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后寿宴,董慕妍一早起身,午时之前先到宫门等候,与澹台浚一同至慈抚殿为太后祈福,又在御花园的水溶阁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掌事太监的传唤,才得入太后的永康宫。
永康宫里已然觥筹交错,宾客盈门,钟鼓笙箫之间,有一绝代丽人在首席独自弄琴,琴声清雅却不失喜气,为席间炒热了气氛。
太后看来对此琴曲十分喜欢,琴音停后,连连抚掌,赞叹道:“永泠郡主的琴艺又长进了,今日这曲子哀家听了甚觉悦耳,该赏!”
“能为太后寿宴助兴,是臣女之幸,哪里敢讨赏。”
水泠郡主不仅生得美貌,还嗓音清甜,看着温婉和顺。
“太后不如就将这仙弦琴赏与永泠郡主,”一旁有嫔妃模样的美丽妇人道:“岂不是个现成的恩典?”
“对啊!”太后恍悟道:“淑妃,你倒提醒了哀家,好琴该配知音者才是!”
这美丽妇人便是澹台浚的姨母?董慕妍心里怔了怔,不由悄悄地多看了潘淑妃几眼,果然眉眼与澹台浚相似。听闻他母亲从前也是享誉京城的美人,想来他家一门都是绝代风华。
“淑妃真是机警,”右座一位嫔妃冷冷道:“难怪能得太后如此喜爱,我等望尘莫及。”
听这语气中似有嘲讽之意,董慕妍不由想知道这究竟是谁,想来宫中敢如此说话之人也没几个,莫非是裴娴妃?
果然太后笑道:“娴妃,淑妃行事是比你机灵,你可要多学学。”
虽是笑语,但言辞亦有几分真切,裴娴妃一张脸更加青白,垂眉答道:“是,臣妾谨记。”
“娴妃姊姊最近脸色不太好,”淑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最近是觉得气闷,”裴娴妃道:“有劳妹妹挂心。”
“若真病了,请太医来看过才好。”太后道:“别拖久了,得当心啊。”
“多谢太后挂怀。”裴娴妃道:“臣妾方才听宫人通传,像是澹台公子到了,说了这半天话,可别忘了淑妃妹妹的娘家人。”
“浚儿来了?”太后本就十分喜欢澹台浚,此刻看到他就在殿门外等候,连声道:“快,快过来!”
澹台浚带着董慕妍快步上前,跪下施礼道:“给太后请安,祝太后福寿与天齐!”
“这位便是董家大小姐?”太后仔细打量董慕妍后道:“果然生得明丽,人如其名。”
“民女见过太后,”董慕妍叩首道:“谢太后夸赞,民女愧不敢当。”
“听说董小姐甚是能干,”裴娴妃道:“太后今日所穿凤袍便是出自你家的彩均坊?倒不比宫中尚服局所制差。”
“娴妃娘娘过赞了,”董慕妍恭谦地应答,“彩均坊不过助淑妃娘娘一臂之力罢了,尚服局制衣精巧,我等须好生学习才是。”
“今日给太后祝寿,各家贵女都献了才艺,比如永泠郡主方才就弹了一曲,不知董大小姐可准备了什么?”裴娴妃又道。
董慕妍一怔,古代的琴棋书画她一窍不通,只道:“民女无技艺可献,不过太后娘娘既然喜欢缂丝,民女准备了九十九种花色的缂丝帕子以贺寿诞。”
“哦?”太后立刻来了兴头,“什么样的帕子?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董慕妍奉上匣子,由太监呈给太后。
“九十九种花色的帕子?”裴娴妃眉间轻挑,“可别有蔷薇哟,太后最不喜啬薇。”
“娘娘放心,世间花色万千,独没选蔷薇。”董慕妍答道。
潘淑妃本有些紧张,一听此语,瞬间放松了一半。
“为何不选蔷薇?”太后笑咪咪问道。
“蔷薇有刺,太后寿宴之际,呈上此等花色恐不妥。”董慕妍答道。
太后点头,露出笑容,“没错,蔷薇刺人,哀家喜爱温和顺之物,你的心思很对哀家胃口。”
“太后,”潘淑妃道:“还是仔细瞧瞧这些帕子吧,若真好,也赏我们两块,沾沾太后的福。”
“好,”太后将匣中帕子一一取岀观赏,“这红梅傲丽,函萏清雅,牡丹雍容,兰花娉婷,甚好!淑妃,你家浚儿得此贤妻,这桩亲事定得好!”
