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啥?”苏军磊因她唐突的要求而吃惊,瞪大那一双原本就凌厉的玄眸。
李沛恩也因为自己居然迸出的吓人提议而错愕。
可再一想,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啊!
如果娶她的是苏军磊的话,就没有让苏家丢脸退聘礼的事了,而且她没有抢了萧绿彤在意的正妻位置,也就不会受到凌虐欺负了!
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军磊傻眼看着她,温和的语气又一转严厉。
“民女清楚。”下定决心的李沛恩挺直身,上半身甚至往前朝他倾近了些,“将军不用担心,婚后请您将民女视为奴仆看待即可,民女绝对不会有二话。”
啥?把她当奴仆?
宁愿当仆人也不要嫁给弟弟吗?
他怀疑这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姑娘嘴挺严密,就是不肯说,却提了这个离谱的要求。
“重点不在这,你是我弟即将过门的妻……”
“但他并不想跟民女成亲!”
而且这门亲事还退不掉,恐怕苏宣毓想休掉她也不成,她才会想出这个方法的。
她非常感谢苏家两老的重情重义,但她更宁愿他们给一笔钱打发了事,就当没订过这个女圭女圭亲,岂不是大家皆欢喜?
可是长辈不肯,晚辈又有何说话的余地。
“我也不想啊!”苏军磊啼笑皆非。
就算实质上将她当奴仆,但名义上就是他的妻子,这要求太离谱、太荒唐,他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但至少你没有喜欢的女人。”
“……”就算他的确没有喜欢的女人,也不可能去娶弟弟的未婚妻!
太离经叛道了!
虽然他这个人因为长时间在军营,接触的都是男人,比较豪放不拘小节,男女礼规较不严谨,但娶亲这种事可以这样乱来的吗?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的李沛恩连忙解释道:“将来如果将军有喜欢的女人,您可以把民女贬为小妾,民女会将您跟夫人当成主子一样用心服侍的。”
苏军磊并不知道两边的家长都不准退这门亲,李沛恩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只能出去了。
见苏军磊攒凝着浓眉,迟迟不肯答应,李沛恩再次伏首跪地,殷殷哀求,“将军,求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军一直以来,在北方或是沿海区域,奉献生命,保家卫国,可见心上最惦挂的就是国家百姓的安全,必无法对百姓的苦难置之不理。民女也是将军守护的百姓之一,请将军务必救助民女。”
好个舌粲莲花!
“你……”听力极佳的苏军磊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你先把衣服穿好。”怕被人见了起了误会。
李沛恩一拉身上的喜袍,一个邪恶的主意蓦地窜起。
若是被人误会苏军磊与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呢?
那是否嫁人的对象就可以换了?
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苏军磊一见她眼神流转,便知她起了不良心思。
“你别想用什么邪门歪道强迫我就范。”苏军磊怒声低斥,“我宁愿杀了你也不接受胁迫。”
这威胁一出,李沛恩果然退缩了。
她啥都不怕,就怕死,怕痛,所以才会那么积极的找生路,现下看来,苏军磊这里也是一条死路啊。
想想她的确是天真,人家堂堂一个将军,怎可能娶她一个素昧平生的乡下村姑?又怎可能去接收弟弟不喜的女人?
她真是病急乱投医,昏了头了,才会提出这么荒诞的要求。
如果苏军磊同苏宣毓说了,安她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要弄死她更理所当然了,她根本是自掘坟墓啊!
纤细的双肩垮了下来,对于自己的未来再无希望的李沛恩双眼空洞的站起来。
她那面如死灰,了无生趣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心头很不好受。
他忽尔想起一项症结,“你怎知道宣毓只爱新纳的妾室?谁同你说的?”
难不成苏家哪个人找她碎嘴了?
李沛恩重重咬住唇,唇瓣都被她咬得一片泛白,眸中有泪光在闪,显见受了多大的委屈。
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清楚说了不仅没用,要是苏军磊去多嘴了,只是害苦了自己。
脚步声已经近了,再不穿衣服就来不及了。
“你快把衣服穿好。”苏军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喜服,塞进她手中,背转过身去。
当陈嬷嬷走近时,李沛恩才刚把结带系好。
陈嬷嬷手抱着刚捡回来的凤冠,气急败坏。
“你是在做啥?跑得不见人影,要是耽误吉时,可怎是好?”陈嬷嬷怒声指责。
苏军磊浓眉微蹙,冷眼瞥视说话不见分寸的陈嬷嬷。
再怎么说,李沛恩可是苏家即将过门的二少夫人,一个仆人怎可以对主子大呼小叫。
通常仆人的态度,就反映了主子的想法,陈嬷嬷是母亲那边的人,莫非,母亲并不喜她?
既然不喜,又为何一定要弟弟娶?
苏军磊更觉匪夷所思了。
“对不住。”李沛恩迅速抹掉颊上泪痕,转过身来接过凤冠。“咱们走吧。”
就算看不到她的脸,苏军磊也可以自她微踉跄的身影、垮落的肩头,看出她的悲苦。
要不……娶了她?
