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乐雅的生活便在糖、盐、油、干果、五谷杂粮及各种成功失败的点心中度过,偶而听到宫女们低声说着皇上今天跟哪个秀女去游湖,明天又跟哪个秀女策马奔驰,哪一日跟某某秀女在月夜中漫步御花园吟诗词时,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象起那画面,然后失常的事便会发生,像是误把糖当成盐,抑或把酱油当成醋,但还好这情况真的只是偶而罢了。
这一夜,宁和宫有一个户外小宴,来的是十名入选秀女家中女眷,毕竟将闺女们召进宫中选秀女,一耗数月,总得让其家人看看女儿叙叙旧,所以,秦太后仅到场与大家说些话,要大家不必拘礼便先离开了。
湖池边,点了水灯,几张桌子上备了茶水点心,宫女、太监来回伺候,秀女们与家人相聚聊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学习点滴。
宫中处处是灯火,远看相当漂亮。
就在离得颇远的墨竹阁,三层高的阁楼内,傅言钦正透过手中西洋望远镜,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秀女及其家中的夫人或姊妹,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各聚一处说话,有的秀女面露羞涩,有的家人面色紧张,而殷如秀那张略带英气的脸庞上透着沮丧,透过唇型,他看出她跟孟乐雅正哀怨的说着话——
“还要熬一个多月啊,乐乐,我怎么这么倒霉的被选上了?我快闷死了,唯一一次放风是跟皇上骑马,你就不知我多快乐,策马疾奔,哪知再回头,皇上不见了,姚公公说是皇上有要事要处理,不止我啊,其他秀女也只看到皇上露一个脸而已,这日子不能过了,我也去做女官吧,你求求太后,我去当你的下手……”
他将镜头移到殷如秀身边的孟乐雅,与他记亿中一样漂亮的脸孔,一样清澈的眼眸,成了女官后,衣着大不同,一头青丝盘起拢在冠帽里,单薄的夏衫是由上等丁香色宫缎裁剪成褙子裙装,素净利落的女官制服在她身上特别的好看,杵在那群妆扮华贵的秀女中,毫不逊色,反而更引人注目。
她面露微笑,耐心听完殷如秀的哀求,“别再哀号了,人在福中不知福,你没看到你母亲有多高兴?”
“你大伯母不也一样高兴,对你说的那些奉承话,我听了都要吐了,要你好好帮衬你大姊,都是一家人,一荣倶荣?”殷如秀假意颤抖了下,搓搓手臂上也不知有没有冒起的汗毛,“还有你母亲,唉,你不是从她肚子出来的又怎样?你也给二房长脸了,她说话有必要虚假到让人一听就不舒服吗?什么以前要你别做点心,是她目光狭隘,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个温饱……哪个人不吃?满足口月复之欲就是大事啊,哼,如今京城世家圈里,有来太后面前做过客的贵人们,哪个不对外说孟女官的手艺过人?”
殷如秀啪啦啪啦的说了很多,中间不忘塞食物,喝口水,两颊都是鼓鼓的。
傅言钦只专注看着孟乐雅的神情,她有欢喜也有苦涩,他知道,她喜的是点心被那么多人认可,连不认同的母亲都接受了,苦涩的是,她还是只能圈在宫中,开店的梦想仍遥遥无期。
“哈,你母亲要是知道你之前跟皇上夜夜——”
“如秀!”孟乐雅急急打断她的话。
殷如秀吓得马上闭嘴,双手还紧紧捂住耳朵,“割舌去耳”啊,这四个字连知情的宫女们都对那一夜的事噤若寒蝉,吓都吓死了。
“你再去陪陪你母亲,我得回膳房去了,所有的点心都上完了。”孟乐雅拉下她捂住耳朵的双手道。
殷如秀一脸哀怨的瞅着她,就见她解下腰间一个大荷包,“给你,一天只能吃一个。”
她一模这手感,哈,幸运饼干,她点头如捣蒜,笑咪咪的承诺,“一定,一天只能吃一个。”
楼阁上,傅言钦依依不舍的移动镜头跟着孟乐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后小径。
他在太师椅上坐下,将望远镜搁置在桌,手指微微屈起,轻敲几案。
姚光在心里替主子感到悲哀,筹谋多时近身相处,花费心力,扮成太监又被当成闺中好友,没被视为男人,却仍欣喜的作梦也笑,哪知绕了那么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只能窝在这儿透过小小的望远镜窥看心上人,唉,恨铁不成钢啊,真是不长进。
傅言钦微凉的声音陡起,“你又在心里嘀咕什么?”