董慕妍垂下眉,心里滋味莫名,得到夸赞本该高兴,但“亲事”二字却让她尴尬。
一旁的澹台浚也不知是何想法,那沉默微笑的模样,恍若置身事外,这种场面也不帮帮忙。
“咦?”太后忽然怔了怔,自匣中取出一个人偶,“这是何物?”
匣中哪儿来的人偶?分明只有帕子而已………董慕妍不由迷惑。
四周诸人纷纷看了那人偶一眼,霎时皆脸色大变。
“这是……”裴娴妃尖声叫道:“巫蛊之术!”
董慕妍恍然大悟,对了,在人偶上写以生辰八字,再扎针下蛊,不就是古代惯用的诅咒之术吗?可她进献的匣中为何会有此物?
有人想陷害她,要置她于死地吗?她初入宫廷,哪里会有什么仇人?这一切,大概是冲着潘淑妃来的…
这样的事,她从前在电视上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但冷不防轮到自己身上,她脑子顿时懵了。
“太后,这……”潘淑妃紧张地站起身。
“这人偶上写着戊寅年,十月初七……”太后看向两人,“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这是……这是臣妾的生辰!”裴娴妃立刻哀叫道:“怎么这人偶……是在诅咒臣妾吗?”
“诅咒你的人偶怎会混进了董大小姐进献的匣子里?”太后凝眸。
“太后,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潘淑妃道:“好端端的,董大小姐为何要把一个诅咒娴妃姊姊的人偶塞在这寿礼匣子之中?这不合常理啊!”
“的确有些蹊蹉。”太后微微颔首。
“太后,您要替臣妾作主啊!”裴娴妃的泪珠倏地落下,“也不知是谁人想害臣妾,使了这样阴毒的法子,臣妾虽不信怪力乱神,不怕它真伤了臣妾,但心里难免觉得委屈。”
“太后!”澹台浚上前一步道:“方才入宫时随身所带物品,皆由管事公公清点过的,肯定无碍才能入内。这人偶也不知何时被人悄悄藏入这匣中,还请太后派人明查!”
他一直默不作声,董慕妍只当他不管自己,谁知关键时刻,他竟站出来替她说话。
眼前的情形有些混乱,董慕妍也手足无措,还好身畔有他。
她的一颗心瞬间定了下来,有他在,不论如何总有了个依靠,不论他究竟靠不靠得住,哪怕是孤木浮萍,对她而言也好。
“此事哀家定会彻查,”太后道:“不论始作俑者是何意图,终归打搅了哀家的寿宴,扫了哀家的兴,哀家定不会轻饶!”
“太后……”裴娴妃啜泣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还请董大小姐暂时不要离开宫中,毕竟东西是从她匣子里搜出来的,想必总有些缘故。”
这话的意思,是要押她吗?董慕妍心里咯噔一声,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思绪混乱。
她会因此死无葬生之地吗?若这样就被冤枉死了,她这辈子也太凄惨了。
这一刻,她都忘了什么是害怕,她的身子是僵的,手是冰凉的,足下微微不稳,好不容易才强撑着,不至于跌倒在地。
“就让董大小姐暂且住在哀家这偏殿里吧,把屋里收拾出来,等事情查清了再说。”太后发话道。
还好,没被立即打入天牢,只软禁在太后这宫里,也算不幸中之万幸。
看来太后确实偏爱潘淑妃,言语之中给足了潘淑妃面子,手下亦留情了。
董慕妍偷偷看了澹台浚一眼,见他的双眸中满是安慰她的神情,他悄然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衣袖,像是要替她掸去微尘。
难得他有如此亲昵之举,虽然她与他尚不算太熟悉,但这片刻却全无唐突之感,如同微风钻入窗楼,她的心得到和缓。
暂得安然,她已满足。
永康宫果然是太后所居,处处奢华,就连偏殿这间软禁她的屋子也十分华丽,屋内烛炭充足,暖和舒适,董慕妍觉得自己不像被关押,倒像在宫里享福。
第二日,澹台浚来看她,想必他是得了太后的特许才能进来,太后偏爱潘淑妃一派,可见不虚。
“公子,”董慕妍微笑道:“外面的侍卫可有为难你?”
