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荣国公府后花园里发生的憾事,京城百姓私下议论,但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自从那一天起,傅筠更被严密的保护着,她喉咙声带受损,吃了几日药才恢复,当日,她虽没亲眼看到辜十等人下手,但她知道肯定是魏韶霆下的令。
这几日,魏韶霆忙于她开绣坊的事,来去匆匆,可她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为什么她身边需要有三十名暗卫保护?
她再三思忖,自她嫁进来后,魏家商号的商务几乎都是魏韶华在全权处理,但魏韶霆并非无事可做,有时甚至半夜也要出去,他有什么秘密?与三皇子有关?
“夫人,傅府到了。”
方圆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她这才回了神,下了马车。
她已有些日子没回傅府,是刘氏派了应嬷嬷请她回来一趟。
她在方圆、凌凌、凌兰的随侍下,来到临南院,傅榛不在,她近日已开始上女学了。
刘氏和她聊了一些日常琐事,知道她在忙着开绣坊,也在为皇太后的寿辰礼忙碌,顿时觉得抱歉,“你这么忙,我做母亲的帮不上忙就算了,竟然还——”
“没事,母亲,我还处理得来,家里有什么事?”她能猜到一定与银两有关。
刘氏也不好占用她太多时间,便将这一阵子账房常常来找她支银两一事说了,“府里几个主子都要吃好穿好的,外面账单一张张的送给账房,我自然不肯给,要他们自己付,但他们一个个比着脸皮谁更厚,就赖皮的欠着,”她苦笑,“店家找人来傅府要,我说我没能力管,中馈我不掌了,你祖母和两个婶婶也不要,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你大姑姑还成天回来找事,我跟你父亲说,他要我再忍忍,他已申请外放,可我知道,他是孝顺的,你祖母年纪大了,外放三年,下次再见面,也不加还在不在……”
应嬷嬷看主子吐了这一阵子的苫水,忍不住也口,“大姑娘,夫人心累,身子也累,一家子的事那么多,每每回屋,靠枕就睡了,饭也顾不得吃……”
傅筠知道父亲不懂内宅的事,看到妻子辛苦,虽然不舍,但有时情感还是胜过理智吧——譬如说亲情。
“最好的方法还是想办法分家的好,祖母跟着母亲、父亲住,父亲也不必纠结,无法尽孝道了。”傅筠给了建议。
刘氏沉默了,这方法她也想过,但不敢提,第一个反对的肯定就是傅老太太。
“这是大事,急不来,母亲找个时间好好与父亲谈谈。”她随即起身,“既然回家一趟,我就去看看祖母吧,母亲休息,我自己过去即可。”
刘氏也没拒绝,对于傅老太太她是能不见就不见,老人家的纵容溺爱根本不是爱,只是放任那些不事生产的赖惰晚辈更变本加厉的折腾他们而已。
傅筠主仆来到惜春堂,倒没想到屋里人那么齐,傅老太太、徐虹、游氏、傅书铭、傅书志兄弟,连傅玫仪也在,其中几个可能才吵过架,还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的。
傅筠还没来得及请安,这些人竟然大剌剌的跟她讨起银两来了。
“钧筠,你回来得正好,大姑姑手头很紧,你可以给我一千两银吗?”
“筠筠,你婶婶不会持家,我在外头要交际应酬,她竟然连一点银两也拿不出来,你不是在筹备开绣坊吗?那地点极好,我昨天才经过,听说魏爷宠妻,花了双倍价格买下那个好地点,你跟魏爷说,分给我几千两,让我也做点生意!
几个长辈大言不惭的说话,就连傅老太太也凑一脚——
“筠筠,祖母也是无法了,你母亲管事也不知怎么管中馈的,钱都不够用,大家都过得捉襟见肘的,祖母知道孙女婿富可敌国,咱们一家人,让他帮忙扶持——”
“祖母!”傅筠冷冷的打断老太太的话,“请你不要再说了,孙女怕自己会从此不愿回娘家。”
傅老太太、徐虹、游氏、傅书铭、傅书志、傅玫仪全都一怔。
傅筠一一看过众人,话中有话的道,“一个人要有修养、有胸襟、有气度外,更要争气,若这些都没有,那就要有自觉,安分守己的自觉,不然,不仅一无所有,最可悲的是,连自尊都没有。”
几个人脸色丕变,有羞愧也有不甘愤怒的,想出言驳斥,却见傅筠举手投足气势惊人,目光清澈自信,反而对照出他们的难堪与卑微。
傅筠的目光来到傅玫仪不悦的脸上,“大姑姑,你跟我一样都嫁出去了,在傅府,我们就是客人,那就不该主客不分的兴风作浪,要知道你将这个家弄得乌烟瘴气,甩手走了,留在这个家的人岂能和平共处生活?家和万事兴,这句话还要我教大姑姑吗?”