姚光没好气的道:“不长进啊,主子——咳……咳咳咳……”
他一挑浓眉,“喔?朕不长进?”
姚光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急急解释,“不是不是,是奴才不长进,奴才的干爹一定会在心里这么骂奴才的,到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无法替主子分忧解劳……”
“朕也这么觉得,闵公公向朕请了一年假,想去看看朕统治下的好山好水,回来好好的说给朕听。”他眼神凉飕飕的看着立正站好的姚光一眼。
姚光想也没想的扑通跪下,他知道主子的话肯定还没说完。
“朕在想,还是你出宫好了,闵公公任总管太监二十多年,没在朕身边,朕还挺想念的。”这话说得极肯定,外带一个嫌弃某人的眼神。
“不不不,若是奴才出宫,皇上肯定会更想奴才的。”他可怜兮兮的说着。
傅言钦倒是气笑了,“你倒是很有自信。”
“嘿嘿,那不都是跟皇上学的。”他哈着腰儿,极尽巴结之能事,而且,他干爹哪是去游山玩水?那是个体力活儿,帮着宁国公府的褚靖褚世子代替主子爷微服出巡,探察民情外,私下还有秘密任务呢,像是前儿个的盐税大案,就是两人的手笔。
褚家先祖是本朝的开国元勋,一代代下来,皆在朝中担任要职,褚靖父亲乃是褚太尉,管着京畿的兵权,但态度一向中立,不与左右两派势力交好,是最忠贞的保皇派。
傅言钦思及前阵子收到褚靖的密函,摄政王余孽在西北现身,褚靖跟闵公公已带人往那里去,不知道有什么收获?他一直都晓得过去拥皇叔一派的支持者野心未歇,甚至与北方蛮国有议,欲借武力伺机侵犯我朝,但消息尚未证实,明日进京上贡的绍国似乎也在其中。
他揉揉额头,“朕听母后说,明日宴请绍国来使的宴会将在下午先让孟乐雅办一埸点心宴,你去问问邓嬷嬷,孟乐雅那里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姚光眼睛一亮,“皇上何不亲自问孟乐雅。”
他眼睛冷冷的瞟向他。
姚光挠了挠脑袋,“是,奴才多嘴,现在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皇上跟孟三姑娘,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奴才懂得,奴才懂得。”他赶紧行个礼,忙活去了。
皇宫中传来庄严的钟鸣声,代表皇宫内正在接见外宾。
金銮殿内,诸侯公卿文武百官站列两旁,位于北方的绍国使节团,包含为首的番邦亲王阿沙华,已一一入殿,对着坐在龙椅上的傅言钦高呼万岁,随即由使者送上各式来礼。
阿沙华这次带了一干部下出使大庆皇朝,除了上贡表达臣服,也将留在京城三个月,考察这里的民生同时向皇帝求教,因大庆皇帝推出的各种新政,虽然说雷厉风行,但朝臣及老百姓都心悦诚服的接受,才会如此富强康乐。
而且他们这趟来使,巧遇大庆皇帝秀女决选,若有封后大典,他亦会代表绍国送上一份贵重贺礼。
傅言钦听着他对自己的尊崇敬佩等等,心思却不受控的想着,来使阿沙华长相太过俊美,他家那爱做点心的小看到了,会不会眼睛就黏在他身上?
