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清晨的阳光穿透过薄窗帘,室内一片敞亮。
吕荞难为情地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薛安云坐起身来,见她蜷缩如虾米状,而床上还有凌乱的血痕,证实他夺了人家的处子之身,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道歉。
“我……”
“没关系。”吕荞闭着眼轻喊,“别放在心上。”
她也是愿意的,过程中她完全没有抗拒,而且她非常的清醒,若要说有错,那也是在她身上。
“怎么可以没关系,你……这是你的第一次……”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就是……”她咬住唇,实在没有勇气坦承她的心甘情愿。
她很怕他把她看成主动献身的花痴,那她在他面前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就是什么?”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这种事没什么的……你别放心上,别、别想太多,就当没这回事吧。”
“这不行!”他当机立断道,“总得要负责。”
“不用。”她决断拒绝,“又不是古时候,还要结婚负责的,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开通的……”她觉得自己根本是语无伦次了,“反正你……欸,还有两天,再麻烦你配合我一下,继续演我的男朋友。”
薛安云静静看了她好半晌。
不知怎地,他觉得有点奇怪。
吕荞的表现好像太……冷静了?
一般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不是该惊慌失措的吗?
尤其像她这种个性的根本是世界塌了一半了吧?
至少,他觉得自己比她还要手足无措。
她像是早就发现了,也许是她半夜醒来过?
但若是这样,为何没叫醒他?
为何还是保持缠绵的姿势睡觉?
莫非她是清醒的?
清醒得……
趁他醉得脑子昏茫的时候?
他实在无法不如此猜测,毕竟他晓得她是喜欢自己的,但她这么做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吗?
不想趁这个机会要求跟他交往?
身后的男人未再出声,躲在棉被里的吕荞不晓得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而六神无主。
薛安云思忖了好一会儿,决定测试她。
“要不我们就真的交往吧。”
粉躯一凛,心脏感受到针扎般的刺痛。
交往?
他在晓得她心意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以为她会欢天喜地的答应吗?
不,她不会开心的。
交往至少要在“喜欢”的前提之下,而不是“负责”的情况下。
她没有那么脆弱,也没那么厚脸皮,上了一次床就要求对方要付出“代价”。
她不是妓女。
“不要。”她抓着被子坐起身,强迫自己迎上他的面无表情。
她果然猜对了。
他的样子哪像是面对着喜欢的女孩。
他看起来反而比较像准备赴一场回不来的战争那般悲壮。
她不免有些难过,跟她交往有这么不幸吗?
她没那么差吧?
为什么男生都要把她归类在劣质品那边呢?
不是觉得她轻易就可把到手,就是与她交往跟中了下下签无异。
而他的负责又能到什么程度?
为了让自己良心能过得去而跟她交往,是能支撑多久?
一天、两天……一个月?
互相喜欢的情侣都会分手了,更何况没情分的。
难道她要活在担忧他何时提分手的日子里吗?
不,她不要过这种心惊胆跳的日子,太痛苦了。
“不要?”薛安云复述她的话。
“完全不用。”吕荞难得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话,“我刚说得很清楚了,不用就是不用,我是你的雇主,你收钱办事,这几天把男朋友的身分演好就好,等回台北,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像是为了强调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将他的通讯方式一一删除,甚至封锁。
她的决断令薛安云错愕,也发现她生气了。
认识好些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是脾气的。
“我等等会去ATM把剩下的钱都汇给你。”
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得颤抖。
“荞荞……”
“不好意思,我想穿衣服,你可以先离开或是去浴室吗?”
微红的眼显示她正在忍耐翻涌的泪意,他再不转身,她的脆弱就难以掩饰了。
“我先去洗澡。”
“嗯。”
等薛安云洗好澡出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床单换了新的,隐隐散发洗衣精的香味,好似从不曾发生过任何旖旎情事。
薛安云坐在床缘手撑着头,洗澡时,昨晚的回忆断断续续的浮上,不完整,但真真确确有做过的记忆。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对酒量太自负了,毕竟以往交际应酬时,他还真没像昨天那样醉过。
荞荞的亲戚实在太疯狂了。
现在该怎么做呢?
他捏着尚在发疼的额心,一时间没了主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是去而复返的吕荞,手上拿着两瓶解酒液跟温开水。
她放在床头柜上,接着道:“今晚就回台北吧。”
“今晚?”
“我刚跟我妈说了,说你台北家里有事,得回去了,车票我改好了,晚上九点零五分的车,十一点左右到台北,钱我也汇好了,不知过年期间是否可以马上入账,这是转账收据。”
她将收据放在解酒液旁。
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办好这些事?
“回去之前,再麻烦你继续演我的男朋友,谢谢。”她点了下头后道,“我妈叫我们下去吃早餐。”
她等他起身,才移动脚步往楼下去。
看起来与前两天无异的日子,但薛安云知道有人不一样了。
那个总是容易害羞脸红的女孩,不再老是慌乱无措,与他说话就跟其他的男人一样平静。
她一样会帮他挡酒拦酒,应付亲戚的冗长问题,但被取笑时,也能笑笑不给予人借机大作文章的回应,让想胡闹的人觉得有些无趣。
这才是她。
也就是说,她把他当成一般的男人,不再偷偷喜欢他了。
不是吧,喜欢可以这么容易就收回的吗?
