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念慈?”行嫣然望着朝自己奔跑而来的身影,脸上露出疑惑神情。
念慈快步跑在花园的小径上,脚步在见行嫣然后才缓下,一边喘着气一边走到她面前。
“何事如此急切?连灯都不点,不担心摔跤吗?”行嫣然一边叨念,一边替他拢好凌乱的头发。
“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姑娘,你快跟我来!”念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书铺门口快步走去。
“念慈,你要带我上哪?”行嫣然跟着她朝小门的反方向走,完全不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姑娘跟我来就知道了。”念慈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行嫣然晓得现在问不出什么,只好乖乖跟着念慈穿过回廊,越过书铺与小苑相连充当仓库与休息处所的空间,最后来到来到已经打烊的书铺。
原本应当门窗紧闭黑暗一片的书铺竟然挤满所有临江阁的伙计,大伙没在屋内点灯却依然能清楚视物,原因是屋外洒入大量红色光束将屋里照得通明。
大伙一见到行嫣然,全都笑着喊她。
“姑娘来啦!”
“行姑娘总算来了!”
“姑娘呀,咱们可是等你很久呢。”
看见众人露出无法控制的兴奋又雀跃神色,让行嫣然一头雾水,眼神扫视所有人后才疑惑的开口,“怎么了?瞧大家都朝我笑得暧昧!”
“当然是有天大好事,大伙才会在这时间聚在一起。”念慈粉唇笑得都快咧到两侧耳垂。
“好事?”行嫣然转头看着她,“外头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明亮?”
“屋外到底怎么回事,就等姑娘一探究竟。”念慈的表情神神秘秘,推着行嫣然穿过人群往外走。
大伙有志一同地在行嫣然被念慈推着往门口走时让出路来,让她顺利走到阁上的门前。
行嫣然来到大门口,站在门两旁的伙计将大门打开,只见一道婉蜒的红灯笼灯海挂在沿着岸旁的树干上,将入夜后鲜有人迹的石板路照得一片火红。
红灯笼就像一朵朵红花开满临江枯树,就连河水也映上团团红火般的倒影,诗情画意得如书册场景跃然人间,让行嫣然看得屏息。
这时,一袭白衣翩然自小河另一端缓缓跨木桥而来,红色光线映照他绝色容颜,一抹浅笑美得令得以映入他眼底的人们感到荣幸。
淳于洛隶将黑笛插在腰际,系于笛身的黑色流苏随着他的行走左右摇晃,一头墨黑长发,仿如谪仙,亦如天神,脚踩每个步伐仿如步步生莲,优雅得令人赞叹。
当淳于洛隶走至书铺前的石阶旁,醇厚嗓音浅浅融开于空气中,将夜晚染得让人迷醉,“阿然。”
行嫣然完全没料到,应该躺在家里休息的淳于洛隶会像没事人般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无法回过神。
“阿然,我来了。”淳于洛隶再次开口。
行嫣然望着他仿若星子坠跌于眼底的璀璨眸光,一颗心在胸膛不住跃动,但她还是强忍几乎要冲破胸口般的狂烈悸动,张口浅声应话,“少爷,你怎么来了?”
淳于洛隶勾起嘴角,“喜欢吗?”
“咦?喜欢什么?”她不懂他话中意思。
“阿然觉得我说喜欢吗,指的是什么?”淳于洛隶笑着反问。
行嫣然抿了抿女敕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回答,“喜欢少爷来接我,或者是……喜欢少爷?”
“哈哈!阿然你真讨喜。”淳于洛隶咧嘴笑得开怀,“我是问阿然,喜欢我为你点上的灯笼吗?”
