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季家庄,季天佑拉着唐珺瑶的手,一路往他们住的院落去,宅子里的奴仆都只来得及屈身问安,人都还没起身,就见两位主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但看主子怒气冲冲的样子,没人敢多问一句,只各做各的事。
唐珺瑶被一路扯回房里,直到丢在了床上。
“珺瑶,什么叫夫妻随时可以和离,亲戚关系能断吗?我已跟你保证我对茹雪没有男女之情,也告诉你茹雪及大东两情相悦,只是还未互相表白,你为何再因为茹雪跟我置气?”
“你还敢骂我?也不想想今天是你误会我,我刚刚一句都没骂茹雪,你来就冲着我发脾气。”
原来……是他误会了吗?这是他的错,他老实道歉,“误会你是我的错,只是我一到就听见茹雪向你道歉,以为是她替季天赐求情惹怒了你。”
唐珺瑶冷哼一声,偏过头去,“这一点茹雪倒是没有,她说话很公道。”
“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我哪有不喜欢她。”
“每每一遇上跟她有关的事你就跟我置气,连和离都说出口,还不承认你不喜欢她?”
“我没办法啊!我心里有个疙瘩在,我过不去。”
“今天我非把那个疙瘩挖了不可,你跟我说,我究竟哪里做错了让你心里生出这么大一个疙瘩?”
“我……”
“你不说,我就用刑逼你说。”季天佑上前就对着她搔起痒来。
“天佑,你做什么?不要这样!啊……放开!”
“我不放,直到你说为止。”
“你好过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被欺负的是我吧?你说说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竟被你说和离?”
“你冤枉我,我们的契约白纸黑字写在那里了,可以中止契约的是你不是我,要提和离也只能你提出啊!”
季天佑搔痒的手暂时止住,他盯着气喘吁吁的唐珺瑶看,许久之后才问:“你不是赌气要跟我和离,而是指我可能会跟你和离?”
唐珺瑶点了点头,想装委屈,但季天佑一眼就看了出来,“掉两滴眼泪我可能会信。”
唐珺瑶装可怜失败,索性推开他坐起来,“但我刚才说的是事实。”
“那你为什么会对茹雪这么忌讳?”
唐珺瑶觉得说了很丢脸,可是不说的确心里永远有个疙瘩,他既然想知道,她就让他明白。
“有一回我听见你跟师傅说,世上没有一个男子配得上茹雪,可当师傅问起我呢?你回答师傅,我不一样。”
季天佑不须努力回想,他记得这事,应该说他是忘记了,但只是被浅埋在心里,平常不去碰触它,可当唐珺瑶一提起,回忆如潮水般涌现,他想起了那一天母亲问他的情景。
他记得在珺瑶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前,母亲正对他说起他与珺瑶的事,那时的珺瑶才刚满十四,就已经有小女子的风情,母亲问他,先跟唐家订下他与珺瑶的亲事可好,他说了,珺瑶还小,说这些尚早。
当时的他是真心没把珺瑶当一个异性看待,她一直就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妹妹。
而后,他们聊起了茹雪。
“茹雪就像亲妹妹一般,身为兄长的,自然看哪个要抢自己妹妹的男人都不顺眼,我说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那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季天佑一时语塞,那是因他突然发现,当时的他……好像不如自己想的对唐珺瑶无意。
“你说啊,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唐珺瑶撒泼起来,季天佑不回答,她便缠着他一直问:“你说啊你说啊!”
季天佑也被逼急了,实话就这么说出口,“因为我当时想着你未来是我的,所以你当然得成亲,你当然不一样。”
唐珺瑶也被这句话给吓住,那时她才刚满十四岁啊!
“你说……我是你的?”
“我娘一直有意撮合我们,只是当时的我不识情爱,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你,后来我娘生了病,我便无心再管男女情爱之事,我娘过世之后,我更是因为亲人的背叛心冷从军,要不是与你重逢,或许我还不知道情爱的滋味为何。”
唐珺瑶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季天佑的意思,是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上她而不自知?