傅玫仪不由得低下头来。
傅筠再看向坐在上首的傅老太太,话说得更直接,“祖母可曾想过,年岁已高的自己还能再活几年?在您这些儿女媳妇一句句的鼓动下,拉下老脸跟孙女求得一笔财富,您又能享受多久?还不是其它人占了大头,他们拿您来当盾牌,让母亲、父亲,甚至是我和您的孙女婿对您再也不敬不喜不孝,请您看看这一张张讨钱的丑陋嘴脸,祖母认为,当您卧病在床,需要人关怀陪伴,甚至喂一碗汤药时,这些人也会在榻前衣不解带的侍疾吗?谁是孝顺您的人,您到现在还看不清吗?”
傅老太太脸色青白交错,再看看屋里的其它人,竟然没人敢对上她老太婆的眼,这不是被说中心虚吗?
傅筠知道要饶恕一个人不简单,但是父亲重孝,既然无法离开傅老太太,那她只能试着改变傅老太太的想法。
语毕,她行个礼,带着丫鬟离开。
京城近郊,春樱绽放,古色古香的灵云寺高高矗立在百层石阶上的半山腰。
隐身在寺庙中的院落,四周有数十名黑衣人高度戒备,院内,飘着茶香的禅房里,李睿与魏韶霆就着桌上一张摊开的运河码地图拧眉思索。
良久,李睿叹了一声。
魏韶霆抬头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其实,大燕朝是少见没有夺嫡宫斗的皇朝,这源自于一代代皇上皆专情,像这一代帝王仅有一后两嫔妃,后妃皆心思通透,不争宠、知分寸,生下的几个皇子皇女也是兄友弟恭、姊妹和谐,帝王家如此,朝堂上更没有重臣弄权,一心为国为民。
然而,皇上及几名内阁重臣仍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隐忧,皇上的七弟豫王李耀却一直对大燕皇位虎视眈眈,先帝便是察觉其狼子野心,早早让他前往封地河地,但始终无法让他看清事实,仍想兴风作浪。
“我是真不懂皇叔,如今燕朝正值盛世,四海升平,他却不想过这种安稳日子,要掀起风浪,才觉得人生有滋有味。”李睿疲惫不堪的揉揉额头,他们两个在这里已耗上好几个日夜,就只为了抓住皇叔。
“豫王半年前就将进京祝贺皇太后寿辰的折子递进宫中,皇上也恩准了,但两个月前我的人就发现那偷运五石散的像是豫王的人。”魏韶霆也在椅上坐下,同样揉揉眉心,“那日在码头咱们收到的太监礼,云楼的人听命在各个地方监控,可把这只老狐狸逼出来了,我的人确定就是他,但要抓他不难,重点是得让他跟五石散人赃俱获,再也无法翻身。”
“运河这么宽,船那么多,他有太多方式可以把自己摘出来,不必自己亲自挟带五石散。”李睿快累毙了,他不是不想拉其它皇兄皇弟下海,但父皇说了,自己是他选定的继位人选,既要坐高位,本就该比他人劳心劳力,否则怎为帝王?而那些死没良心的皇兄弟们,个个拍拍他的肩笑着走了,说是对他有信心。
魏韶霆也恨死豫王了,这几日他连凡园也没法回去。
豫王已经上船北上,所携带的对象行李云楼的人已暗中搜寻过,并没有找到五石散,但云楼早先已经得到消息,五石散无法顺利运送京城,京中一些被五石散收买的权贵已经痛苦不堪,有人出卖消息给云楼,豫王要趁这次贺寿亲自送货。
可问题是如何送?有什么方法可以逼豫王将货放在自己的眼皮下?
他眼睛倏地一亮,站起身来,看向快要阖眼的李睿,“我有方法了!”
“真的?”