这念头一出,自己也骇了一跳。
苏军磊搔了搔头,没想到他算是一路顺遂的人生,竟会有面临难以抉择的时候。
她可是弟弟即将过门的妻子,他这个大哥突然跑出来抢人,不是会成为笑话吗?
可不知怎地,就是无法置之不理。
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跟上她们的脚步,来到坐骑处,跃上马,这时李沛恩正被陈嬷嬷用手拽着,朝花轿而去。
苏军磊看着她,突然觉得那顶豪华的凤冠似乎太重了,压着她纤细的颈子,难以承受。
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他一抖缰绳,身下的坐骑快速往老家疾驰而去。
在拜过天地父母之后,李沛恩被使妇领到了喜房。
当大门关上,屋内一片寂静时,她温吞吞的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环视四周。
屋子喜烛光耀,黄花梨云纹架子床上的帘帐、被褥皆是喜庆的大红色,桌椅家具簇新,每一样皆贴上大红囍字。
相对一屋的喜气,她心冰冷得似在牢狱。
她猜,苏宣毓应该不会过来洞房了……该是永远不会进她的房。
说不定只是被冷落,还是好的结果呢。
想到萧绿彤骂人的话语,放话要让她日子难过的威胁,孤身一人的她要怎么抵抗呢?
她没有强势的娘家可依靠,叔叔连买个小丫鬟过来照顾她都不愿意,她等于是一个人被丢进了狼虎窝。
张开了掌心,小手粗糙的指节都是茧,这是长期操持家务、拿锄头、斧头磨出来的。
她自诩力气不会输一般女孩子家,要是尽全力反抗,萧绿彤不见得能吃到好果子,就怕猛虎难敌猴群,受宠的萧绿彤身边应该有不少奴才吧,就不知道自己身边会不会有人帮。
她坐到披着红色桌巾的圆桌前,拿起一块芙蓉糕慢吞吞地咬着。
要是她一开始就对萧绿彤投诚,或者告诉苏宣毓,她愿意当小妾,把正妻的位置让给萧绿彤,也许日子会好过些。
而且是苏家夫人坚持要她入门的,如果她用心讨好,说不定公婆会待她不错,萧绿彤因此有所忌惮,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还是她多准备一点防身的东西在旁边,有反抗总比一直挨打的好。
思考了几个主意,心似乎也定了些,放下手上的糕点,吮掉指上的糖粉,她把身上的喜服全月兑了,随意挂在衣架上,仅剩下中衣,爬上床睡觉。
反正苏宣毓也不会进来,她就算没照规矩来,也不会被看见的。
她只是个被关在新房,无人闻问的新妇。
习惯性地将被褥的一半卷成筒状抱着,另一半盖在身上,折腾了一整天,疲累的她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前方喜宴的热闹声渐消,站在新房门口的嬷嬷打着瞌睡,头点个不停,忽然,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她张眼抬首,赫见来者,吓得差点叫出来。
“大少爷!”她慌忙行礼,打开房门。
烛火通明的房内很是安静,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在场的人们皆傻眼。
只见那应该坐在床缘等着丈夫来揭红盖头,共饮合卺酒的李沛恩竟然擅自把身上的喜服、凤冠全月兑了,并且——
在睡觉。
嬷嬷吃惊瞠目,张口就要骂人,被苏军磊阻止了。
“出去吧。”苏军磊眸中透出一抹玩味。
这姑娘还能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出来呀?
“可是……”嬷嬷还想说什么,就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是。”
她与另两名婢女一块儿退了出去。
苏军磊虽然个子高大,却能将脚步化为无声。
他靠近了喜床,低头审视,只见李沛恩将被子搂得紧紧,看得出来已经睡沉了,不过面上表情不太宁静,兴许是在做恶梦。
他回家时,特地从后门进入,未先去见家长,而是直接去见了弟弟。
他在迎亲队伍上看到迎娶的人竟然是堂弟,心中觉得怪异,担忧弟弟是否生病了,故先来探望。
苏宣毓没病,但他的脸色比抹了屎还要臭,完全没有新郎的喜悦。
喜轿就要到了,他甚至连婚服也没穿,刺眼的晾在一旁衣架上,好似这场婚礼与他无关。
弟弟旁边坐了一名美人,姿色亮眼迷人,一双丹凤眼勾人,红唇艳丽,身段玲珑有致,举手投足充满媚态。
弟弟的手紧紧握着那名美人,而美人的头靠着他的肩,模样不胜柔弱,他猜,那女人应该就是萧绿彤,也就是上个月纳入门的妾。
苏军磊回想李沛恩的模样,她的肌肤是晒过太阳的蜜色,面貌的确是及不上萧绿彤,大概是大红芍药与路边粉色小花的差别,就是一张脸儿圆圆看上去挺可爱的,尤其一双大眼灵活,喜怒哀乐皆可以从眼神瞧出端倪。
而且她敢直视他,可见胆识颇高。
他还没遇过第一次见面,就敢对上他眼的女孩。
先不管他的眼神犀利,他颊上的那一道伤疤要不是有胡子遮掩,会更为狰狞,一般人连看都不敢看。
就像那个萧绿彤,他在跨进屋时,就抬起头来看向他,面色明显一个惊惧,迅速低头,再自眼角偷瞄。
大部分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反应,早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