季天佑也不马虎,他也从这一连串的对话里猜出一件事情。“珺瑶,我们不是假成亲吗?若真像你说的,我只要有了真正心仪的女子,随时可以跟你和离,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茹雪?”
“我……”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唐珺瑶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季天佑却伸出手威胁道:“敢说谎,我就再搔你痒。”
“不要!”唐珺瑶抓住他的手腕,就怕他再作乱,反正话已经说到这分上,索性全承认了,“对!我喜欢你,早在答应跟你假成亲之前就喜欢你了,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心疼,提出了假成亲的提议,我利用了你对我的同情,想要你给我一个孩子,这样有一日你若真离开我了,至少我跟你曾经有过夫妻之情,也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季天佑本来还在生气的,可当他听见唐珺瑶这番真心话,他又不免欢喜。
她让他想起自己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虏获她的心,却没想到,他们两个傻子竟都没发现对方的心意……不!这一点他可冤了,他可是向她告白过的,是她自己不信,还把他的告白当成了同情,这都怪她。
“你傻了吗?我都说我真心想要你,是你不相信,还自以为苦情的演了这一出,我可比梁山伯还冤啊!”
唐珺瑶无话可反驳,季天佑的确说过他爱她,也的确对她说过无数情话,但她全都没放在心上。“谁叫你在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的时候,你回答我对我就像妹妹一样,第一次说愿意对我的终生负责,又是在我被欺凌虐待的时候,这能怪我误会你是同情我吗?”
“这下还怪我就是了?”季天佑双手把唐珺瑶压制在床上,不让她逃开,“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每天对你说我爱你,就算你听腻了也不停止。”
“不要这样,很难为情。”
“我爱你,唐珺瑶,很爱很爱你!”
“你还真说!”
季天佑没理会,每说一句还伴随一记落在她额上或颊上或鼻尖的吻,“我爱你,爱你在我娘身边,学着她拿起沉重的菜刀切菜的样子,也爱你拿着面团捏小兔子,却捏出四不像的样子,更爱你把鱼丢进油锅里,然后被油爆声吓得飞奔出厨房的样子……”
“等等,为什么你记得的都是我刚学厨艺的时候出糗的样子?”
“因为那个厨艺高超的你大家都见过,只有那个还笨拙的你,才是唯一属于我的。”
“不准记得那些,把它忘掉。”
“只要关于你的事,我都不想忘。”
突来的甜言蜜语,比直接说爱还更令她心动,她因他的话一时发傻,却不知道她这傻气的样子在男人看来有多惹人怜爱。
季天佑将唐珺瑶搂入怀中,她身上的确常带着油烟味,也会带着制作点心时留下的甜香,他从不讨厌这种味道,因为这是她独特的味道。
这个拥抱和平常一样吗?为什么唐珺瑶觉得这个拥抱让她的心跳得比平常更剧烈,让她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但他好像能读心一般,知道她不敢抬头,便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颚,突然,他那双深邃的眼映入眼帘,唐珺瑶好似在他的眼中,看见炽热的火焰……
她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唇,直觉想要退开,他却像见着了猎物一般,猛地攫住她的唇,她想抗拒,他的手却霸气地抓住她的双手。
“天佑……现在还是大白天……”她在他的吻之间,勉力的挤出几个字。
“晚上就行吗?”
“晚上也不行……”
“珺瑶,你知道我最冤的是什么吗?就是明明我们已经两情相悦,洞房花烛夜我还得忍耐着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能占有你的苦楚。”
“天佑……我没做过这事……你吓着我了……”
“我知道你是处子,我也是。”
“我不信!”
“珺瑶,你知道我准备做什么吗?”
唐珺瑶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经自由,顿时收回自己的手遮住脸,点了点头。
“你同意我做吗?”