“真的,咱们来个瓮中捉鳖,”他半眯起黑眸,指着地图,在运河抵达京城码头的前一站码头点了点,“在这里,安排人严密盯着每辆出入的马车,再放出一个流言——”
初夏的夜晩,京城运河码头戒备森严,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五城兵马司的人与云楼的人或明或暗的盯着运河上艘艘灯火通明的船只。
目前,所有的船只皆被禁止进入码头,而码头四方高楼上也有拿着弓篮的哨兵,另外,运河及临河仓库都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任何小型船趁机靠崖。
其中,一艘豪华客船上,两鬓斑白的李耀站在船舱的窗户前。
他有一张方形,下巴蓄着胡须,凌厉黑眸微眯的看出去,见那些沿着运河巡逻的士兵人数极多,不由得咬了咬牙,“这是要逼本王把货扔进运河?”
“王爷,万万不可,京城里那些与我们有往来的,因为断了货,如今都只能称病在家,事情还没闹大,但这货再到不了他们身上,不必皇上或三皇子逮人,他们就会因没有五石散可以吸食痛苦到自杀了,那我们这两三年的努力又是为什么?”豫王的幕僚急忙劝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外头,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分别登船搜索海贼,难道你现在还没会意过来,前一个码头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传给我们的。”李耀绷着脸瞪着他。
那消息是有批海贼在海上掠杀一艘首富的船,搜括了黄金珠宝后佯装成商人带着那些黄金珠宝搭上商船,要到京城销赃,京城这方已掌握相关消息,将派人上每一艘船搜索。
也因此他们原想将放置在另一艘货船的货品送上岸,再以陆运走后半段进京城,偏偏在上一个码头,所有进出码头的船只都被严密搜查,他们不敢冒险,才将那批货送到豫王的船上,并小心的放在送给皇太后贺礼的木箱里。
李耀想要靠自己的身分蒙混过关,但眼看这码头层层戒备的状况,他愈想愈不对劲。
“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把东西沉入河底。”李耀不甘的下了命令。
几名幕亿还想再劝,但又找不到更当的处理方式,如今他们在船上,无路可走啊。
两名侍卫随即搬起被搁置在舱房一角的一只沉重的长木箱就要往甲板上走——
“王爷,里面还有给太后的贺礼。”一名幕僚连忙提醒。
“丢了,若是被有心人从海底捞起,本王还可以喊冤说是有人将本王给太后的贺礼偷了,就是为了遮掩放在红珊瑚玉的五石散,也许就是打着检查的人不敢放胆细查本王给太后贺礼的算盘。”李耀神情一沉,口气冷漠得无一丝波澜,然而他心里的煎熬无人知晓,这原本是他打的如意算盘,但现在嗅到危险,只能先放弃。
两名侍卫随即搬着那长木箱来到船尾的甲板背光处,正要将木箱往河中扔时——
不远处,魏韶霆脸色冷峻的站在高台上,他拉弓放箭,“咻”地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响起。
甲板上的两名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支箭矢如流星射来,强大的力道竟穿过他们抬高的长木箱,牢牢的将木箱钉在船尾上。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但下一瞬,已有许多黑衣人飞掠而来,纷纷上了甲板。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谁的船?”两名侍卫急吼。
甲板上传来更杂沓的脚步声,有更多侍卫往船尾这方奔来,个个抽出大刀。
同时,蒋言也带了一批人飞掠上船,“等等,都是自己人,我们是来搜查海贼的。”
“哼!本王何时成了海贼?”李耀面色不善的在几名幕僚的陪同下从舱房步出甲板。
“下官不敢。”蒋言连忙行礼。
“他是不敢,不过,皇叔可能得向本殿下解释解释这东西了。”
甲板阴影处,茎睿跟魏韶霆连袂走出来,两人身后还有多名暗卫,其中两名将那只长木箱搬到李耀的身前放下,粗鲁的撬开木箱,就见里面的红珊瑚礁树被穿过的箭弄断好几截,两名暗卫正要将红珊瑚礁捧起来时——
“到舱房内坐坐,喝茶吧。”李耀突然开了口,目光看着李睿跟魏韶霆,显然这句话是对他们说的。
“韶霆,你说我的皇叔邀我们去坐坐象话吗?我们看来像笨蛋?万一茶加了料,咱们喝了,两个最大主子被掳……你看看,皇叔变脸了!他竟然真的这么打算,可怜啊,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他这周围将近二十艘船都是你的船队,从上个码头就让你的人团团包围了,完全没有逃月兑的机会——”
李睿拍拍好友的肩膀,看着一再变脸的李耀,“皇叔,事实是不是很残酷?看看,我的队友如此出色,但皇叔的——啧啧啧,献的是什么猪策略?五石散啊,一旦泡了水,那些因这瘾头无法解缓而痛苦不堪的官员富商,谁还有力气可以帮皇叔谋反?”
