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东侧厢房里,传来一阵瓷器被摔落在地的碎裂声。
路过的婢女们吓得加快脚步,要进屋去端茶送水的婢女们则退到一旁去,就怕此刻进去莫名的要招罪。
日正当中,躲在树底下的一名婢女微微皱眉道:“魏大小姐这几日怎么了?脾气这么暴躁?”
另一名婢女小小声地道:“听说是王爷这几日不待见她,生气了。”
“王爷为何不待见魏大小姐?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就几天前,王妃不是和魏大小姐在观荷亭里闹起来吗?就王妃要人把魏大小姐轰出宅子那回……你不知道?”
“知道,这种大事怎么会不知道,闹成这样,恐怕连京城那头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她一向不是爱八卦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太会多嘴。
婢女听了瞪了她一眼,忙不迭左看右瞧一番,嗓音又低上几分,“这真要传到京里去,那王爷这侧妃不想纳都得纳了,辅国大将军的女儿想嫁,还真不是能随便推掉的。”
“她真想当王爷的侧妃啊?她可是堂堂魏大小姐呢,怎么会甘愿进门当侧妃?”
“你懂什么,若王爷之后当了皇上,就算是侧妃又如何?还不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样是要被叫娘娘的。”
“噢,也是。”
“可王爷那天明明就是站在魏大小姐这边的,却为何没下文了,我也是百思不解。”
“你确定王爷那天是站在魏大小姐这一边?那为什么那天我看见王爷在亭子里吻了王妃,后来还抱着王妃急急忙忙进屋……”婢女突然打住了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回竟然多嘴了。
另名婢女吓一跳,把她拉到更边边去,“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为什么我都没听说过这事?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说得好像这事是她编出来的一样……
这名婢女很无辜的眨眨眼,“不是说我亲眼瞧见的吗?那天下午我刚好从前面的小径经过就看见了,王爷和王妃就像没出事之前那样恩爱着呢……”
“你说谁跟谁就像没出事之前那样恩爱着?”一道柔柔的嗓音蓦地出现在她们两人的身后。
两名婢女被这陡然出现的嗓音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回头竟瞧见了魏大小姐那张绝色容颜正泛着一抹笑。
笑,虽美,却莫名令人胆寒。
“魏大小姐……”两人轻唤着,身子却在打颤。
果真,人不能太八卦,总有一天会遇见鬼……
朱延舞风寒方愈,又破了相,虽说是小伤,但脸是女人的门面,要是不小心留下疤,便要成一辈子的印记。
那日回到东苑,御医很快就来了,开了食补的方子让她补补气,也拿了膏药给蓝月,要蓝月一天三回帮她抹药。对这种事她不太上心,因为真的是小伤,只不过血流得多了一些,看起来有点骇人罢了,蓝月却是时时惦记着,食补的药也是亲自到厨房里熬,总之有关她的一切,蓝月这丫头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这样,也好。
有这神经兮兮的丫头在,至少她不必太担心有人会在食物中对她动手脚。
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休息睡觉吃药,还是休息睡觉吃药,不想听也不想看,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不会妄动,不会受伤,不会再痛,最怕的还是,他又跟她开口说要纳魏知岚为侧妃,不如不见。
但,她是想他的。
却是想以前的他,不是现在的他。
明明他的人就在不远处,她却没有再见他的勇气。
正想着,却听闻屋外头一阵骚动——
“魏大小姐,你不能进去!”蓝月张开双臂挡在门前。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一个奴婢竟然敢挡本大小姐的路?”魏知岚目光不悦的扫向她,“还不滚开?”
“这里是王妃的居室,除非王妃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你就快进去通报一声。”
“奴婢刚刚说了,我家王妃正在休息,魏大小姐若真有事要见,就等王妃醒过来之后,奴婢一定第一个通报上去。”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了?”魏知岚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你这样风一吹就倒的丫头可以挡得住我吗?”