“这些红灯笼是少爷挂上去的?”行嫣然诧异,
淳于洛隶轻轻颔首,“是我和与几名伙计一同挂上的。”
“少爷,你伤还没好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况且,少爷为了我挂这些灯笼太不值……”行嫣然一听淳于洛隶是为了自己,心底不舍外还有些责怪,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走近她前的淳于洛隶打断。
“值得,只要能博得阿然一笑,所有事情都值得。”淳于洛隶站在矮行嫣然两阶的石阶上,目光刚好与她平视,双手负在身后,勾起薄唇轻浅道。
闻言,行嫣然双颊泛红,害臊地咬着下唇,皱起眉头娇瞅他,“少爷,大伙都看着呢。”
“我就是要大伙都看着,要不阿然怎么不觉得,现下这个时间,大伙都还留在临江阁没有回家休息?”淳于洛隶偏首笑睨她。
“这……”行嫣然这时才恍然。
淳于洛隶没给她更多回神的时间,修长大掌牵起她纤细小手,将她素白纤指包裹在他宽大掌心中,垂眸看着她的粉色指甲才抬头与她四目相接。
“阿然,你我相识已逾十五载,我一生见过多少人海如流,唯有阿然与我最相似;我一生见过多少大江大海、无边风月,唯有阿然是我最渴望的风景。天地茫茫,我若像行走在苍穹间的游子,而阿然便是我的人间。阿然,生命可以绵长,可以短暂,却一定得醇厚,若我的生命中没有阿然相伴,一切淡如清水。阿然你是懂我的,亦如我懂你般心心相印、心有灵犀,或许我们之间会有许多难关,但只要我身侧有阿然相伴,纵使千军万马我都会提刀相迎,只为成全我们俩的长伴左右。今夜,我特地招了大伙,在故友与红灯笼的见证下,我想向你求亲,阿然,我爱你,请你嫁给我。”淳于洛隶衔着一抹浅笑,用看似平静水面下却暗潮汹涌的暗哑嗓音徐徐说话。
“少爷,我……”纵使他说得感人肺腑,撼动行嫣然的心,但理智还是再三告诫她,她并非淳于洛隶的良配,他如此之好,应当娶十七公主确保一世平步青云。
“阿然,我清楚你心底想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的人生就像身后的小河,静悄悄地无声无息滑过人间,阿然就如挂在树上的红灯笼,照耀得我波光粼粼,我的人生没有不娶阿然为妻的选项。”淳于洛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若非淳于洛隶晓得行嫣然是爱他的,他也不会如此霸道又强悍,既然两个人爱上对方,这是多么难得又有缘分的奇迹,他从来不是强求之人,但该属于他的,他绝对会紧紧握在手上不肯放。
“阿然,我爱你,我确定你也爱着我,我们俩在茫茫人海中心心相印,这是如此伟大又渺小的奇迹,我不要因为外来的因素逼得我们分离,我要紧紧握住心中最珍视的女子,牢牢牵着她的手走过千山万水、跨过万千阻隔,除了阿然,我淳于洛隶没有相伴此生的第二位人选。”他的嗓音徐缓,好听得像夜里的笛声,声声敲入行嫣然心坎。
行嫣然望着他,在他的眼中,她看见了幸福的未来,女敕唇轻轻勾起,微微颔首。
在众人的欢呼下,淳于洛隶将娇小的她拥入怀中,在她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
忙碌了一天,行嫣然总算盼到沐浴后舒爽地坐在床沿准备入睡的时刻。
她穿着单衣将长发松开垂落,双足浸在床脚的木桶里,让热水包围她的luo足,令偏凉的身躯慢慢热起。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不需她出声确认,那不急不缓、不大不小的声音定是淳于洛隶。
“少爷请进。”她随手拿了粉色外袍披在肩上,朝门外喊了一声。
淳于洛隶推门入内,然后将门关上不让屋外的冷冽夜风吹入屋里。
“阿然,准备睡了?”他拉了张圆凳坐在她脚旁。
“嗯。”行嫣然瞥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今夜我看大伙在臻品馔吃得十分欢快,但我口袋的银子可是扁了不少。”淳于洛隶打趣道。
“少爷会心疼银子?”行嫣然扬眉。
“瞧大家在席间笑得满足,就觉得银子没白花,找人背着你在半个月前预定臻品馔十张桌子也不是白费功夫。”淳于洛隶想起今夜的满室喧腾,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说起今晚,念慈三杯黄汤下肚竟然倒在小李的怀中睡着,我想明日他们俩的韵事得闹腾一阵子。”行嫣然咧嘴笑得灿烂。
淳于洛隶为了让大伙分享他们的喜悦,也是拉大家做两人定情的见证,他在今夜于京城最富盛名的臻品馔宴请淳于府的奴仆以及临江阁的伙计,一票人聚在一起吃菜喝酒闹腾地度过值得纪念的一夜,直到店家打烊前一刻才带着饱足感散去。
他的保密功夫十分到家,行嫣然事前完全不知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谋划,让她又感激又喜悦,心底满是悸动,不断敲打胸腔。
“明日我得到临江阁瞧瞧念慈怎么闹,感觉非常有趣。”淳于洛隶一边说,一边将袖子卷起。
“若少爷明日到临江阁一定得上我这。”行嫣然望着他卷袖子的动作,疑惑开口,“少爷卷袖子做什么?”