几名幕僚脸都绿了,但李耀脸色更差,没人敢越过他说话。
下一瞬,魏韶霆一个手势,两名黑衣人迅速上前将那只长木箱丢回船外,“砰”地一声沉河中。
李耀眸光一闪,蒋言纳闷的看向三皇子。
李睿拍额头,看着魏韶霆,“你动作这么快做什么?”
“那些害人的东西还是销毁得好,免得某人还心存侥幸。”魏韶霆的话刚说完,船身突然摇晃了好几下。
李耀的脸色刷地一白,锐利的眸子也转为愤怒,“该死的,你竟炸了那箱子?”
“王爷耳力真是超乎常人,没错,我是炸了,要不,那一包包五石散价值不菲,包装上还做了防水处理,就算在水底放几个月也不是问题。”
魏韶霆冷笑一声,“不经事不长智,拜你之赐,如今咱们可是变得聪明绝顶了。”弦外之音便是你弄出的事太多,白痴也变聪明了。
“对,还得谢谢上一回皇叔送的礼物,记得吗?一个死太监跟一包在仓库处的五石散?皇叔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李睿笑得一个灿烂。
完了!全都完了!李耀往后踉跄,幕僚连忙扶住他。
“皇叔累了,还不赶快开船?码头上的马车已在候着,要载皇叔到天牢去休息。”李睿又说。
“你敢!”李耀怒指着他。
但幕僚们都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船只已经离开,而他们搭乘的这艘船缓缓靠向码头,码头上黑压压的侍卫及好几辆马车已在等着他们,他们的心都寒了。
李耀也看见了,他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耀想要上位,于是开始渗透朝堂,拉拢六部,尤其以兵部及军机处这两处统管兵力与驻守各地要塞、甚至京城的兵马的人最为他看重。
计划很美好,执行得也很精确,却被云楼一次次查获破坏,但因云楼这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掌舵者是谁,他也无力阻止。
拿下李耀的那晩,要进码头的船只都被私下通知留在前一个码头,只让魏家的船队及李耀的船开到京城。
此时,灵云寺的禅房内,李睿与魏韶霆对坐,心情欢快的喝着茶,与上一回在这里的心情南辕北辙。
“皇叔会被押送回封地,软禁至死,这是父皇看在兄弟之情上留给他最后的活路。”李睿舒服的靠在软垫上说道。
“豫王谋反一事,在朝廷及老百姓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太后的寿辰也取消了。”魏韶霆目光微闪,想的是另一件事。
“嗯,皇祖母没有心情过生日,已取消宴席,又知道几个好臣子因五石散丧了命,这几日都在她宫里的小佛堂念经,想让心情平静一些。”李睿不由得坐正,“说到慈眉善目的皇祖母,我里就有些不舍,但皇叔是她的亲生儿子——”
“你可知为了代表魏家给皇太后送上一份贺礼,筠筠这两个月是卯足了劲在刺绣,没想到这礼却送不出去,我的心亦是不舍。”
李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少在我面前演什么伉俪情深啊,我又不是筠筠。”
“但你可以帮我将那份礼送到皇太后面前。”
“利用我?好吧,说来你这次立下太功,本来就该封官进爵,但你不愿入仕途,不想云楼被揭了神秘面纱,那就照你说的做吧。”
翌日,皇太后的生日,皇宫里,皇家人低调的陪皇太后吃了顿饭,皇太后便意兴阑珊的要回佛堂。
“皇祖母,等一下,给孙子一点点时间就好。”李睿马上出声。
雍容华贵的皇太后摇摇头,“那些贺礼,京家真的没兴趣。”
“就一眼,孙子要送的贺礼只求皇祖母看一眼就好。”为怕她不信,他还做出发誓状。