天!这么羞人的话他打算让她说吗?她当然说不。
要让她自己说,她绝对做不到,然而季天佑又看出了她的意图,立刻又吻了她一记,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吻到唐珺瑶都羞得要晕过去,她终于屈服,轻轻的应了声——
……
张士玮听着东家的命令,正仔细的观察他的反应,想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
昨日,东家及夫人一整个下午不见人影,今天一早东家出现了,提拔了一个荷坞酒肆的新管事,赵东贵依旧是掌柜,季茹雪依然是厨房管事,而他们全听从夫人的命令。
季天佑交代完人,领着张士玮到书房去,就问起他昨天事情的后续。
“东家……怎么不见夫人,牙人已经把几个丫鬟送来,要让夫人分派。”
“她啊……”季天佑只笑不语,一脸餍足的表情。
东家没说明,但张士玮隐约懂了,他的脸迅速涨红,暗骂自己多嘴问什么?
“昨天的事已经依照夫人说的办好了?”
“是!县衙也很满意我们提供的线报。”
“能解决我姑母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又能卖县衙一个人情,也算一举两得。”
张士玮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帐册继续禀报,“东家,这是庄园里还有长泰昨日送回来的盈通帐册。”
“先搬去那头吧,今天我不办公事。”季天佑指了指躺椅,要张士玮搬过去。
张士玮只能当没听到这句话,他当然明白东家的意思是还想回到温柔乡去,但他只能棒打鸳鸯,“东家,巡视堤防的人回报,庄园东侧的堤防出现缺口,今年雨水丰沛,河面水位一直居高不下,缺口若不补上,怕是会有危险。”
这件事的确让季天佑正经起来,他皱眉不悦,堤防今年正逢十年大修,如今都已到年底了,县衙还一直没有修筑的消息。
“有呈报给县衙了吗?”
“已经呈报了,堤防有缺口是大事,加上昨天咱们才帮忙提供私酿酒厂的线报,县衙倒也没敷衍,说是近日会动工修筑。”
季天佑知道这回县衙不敢再耽搁,可堤防的缺口就在那里,让他安不下心,他是最明白这有多危险的。
“这样不行,你先去调集人手及材料,我们明天就先动工做修补,让缺口不至于恶化,等县衙派的人来了,再进行完整的修缮。”
“是。”
“我岳父的伤还好吧?”
“何工头的伤没有大碍,今天还是来上工了。”
“先把他请来,我待会儿要与他一同去庄园外头视察,看看咱们绕着庄园挖的水圳是否畅通,若有淤积他好立刻派人处理。”
“是。”张士玮接了东家的命令,立刻就去办事。
季天佑本来也要接着离开,但想想还是去跟唐珺瑶说一声,便回到了房里。
唐珺瑶刚梳洗完毕,才要从妆台前站起来,冷不防双膝一软,要不是季天佑眼捷手快,她就要跌到地上去了。
“怎么了?”季天佑关心的问。
“还不是怪你。”
“怎么怪我了?”
唐珺瑶可没那个脸跟他解释是什么造成她身体不适,她娇嗔命令,“抱我到椅子上坐。”
季天佑依了她,将她放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她身旁,“珺瑶,我得去庄园四处看看,晚些才会回来。”
“你去吧,当然是正事要紧啊。”
“我本来连帐册都推了,今天只想跟你过的。”
唐珺瑶笑得甜蜜,他们已经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意,哪里需要朝朝夕夕都黏在一起。“帐册我帮你看吧,你去忙庄园的事。”
“你不累吗?”