蓝月挺了挺腰,“就算挡不住也要挡,这是奴婢该做的事,倒是魏大小姐出自名门,却一点都不懂规矩,非要硬闯不可……”
啪一声——
魏知岚扬手便给了蓝月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重,蓝月整个人被打偏跌坐在地上。
“啊!”院子里的其他丫头尖叫出声,却不敢上前,反而吓得往外跑,从东苑冲去了西苑。
蓝月抚着热辣辣的脸,本想出声唤住一名丫头,叫她去找人过来,没想到这些丫头溜得比谁都快,让她要唤人都来不及,当真是该死。
“你这奴婢以下犯上,敢随便议论本大小姐的不是,这一耳光是代你家主子教训你,让你好好管管你这张嘴!”
魏知岚说完,就直接转身想往屋里走,腿却突然让人给紧紧抱住,往下一瞧,竟又是蓝月那丫头。
“你就算打死奴婢,没王妃的允许,奴婢也不会让你进去。”
魏知岚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天底下哪一个奴婢当得像这丫头一样如此尽心尽力、不依不挠的?真快把她给气死。
“你死活不敢让本大小姐进去,不会是你家王妃在屋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你快放手,不然受了伤,本大小姐可不管。”
“我就不……”
“蓝月,让她进来吧。”屋内,传来朱延舞轻轻柔柔的嗓音。
“听见了没?你家王妃都开口了,还不放手?”
闻言,蓝月终于松开了手,从地上爬起来,见魏知岚进屋,不放心的也跟着进屋。
朱延舞的人已端坐在桌前,蓝月进来时,她看见蓝月那半边被打肿的脸,蓝月却倔强的一滴泪也没掉。
“蓝月。你去煮壶茶进来。”
这话,摆明着是要支开她,单独和魏大小姐说话。
“是,王妃。”虽是不情愿,蓝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却没把门给关上,就是怕这魏大小姐对她家主子不利,门开着总是比较安全。
朱延舞看见了,扯了扯嘴角,这丫头的心思她怎会不懂?但她的这举动当真是多余极了,要是魏大小姐想杀了她,就算旁人看见了也来不及了,何况,魏大小姐要真想杀她,也绝不会选在此时此刻,让自己陷于黑白说不清的境地。
不过,蓝月的这个举动,却让她的心思动了动……
“说吧,找本王妃何事?”朱延舞的目光移到魏知岚脸上。
魏知岚看着眼前气色显然比之前来得红润的朱延舞,不由一笑,“不请我坐吗?”
“站着吧,有事快说。”
魏知岚一愣,“你……竟让我站着?”
闻言,朱延舞也微微一愣,“也是,好像不太对,不然你跪着说好了。”
“你……朱延舞,你不要欺人太甚!”
“魏大小姐也知道欺人太甚四个字怎么写吗?”
魏知岚眯起眼,“什么意思?”
“你打扰本王妃休息,动手打本王妃的婢女,还指责本王妃管教不当,甚至公然污蔑本王妃在屋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知罪吗?”
朱延舞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竟莫名的让人不禁有些敬畏。
这太可笑了……
她魏知岚岂会被这样一个区区县令之女震慑?
更可笑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魏知岚轻握住拳,对自己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感到不可思议。
“你该知道,你之所以还可以好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是因为你姓魏,是魏堑的女儿,不然,以你之前和方才做的事、说的话,就足以让你死好几回了,而你也该知道,本王妃不是个有耐性及仁慈的人,你一再犯我,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吗?”魏知岚咬牙笑了一声,也不管了,直接在她面前坐下来,反正她们两个人早就撕破脸了,这里又没别人,也不必装什么名门淑女,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就算是这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杀了我?”
“不杀你,也杀不了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如你所愿罢了。”朱延舞嗓音淡淡,眼神清冷,唇角却微勾着笑。
就是这副模样……
让她老是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
朱延舞笑笑,作势轻咳了两声,“魏大小姐的脑袋也摔坏了不成?怎么老听不懂本王妃的话?”