“母后便看一眼吧。”皇帝也开口了。
其它后嫔及皇子公主们也跟着劝说。
皇太后忍不住笑了,“你们说话的功夫,哀家都可以看好几眼了。”
这是应了的意思,李睿马上拍手,宫殿处,四名戴着手套的太监,手捧着数尺宽的绣卷走进来,再缓缓展开绣卷。
这是一幅大型绣画,绣的还是漠北的草原风光,吹草低见牛羊,天地一片宽广,马儿恣意奔驰,那股畅快淋漓都能从马儿瞳眸中的光影看出。
所有人都因这幅精致真实又灵动的绣品感到震撼,尤其是皇太后,她年少时曾生活在草原,曾经纵马奔驰,曾经——
她眼圈发红,泪中带笑,那段被遗忘的美好岁月在脑海重现。
皇帝、后嫔及李睿等人看到老人家久违的笑容,在心中皆大大松了口气,这幅绣画送得及时,老人家总算不再郁郁寡欢。
“这幅绣画乃是皇商魏大当家的爱妻傅筠所作,画师是她,绣师更是她,勤于钻研绣技的她,一连用上十多种绣法,才让这幅大型绣画看来栩栩如生,让观者彷佛也置身其中。”李睿拍马屁不嫌多的说着,魏韶霆帮自己太多,连他讨的老婆都这么厉害,他初初见到这绣品时都要妒嫉了,让迟迟不愿娶皇子妃的他也动了几心,想找个老婆来疼疼。
“哀家想见见她。”皇太后仍泪光闪闪的看着绣画。
“呃……那得请皇祖母等上一个——不,大概两个月。”李睿苦恼了。
“为何?”皇太后不解。
“筠筠下江南了。”
京城出了豫王以五石散威胁利诱朝臣富商谋朝篡位的大事,接着,几名解不了药瘾的官员又在牢狱中相继自尽,一时之间,京城内低调办丧事的不少,再加上皇太后不过生辰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种沉郁的氛围中。
即使属于傅筠的绣坊已经万事俱备可以开张了,但魏韶霆不认为现在是开店的好时机,为了补偿她,也给自己放一个长假,才有了这趟江南行。
江南的苏绣及染织极为出名,她母亲笔记本上也有写了几家相关的绣坊及染坊,母女虽在不同时间造访,但也是极有意义的事。
他们的船一路随着运河南下,将停留在苏杭两州。
在船上的日子,夫妻俩时而下棋,时而赏景,更多时候是傅筠刺绣,魏韶霆看书。
云楼的事,魏韶霆还是向亲亲老婆招了,那些日子为了捕豫王这条大鱼,他多日未归,行事神秘,明知傅筠心生疑惑,但他没说,她也没问。
他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信任,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能隐瞒她?
傅筠初闻此事时是错愕又难以置信的,“所以,那个名满天下的云楼是你的?”
“是,以豫王这次的事件来说,云楼已严密监控多年,虽然也是三皇子的请求,但是,朝中一旦动荡,遭殃的便是百姓,这点道理,我不会不懂。”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想到你虽没当官,却比当官的还厉害。”
“当官不难,你的丈夫已是皇商,三皇子老念着要引荐我踏上仕途,是我没有意愿,商场上的事尔虞我诈,斗争已不输朝堂,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魏韶霆是真的无心仕途,何况他有了傅筠,也不想将生命全浪费在那些无止境的算计上,他的筠筠如此美好,有她在身边,他的生命似乎完整了。
船行一日又一日,终于停靠在苏州运河码头,一行人又改乘马车上路,接下来的行程都已做了妥善的安排。
车内,夫妻俩看似相互依偎,傅筠却是昏昏欲睡,知道今日就会抵达目的地,傅筠昨夜是兴奋得睡不着,魏韶霆只好打着让她疲累才好睡的大旗,行自我满足的欢爱之实,一夜激情下,傅筠没得睡又累,这会儿还不打瞌睡?
