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整个白府上下又再度陷入一片热络当中。
正厅里,南天阔坐在上座,他穿了一身黑色暗花纹长袍,身上点缀不多,腰间只挂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翠玉。
他生得比一般人高大挺拔,简单利落的穿着更显得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慑人的气魄。
此时他五官深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与一般人不一样的银铜异眸闪烁着奇异光芒,让人难以捉模。
“南爷,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却不知南爷登门拜访所为何事?”白庆良涎着笑脸,态度殷勤的开口。
南天阔目光沉静,看向他的目光却让人顿时生出几分惧意,白庆良心里忐忑,正想着接手白家船业这几年是不是曾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他。
“听闻白二爷为人豪爽,我也不迂回,今晚前来叨扰只为了一件事。”
讶异南天阔居然是有求于他,白庆良整个心安定了许多。“这海上、陆上的谁不知道南爷的名声?别说一件事了,就算一百件事我也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
自从他闯出名号、加之有皇帝老弟那张圣颜加持,这样毫不掩饰的巴结讨好、趋炎附势的嘴脸,让他从开始的厌恶到最后已经瞧得麻木了。
南天阔只是淡淡勾唇,拿起瓷杯,用杯盖拨开茶沫子后将汤色透亮、温厚醇香的铁观音一饮而尽,然后才开口:“仅有一事,我要求娶白家小姐。”
如同他饮茶的豪迈,南天阔说话的方式也直接豪爽,干脆果断。
这一语直中白庆良心头盘算之事,他震惊的险些把手中的茶给洒了出去。他稳住茶碗,不确定地颤声开口问:“南、南爷,您要求娶我家闺女?”
南天阔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要不,白二爷以为我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呢?”白庆良尚不及回话,一直在一旁当陪客的廖氏便抢先一步道:“承蒙南爷看得起,能与您结亲是咱们高攀了。只是得先让南爷明白,我们家闺女不做偏
房侧室,必须是正妻才允嫁。”
廖氏的脑筋动得很快,南天阔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求娶自家闺女,商人重利,也许他是看中了白家海舶船队。
今日既是南天阔主动开了口,她也就多了可以谈判的筹码。
南天阔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正妻。”
他毫不犹豫的答复让廖氏乐得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边了。“既然南爷亲口承诺,这桩亲事咱们当然乐观其成。”
南天阔有些讶异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他紧接着说:“我虽自小无父无母,但结亲一事绝不会委屈了大小姐,等大老爷守丧三年的孝期一满,我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迎娶大小姐。”
听他这一说,白庆良夫妇脸上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南天阔求娶的是他家闺女,关白川义什么事?
廖氏按捺不住地变了神色,“南爷,怎么娶咱们家闺女与大老爷的孝期满有什么关系?”
南天阔皱眉,一直沉稳淡然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虽说海商不重繁文缛节,但百善孝为先,不应依古礼来置办吗?”
白庆良听出端倪,几近绝望地问:“南爷,敢问您想求娶的白家小姐,不会是……?”
“自然是白川义白大爷的独生爱女,白熙月大小姐。”
直到这一刻,满心以为自己攀上权贵的白庆良夫妇才知道,原来南天阔求娶的不是自家闺女而是白熙月。
南天阔话一出口,因受伤加上酒醉昏睡了大半日才清醒的卢昌其刚好寻来大厅,听到这话,激动的嚷道:“姓白的,你这背信忘义的狗子,不是说好把白熙月嫁给我吗?”
没料到卢昌其会在这时候出现,白庆良吓得险些没魂。“卢、卢大人,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跑出来了?”
卢昌其昨夜没搞定白熙月还受了伤,醒来便怒气冲冲,想找白庆良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才走到大厅门口听到他的话,他勃然大怒地揪起白庆良的衣襟,怒问:
“你玩老子是吧?白熙月到底许了几个人家?”
南天阔见着昨晚那个下流猥亵的家伙,面色一沉地开口:“白熙月是我南天阔的人,许的是我南家,谁有意见?”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厅中每一个人,说出的话如他的人一般透着强硬霸气,让气氛突地冰冷紧绷。
卢昌其在地方上横行已久,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大声道:“你南天阔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跟本官抢人!”
自南天阔在皇帝那边得了个“海皇”的封号,还真的许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的吱一声。
这个卢昌其不是够胆识就是愚蠢至极,当然在南天阔眼里看来,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根本不是个好东西。
南天阔唇边扬起冰冷至极的笑,刀锋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傈,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
“我是什么东西,也许卢大人可以问问我手中的圣旨。”
看到那明黄色绣着金龙的圣旨,卢昌其吓软了腿的伏跪在地上,见圣旨如见皇帝,颤着嗓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白庆良和廖氏也心惊胆战的跟着跪在地上。
见众人恭谨的态度,南天阔再次扬起笑,语气淡然。
“我那皇帝老弟深怕他义兄娶不到老婆,硬是塞了道赐婚圣旨给我,没想到他倒是有先见之明,不知这样谁还有意见?”
