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忠身后的侍卫行动毫无迟疑,在众人还弄不清楚状况之前,便已经将段家三人给压制住,带到严忠面前,强迫跪下。
“啊——”突然被官兵们扣住,许明月尖叫不断。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抓我们?”许翠儿惊声哭喊着。
段威两手被侍卫反扣在身后,挣扎着,“放手!本官犯了什么法,为何要抓本官?”
“爹,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许明月满脸惊恐地看着父母。
一身狼狈的段威满脸通红,愤怒地朝着严忠怒吼,“严大人,你带兵闯入我府中,二话不说便将我及我妻女抓住,究竟是何意思?”
看到被像犯人一般押着的段家人,受邀观礼的宾客们是一阵哗然,他们跟段威一样一脸惊诧与不解。
有的人觉得这热闹还是不要看的好,纷纷往月洞的方向移去,确保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往外跑,而不被牵连。
严忠凛视的瞥段威一眼,“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抓犯人归案。”
“我犯了何罪?让你在今天这日子,不顾我颜面,如此羞辱我!”他这几年外派,政绩哪一件不是甲等,如今刚回京什么事情也未做就被扣上罪名,让他气得火冒三丈。
“本官只是奉命行事。”严忠根本不想跟他啰嗦,只是将视线落在月洞门外,“段大人有任何疑问,待传旨官到来便会清楚。”
众人议论纷纷,心思迥异的看看方才还光鲜亮丽,现在却狼狈不堪的段家三人。
就在这时,江学海领着两个儿子还有江思翎、司徒慕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宾客看到传闻中生重病而在寺中养病的江思翎时,只觉诧异,因为眼前之人看上去健康得很。
而早已被大阵仗惊得不轻的三人们,更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段圆圆的死在段家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下人们碍于卖身契在主家手中,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他们纷纷以为自己大白天见鬼了,不是吓得腿软,就是吓得尿裤子,有的更是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其中一名下人抬手颤巍巍地指着江思翎,“大小……小姐……”
江思翎冷冷勾着嘴角,“怎么,看到我很吃惊?”
“不……”那些被她吓傻的下人们牙齿不停打颤,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
江思翎向跟着一起前来的黄管事交代,“吩咐下去,守好段家每个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出,免得有人趁乱逃跑或是偷盗。”
“是的,表小姐。”黄管事随即领着所有手下离去。
跟下人比起来,吓得最严重的莫过于段家那三人,他们惊骇地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全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就站在他们眼前的江思翎,不,应该说是站在他们眼前的段圆圆。
许明月看到她,整个人被吓得魂不附体,“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她派去躲在一旁偷看的春柳回来时,明明亲口跟她证实,段圆圆死状凄惨,尸体被装进布袋,丢到乱葬岗,怎么可能现在会出现。
“闭嘴,月儿,你在胡扯什么!”一旁的许翠儿马上低声喝止她说下去,却也是满心惊疑。
段威同样惊骇地看着江思翎。
“怎么,你们应该很怀疑被你们派人掳走杀害、丢到乱葬岗上的我怎么没死,是吧!”她冷冷地勾着嘴角,鄙夷的睐着他们,讥讽地问着,“我的好继母,我同父异母的姊姊,还有我所谓的好父亲,怎么,看到我活生生站在你们眼前的感觉如何?”
这话暗藏诸多玄机,江思翎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一阵哗然。
为官多年的段威自然清楚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大,立马反驳,怒喝江思翎,“圆圆,你是不是病胡涂了,一下山便胡言乱语,癔症又犯了?”
她自鼻腔里发出一记充满嘲讽的冷哼,“哼,癔症。”
段威真不愧是浸yin官场多年的老狐狸,马上就能想到月兑身之法。
段圆圆难道不是他亲生的?他跟段圆圆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让自己跟心爱的女人、女儿月兑困,竟不惜毁掉段圆圆!