魏知岚当真被她惹怒了,玉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气得站了起来,“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才要问你,你想怎么样?在外面吵吵闹闹的要见我,还动手打我的丫鬟,究竟想跟本王妃说什么?”
被朱延舞这一问,魏知岚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真差一点就忘了……
在朱延舞面前,她似乎常常反过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样的认知,还真让人有点不愉快。
“本小姐是要问你,你是不是跟宸哥哥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朱延舞不解的睨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说了什么?”竟然还反问她?有没有搞错?“如果本小姐知道,还需要跑来问你吗?”
“本王妃这几日都在屋里休养,王爷也没踏进本王妃的屋里一步,本王妃能对他说什么?”说起来,这男人还挺无情无义,竟没来看她一眼。虽然,她也不想见他,但心里还是觉得很闷很闷。
“你受伤那天也没对他说什么吗?”魏知岚狐疑的看着她,“如果你没说什么,那宸哥哥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我?还要让我到外头去住?”
有这回事?朱延舞一愣,低下了眸子。
这些天她不让人在她面前提起乐正宸,也没主动问过外面的事,因此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此刻魏知岚闹到她跟前来,她还真不知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他是以退为进吗?
还是因为不小心害她受伤而感到愧疚,所以才这么做的?
如果他还会心疼她,心怜她,那么,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对她还是有一丁点的记忆……
只要她再加把劲……或许他就可以很快记起她的一切?
想到此,那不久前才兴起的念头似乎更坚定了。
“我受伤那天?”朱延舞假装想了想才点点头,“嗯,那天的话,我的确有跟他说过关于你的事。”
她,竟承认了?
魏知岚的神情紧张了起来,“你说了什么?”
朱延舞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废话。不然我来干什么?”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朱延舞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淡定模样。
“你……敢说不敢当?”
“嗯。”
嗯?就这样?魏知岚有种快被她搞疯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一刀砍了她!她是真的很想这么做!
魏知岚瞪着她,手上的粉拳一会松一会紧,锋利的指甲差点把自己的掌心给扎出血来。就在她自认为就要忍不住上前掐死她时,却听见朱延舞说话了——
“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发上的那根簪子挺美,就送我吧。”
簪子?就只要根簪子?虽然她头上这根发簪当真是极好的,也是她很爱的一支发簪,但堂堂一个王妃却开口跟她要一根簪子,这么没格调的事,她不好心一点成全人家好像还真是说不过去。
魏知岚啼笑皆非,扬手便将头上的发簪给取下,直接递到她面前,“你喜欢就拿去。”
朱延舞一笑,将这根又细又长的银簪子拿过来在掌心里把玩了一番,眸光闪了闪,“多美的簪子,魏大小姐还真舍得。”
“这样可以了吧?快说。”
朱延舞点点头,拿着簪子站起身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触手可及,“我告诉王爷,如果他想纳你进门,你们都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女人长得纤细柔弱又不懂武,可她靠她靠得如此近,竟让她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什么事?”魏知岚想稍稍退后一些,却又不想示弱,便也没动。
“就是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魏知岚得对天发誓,永远永远都不可以坐上正妃之位。”
话落,朱延舞拿着簪子的手不期然的一扬,锋利的簪子对准魏知岚的胸口便要剌下——
“你干什么?”魏知岚一愕,瞬间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对她的举动,并一个使劲将她给甩开。
朱延舞整个人被甩落在地,手上却紧紧攒着簪子,脸上露出”抹似有若无的笑。
魏知岚不敢相信的瞪着她,“你想杀我?你疯了?”
