
毕竟都是皇帝的女人,他责罚了谁都舍不得,尤其贵妃能当上贵妃,当然比贤妃受宠,或者她背后家族的靠山更硬,要不然一个丽的女官哪敢出口讽刺,不把她这便宜老娘的贤妃位置看在眼里。
所以她不从母妃的妃位谈,只从自己的血脉论起,她是皇帝之女,是一国公主,是父皇的女儿,谁冒犯了她,就是藐视皇恩,她就要谁好看。
要不然和稀泥下去,今日贤妃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谁也没受处罚,全后宫就会判断她们母女好欺侮,以后她们还在宫里活不活?
她要活,而且还要活得光鲜亮丽、富贵逼人、多采多姿,把那些瞧不起她跟母妃的人给气得半死。
“儿臣恳求父皇,重责丽的管事菀姑姑。”
兴和帝脸色一滞,福果也张大了嘴巴,贵妃可是全宫中最受宠的女人,也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怎会为一个不疼爱的女儿去为难丽,削了贵妃的面子。
兴和帝见这个女儿毫不退怯的直视他,眼神里有火光与神采,他干咳道:“这……这是犯了何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瞧,现在一听到丽,她这便宜爹就缩了,还一副想和稀泥的样子,看来贵妃真的很受宠,打蛇要打七寸,但现在打不了蛇也要蛇恶心难受。
“儿臣与父皇父女连心,儿臣更是母妃怀胎十月、受尽苦楚生下的,不敬父母,天打雷劈,让爹娘受辱更是儿臣的错处。母妃因担忧儿臣落水,不眠不休的照护我,这慈母心何等伟大。如今儿臣醒了,她却因为太过劳累而昏迷,敢问为人子女,该当如何?”
兴和帝月兑口而出:“传太医?”
闻言她面露哀戚,不用明说,表情已说明一切。
兴和帝一股热血上冲,她的女儿跟妃子就算不是很受宠,但在宫中竟被欺凌如斯,连昏迷都叫不来太医?
兴和帝也不知尹常欢落过水,就算她丽质天生,讲了这些话后就似是体力有些不支的惨白了脸色,这倒真像刚下榻就一路狂奔过来的模样,细细看去,又见她披头散发,衣服满是折痕,显然是急忙中赶来,慌慌张张连仪容也顾不上了。
“立刻叫太医过去。”
兴和帝脸色铁青的下令,福果应了声,立刻向外吩咐下去,但他马上又走了回来,盖因这场大戏太好看。
三公主平日不显山露水,宫里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想不到竟如此能言善道,行事又极有分寸,知道不可越过一个度。
她口口声声直指丽的姑姑,却没提到贵妃一个字的不是,彷佛知晓以她现在微薄的势力,不可能动摇斌妃之位,就只求自家母妃安好。
这到底是蹈光养晦,还是所图甚大?
听见兴和帝叫太医过去,尹常欢松了口气,一时竟觉得头晕目眩,这身体未免也太虚了吧,看来以后要多运动。
兴和帝则是满脸心疼,瞧这孩子多有孝心,身子虚成这样也要为母妃叫屈,他立刻叫福果拿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坐下来后尹常欢觉得好多了,福果给她上了杯甜茶,她喝了几口,血糖上升,精神足了许多,才开始道出原委。
“母妃晕了后,儿臣派人请丽赐下对牌,好请太医救急,姑姑不让,反倒酸言酸语,儿臣听了派去的人回禀,不信丽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立刻急忙前往丽求姑姑高抬贵手,才走到丽前,菀姑姑就说……儿臣不想重复这些话,于是就赶来求父皇。”她惨惨一叹,没再说下去。
她不用说出这些小人说什么,光一个公主要求女官高抬贵手,那是何等的屈辱,大家都说想象力是人类最大的资产,瞧瞧兴和帝已经脑补得爆青筋了。
“污辱儿臣,就是污辱皇室血脉,儿臣是父皇之女,竟然连一个女官也敢欺辱于我。父皇,儿臣受辱就等于是人家骂到您鼻头上啊。”
她端正坐姿,疾言厉色的再下一城,把这件事提高到这行为不是污辱她,而是污辱皇室,大老板是皇室掌权人,听了怎么忍得了。
有理,太有理了!埃果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拍手。
兴和帝也没偏听偏信,使了个眼色,福果便派人把丽的洒扫宫女带来,问清当时的事。途中,兴和帝的脸色明明暗暗,在他心里识大体、体贴入微、柔弱宛如解语花的贵妃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事实摆在眼前——
她底下的人,轻辱了贤妃之女三公主。
“请父皇息怒,定是女官以下凌上,贵妃娘娘宽和,又忙着寿宴之事,才会被蒙蔽。”
对,只是被蒙蔽,彩薇是那样温柔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后宫大小事交给她,他是最放心的。
顺着台阶下后,兴和帝柔和了脸色,宽慰的看了她一眼,“吾儿甚好,能识大体,不愧是我朝公主,明是非,懂道理,一国公主正该如此大气。”
