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拍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航誉已经凑到她面前,正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琉璃?琉璃?”是他在用那温暖的指间,轻点着她的脸颊,不知怎地好像叫她的名字叫上了瘾。
她甩甩头,拧起了眉,“你叫魂啊,离我远一点啦!”
他听话地收回手,松了口气的样子让她看了更是碍眼。
“谁教你一直没反应。”她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吓人,也许他真的是在叫魂也说不定。
谁教她突然间放空,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人,样子彷佛下一刻她人就要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一样。
那一瞬间的错觉,却让航誉揪紧了心,不禁担心着如果她真的这么不见,这次他要去哪里找她?
他会变得这么神经兮兮,还不都是拜她所赐。
“我在想事情。”季琉璃扶着沙发站起来。
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的女人,无论说什么都没说服力吧!所幸她的丑态早被他看光了,她揉揉蓬乱的头发,将一边落下的肩带提回肩膀,“我在想你这个人还真的是有够自虐,把被人呼来唤去当习惯,别人对你稍微好一点,就以为人家爱上你了,你是有多缺爱啊?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可取之处,竟然厚着脸皮追来英国,真是不可思议。”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肺里的空气全部用尽,再叫她多出一个音都是不可能的了,再说的话,她的声音肯定抖得天摇地动。
“你所说的人家,是指你自己吗?”航誉静静地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季琉璃没想到他还能这样冷静,她以为那番话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的。
“当然,这就是我对你那个问题的回答,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了?”
“明白了。”航誉扶了一下眼镜,因为反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既然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来了也是自讨没趣,这下该巴不得马上走人了吧。
“嗯,咖啡洒了,要再冲一杯。”
季琉璃还以为自己听到了外星语,结果航誉真的拿了一块抹布,开始不紧不慢地擦起咖啡渍,他那按部就班的熟悉动作,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季琉璃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他才来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已不是吗?干什么表现出一副在这已经待了几十年的样子。
等等,她又搞错重点了!
季琉璃按住太阳穴,她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被他轻巧的技巧牵着鼻子走。
这种时侯一般来讲,不是应该大吵一架吗?反正她对他就是不吵架就不会说话的那种,她期望能跟他大吵一架,痛快地结束掉这磨人的眷恋。
“你说你明白了,是明白了咖啡洒了要再冲吗?”她头痛、心痛,全身都痛,好想掐死他。
航誉好似很不情愿地停止打扫,百忙之中抽出空看她一眼,“你父亲雇我来,总不能让你饿肚子!在新的人来前,这些事都要由谁来做?”那么在新的人来前,他是打定主意尽职到底了?
一块手帕朝他丢去,在中途就掉在了地上,但在两人看来,那块手帕已经像砖头那样砸在了航誉那张平板无趣的脸上,“大笨蛋!我最讨厌你了,去死吧!”季琉璃肺叶沸腾,近乎撕扯,“我马上就会请到人,随时收好行李准备滚蛋吧!”
她气冲冲地跑上楼,全世界的人都联合起来欺负她、气死她!
那个混蛋男人又来这套,他只在她家待了一个月,她就变成没他就活不了的女人,这次他又要待多久,还要让她变成多没用的人才甘心?
从那之后,季琉璃连话都不和航誉多说一句,把他当隐形人,可她还是错估了航誉的脸皮厚度。
她不理他,他也过得悠闲,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擅自决定自己所住的房间,随意使用屋内的物品,明目张胆地过问起她的私事。她每天出去是要去哪里、几点回来,什么有的没的……通通要向他汇报。
这样的日子彷佛又回到了从前,可这里并不是他们的那间房子,这间古旧的大宅总是在提醒着她,她回来这里并不是要和他享受二人世界的,原因正好相反,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那种生活了。
在他们的心底,都已经起了不同于当时的微妙变化。
季琉璃早出晚归,流连于各种派对,但她再没向航誉提起过什么公子帅哥,她只是气呼呼地出去,再气呼呼地回来,和平时的表情一样,却多了一分芥蒂。
而航誉也再没问过她什么,他说为她而来,被她拒绝后,也没说过什么时候走,好像他自小就生长在这里,快和这房子融为一体了。
一天,航誉接到一通电话,很意外是季琉璃的父亲打来的,那边的男人一听他的声音,高兴地笑了两声,“是你啊,我女儿的“失物”!”