朱延舞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想杀你?魏大小姐懂文懂武,岂是我这等弱质女流对付得了的?我要杀的是我自己……”
魏知岚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尚未醒悟过来,就见跌坐在地的朱延舞拿着簪子的手再度扬起,又落下,竟是剌进她自己的胸口——
“啊!”朱延舞痛得叫出声来,冷汗冒出,颤抖着手拔出簪子,拿着簪子的手一下子便被喷出的鲜血给染红。
“你……”魏知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你究竟在干什么……”
“王妃!天啊!”端着茶方要走进来的蓝月,在门口便见到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主子,手上的托盘瞬间摔落在地上,跑到长廊上急着狂喊道:“快来人,王妃被魏大小姐剌伤了!快传御医!”
“什么?王妃被魏大小姐刺伤了?”
“快快快,快叫御医过来!晚一点可就不好了!”
整个东苑瞬间像炸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此时,一道白色身影像风一样掠过蓝月身边疾速奔进屋——
眼前的景象,让乐正宸整个人剧烈颤抖了起来。
血,红色的鲜血,这个女人的身上都是血……
比起前几日她撞伤额头所流的血,此刻更加的让他呼吸困顿与难受。
他虽有一刹那间的惊愕与慌乱,但一双腿这一回却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他跪在地上将这个女人紧紧抱住,整个身子依然在颤抖。
她的一只手还握在那支染血的发簪上,疼痛让她的容颜变得更加苍白。
此刻,他多么想代她疼代他痛代她受这份苦……
“该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一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眼前?老是这样吓他,让他又痛又难受!
蓦地,就在他低吼出声的同时,一个场景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不再似上回那般如风掠过,而是像珞印般的打从他脑海内浮了出来……
是在剌史府吧?
他跟四哥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就在四哥那一掌要打向他时,一个女人疯了似的笨笨的冲进他怀里,硬是替他挡了那一掌……
彷佛,他还能听见那掌击中她时的声音……
是血,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剌痛了他的眼……
是她……
朱延舞……
是她吧?朱延舞?
他甩甩头,又是头疼欲裂——
一只沾满血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小手的主人还仰起脸来对他温柔地一笑,“我没事的,王爷。”
“你这样还叫没事?怎么样才叫有事?”乐正宸一双薄唇紧抿,神情森冷的抬起头来转向傻在一旁的魏知岚,一双黑眸扫过她头上空荡荡的束发,“这支簪子是你的?魏知岚,是你干的好事?你怎么敢?”
那冰冷肃杀的眼神,让魏知岚的身子一僵,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魏知岚不住地挥动着双手,身子退了又退,“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剌的!”
她该阻止她的,如果来得及。
可根本来不及啊!这女人根本就没有让她有足以思考的时间!她怎么知道这女人竟然不是要剌伤她?而是要剌伤自己来嫁祸给她?
该死的!恶毒的女人!
“她自己剌的?你要我相信这样的鬼话?”
“真的是她自己剌的!不是我丨”魏知岚只差没尖叫的大吼。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会对着自己的胸口剌下去,一个失手就可能会死人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根本没人相信她……
多么恶毒又充满心机的女人!她这回是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乐正宸没再理她,弯身一把将朱延舞整个人抱起便往屋外冲——
他等不及御医过来!他要亲自送她过去!
当韶安听到消息也赶过来时,却只听见乐正宸冷冷地对他说了一句——
“把魏知岚送到衙门去!罪名是剌杀襄王妃!”
韶安错愕的看着他,魏知岚也呆呆的看着他,两人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乐正宸已经抱着朱延舞转眼不知踪影……
朱延舞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人在西苑的主屋里。
窗外,一片的黑,看不见月亮,却有满天的星子。
她的床边趴着一个人,墨黑的长发随意的束起,侧睡的半边脸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下依然俊逸迷人,他眉心紧蹙,握着她的手微使着力,像是在睡梦中也睡得不甚安稳,额间还冒出薄薄的细汗来。
起了身,朱延舞细白的手朝床边的人伸了过去,轻轻地替他将眉间的皱折给抚平,又试探性的抚上他的脸,感觉到掌心下的温热,那如雕工般好看的轮廓也在她纤细的指间上一一滑过。
她一直希望可以像现在这样碰触他,却苦无机会,因为以前的乐正宸总是比她早醒来,从来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睡得深沉而毫无防备……
是因为太累了吗?还是因为受伤未愈之故?