一连三辆马车辘辘而行,直到一座豪华园林宅策前停下,第一辆马车上,魏韶霆抱着熟睡的傅筠下车,后两辆下来的方圆、凌凌、凌兰及辜九、辜十、辜十一等人连忙跟上去伺候。
这座园林宅第有几个院庭园,主屋白墙青瓦,垂花门前的松树茂盛高大,树身还缠着一路攀爬的蔷薇藤,此时正值仲夏,娇艳的红蔷薇开得火红,引人目光。
魏韶霆心疼妻子,也不忘体恤下人,要大伙儿都回房休息,不必伺候,明日再出门。
他的决定是对的,傅筠这一日就像雷打不动的小猪,睡到天黑才醒来,吃了晚膳,精神也来了,却是拿出一本笔记,那是她在知道将要前往江南后写的近二十项的“必做之事”。此举看在被忽略一整天的丈夫眼中,实在可恶。
“干什么?怎么拿走我的——唔——唔——”
魏韶霆将爱妻掳到床上,深深一吻后,纱帘落下,床上又是春意浓浓。
翌日,他们去参观一家规模极大的染坊,东家还派一名染布师父陪同,边带路边解说。
“就是这样,将要染的布匹夹在雕着缕空花纹的木板中间,再放入染缸,称为夹缬。”傅筠兴致勃勃的看着,魏韶霆看的却是她,她开心,他就开心。
接着,他们去看了蜡缬及绞缬染技。
参访结束,傅筠还买了不少染剂及染好的布匹,她想过了,属于她的绣坊虽然延后开张,却是好事。
她可以趁此行再多买些布匹,从此次所闻所见设计些新款衣饰,带动京城流行,所以,当他们进到一家酒楼用餐时,她便迫不及待要来笔墨,在随身笔记上写了些心得及重点摘要。
魏韶霆则负责喂食的工作,“张嘴。”
“啊——”
每一日,主仆分两辆车出游,走遍了名胜古迹,但傅筠有刺绣魂,心思不在其上,倒是母亲笔记上曾经造访的绣坊及绣师,她一个也不愿错过。
魏韶霆这个宠妻魔人也没让她失望,一连多日,他们就参观多家绣坊,看过上百间绣房,拜访多名绣技极佳的绣师、绣娘等。
由于双面绣极为不易,正反两面须呈现不同的图案、色彩及织法,傅筠为了更明白绣技,还让绣娘住到园林宅第三日,一对一授课解惑。
在另一家不起眼的织坊里,傅筠看到了昂贵云锦的制作过程,此等布料一向有“寸锦寸金”的说法,她静静的看着织机上大量使用的金银线,眼眨也不眨一下。
难怪一匹匹云锦皆光采夺在目,如天上云彩,傅筠心动的想买几匹,但价格实在太贵,有些买不下手。
“巫掌柜,夫人看上的那几匹都送上马车,日后,每三月一次,你就自行挑选最时兴的花样送到京城,帐上记清楚便可。”魏韶霆牵起妻子的手。
“是的,魏爷。”巫掌柜躬身行礼,退下去吩咐了。
傅筠瞠目结舌的看着魏韶霆牵着自己离开织坊,上了马车。
“那是咱们魏家的铺子,日后有任何需要,只要跟辜十说一声,他会联络。”
“竟是咱们自己的?”傅筠都要傻笑了。
“没出息,前些天你去参观的绣坊也有几家是魏家的,你的敏感度不够啊,魏家既然负责皇家织造厂的采买,肥水怎会落外人田?自家能开起来的店铺不是更好掌控。”他点点她的鼻子笑道。
“我这不是被乐晕了才没多想。”她可不承认是自己傻。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一家开在大街上的百年店铺。
老掌柜眼利,一看就知是贵客上门,开始说起自家商品使用的都是天蚕丝、桑蚕丝,那种最差却最常被使用的柞蚕丝,在他店家绝对看不到。“客人瞧瞧,我这店的每一件绣品,光泽、颜色及柔软度都是别家店铺无法的。”
魏韶霆静静听着,傅筠则转到货架上看着绣样。
片刻之后,两人回到马车上,傅筠才从魏韶霆口中得知他买了好几床蚕丝被。
“家里不是有好几床被子了”她不解的问。
“店家说,一床蚕丝被要千丝万缕才能织成,代表夫妻的心紧密相依。”
他在她耳畔低喃,说着更亲密的话语,让傅筠粉脸羞红,几乎要冒烟了。
他的宠溺都在眼中,她也明白,他们这般边走边玩,绕了一大圈回京后,丈夫或许就要忙得不见人影了。
一日将尽,他们回到雕梁画栋的园林宅第,洗漱更衣,两人依偎,岁月静好。
美好的日子结束在魏韶霆收到密函的这一天。
日光暖暖,夫妻俩在屋内小憩,辜十一送上的信函让魏韶霆的表情越发沉重,他抬头看着傅筠关切的眼睛,“云楼得到消息,豫王的余孽往东广城去了,极有可能要报复我,对母亲跟子晨不利,我得尽速赶过去。”
“你快去,一定要护他们周全,还有你自己也要小心。”她不禁大急。
“你别着急,有人保护他们,我就先跟你分道扬镳,回程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顺着行程走,方圆跟辜十我都留给你,有什么事,辜十也能以最快的方式联络到我。”魏韶霆将她拥在怀里,低声的说,“对不起,坏了你的游兴。”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我接受你的道歉,还要预约你的补偿,下一次的江南行,母亲跟子晨也要同行,成不成?”