“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了癔症,我是何时发作的?发作几年了?主治大夫是谁?不知道段大人你这杀人凶手可否回答我一下?还是跟你一起狼狈为奸的许翠儿可以代替你回答?毕竟你们对如何杀害一个人是很拿手的。”她凛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视着段威。
“还说你癔症没发作,你若是没有癔症,会不分场合这般说话?会胡乱指控自己的亲爹是杀人凶手?”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亲爹,我还以为我是你仇人的孩子呢,否则有哪个亲爹会伙同继室给自己的结发妻子跟亲生女儿下毒呢?”她语气鄙夷。
众人一阵惊呼,一个个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江雪竟然是段威跟他的继室许翠儿联合毒死的?甚至连亲生女儿也下毒?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倘若此事是真的,那段威还真是丧心病狂!
“你胡扯些什么,你真的是病得不轻!”段威破口大骂。
“闭嘴!你这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月兑罪,竟然敢这样污蔑自己的亲生女儿!”江学海听不下去,声嘶力竭地朝段威咆哮。
现在这又是哪出?一向待人有礼、从不口出恶言的江太傅竟然会如此骂人?在场的官员们全都惊呆了。
“外祖父,让他说,我还想看他要怎么继续污蔑我,而且他说的不错,我是病得不轻。”
众人顿时懵了,哪有人会认自己有病?
“我是病得不轻,至于我这病从哪里来,身为父亲的你应该最为清楚。当年我年仅四岁,你跟许翠儿将毒下在我跟我娘身上,我娘死了,而我因为大舅出面,表示你若未善待我,你的官运将到此为止,我才侥幸活下来,但你这狠心的父亲从未为我解毒,只是不再下毒,用药吊着我的命。这毒累积了十多年,至今未解,已深入骨髓,大夫说我没几年好活了。
“我不解,你跟许翠儿还有许明月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谋害我?该不是觉得如今往容宰相靠拢也是一条路,再用不上江家,便多容我一刻都不想,急着要我给许明月让路吧?说到底若不是我命大,被司徒大人所救,今天乱葬岗上又该添一抹新的冤魂!”江思翎咬牙切齿的说着。
这时,江学海跟司徒慕才反应过来,惊诧的瞪大眼睛,不约而同惊问,“圆圆,你身中剧毒?”
“圆圆,你为什么没有说?”江曜儒与江亭儒也诧异地问。
“反正无解,说了让大家伤心也没意思。在我死前,我一定要为我娘讨回公道,让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得到该有的惩罚跟报应,否则我没有脸到地府去见她。”她无所谓的说着。
“圆圆,我是你亲生父亲,我会害你吗?你这样陷害自己的父亲是为何?难道只因为我收养明月,要将她记入族谱你就怀恨在心,非要置我们一家人于死地不可?”段威一副痛心疾百的悲愤模样。
“圆圆妹妹,若是能让你消气,我可以不当段家的女儿。”许明月接着说,就是要让人误以为段圆圆是因为气量狭隘所以陷害他们。
“呵呵,不错,演得真好,你们真不愧是亲父女,瞧,连表情都这么像。”江思翎冷笑两声,不忘为他们精湛的演技鼓掌,“我有没有身中奇毒,让御医来诊断我的身体不就一清二楚了,届时你可以问问御医,我体内积压十多年的未解奇毒,是不是跟我母亲尸骨上的毒一模一样。”
想到女儿发黑的骨骸,江学海就心痛得想将段威碎尸万段,若不是想到女儿的心愿还要靠他这父亲才有办法达成,他可不会压抑满腔怒火。
现在听到唯一的外孙女竟然不久于人世,江学海心底的那团怒火再也压抑不住,“轰”的窜上,他向前使尽全身力气一脚朝段威踹去。
段威没有想到一向有礼的江学海会踹他,毫无防备,摔得鼻青脸肿,嘴角甚至磕破了一个大洞。
江学海食指颤抖地指着他,声嘶力竭地指控,“你这泯灭良知的狗东西,她们母女是你的杀父仇人吗?还是挖了你段家祖坟?碍了你的路?没有!反而因为她们,你的仕途走得特别顺畅,可你不但不懂得感恩,竟然还对她们下毒手!尤其圆圆是你亲生女,当年她也不过是个四岁小娃,你却打算让她们娘俩一起去,你还有没有良心!”