尹常欢心里翻了翻白眼,老娘才不大气,相反的,我小气,非常的小气,谁惹我一分,我就还以颜色十分。贵妃有皇帝信任的金光护体,我捅不了她,但是明着捅刀子不行,我还不会迂回的给妳上眼药吗?瞧我那便宜老娘不受宠到连个姑姑都敢欺负她,今日就叫父皇不理妳,我就要父皇到我母妃那儿宠一宠她。
“父皇赞许,儿臣愧不敢当,是母妃教得好。”
“妳母妃倒是很会教孩子。”
贤妃美则美矣,只是有些木讷呆板、不解风情,就是个木头美人,久了便没什么趣味,自己渐渐也少过去了,想不到她竟能教出这么灵巧聪明识大体的女儿,想想她也是个心性至善的女子。
“母妃个性贞静,与世无争,在宫内只会摆弄花草。”
“妳母妃的确是个不争的性子。”
哎,就是因为不争,才会被一个管事姑姑给欺成这样,想到刚才丽的洒扫宫女说的,再看自己的女儿低眉垂目、嘴角带笑的谈起贤妃的好,兴和帝忽然想看一下贤妃。
“走,与父皇一起去看看妳母妃。”
见她跳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兴和帝心情畅快,被一个小泵娘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崇拜欣喜的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
两人动身走向外头时,尹常欢抬起手碰了碰兴和帝的手掌。
兴和帝吃惊的看向她,就见她洒月兑道:“父皇牵儿臣。”
“妳这撒娇鬼,都多大年纪了还要父皇牵,又不是三岁小孩。”
尹常欢对这话不以为然,回嘴道:“不论儿臣几岁,永远都是父皇的女儿,而且……”她神神秘秘的眨眼,“儿臣这手是神秘之手,父皇牵了会心情好。”
“妳这丫头在胡言乱语什么,真是个傻丫头。”
“您牵嘛,试试看,试了不会赔您的本,试了不会挡您的财,试了保您金尊玉贵、生活美满、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兴和帝因这种宛如市井叫卖的吆喝笑得弯下了腰,被这孩子逗得乐不可支,自己原来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这么长的时间却全然不知,他以前……究竟错过了什么?这种天伦之乐他竟未曾享过……
福果跟在后头,对于三公主的魅力简直大开眼界,皇上多久没这样大笑过了,自从边关战祸起,皇上总是沉着脸,看了不好的战报有时还茶饭不思,今日皇上却笑了许多次,眼角操劳的皱纹都变成了一抹笑纹。
宫中众人只看到兴和帝牵着三公主尹常欢的手,他们父女两人都脸带笑意,兴和帝满脸疼爱,爱重之情溢于言表,更何况这三公主还是跟着皇上从太和殿走出来的。
这太和殿是议事处,别说皇子公主不得随意出入,就连宫妃也不能无召进入。
走过丽时,菀姑姑正被人拖出来按在长椅上打板子,她尖声大叫,疼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贵妃一脸铁青,看到尹常欢时是满脸的恨毒,等看到她身边的兴和帝,眼泪马上挂在眼角,一副我见犹怜、茫然失措的抹着泪,楚楚可怜的风姿就像手足无措的犯错孩童。
兴和帝脚步停了一瞬,尹常欢马上抹了抹没眼泪的眼睛,要比变脸,谁不会装哭?
“贵妃娘娘被个姑姑给蒙蔽,这姑姑太可恶了,害得娘娘清名有损……”
兴和帝脸色一怔,脚步回复正常,虽然只是被蒙蔽,那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得让她检讨自个儿的错,要不他把后宫交给了她,怎能放心?
“嘿嘿,儿臣刚才以为父皇要去丽,不去母妃那儿了。”
她说话带笑,但话中的诚实直白跟毫不避讳让兴和帝耳根子一红,他刚才确实差些就要抬脚往丽去了。
“若是父皇真的去了丽呢?”兴和帝好奇的问今日才发觉的聪明女儿。
你这个臭渣男,女人的假眼泪就骗倒了你,也不想想你另一个老婆正昏在床上不醒人事呢,不过这也能看出贵妃确实十分受宠,自己还是别硬碰硬找罪受。
“儿臣会想,父皇真是个万人迷,人人都抢着要您,不过今日还是被儿臣捷足先登抢到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十分快乐,兴和帝却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听过这么撩人的话,撩他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这死丫头竟敢调笑自家父皇,好大胆子……但怎么这话听完令他心情这么爽快?
福果在后头跟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喷出了笑声,兴和帝怪罪的看他一眼——
我跟女儿说笑,这老鬼头偷听什么,真是没规矩。
福果立刻抹了抹脸,假装自己没笑的往后退,不敢再跟那么近了,但每次见三公主嘴巴张开,他都好奇得要死,她到底又讲了什么逗得皇上这么开心,他真的好想偷听,只不过皇上的瞥过来的眼神每次都让他哀怨的直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