“太后都没说什么,他们敢说什么?”澹台浚亦笑。
“娴妃娘娘大概不会高兴的,”董慕妍道:“她也没派人阻止公子吗?”
“太后宫里,娴妃还管不了。”澹台浚道:“不过听说她昨日已连夜到圣上面前哭诉过了,她近日恰好身体不适,便更有由头疑心被人诅咒。”
“圣上怎么说?”董慕妍有些紧张。
“圣上只怕太后不悦,”澹台浚道:“其实一切还看太后的意思,毕竟是太后寿宴上出的事。”
“那么太后的意思是……”董慕妍心中忐忑。
“太后从来不信神鬼之说,”澹台浚道:“况且这寿宴上的人偶,若说真能行厌胜之术,也感觉太荒唐了。”
“公子觉得……会是娴妃所为吗?”董慕妍低声问道。
“依娴妃计智,应该不会行事如此荒唐,”澹台浚道:“只怕另有糊涂人捣鬼。”
“公子——”董慕妍道:“公子会帮慕妍查明真相吗?”
“你这话说的,”澹台浚轻声莞尔道:“我若不想帮忙,此刻早躲起来了,还费心思来见你?”
是啊,她急糊涂了,此刻与他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同舟共济,无论如何他和淑妃都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这事情不是冲着我便是冲着你,你仔细想想,有何人可疑?”澹台浚问。
“可疑?”董慕妍思忖道:“但除了家里人,我也不认识谁了……”
“你是否觉得——庆姨娘?”澹台浚凝眸。
“不,应该不是她,”董慕妍摇头,“那匣子入宫时检査过的,当时无异样,况且姨娘她也没这个胆子,她不怕真出什么事,诛连九族?”
“负责入宫时检査的管事公公我已问过了,”澹台浚道:“一个领事太监及两个执事太监,都说东西好端端,当时没查出任何纰漏。
“所以定是入宫之后出的纰漏。”董慕妍愁道:“入宫后,我们曾到慈抚殿为太后祈福,匣子一直在殿外放着,太容易被做手脚了。”
“我也是如此想的,”澹台浚提道:“如今之计只能仔细检查那人偶,看看从它身上能否找到线索。”
“是了!”董慕妍因他这一句恍悟,“做人偶的布料、书写诅咒的字迹、依的何门何派的法术,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不错,”澹台浚颔首,“若查出来了,这便是铁证,无可辩驳!”
“那就有劳公子忙碌了,”董慕妍欠身道:“秦掌绣最懂布料之事,若无头绪,可以随时找她。”
旁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董慕妍发现,当她与澹台浚商量着,彷佛再棘手的事都变得无可畏惧。
难怪女子总要找个男人依靠,所谓的君当作盘石,妾当作蒲柳,有些事情,该男人去做就让男人去做,女子不必事事操心,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委屈小姐在这里多住几日,”澹台浚道:“在下一定尽快查清此事。”
他总是“在下在下”的自称,一板一眼的,有时候她听着觉得好笑,又觉得他终归还是那般疏远,也不知该怎样与他更亲近一分。
“太后这宫里如此舒适,多住几日倒是我的福气,”董慕妍道:“不过冬日漫漫,在屋子里,略微无聊。”
“找几本书来看看,”澹台浚道:“也好打发时光。”
“我本是被软禁之人,没入狱就万幸了,哪里还得消遣?”董慕妍笑道。
澹台浚不答,只步至搁花瓶的桌子边,拉出一个小小的抽屉,里面竟有两三本书。
“传奇话本,你爱看吗?”他问道。
“公子怎么知道这里有书?”董慕妍大为诧异。
“小时候我每次入宫,都住在这屋子里。”澹台浚答道。
董慕妍瞪大眼睛,“你也住饼这边?”
“对啊,我也时常觉得无聊,所以偷藏了几本书。”澹台浚道:“年月久了,这书都有些黄旧,不过勉强能消遣,总比没有的强。”
“想不到公子也有顽皮的时候。”董慕妍轻轻翻了书页,“这都写的什么故事啊?”