“父亲,不要激动,小心您的身子,妹妹还需要您为她伸冤、为她完成心愿,您不能出事。”江曜儒赶紧向前安抚父亲的情绪。
受邀前来的宾客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来观礼,居然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内容真是有够震撼。
江学海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倒,用力喘着大气缓和心绪,压下满腔的悲愤。
若是再跟段威这个禽兽多说上两句话,他担心自己会压抑不住,干脆抽出藏在腰带里的匕首直接一刀刺死他。
江学海直接搬出皇帝,“够了,严大人,段威伙同继室许翠儿毒害江雪,及许翠儿伙同女儿许明月谋害段圆圆这两案皇上已有旨意,命你即刻审理,案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许任何人探望涉案人等。”
段威心下大惊,从没有想过下毒之事竟会在多年后被揭穿,自地上爬起,顾不得嘴角还冒着血,直为自己喊冤,“冤枉,冤枉啊!岳父大人,小婿知道您气愤当年雪儿执意嫁给我,丢了您的颜面,您一向瞧不起出身不高的小婿,但不该伙同圆圆这个不孝女一起栽赃小婿啊……”
若不是两手皆被侍卫抓着无法动弹,他怕是会爬到江学海脚边喊冤。
“够了,段威,你到底冤不冤,我相信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不用在此哭天喊地,污蔑江太傅一生的清誉。”司徒慕向前厉声呵斥段威。
他会出面,一方面是知道江学海的怒火已经在爆炸边缘,为了预防年纪大的他因过于激动而出什么意外。另一方面,现在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好好地问段圆圆,为何身中奇毒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从未跟他说过!
她不是常说他是她的兄弟,既然是兄弟,为何这事却未向他提过?
“司徒大人,本官多年未回京,一回来岳父大人便将项谋杀发妻的大帽子扣到本官头上,本官自然不服。”
“若你真的冤枉,严大人自会还你公道,可惜你一点都不冤。这案子是我亲自办理揭发,是我带着仵作开棺验尸,验尸报告上写得一清二楚,到了公堂自会让你看到。”
“什么,开棺验尸……”段威整个人突然像泄了气的球瘫坐在地,猛然想起他不能在此时示弱,连忙挺起身怒斥,“你怎么可以……谁让你打扰雪儿的,是谁允许的!”
“是谁允许的?江雪含恨而亡,是她本人托梦于我,求我开棺验尸为她讨回公道、为她报仇,将你们绳之以法。”司徒慕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不禁窃窃私语。
段威跟许翠儿听完后则是吓得浑身瘫软。
司徒慕没想到自己只是改编了一段圆圆的梦,竟带来这么好的效果,段威跟许翠儿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的德性,就是他们毒害江雪最好的佐证,无须再多费唇舌。
“来人,奉皇上口谕,将段威一家三口押进天牢。”司徒慕厌恶的扫了他一眼,手臂一挥,直接让侍卫将他们押走。
“冤枉,冤枉啊……”
为了厘清案情,段家上下也全被严忠带来的侍卫带走。
没有热闹可看,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去。
江思翎才喘口大气,想到段圆圆以前住的院子看看而已,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拉走。
“司徒慕,司徒慕,你做什么?”
不管她怎么喊,司徒慕就是没有放开她的迹象,拉着她一直往前走。
她一面扭着手腕挣扎,一面喊着,“司徒慕,你发什么神经啊,赶紧放开我,你抓着我做什么啊!”