他勾起嘴角一笑,“成。”说完再深深的给她一个吻。
当天下午魏韶霆就带着辜九、辜十一策马离去。
傅筠在担心之余也没心情多留,让方圆吩咐下去,要各人整理行囊,明日一早就出发返回。
依照魏韶霆的安排,一行人没有坐船,而是搭乘马车,让傅筠有想停留的地方都可以随时停留。
但少了一个他,还有忧心婆婆与子晨的多危,她根本无心逗留,还是凌凌、凌兰跟方圆变着法子让她没有太多时间去乱想,像是请教绣技,像是拿一匹粉红香云纱,让她有活做,或是停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让她散散步,看山看水。
傅筠总算想通了些,她再担心也帮不了忙,只是徒增伺候的人忧心而已。
于是,往后的行程中,她画了很多袄衫及裙装的设计图,包括领子、袖口的纹饰、金彩纹绣、镶拼绫锦等等。
这一日,马车停在山径上,让她下车透透气。
漫山遍野的金针花,在亮灿灿的阳光下闪动着金光,一阵风徐徐吹来,满山的花摇曳生姿,像在群舞。
风停了,四周再度安静下来,看着眼前景致,傅筠还是觉得身边没有魏韶霆就是少了一种感觉,不知道东广城的情况如何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渐行渐近。
方圆及辜十立即警戒,要凌凌、凌兰护着傅筠上马车,其它人呈保护队形。
不远处,一人策马而来,傅筠主仆坐在马车内忐忑不安。
蓦地,外头响起方圆的叫声,“夫人,是辜十一!”
傅筠比两个丫鬟动作更快,立马掀开车帘,而辜十一已经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一揖,笑着说,“夫人,这是爷要属下快马送来的信。”
方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好事,她接过信拿给傅筠。
傅筠紧张的拆信一看,脸色蓦地一白。
她这反应不对啊,方圆、辜十等人都怔住。
“方圆,我们去找爷,不回京了。”傅筠急着说。
“为什么?夫人,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辜十一最为困惑。
傅筠的内心充塞着翻江倒海的焦急担忧,她又慌又急,“我们快走,要赶路,不对,辜十一你先帮我送口信给爷,要他绝对不可以让子晨吃糖炒栗子,回京的一路上都不许买给他吃!”
“夫人?”辜十一闻言都傻眼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方圆也想到这一点,连忙拿过傅筠手上的那封信看了起来。
信的确是主子所写,大略提及已经解决豫王余孽一事,他与子晨离开东广城后前去拜访前岳家,受前岳丈所托,顺道送一对主仆返京——
这信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危险,为何夫人会显得如此惊慌失措?
傅筠眼眶泛红的看着一张张困惑不解的脸孔。
她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她实在太害怕了,上一世的悲剧,她以为这一世不会再发生的,她成了子晨的继母,命运不同,那件事也不该再发生才对。
她头昏脑胀的说着,“你们……我知道很不可思议,但——但我这几夜都作了恶梦,真的,梦到子晨吃了栗子中毒死了,而且就在他返京的路上。”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异口同声的道,“梦是假的。”
“不成!我不放心,辜十一,我不曾命你做任何事,就这一件,爷若要笑,等我跟他会合后我让他笑个够,子晨若怨我,你跟他说,让他先忍忍口月复之欲,等我到时,我会亲自买糖炒栗子给他,我陪他一起吃。”她想得很多,至少,她要亲自拿银针试过有没有毒,才会让子晨吃。
辜十一不敢违背命令,还真的飞身上马,策马离去。
“我们也开始赶路,信上写到他们现在在明州,一路往京城,快。”傅筠脸色雪白的催着方圆上车。
“好,夫人,你别急。”她立即吩咐车夫,又走到后一辆马车交代些话,这才快步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