“小时候看的,我也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颇为有趣。”澹台浚道。
“公子入宫,怎么没住在淑妃娘娘宫里?”董慕妍疑问道。
“太后喜欢孩子,姨母也乐于我住这儿,讨太后欢喜。”澹台浚答道。
难为他小小年纪便要帮姨母讨太后欢心,她只当澹台一门盛世荣宠,世人堪表,此刻却知来之不易。
“多谢公子,”董慕妍朝他笑,“这几本书,足够我消遣了。”
她软禁之处正好是他当年所居,看来太后一开始就相信她的清白,有意照顾她。
这瞬间董慕妍一颗心彻底镇定了,就当在宫中度个小假,翻翻闲书,其他都不必顾虑。
呵,她真的好奇澹台浚小时候看的什么书,阅人所读,知人之心,她可借此多加了解他。
祸兮福之所倚,得此机会,倒是意外之喜。
那几册传奇话本大多描写一些志怪的故事,董慕妍看了一夜,只见其中一则被人用朱砂勾了一笔做记号,那几页纸尤其皱,想必澹台浚特别喜欢,所以翻阅的次数也些。
那一则故事大概是说有个少年在狩猎中救了只白狐,那白狐原是得道的小仙,说要报答少年。少年无所求,只说家中父母感情不太和睦,希望狐仙襄助,狐仙化作少年的父亲去讨好他的母亲,又化作他母亲去讨好他的父亲,这对夫妻终于和好如初。
少年长大后,狐仙还经常出入他家中,每当家里丢了东西,狐仙便头戴七尺长的玳瑁钗,端坐堂屋,对人们道:“你们谁把东西偷了去,便老老实实还回来,否则必然月复痛而死。”
第二天,东西必然会出现在原处。
之后又过了数年,直到少年娶妻生子,狐仙方没了踪影。
董慕妍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可爱,但又好奇澹台浚对它如此情有独钟也不知为何?或许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狐仙当他的红颜知己?
董慕妍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作了许多奇怪怪的楚,日上三竿方起身。
才用过早膳,竟有太监来传唤,一脸郑重,彷佛出了什么大事,“董大小姐,太后娘娘唤你去。”
董慕妍颇为意外,她正被软禁,太后不会轻易传召她,难道事情有了线索?
匆匆整理了衣衫,她来到太后寝殿,就见永泠郡主也在这里。据说永泠郡主幼年丧母,太后怜恤她,常接她到宫中小住。
“给太后请安。”董慕妍施礼道。
“你来得正好,”太后见她来了,咧开嘴笑道:“那厌胜之事已经查清了。”
这么快?董慕妍吃了一惊。
一旁的永泠郡主在在喝茶,此刻也是一怔。
“昨日浚儿在外查了一日,便有眉目了。”太后道:“哀家命他休息去了,会儿他来了,你听他亲口说吧。”
正说话间,一个太监碎步上前道:“太后娘娘,澹台公子求见。”
“请他进来。”太后道。
澹台浚捧着一只匣子自门外进来,施礼道:“太后恕罪,微臣来迟。”
“哀家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迟不迟的?”太后笑道。
“此事不结,微臣不安。”澹台浚道:“还望太后容臣先禀报。”
“好吧,看你急的,”太后打趣他,“也对,心爱之人蒙冤是难安的,你说吧。”
“微臣查了这人偶,”澹台浚打开匣子细细解释,“发现这人偶所用的流云锦是江左进贡,两个月前入太后宫中,太后把它赏给了朝中各世家贵女。”
“哦?”太后皱起眉头。
澹台浚抬眸看着永泠郡主,只道:_“不知郡主对此流云锦可有印象?”
“我?”永泠郡主身形一僵,“澹台哥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你方才也说了,京城贵女多得了赏赐,怎么单来问我?”
“这流云锦分为四种花色,玲珑纹、璇玑纹、兰心纹、眉喜纹,”澹台浚道:“因璇玑纹最难织就,异常珍贵,太后就只把它赏赐给了郡主。”
董慕妍不由错愕,永澄郡主已然面色发白。
“就算这璇玑纹只赏给我,我身边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被谁偷去几尺,我素来也不在意这些衣物,多了、少了也没上心。”永泠郡主道。
“不止如此,”澹台浚道:“这书写娴妃娘娘生辰的字迹,也出自郡主的手。”
“胡说!”永冷郡主高声反驳,“我的字迹太后识得,哪里是这般模样?太后娘娘,请替臣女作主啊!”