“皇上,亲王说完了。”姚光在身后轻声的提醒走神颇久的主子爷。
分心的傅言钦这才发现阿沙华还维持行礼的姿势,他若无其事,一派正经的道:“亲王快起,亲王一行人舟车劳顿,朕着人先安排各位至殿内休息。”
阿沙华等人行礼称谢后,鱼贯离殿,一行人被带到专门用来招待外国来使的福安殿。
福安殿位居皇宫东方,假山流水,凿池迭山,视野开阔,一条长回廊穿梭几间屋堂,阿沙华与贴身近卫莫痕入住其中的梧桐馆。
两人进屋后,待下人退下,留着落腮胡但年仅二十的莫痕就道:“早听闻大庆皇帝美若谪仙,还以为是浮夸之词,没想到是真的。”
“确实是逸群绝伦。”阿沙华是绍国第一美男子,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甘拜下风。
这一路风尘仆仆也够累了,众人各自回房梳洗一番,便被请至大堂,午膳接着呈上,送餐的内侍恭身说:“请各位先简单用餐,再小睡一下,晚宴前,会有几个大人引领各位到御花园走走,吃点点心,接着就是正式晚宴。”
安排算是不错,阿沙华点点头,与手下们用完丰富的午膳,便让他们各自回房小睡。
午憩过后,几名大人奉令陪同引领阿沙华等人到御花园赏景,亭台楼阁、造景流水、各式花卉争奇斗艳,微风轻拂,怡人花香飘散,树枝轻摇,扬起一片枝叶沙沙声。
亭台旁备有三大长桌,桌上摆满各式手作点心,甜的、咸的,有的还以蒸笼小心保温,也有冰块冰镇,花样不少,每样点心都有小立牌,上面写着点心名称,还有相关食材及口味,让人可以清楚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最主要是个个看来都极为精致,让人垂涎三尺,酒水及茶水也备了好几款。
长桌四周,又分别摆放不少桌椅,太监们恭敬的请来客们自己拿碗盘,自己拿长夹挟取想吃的点心。
阿沙华试拿了几样点心,咸甜皆有,味道有层次,与他番族点心大大不同,几位大人介绍了其中几道,而莫痕虽是阿沙华的贴身近卫,但他亦出身皇室旁系,与亲王情如兄弟,身分自是不一般,他的嘴巴几乎没停过。
“太后驾到。”内侍略显尖锐的唱诺声响起。
一时之间,众人安静下来,就见雍容华贵的秦太后一身贵气袍服,珠翠环绕的在华嬷嬷及一干宫女的随侍下抵达,阿沙华等人立即起身行礼。
“这些茶点可合亲王的口味?”秦太后亲切的询问。
“甚好,倒没想到还有这种宴客方式,来到中原,真是长见识了。”阿沙华微笑回答。
“这是我宫中掌膳女官的巧思,所有点心都是她带着一小班御膳房的宫女及小太监一起做出来的。”秦太后笑说着,毕竟这小宴的活儿不少,若让孟乐雅一手包,就怕皇上心疼呢。
秦太后看到孟乐雅带人过来巡视桌上的点心,笑道:“她过来了,华嬷嬷,去请孟女官过来。”
华嬷嫒行个礼,去将孟乐雅请到临湖水榭。
就见秦太后与阿沙华面对面坐着,秦太后正说着话,“皇帝还有国事要忙,晚宴才会过来……啊,孟女官过来了。”
孟乐雅走上前行礼,心里却想着傅言钦晚上会出现,所以她也会见到他吗?老实说,她其实很想念他。
秦太后让她起身,再向她介绍年轻的绍国亲王,孟乐雅对傅言钦的想念顿时少了那么一点点,年约十七、八岁的番邦亲王没有想象中一脸落腮胡,虽然人高马大,一头绑成数条辫子缀上彩珠的多色发辫极为引人注目,容貌俊秀端正,身上散发着阳光开朗的气质,双眸含笑,看来就是极好相处的男儿。
阿沙华起身,豪爽直言,“孟女官好,本王非常喜欢你做的点心,看来极为可口,入口更是惊艳,让人欲罢不能。”
如此直率的赞美,让孟乐雅一怔,再福身回以一笑,“谢谢亲王盛赞。”
头戴官帽的她一身丁香色褙子宫装,原本就清丽动人,嫣然一笑,那双如琉璃般的明眸弯弯如月牙儿,阿沙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被什么撞击一下,评坪狂跳起来。
不过,孟乐雅阅美男无数,心脏强了些,而且她只是出来看看点心供应状况,见秦太后满意,来客也喜欢,便行礼退下,殊不知,阿沙华惊艳的目光一路跟随,直到看不见她为止。
夜幕低垂,漫天彩霞被黑色笼罩,仅剩几抹眷恋不去的橘红微光盘踞天际。
皇帝寝宫内,早已点亮烛火。
姚光头疼的看着堆放在黄色龙榻上的无数袍服,再看着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不是,是左看看、右看看,在满意与不满意挑剔眼光中挣扎的俊美君王。
“皇上,奴才真心觉得你身上这件可以,一定能吸引住孟三姑娘的视线。”
傅言钦对着镜子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左看看又右看看,“这件可以?”