对吕荞来说,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绝望了。
早上那一番话让她清楚,这男人是绝对不可能对她有任何意思的。
在未明朗之前,她其实一直偷偷抱着期待,有没有可能他也会对她产生一点好感,也许过完年可以保持联络什么的……
但她知道不可能了。
因为实在太难受,对他太过在意而产生的紧张感也就消失了,在他面前就可像对一般男生一样从容,不再老是结巴脸红。
“……舅舅,你不要再喝了,现在才中午,小心我跟舅妈告状喔。”
吕荞忙挡住瓶口又伸往薛安云杯中的酒瓶。
“你舅妈得流感不能回来,你跟她告状是要害她病情加重啊?”大舅狠睨了她一眼。
“那我等她身体好时再跟她打小报告,到时她一定有满满的精神能骂你。”
“你这臭丫头!”大舅佯怒的喊。
“哈哈……”桌上笑成了一片。
吕荞不经意转过头来,眼神滑过他的脸,没有多做任何停留。
薛安云蓦地觉得有点慌。
她还真的把感情收回去了?
理工出身的都这么决断吗?
薛安云一个冲动,拉住她的手。
吕荞回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吕荞以为他累了想走,坐下来低声道:“再忍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通常会在外婆家待到三点左右,回到家吃个晚饭,就可以整理行囊回台北了。
回去的座位一样分开,中间隔了八节车厢,下车之后自己走自己的,再也没交集。
她短短的暗恋就此告一段落。
只是……好像连拿出来回忆都会变成一种痛苦。
早上她若是早半小时醒来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发现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他顶多知道她暗恋他,但不会这么尴尬。
虽然她早上满生气他草率的“交往”提议,好像把她看轻了,可再仔细想想,他会这么说,实在不能怪他,甚至可以说,他会有这样子的想法,可见他重情义的一面。
所以她不能再给他心理负担,别让他觉得她好像真的很软弱的需要被施舍一个负责。
就让一切船过水无痕吧。
薛安云张嘴想说什么,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亲戚喳呼着过来,屋内又是一阵热闹,结果一直到散场,他都没什么机会跟她说话。
搁着搁着,也就找不到时机了。
回到吕家,门口站着一名身材壮硕,五官端正的男子,一看到吕家人下车,就开心的挥着手。
“嗨,大熊,好久不见。”吕荞笑着迎上去。
薛安云没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灿烂的样子,心口莫名闷了一下。
“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好像是中秋节的时候吧。”
熊彦辉的个子不是很高,矮了吕荞几公分,交谈时还得略仰着下颔。
“对啊,你还来我家烤肉。”
“进来进来,别在外边罚站。”吕父走过去时,拍了拍熊彦辉的肩,看得出来与他很熟。
“这是送我的喔?”吕母直接就把熊彦辉手上的纸袋拿起来了。“哇塞!你每年都送乌鱼子,礼数也太周到了吧?”
“还好啦,就自己家在卖的。”家里专卖渔产的熊彦辉转头问吕荞,“对了,我听说你带男朋友回来?在哪?”
“喔,”吕荞转过身,刚好薛安云走到她身后。“这位。”
“什么这位?”熊彦辉哈哈大笑,“要介绍啊,说不定以后每年都会看到他。”
什么叫说不定?薛安云挑了挑单眉。
一副他跟吕荞不会在一起长久的样子。
虽然他们不是真的在交往,但这男人说话的语气与神态,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光火。
“你好,我是薛安云。”薛安云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我是熊彦辉。”熊彦辉回握伸过来的手,抬起了头。“真高啊,你就是喜欢高个子才不要我的。”
“你少来。”吕荞斜睨了他一眼。
“干嘛?怕男朋友吃醋?”
“没有。”没有人会为她吃醋的。
“你刚好在快满三十的时候带男朋友回来,是不是故意不想履约啊?”熊彦辉眯着眼调侃。
直觉告诉薛安云,大熊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什么约?”吕荞满头雾水。
“三十的时候,若你未嫁我未娶,咱们就凑一对啊。”
薛安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阳光男子一开始就没有好感了。
他是来叫阵的!
“什么时候订的约?”她怎么不记得?
“大四的时候啊。你不是说别人一上大学就交到男朋友,可你都读四年了还是没人追,还说什么你这么高应该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我就安慰你说,嫁不出去我来娶啊。”
“我那时是不是有喝酒?”要不怎么会断片?
“没有,你很清醒,只是一直抱怨而已。不过,”熊彦辉叹一口气,“这约定好像不用实行啦。”
“哈哈。”吕荞当他是开玩笑的一笑置之。
“是说……”熊彦辉故意顿了顿。
“说什么?”吕荞好奇的问。
“我刚这样讲,怎么都没有人紧张啊?”
“紧张什么?”吕荞实在听不懂他真实的意思。
“我在你男朋友面前说我们有结婚的约定,你一点都不紧张,不怕男友误会,男友看起来也没什么不爽的样子,还真有点奇怪。”
不善掩饰的吕荞闻言脸色就僵了。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薛安云笑笑。“当然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熊彦辉微偏着头打量他,“你了解荞荞吗?”
干嘛?这人真的来挑衅的吗?
“我想我对她的了解足够了。”
“荞荞现在脸上就写着——你们不是真的情侣。”
“我们当然是!”吕荞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快进去,我爸在等你陪他喝酒。”
“我听说现在很流行一种假期男友,荞荞用多少钱请你回来当男朋友?”
竟然被猜中了?
吕荞脸色发白,“大熊,你不要……”
急着想辩解的小脸忽然被转了过去,薛安云的唇猛然就印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