司徒慕拉着她穿过月洞,来到一座布置清幽的庭院。
里头有着假山、凉亭与种着几朵荷花的小池塘,小池塘上头还有一座白玉桥。
直到两人来到桥上,司徒慕才松开她。
她赶紧揉了揉被拽得隐隐发疼的手腕,低斥,“吼,司徒慕,你发什么神经啊,把我拉到这里做什么?”
司徒慕的眸光落在池塘中盛开的那几朵荷花上,沉声质问,“为么不说?”
“说什么?”她一头雾水。
“你中毒的事情,为何从未透漏?”
“我刚刚不是说了。”她指着祠堂的方向。
他心头的那抹怒火窜起,对着她低吼,“我指的是在那之前!”
“我当时也说了,既然无解,说了只会让大家伤心,那干么要说出来,那样只会增加关心我的人的烦恼。”司徒慕是最近被案子逼得压力太大吗,怎么她说的话没有一句记得的?
“江太傅年纪大,担心影响他的心情跟健康,你不敢说出中毒多年的事,我可以理解,可你却连我也隐瞒!”他有些气急败坏,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但他就是生气。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况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启齿,总不能遇到人就对他说,喂,你知道吗?我被亲爹下毒害了十几年,剩下没几年好活了。”她自我调侃着,“遇到这种爹,我只能认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兄弟?既然把我当兄弟,为何连我都不说?”他很在意这点,她把他当成什么?生命攸关的事情,竟然不告诉他!
天知道,他一点都不想做她的兄弟,但此刻却只能以兄弟的身分理直气壮地逼问她。
她双手撑在白玉桥的栏杆上,眯着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停在荷花上的蜻蜓,少顷,悠悠的说,“就是把你当兄弟才不说,说了让你一天到晚担心我的身体啊,人生苦短,一个人难过就好,何必拖着大家一起下水。”
“你!”他深邃的眸子闪过火光。
“我知道你把我当兄弟,得知这消息肯定会生气,不过你反而应该替我高兴,我在死前终于为我娘报仇了。”她勾了勾唇角,看得很开。
“圆圆!”他又气又无奈,“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周围关心你的人是什么想法?”
“要不然能怎么办?”她抬眸瞅了他一眼,柔美的脸上勾着浅浅笑意,“阎王的生死簿上记录的是该死之人的名字,而不是年纪大的,人总是难逃一死,只是早晚而已。当我得知自己中毒多年,当下很是震惊,但心情沉淀后便想开了,我不想将遗憾带进棺材,所以我把握仅剩下不多的时间为母亲报仇,揭穿段威的真面自,替母亲讨回公道。”
看着她平淡的说着,那语气好像不是在说自己似的,淡然的态度让他感到一丝丝心疼。
他深吸口气,压下紊乱的心绪,“我不会让你死的,诊断出你身中奇毒的大夫可有说该如何医治?”
她收敛思绪,转身靠在白玉桥上,望着他担忧的俊逸脸庞,嘴角勾起浅淡的笑容,“他没法子,不过却告诉我一个人,也许找到他,我就有机会多活个二三十年。”
“谁?”
“知道是谁也没有用,肯定找不到的。”她有些自暴自弃的说着。
也不能怪她没有什么求生意志,如果可以,她其实想自我了结,重新投胎,她不想跟移民外星球一样生活在这古国。
“是谁?”司徒慕语气坚定,非从她口中问出那个可以救她一命的人。
“毒医。”这不知道是哪本武侠小说中串场的角色,这种开外挂的人物一点都不现实,她根本不相信这些人真有这么神奇。
“毒医!”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光芒,一度还以为自己听错。
“是的,我想这大概是大夫怕我难过,才杜撰出来安慰我的人物。”
“不,是真的有这人,只是……”那该死的糟老头上次说要上哪里去?
“只是很难找对吧。也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寻找毒医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我一定把人找到。”司徒慕眸底闪动着不明的光彩,看着她心渐渐柔软下来,脸庞浮现一抹轻松神色。
别人想麻烦毒医治病恐怕很有难度,不过对他来说,还算是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