“可可可!”他点头如捣蒜。
破天荒啊,他英勇无敌的君王居然像个女人一样,一连来回换了几套衣袍都不满意,瞧瞧床上的衣袍五颜六色,他都眼花撩乱了。
基于他是主子爷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知道从不在乎这细节的天子为何这么挑剔,倒是那些伺候的宫人都想跪了,最后,姚光仗着自己是皇帝的第一心月复,挥挥手,让他们全退下,自己挑大梁帮主子爷挑衣服,务必让主子爷成为今晚最美丽、最吸睛的开屏孔雀,将孟乐雅迷得七荤八素,半点目光都不会往俊伟不凡的番邦亲王望去。
夜至,在雕梁画栋的大堂,朱红大柱、殿顶四方皆点燃火杖,灯火通明,犹若白昼。
今夜除了左、右臣相等几位权臣外,世家及官家女眷也来了不少,连十位入选秀女也被安排在另一区的席位,美人儿有亮相机会又不必穿宫制秀女服饰,个个是卯足劲儿的盛装打扮。
尽避皇上目前只打算选出三位后妃,但在座还有来自绍国最出色的战神阿沙华亲王,也有其他世家贵胄的青年才俊等,若是入了这些人的眼,就算落选出宫,也有机会博得一位出色夫婿。
就在秀女们很有技巧的以袖或以圆扇掩面偷偷打量那些男子时,“皇上驾到——”太监嘹亮嗓音一起,秀女们的眼神也齐齐往那抹最出色的身影望去。
傅言钦一出现,瞬间吸引众人目光,当然包括站在秦太后身后的孟乐雅,她一双璀亮眼睛看得痴痴然。
头戴帝冠的傅言钦龙眉凤目,眼神内敛,一身绛紫绣金龙波纹长袍,白玉扣腰带,带上还缀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佩,浑身气势非凡。
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扫过孟乐雅,在见她因他美色目瞪口呆时,心里的喜悦难以形容,身后的姚光见主子爷满意的目光扫过来,他连忙小小的挤眉弄眼,见主子爷微点螓首,姚光心花大开,嘴角上扬。
傅言钦在乎的只有孟乐雅的注目,至于其他动情的、倾慕的、红着脸儿看着他的秀女们,他完全视而不见。
这场晚宴,除了丝竹管弦,还有身材婀娜的舞者在月光下衣袂飘飞的翩然起舞助兴。
宾客们把酒言欢,眼睛也很忙,宫女中有美人,舞者中更有美人,坐在秦太后身后的女官也是美得灵秀,但要说今晚夺魁的佼佼者,绝对是美得绝伦不凡的尊贵天子,他言之有物,才情出类拔萃,如此帝王,莫怪大庆皇朝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
孟乐雅的目光也很不受控,虽然她一直提醒自己,太后特别恩准让她陪同出席,所以她得有女官的样子,然而从皇上一现身,她的心跳声就一次比一次重,彷佛重锤击鼓,她的眼睛也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的就往他那里溜去。
这一场宴席,傅言钦绝对是开心的,他的位置与秦太后隔着不远,孟乐雅又是坐在太后后方,在他一次又一次、貌似不经意的看过去,就能见到她一脸痴迷抑或是回神后的懊恼,非常可爱。
曲终人散后,孟乐雅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屋,两名被派来伺候她的宫女就迎上前来,其中一名夏荷道:“孟女官,我们已备好热水,你要梳洗了吗?”
“好。”孟乐雅也觉得有些疲累,朝她点头。
“女官还是这么客气,这是我们的分内事啊。”秋瑾为她倒了杯茶。
孟乐雅接过手,喝了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落心情。
稍后,夏荷跟秋瑾就伺候她沐浴。
她们小心翼翼的服侍,因姚光公公特意叮嘱过她们,要好生伺候,这位女官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
孟乐雅的确长得很好看,全身肤白莹润,尤其那双灵秀慧黠的眼眸更是吸引人。
沐浴饼后,两名宫女为她穿上干净里衣,拭干头发,这才退出屋外。
孟乐雅一人独处,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一晚太煎熬,不看皇上对不起自己的眼睛,但被他抓到无数次偷看他更是糗,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害人。
她在桌前坐下,先喝杯茶,再拿出自己画的几张店铺设计图,也翻看那些食谱孤本,然而看着眼前这些最喜欢、最在乎的事,她却无法跟过去一样的欢喜或专一。
她无法不去想“言公公”,不去想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真的好想他,明知他是九五之尊,明知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何其遥远。
她又想到那十名秀女,除了没心没肺、大啖美食的殷如秀外,包含她大姊在内,面对俊美如玉雕般的帝王,她们的眼神充满期望、爱慕与情愫。
她虽然不懂爱情,但她们的眼神会说话,她们愿意曲意承欢,愿意把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他,从此永伴君侧,为他生儿育女。
她跟他也曾经拥抱过,但他跟她们的拥抱一定不会跟她一样单纯,那是男女之间的男欢女爱……“我不要!”
