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缓缓飘落,京城天空一片灰蒙蒙,让人有不知是白天抑或傍晚的错觉。
雪色指尖缓缓抚过宣纸上西湖杨柳垂岸图,卷翘睫毛低低垂着,将纸上的画作一撇一捺印入眼帘,脑海满满都是他穿着一身白衣,昂然身形立于长案前,左手负后右手执笔轻松挥洒作画模样。
八个月了,一别已经八个月过去。
行嫣然与淳于洛隶自从去年六月在淳于府前道别,当时沿墙种植的紫薇花绽满枝头,随风摇曳落下点点紫色花雨。
那日,淳于洛隶依旧穿了件从不染尘的简单白袍,黑发如瀑,由他身上滑落至胸前与后背,双眸直直盯着矮他一个半头的行嫣然,薄唇在弧度完美的脸上浅浅笑了。
行嫣然犹然记得,淳于洛隶探出修长右手,轻轻拈起落在她头顶的紫色花瓣,左手拉着她的右腕,让她将素手摊开,缓缓地把紫薇花瓣放在她掌心,再用大掌包住她的右手,要她将花瓣握在手掌里。
骨节分明的长指,将行嫣然落于脸颊的柔顺发丝挽至耳后,朝她轻浅勾起一抹温暖至极的弧度。
“等我回来……”淳于洛隶的嗓音十分好听,不过于低沉的音调总能让人着迷,他露齿笑着,“娶妳。”
行嫣然瞠大一双水瞳,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只有启唇颤颤微微,“少爷?这……”
淳于洛隶没给行嫣然拒绝的机会,双手捧起她的脸,俯身,于众人面前将薄唇贴在她未染红脂的粉唇上,紫薇花如雨落在两人身上,彷佛天地间最美的画面,让行嫣然多想令时光冻结在此刻。
没有过多的相濡以沫,只有双唇轻贴,淳于洛隶站直身躯,利落上马,通体乌黑的“踏雪乌骓”衬得他身上白衣更显无垢。
淳于洛隶垂手示意行嫣然上前,他握住柔弱无骨的长指,垂眸淡淡笑着,另一只手执缰绳让马往前缓步行走。
他们的手慢慢地、渐渐地松开,直到行嫣然感受不到指月复上的握力才惆怅垂下,眸光望着黑发白衣的淳于洛隶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八个月了。
已经八个月没见心坎上的人,每每夜里,行嫣然总会拿起装着那日离别时,淳于洛隶放在她掌心的紫色花瓣的绣花锦囊,闭眸感受那天吻上她的唇时,柔中带硬的温暖触感,眉头浅浅皱起思念弧度。
“掌柜、掌柜快来呀!”屋外传来年轻小二的声音。
行嫣然小心翼翼收起画作,才提起浅粉色裙襬往小屋外走。
只见年约十七八岁的小二毫无规矩地在回廊上奔跑,见到她走出门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指着外头。
“信差来了!店铺外有信差来了,里面有少爷的消息。”小二边喘气边说话。
闻言,行嫣然快步行走在回廊间,最后耐不住性子难得跑了起来。
雪花点点落在回廊旁的小花圃上,秃树缀着白雪,终于,在八个月后,总算有淳于洛隶的消息。
当行嫣然跑至书铺,来不及与上门购书的客人和小二们颔首示意,略喘着气站在信差面前,双手接过一只卷起的信笺,手指颤动将其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不是行嫣然熟悉,属于淳于洛隶姿态虚和中藏有苍劲峻逸的字体,而是与他笔迹相仿,但带着少年得志的字迹。
行嫣然晓得,那是淳于洛隶的学生,当朝皇帝南宫观最宠爱的小儿子南宫陵博的字。
上头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文句中贴心地故意带有轻松,但行嫣然知晓,事实必定比南宫陵博描述的要严重千万倍。
行姊姊,师傅身负重伤,几经调养已然得以应付长途跋涉,本王随侍在侧,陪同师傅返京。见信后约莫七、八日返家,请行姊姊切勿挂怀,见师傅前也请心中多有准备。
南宫陵博
行嫣然收起信,将其放入怀里,神色依旧温和请信差喝杯茶,但心却早已飘向远处,长伴不知人在何处的淳于洛隶身侧。
一直以为,只要淳于洛隶撑着一口气回家,只需她悉心照料必定否极泰来,但行嫣然未曾料到,淳于洛隶返京后,危机从他身上的口子开始往外蔓延,无法预测的诡谲态势,竟让两人卷入始料未及的伤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