“琉璃出去了,要晚上才会回来。”他直呼她的名字,那男人也不在意。
“我不是找她,打来这里当然是找你了。”季琉璃的父亲心情不错,“我听说那孩子最近到处跑来跑去的,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吧!她原本就是这么爱玩,我很担心她会因此学坏,可自从她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甚至还搬出去,那还更教人担心。可自从你来了之后,她又恢复以往的样子了,看来你真的是件贵重的“失物”啊。”
“不想学坏的人,是怎样也学不坏的。”这么说时,航誉发现自己笑了。
“说得好!那就继续陪在我女儿身边吧!”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季先生对他的信任,可这通电话并没有让他觉得多么欢喜,原来之前她都足不出户啊,这么说来,如果季琉璃真的因他的缘故,才整日借故不回家……
她真的是,躲他躲得很凶呢。
对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是不需要如此费心地划开距离,当初他借着这一点希望和自信来了英国,却只能使她的回避变本加厉,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真的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吗?
他一直没有问季琉璃,她那样频繁地参加各种聚会,是不是真的快乐?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是不能问的,一旦问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季琉璃依然一早就跑了出去,航誉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个打开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支名表。
好像记得今天季琉璃要参加的,是这个名表厂商举力的Party,一般这种场合下起码要佩戴一件厂商的商品,这是社交界皆知的常识。
这么说,这支表是季琉璃为了今天特地准备好的,不过她却忘了带出门。
偏偏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别人也就小而化之,可季琉璃那么要面子的人,出这种错一定觉得自己不可饶恕。
她那个人,总是把自己说得无所不能,却又最爱钻牛角尖。
航誉拿着那支表看了又看,只是由他送过去的话,她会不会更加生气?只是他没时间细想了,他把表收好,出了门。
本来想说就算打过电话,也是要他送过去,她应该不想接到他的电话,可直接过去是个错误,航誉到了会场后才知道,季琉璃根本没有出现,她不在那里。
她打扮得像拉丁舞女王一样出门,却连脸都没露一下,那她能去哪里?
他急急忙忙往回赶,心中又很清楚她是不会回家的,明明她整天都不在家,他也还是能守着那个房子等着她回来,可每当不确定她的所在时,他就会暗自心急,知道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可他就是想找到她。
顺着回家的方向慢慢找,在路经河堤时,他的目光被堤岸一个橙黄的身影吸引,他将车停在路旁,那个背景离他只有数步之遥……
他真没想到,季琉璃会跑来河堤旁,穿着礼服坐在草地看河水的女人,最在乎形象的她也豁出去了吗?
本来确定了她的所在他就回家的,但看她这副样子,他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回去?
季琉璃在看河,河水清澈见底,夏天应该能吸引来许多小孩,可是河里见不到鱼,只见水流被河中的大石分出道道白线。
当航誉站在她身旁时,她吵架的气力早被水流带走了。
“你真是阴魂不散。”
“你忘了东西。”航誉从口袋里掏出表来,交到她手里。
季琉璃低头,拇指搓了搓那表,航誉盯着她的动作,说:“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不要,无聊死了。”当她发现自己忘了带主办单位的产品时,既不觉得丢脸也不觉得慌张,更没想过让谁马上送来。
她只是觉得松了口气,庆幸可以不用去了!她感到劳累,就算如何地通过这些活动转移注意力,她的心情还是不会因此变好,只觉得更加沉重。
回来的路上自然地就停在了这里,视线一直被河水吸引,水流的声音让她有所寄托,可水流也不只吸引了她一人。
他们两人并肩看着徐徐流淌的河水,那种内心的宁静与安逸,让她难过得想哭,比起那种浮华虚假的社交场合,她默默地期待,希望水的流动永远不要停止、太阳永远不要西落,让此刻得以永恒。
说起来,航誉也说过自己是她忘记的东西呢,她有这么健忘吗?
举起手,将手中的名表大力地甩出去,那金色的表似在最高点停顿了半秒,而后像个老练的跳水运用员,噗通一声栽进了河水中,瞬间只激起了很小的水花。
她是不会忘的,表在最接近天空时,那因阳光的照射而发出的刺眼光芒,“不想要的东西,如果丢得远远地就此消失不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