想及此,朱延舞觉得既感恩又欣慰,虽然现在的他忘了她,但至少他还好端端的活着,没有落下一辈子的创伤,这样就好,忘了她也没关系,做人不能太贪心,上天既然让她得以重生,又让她得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还让乐正宸也逃过了一大劫,她应该是满足了……就算,他可能永远都想不起他们的曾经。
或许老天是公平的,想得到一些总得失去一些,比起他那双腿,失去一段他对她的记忆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有点遗憾和惆怅,因为当她好不容易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在乎与喜欢,这男人却已经不在意也不喜欢她了。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吧?还是老天在怪她之前不懂得珍惜?
乐正宸突然睁开眼,与她凝然望住他的那双水眸对个正着。
朱延舞吓了一跳,忙要抽开流连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却一把被他的大手给握住,此时,她的两只手都在他的手中,像是被他给绑住似的挣不开。
“你就这么喜欢本王吗?连本王睡着时也让你看得如此目不转睛,恋恋不舍?”乐正宸好笑的瞅着她陡地变红的小脸,发现她很容易害羞,而他,还挺喜欢她因为他而害羞的可爱模样。
被他不期然的撞见她这样瞧着他,又被他这样揭露她的心意,朱延舞着实有些困窘与不自在,以前可以大剌剌地说她喜欢他,那是有目的而为之,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她的真正心意。
要是在以前,乐正宸铁定会明白此刻的她,才是真正喜欢他时会呈现出来的模样,而现在的乐正宸却不一定能明白,因为他已经忘记她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真的还是假的,似乎也不重要了。
“很晚了,王爷怎么不找个地方睡?”她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
乐正宸睨着她,似笑非笑,“这是本王的房间,本王的床。”
“对不起,妾身占了王爷的床,妾身这就离开——”朱延舞边说边要下床,两手却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胸前的伤口还被扯疼,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眉,“王爷请放开妾身的手,让妾身好下床。”
啧,还真是急。
迫不及待想离开他吗?他是老虎还是猛兽?
刚刚明明还深情款款的瞧着他,此刻却像是受惊的小兔般……
她怕他吗?正确点来说,她是怕醒来时的他?是因为上次他将她推开时失手伤了她?还是怕他像上次那样对她用强?想及此,乐正宸有些不悦了,那种被她拒绝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敛起笑颜,温声道:“你伤着呢,躺下来。”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只是小伤。”
“是小伤,御医说,只是血流得多,但没有伤及要害,并无大碍。”
“嗯。”她点点头,这点她自是知道的,毕竟那伤是她自己剌的,可他并不知情。想着,朱延舞不由瞧了他一眼。
她那有点心虚的眼神几乎证实了白天魏知岚的说法,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乐正辰挑了挑眉,“你没话对本王说吗?”
“这伤的确是我自己弄的。”朱延舞本就没打算要隐瞒,只不过想借机教训一下魏知岚罢了,除此之外,另一个目的其实是因为他。
“为什么?这样的栽赃太拙劣。”还伤了她自己。想到白日她一身是血触目惊心的模样,到现在他都还无法释怀。
“可你还不是被我骗了?”她亲耳听见,他让人把魏知岚关进了衙门,那是他第一个直接的反应,很生气的反应,半点做不了假。
乐正宸不解的看着她,“那又如何?你伤害了自己只是为了骗我那一瞬间?要骗,至少此时此刻你也要继续装下去,本王或许还可以被糊弄久一些,甚至永远相信你,你这样大大方方的自首又是为何?”
“她是魏知岚,辅国大将军的独生女,就算她真杀了我,你也不会对她真的如何。”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王爷可以为了她去毁去一份对他而言极强大的助力。
乐正宸眯了眯眼,“何以见得?”
“因为王爷是个审时度势之人。”朱延舞一笑,也不点破,“何况,王爷还说过想纳她为侧妃呢,不是吗?”