“怎么,我人都在这,明日还怕想我不成,所以先同我说好到临江阁还得找你,一解相思之苦?”淳于洛隶笑着回话。
“少爷别胡诌,明日要请少爷审阅这半年的帐簿,若少爷确认无误就要将帐簿放入库房。”行嫣然没好气地瞅睨他。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阿然已经预料明日定会想我,特地先行告知。”淳于洛隶边说边在她身前蹲下,修长十指探入温水中细心地替她洗脚。
“少爷?”行嫣然见淳于洛隶逾越主仆举动,吓得直想将脚缩回,但双踝却被他牢牢握住谤本无法动弹。
“你别一直乱动,水洒出就不好了。”淳于洛隶抬首笑睨一脸惊恐的她。
“少爷,你怎能纡尊降贵地帮我洗脚?快快住手!”行嫣然这回脚不敢乱动,但眉头却皱得紧紧,完全无法接受淳于洛隶替她洗脚的事实。
“纡尊降贵?你怎能如此说?我们将来是夫妻,是携手一辈子的伴侣,咱们没有谁比谁高贵,我今日为阿然洗脚,明日阿然为我洗手,两个人互相照应对方有什么不对?”淳于洛隶垂眸,边说话边拿起一旁的干棉布替她擦拭湿漉漉的脚。
行嫣然瞧不见他的脸色,让她不清楚现下的他心底究竟有何想法,不,她常常模不透他的心思,在他温文却波澜不兴的面容下,藏着什么样的想法,相处了十余个年头她还无法掌握七成。
淳于洛隶将她的脚擦干后,抬首笑睨心爱的女人,“阿然,我们之间没有高低之分,世俗的男贵女轻对我们而言只是无稽之谈。”
行嫣然垂眸望入他深黑的眼底,在其中她找到对她的坚持与宠溺,胸腔内的热度不断攀升,火热的血液在体内流窜,令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少爷,不知我上辈子到底是救过黎明百姓,或者挡下一场浩劫,才让我这辈子能遇上少爷。”她笑着将他先是挑眉疑惑,然后咧嘴笑着的转变,瞬间收纳眼中刻入脑海,那绝美的容颜、那眼下有颗泪痣的左眼,薄却嘴角微翘的双唇,脸上每一处五官、每一个露出或是浅淡或是浓烈的表情,都让她爱慕不已。
行嫣然弯身、张臂,第一次主动环着他的后颈,将脸颊贴在他的颈子与肩膀之间,像猫儿蹭了蹭后才略带娇羞、略显害臊地小声开口,“少爷,我爱你。”
淳于洛隶露齿笑着,大掌罩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地用脸颊磨蹭她的头顶,嗓音低沉的开口,“阿然,我也爱你呀!”
当两人再次四目交接时,他们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停顿,四片唇瓣像理所当然般轻轻贴合。
……
天明时间,迟迟见不到行嫣然起身的张妈前来敲门叫人,他们才晓得自己竟然睡过头,对彼此吐吐舌头,笑得像孩子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