“右手所书与左手所书,自然不同。昨日已得太后允许,到郡主房中搜查过,这里有一叠字帖,想来是郡主平素练字所用,上面字迹与布偶上的相似。”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纸。
永泠郡主霎时无语,全身颤抖起来。
“永泠,你怎么如此糊途?”太后怒目而视,“做出这等事,既害不了别人,也连累了自己——糊涂啊!”
“太后……”永泠郡主连忙跪,“臣女……臣女只是想给这商贾之女小小惩戒罢了,并无歹意啊……”
“民女与郡主素不相识,为何郡主要嫁祸民女?”董慕妍不由问道。
“澹台哥,你是士族贵胄,奈何要娶这商贾之女成为京中笑柄?妹妹我与你从小一块长大,实在不愿哥哥下半生为别人取笑啊!”永泠郡主眸中倏忽渗出泪水。
原来她暗恋澹台浚?董慕妍恍然大悟。
呵,想不到澹台浚真是香饽饽,连郡主都垂青于他。董慕妍发现自己的情敌远不止董慕丽之流,威胁又升级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自己应付不来。
“有劳郡主替微臣操心了,”只听澹台浚冷冷道:“这桩婚事本是家父家母在世时定下的,无论如何也是家父家母的心愿,长辈都没觉得不当,微臣也没有他想。”
“澹台哥哥,你真的喜欢她吗?”永泠郡主哑声问道。
澹台浚侧过身去,不予回答。
其实董慕妍倒希望他能吐露一言半语,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何地位?他之所以接纳她,只因为父母的遗愿吗?她真想知道。
不,他肯定不喜欢她,即使有父母遗愿,他也执意要退婚,可见……他其实对她全无感。
但她还是很感激他,感激他为她这一番奔走,救她于危苦,就算没有情意,也让她欣欣然。
见事情水落石出,太后沉声道:“永泠,你犯下此等事叫哀家怎么罚你呢?董大小姐,你说说希望我怎么罚?毕竟是你受了委屈。”
董慕妍只道:“郡主也是关怀澹台公子,一时糊涂,还请太后原谅。”
她知道,太后与永冷郡主感情深厚,尽避出了此事总要有个交代,但太后还是舍不得严惩郡主,所以来问她。
她就做个顺水人情吧,谁让她身分低微呢?
“淑妃娘娘到!”殿外忽然有宫人通报道。
淑妃怎么来了,莫非得了消息?
董慕妍狐疑之间,就见潘淑妃笑盈盈的快步进来,见了太后,她更是一脸喜色。
“你怎么来了?”太后诧异道:“可是有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回太后,”潘淑妃道:“早起太医来请平安脉,竟说臣妾已有身孕了。”
此言一出,诸人皆是又惊又喜。
“恭喜姨母,”澹台浚当即贺道:“天澜公主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妹妹作伴了。”
潘淑妃与裴娴妃膝下皆是女儿,昊皇唯一的儿子是先皇后所生,如今潘淑妃有孕,若一朝产子,这继后的位置就非她莫属了。
太后喜出望外,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淑妃,你好好安胎,若缺什么,哀家这里但凡有的,你尽避拿去。”
“谢太后恩典,”淑妃说完,看了董慕妍一眼,“怎么董大小姐也在此?那厌胜之事可是有了眉目?”
“浚儿已査清了,”太后道:“哀家正打算派人去告诉你和娴妃,此事与董大小姐无天。”
“那就最好了。”潘淑妃眉开眼笑,“今日都是喜事啊!臣妾安胎所用衣物,希望由彩均坊帮忙打理,快到年关了,怕尚服局忙不过来。”
董慕妍心知这只是场面话,尚服局哪里会忙不过来呢?其实潘淑妃是想防着裴娴妃吧?毕竟她这一胎至关重要。
太后点点头,忽然又道:“也好,哀家打算封董大小姐为乐阳县主,一则可方便岀入宫廷,二则,也免得宫中人因她是商贾之女的身分对她不敬。”语毕,睨了永泠郡主一眼,她封赏董慕妍,有一半是缘于永泠郡主的那番话。
永泠郡主不由得呆愣在原处,垂眸不语。
任太后再疼永泠郡主,终究要顾全大局……
澹台浚眼底满是欢悦,也不知是因为姨母有孕,还是因为董慕妍得了封赏,难得见他如此高兴,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增添红润微光,若白玉生华,更加俊朗。
董慕妍喜欢他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贪看,目光不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