南天阔提及当今圣上,口气熟稔的如自家兄弟,还有谁敢有任何意见,只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想当初他决定回来求娶白熙月时,就有预想到也许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要了这道圣旨也是预防,从没有想过要利用圣旨逼迫心爱的姑娘,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卢昌其这欺善怕恶的小人,竟敢拿官架子压他,他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光凭他和当今圣上的交情,来一百个卢昌其都不够看。
“很好,都起来吧!我择个良辰吉日便会上门下聘。”南天阔满意的开口。
众人刚站起身,还没从南天阔那迫人的气势中回过神,就看到一个仆妇走了进来。
仆妇显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笑着对白庆良和廖氏福了福身道:“老爷、太太,熙华小姐回来了。”
廖氏这时才惊觉大事不好,自己精心安排的计划就要酿成祸事了,赶紧对陈嬷嬷使着眼色。
陈嬷嬷还来不及会意,就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娇脆的声嗓:“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只见白熙华穿着一件蝴蝶戏花的褙子,秋香色的长裙,头上梳着高髻,戴着珊瑚镶宝的簪子,看起来华贵又美丽。
南天阔似有深意的看着白庆良,“没想到白二爷还有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儿。”
白庆良有口难言,恨不得踹那个不懂眼色的陈嬷嬷一脚,却苦于不能发作。
从昨晚憋屈到现在的卢昌其则是眼睛一亮,“原来这位小姐才是白二爷的女儿,南爷真不好意思,下官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南爷抢妻,看来是误会一场。”
南天阔暗暗嗤笑了一声,想也知道卢昌其动的是什么心思,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也没有戳破他,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虽然白熙华无辜,但怪只怪她有一对贪心无良又无德的父母。
“我想向未来的岳父大人上香,可否劳烦白二爷带路?”
被摆了这么一道,白庆良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只能移动脚步,将南天阔带到东院的祠堂祭拜。
南天阔离开白家,去各处船行处理了些待办要务,这一耽搁隔了几日才有空回到别苑。
回到别苑天色已全暗下,看着府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向来冰冷的心竟感到一丝暖意和急切。
这不同于以往的感受,他知道是因为那个他多年来恋慕的人儿就在府里的缘故。
南天阔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守门的护卫见到他,立即恭声齐喊:“南爷。”
护卫的声嗓才落,便有个与他年纪相当的男子匆匆忙忙由里门探出头来,皱盾嘟囔,“南爷,您终于回来了,您下次出门还是带着小的一起吧。”
南天阔瞟了一眼被他撇下的贴身小斯,只见他一脸彷佛被抛弃的哀怨神情,莞尔笑道:“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吗?”
“白大小姐身边有贴身丫鬟,我们南府又守卫森严,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南爷您就不同了,出门在外还是多个帮手好。”
武真是南天阔在回中土的途中意外救到的海难者,为报答救命之恩,成了他的贴身小厮。
武真个性老实忠厚,奉他为天,总唠叨得让他烦心。
“你说得有理,只是有你在我更放心。”南天阔安抚的拍拍他的肩。
被奉若神只的南天阔如此倚重,武真心里很是开心,拍着胸脯道:“当然,爷交给小的差事,小的一定会办到最好。”
“很好,往后若我不在,你要继续帮我保护好大小姐。”南天阔的银铜异瞳带了几分笑意。
“是!小的领命……”武真抱拳低头领命,没想到才抬起头就见南天阔已匆匆消失在眼前,怔愣了下,才惊觉自己方才似乎被主子爷给糊弄,忙抬起脚步追上,“爷……”
南天阔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武真甩开,径自往白熙月暂住的院落走去。
没想到才转过穿廊,他却看到白熙月的贴身丫鬟捧着件披风行色匆匆,开口喊道:“忙什么?”
蓝儿顿住脚步,回过身,看到是南天阔便恭恭敬敬的福身。“南爷,我家小姐在海轩看海,天晚了海风冰冷,奴婢帮小姐取了披风正要送过去。”
南府别苑离海很近,推开后园门走不到片刻即是一片细白如雪的沙滩,园内有一处可以看海的亭阁。
他知道白熙月从小就喜欢大海也爱看海,所以救她回来时特意挑了这处可以看海的别苑。
虽然这几日他人不在别苑,却安排了手下,时时向他回报白熙月的状况。据下属的回报,他知道白熙月在别苑这段期间,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海轩,
没想到她的喜好都没有变。
略微思索,他朝蓝儿伸手。“披风给我,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顺道给她带过去。你去厨房备些小点,晚些送过来。”
蓝儿打从心底敬重南天阔,将披风递给他,福身道:“那有劳南爷,奴婢这就去准备。”
南天阔接过披风,感觉鼻间窜来一股淡淡幽香,心头不由得骚动。
那是白熙月身上的味道,救她那夜他抱着她,便是这样一股清雅幽香占据他的呼吸……
见主子杵在原地发怔,武真喊道:“爷……”
南天阔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这小小的一个耽搁,武真已经追上自己。
想到刚刚的失态,他略感不自在的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武真,没好气地开口:“你去帮蓝儿。”
“爷,君子远庖厨!”
南天阔知道武真读过几年书,只是没想到他竟跟他拽起文来,没等他啰嗦发表长篇大论,他便佯装板起脸,冷声截断他的话。“少跟我拽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