甫低喃出口,她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她不要什么?她的心失速狂跳。
那是大庆皇朝的年轻帝王!不是她一人专属的言公公!不是她难过时静静陪伴她的言公公!也不是说着礼尚往来,彼此喂食的言公公!包不是屡次帮忙她,听她倾吐心事,认同她梦想的言公公!
可恶!大坏蛋!她眼眶泛泪,她讨厌他!明明不是公公为何要扮太监?
害她毫无防备,傻傻的爱上——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不想待在这皇宫了,她想求个恩典出去,再也不想见到悄悄偷走她的心的言公公!
孟乐雅的念力发功,心心念念的机会很快出现了。
由于孟乐雅的点心得到不少贵夫人的一片好评,有几个与秦太后交好的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秦太后独具慧眼,召她入宫,而这些话语也同样传到傅言钦耳中,知道她出宫的时机已到。
这一日,他特意过来宁和宫见秦太后,甫坐下就道:“母后,孟三姑娘的点心楼已筹备得差不多。”
秦太后对这个儿子默默筹备点心楼的进度也是知悉,因而,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皇帝对孟三这丫头可真是用心。”
“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他温和的说,努力不让眼中浮现太多的情愫。
秦太后摇头道:“行了,哀家说她一句,皇帝就抬这事儿出来?哀家是不懂得报恩的人吗?但也该先问问她自己准备好了吗?不要只是皇帝一头热。”
“母后可以问她。”他说得自信,他很了解孟乐雅,她聪慧积极,定会把握良机往自己的梦想前进,而他要做的就是替她早一步的披荆斩棘。
不久后,傅言钦坐在大型的一幅牡丹富贵绣屏后方,一旁站着姚光。
隔着一道屏风,秦太后坐在软榻上,宫女带着孟乐雅进来,行礼后宫女先退到一旁。孟乐雅则端着她刚做好的一道甜品上前,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秦太后听着孟乐雅介绍新上的这道甜品,华嬷嬷走上前伺候主子品尝,再拿布巾为主子拭嘴后,才又退到一旁。
秦太后看着站在一旁清丽月兑俗的孟乐雅,眼中含笑,“好吃,孟女官这段日子做得极好,哀家想给你一个奖赏,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她心里枰枰狂跳起来,实在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她看着秦太后,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勇敢发声,“臣女想跟太后求个恩典,可否提前放臣女出宫?”
大庆皇朝的女官依规定要到二十五岁,才能被放出宫嫁人。
秦太后眼睛一亮,饶富兴味的问:“哦,你有心上人?”
“不,不是,臣女有个心愿——”
她神采奕奕的告知点心楼的梦想,甚至一股脑儿的诉及曾经告诉傅言钦的那些不想嫁人、不想依附男人等惊世言词,她不知道的是这些傅言钦都已经告诉过秦太后。
“你倒是个有想法的,先不说嫁不嫁人的事儿,以你一个姑娘家要开店谈何容易?可哀家已应允你一个奖赏……”秦太后沉吟一会儿,突然笑道:“好,你的手艺哀家是有信心的,那些夫人小泵娘来哀家这儿也是眼巴巴的馋吃你的手艺,哀家决定出资入股你的点心楼生意。”
孟乐雅又惊又喜,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华嬷嬷笑着提醒,“孟女官还不快谢恩?”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恩典。”她立即跪下谢恩,这不会是梦吧?她低头谢恩时,偷偷用力捏自己的脸颊,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怎么了?”秦太后连忙问。
她泪眼汪汪的抬头说道:“臣女害怕是白日作梦,就捏了捏。”
“你这孩子怎么——呵呵呵。”秦太后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华嬷嬷见她白皙的左脸上明显一块粉红,也低头笑了。
屏风后方,傅言钦也努力的克制扬起的嘴角。
姚光在一旁,心里很担心主子爷会不会得内伤啊?