“既然知道,又为何多此一举?”轻易的就自己动手伤害自己,她的脑子究竟是不是烧坏了?
朱延舞定定的看着他,瞬也不瞬地,“王爷见到受伤流血的妾身,难道都没有想起一点什么?”
闻言,他的眸光一沉,“这就是你这么做的目的?”
“算是吧。”她不想否认。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要整整魏知岚,想让她因为剌伤她而被怀疑被厌弃,甚至进牢里蹲上几日,但最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她希望他可以想起那日在洛州刺史府时,她替他挡了一掌差点死去的情景。
事件不够大,不够深刻,不够骇人,恐怕都无法剌激到他,所以她才想到这种伤不了人却损己的下下之策……算是一举两得吧。
乐正宸瞪着她,很想伸手掐死她。
她让他在那一瞬间差点心痛窒闷而死,她让他抱着她飞快奔走时不住地祈求上苍千万要让她活命,甚至威胁起老天爷来,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想起一段过去?
该死的女人……
“难道本王是因为报恩才娶你的?”嗓音极冷。
朱延舞愣住了。
他为何这么问?她的脑袋瓜子突然有点转不过来。
乐正宸却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进一步逼问,“你替本王受那一掌,是为了讨本王怜爱及欢心,让本王心甘情愿娶你为妃?”
终于……
她听明白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溜了几圈后还是没给忍住的从脸厅滑落而下。
“王爷真的想起那一天的事了?真的想起来了?”她开心的笑了,像清晨沾着露水的花一样的美。
乐正宸冷着一张俊颜,这女人的脑子果真烧坏了,他刚刚说的是什么好话吗?竟让她笑的像朵花似的?
“你这么费尽心机不惜自残,就是为了让本王记起你对本王的恩惠?让本王不要忘记当初是为何娶了你吗?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竟然需要你不惜伤害自己来提醒本王——”
话未落,朱延舞已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中,这一扑,他松开了原本制住她的手,她的双手却反而紧紧抱住他——
“妾身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为什么娶我的,或许真的是因为那一掌吧,也或许是因为那个预言,谁知道呢……这点只有王爷心里最清楚,不是吗?”她一边说,泪水跟着掉,把他身上的衣襟染湿了一片,也顾不得丑不丑脏不脏了,“但,王爷,此时此刻,那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现在终于想起我了,就算只有一个小片段也无妨,妾身已经很开心了。”
有一就有二啊。
他可以想起一点点的她,就表示可以再想起多一点点的她,不是吗?
“你开心,本王可不开心。”乐正宸的脸越来越黑,气得想把她从怀里推开,却又舍不得,她的身子温温软软地靠在他怀中,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契合。
朱延舞幽幽地抬起眸来看着他,软软地道:“王爷,妾身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想起妾身不好吗?如果王爷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妾身,那也要先想起来啊,不管好的不好的,不管王爷当初对妾身是真心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只有真的记起来了,王爷自己才会知道,不是吗?”
“过去,有那么重要吗?”乐正宸定定的看着她,长指轻抚上她的唇。
朱延舞在他的怀中一凛。不明所以。
乐正宸的唇微微一勾,凉凉地道:“过去是不是真心喜欢又如何?如若现在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了。”
相反的,如若现在喜欢了,那便是喜欢了。
可不是?
他只知道,他很生气她如此伤害她自己,不管原因是什么。
闻言,朱延舞依旧幽幽地看着他,双唇动了又动,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不管过去怎么样,若他现在不喜欢她,那么,便是不喜欢了,就算想起了过去又如何?
也许,过去他对她的喜欢其实也不是真的……
方才的惊喜褪去,涌上的尽是惆怅。
朱延舞从他怀中退了开,幽然地垂下眼,“妄身有点累了。”
“睡吧,本王看你睡了再走。”
她重新躺回床上,闺上了眼,觉得胸口的伤更疼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