稍后,孟乐雅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傅言钦才从屏风后方走出来,那神情如沐春风,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与预料中的愉悦。
“皇帝对孟三丫头知之甚详啊。”秦太后喝了口茶,这是明晃晃的调侃。
“儿臣对救命恩人——”
“行了,皇帝去忙吧。”秦太后一脸嫌弃的挥挥手让傅言钦也出去,暗自感慨儿大不由娘了。
翌日,秦太后就将孟乐雅的父亲宣召进宫,取得孟轩德的同意,在孟乐雅不露脸,只负责研发点心并指点厨师或厨娘的前提下,让她经营点心楼生意。
秦太后说,在点心楼开业之前,孟乐雅仍留在宫中做女官,由于她在宫中时为捣鼓些新点心,弄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因而,为免她来回奔波,点心楼后方备有一独立别院,宫中也拨了两名利落宫女伺候,让孟轩德不必担心。
孟轩德如坐针毡,秦太后接着又说了很多,他都只有点头的分儿,就怕拒绝了,便被判了个不知好歹、藐视太后的罪名,然而,太后的下一句话——
“哀家对孟女官甚为欣赏,她的婚事按理哀家是没有权力插手,但既然哀家投资她的生意,这男人是女人的天,她嫁得好不好,会影响心情,也会影响做点心的热忱,连带的生意也会受影响,一个不好,血本无归就算了,可哀家人老了,就爱面子,生意不好也就是打哀家的脸,孟爱卿懂吗?”
他连忙起身拱手一揖,“臣懂得,来日这孩子议亲一定事先知会太后,若得太后拨冗替小女相看一、二,觅得良人,那是臣的福气、小女的福气。”
秦太后微笑点头,孟轩德生性保守寡言,但还算上道,也不枉她还得强背皇帝让人递交给她的字条内容。
孟乐雅本就不想嫁人,不管皇帝请她对孟轩德说这席话背后的用意为何?她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小泵娘让家人随意指个四、五品的小辟庶儿嫁了。
半晌,孟轩德终于出宫,他浑身冷汗的瘫坐在马车里,长吁一口气。
待一回到右相府,他立即向母亲、大哥、大嫂及妻子将秦太后的交代全说了。
孟老太太一开始不太懂秦太后的心思,思忖再三后才开口,“太后说的很直接,『哀家出钱,孟三出力』,这是没打算让咱们孟家沾点心楼半点边,日后的盈余分给三丫头那份,自然也是归三丫头所有,是她为自己挣的嫁妆,然而,太后让她出宫为她开店还安排住处,连婚事都要先知会太后,这……”她看向二房田氏。
田氏心里对秦太后安排的这些种种也不舒服,忍不住就月兑口而出,“太后是怕我这当母亲的苛刻她甚为欣赏的孟女官吧,但三丫头先前在府里,忽略她的可不止媳妇一人哪!”此话一出,众人心虚,不约而同的想到八年前三丫头落水的真相,为了保护孟诗雅及孟
书雅,虽然三丫头失忆也损了才气,然而,一个庶女再怎么出色,对府中利益挣不了多少,于是便揭了过去。
孟老太太轻咳一声,打破这滞闷又尴尬的气氛,“好了,不管怎么样,太后的口谕与圣旨无异,哪是我们能拒绝的?三丫头入了太后眼是事实,日后得空回来,尤其是二房得热络些,别跟过去一样不冷不热,寒了她的心。”她这是在敲打二房了。
孟轩德、田氏也只能干巴巴的应下。
皇宫里的秀女们在翌日也听闻秦太后对孟乐雅的新安排,不由得私下议论,孟乐雅这是出头了,秦太后投资的点心楼哪,京城中想巴结秦太后的贵人世家不能随意进宫,但一家开门做生意的点心楼还进不去吗?
秦太后这是稳赚不赔的投资,生意肯定火红,何况孟乐雅的手艺可不是假的,有真才实料,可预见的是,不需多久她肯定也能分得一座金山银山。
除了殷如秀外,其他秀女们都嫉妒极了,但再想想若能通过选秀,站在皇上身边,得到他的恩宠,光耀门楣,那才叫前程似锦,远比孟乐雅窝在厨房吸着油烟味或铜臭味要好上千倍万倍。
这一想,又觉得孟乐雅很傻,一颗颗妒嫉的心总算平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