“不累,只是你要把我抱过去书房。”
看来昨日的激情还是累着她了,季天佑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虽然心疼她,却没有后悔,昨日这样小小“教训”她一下,她便再也不敢怀疑他的真心了。
季天佑上前抱起她往书房走去,唐珺瑶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唇角都是带着笑意。
“我离开之前会让人帮你备早膳送来,对了,牙人已经把丫鬟送来,你挑个伶俐的自己用,其他的就由你分派在各院落。”
季天佑将唐珺瑶放在躺椅上,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后,这才离开去办事。
唐珺瑶抚着他吻过的那处,仍是笑得甜蜜,让带几个丫鬟进来的奴仆看得不解。
过去宅子里只有季天佑一人,所以奴仆几乎都是男子,这些丫鬟当然是为了她才买下的。唐珺瑶挑了一个看来伶俐的做贴身侍女,其他的则分派在各院,接着便看起帐册。
过去她就看过季家庄的帐册,只是那时是为了了解刚买下季家庄时的运作情形,看的是旧的帐册,如今再看才发现,季家庄的盈余已经渐渐补足了当初扩建的花费,短短数月有这么高的盈收,绝对不只是幸运而已,一定是季天佑自己十分擅于经营。
唐珺瑶又拿起另一本帐册大概翻阅,发现那是一间运销商行的帐册。
盈通……唐珺瑶看着那间商行的名字,想起先前来找她合作的运销商行就是盈通,可这间盈通居然是季天佑的吗?为什么不告诉她,还要派她不认识的人来接洽?
直到唐珺瑶细看了商行成立的日期,发现那几乎是买下季家庄时的日期。
原来早在季天佑买下季家庄的时候,就打算自己成立运销商行来销售自己庄园里的物产吗?那么……当初他不用靠鼎禄,自己就能解决鸡蛋运销的题了吗?她自作主张的做决定,还以为帮了他的忙,却不知道原来他早有解决的办法,根本无须靠她!
唐珺瑶知道,自从重逢之后,季天佑就一次又一次的帮她,原来除了那些她知道的,他私底下帮她的更多。她心绪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平抚,拿起另一本帐册,看见了一笔庞大支出,竟是买下城里一间铺子的费用。对于这间铺子,唐珺瑶心里有了猜测,荷坞曾经暂停改建的原因也得到了解答。
季天赐他们一家子被赶出季家庄后,才知道那个买下季茹雪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大老板,而是季天佑名下一间商行的管事,因此他们明白了那场买姨娘的戏码,只是季天佑安排来要让季茹雪死心,让她与他们三人做切割的手段。
季氏当下便咒骂侄子心狠,梁俊倒是不后悔,至少季天佑说到做到,并没有把季天赐给送官。但季天赐极为不满,打算在高档酒里混上私酿酒卖进荷坞酒肆的买卖黄了,这下又被赶离季家庄,哪里找赚大钱的路子?幸好他们一家三口之前在季家庄刮了点油水,被赶出季家庄后,还能在赤水村里暂租到一间小茅屋栖身,但赤水村人看到他们,虽不知道他们被赶出季家庄的内幕,但因为他们是被赶出来的,所以都是冷眼相待。
正在季天赐怨天尤人,恨表弟气亲妹怨村人的时候,他听说了堤防出现缺口,而季天佑要带人修补的消息。
季天赐觉得这是报复季天佑的好机会,季天佑既然是因为拥有庄园而过着得意的人生,那就让他的人生由云端跌落至谷底。
夜深人静,季天赐扛着铁锹来到堤防的缺口前,缺口只是渗水,及时修补应无大碍,季天赐当然不会傻得把堤防打穿,让自己遭遇危险,他拿起铁锄,把缺口给掘开,原先的渗水处顿时喷出一道水柱,缺口附近的堤防也轻轻震动。
季天赐丢下偷来的铁锄后便奔跑回家,依堤防的毁损程度,在季天佑他们带人去修补之前应该就会溃堤,那么他还有时间可以带着爹娘收拾行李,先进城躲一躲。
一大早天才刚亮,季氏就被季天赐的敲门声给唤醒,他的脚上还沾着泥水,看起来一夜未睡的样子。
“天赐,你昨晩去了哪里,怎么搞得这么脏?”
刚回到家的季天赐急着来喊醒季氏,自然是没有时间先换掉脏污的鞋子,“娘,你唤爹起床收拾行李,咱们进城一趟。”
“为啥要进城啊?”
“堤防出现一个缺口,天佑正在召人要修补,总之这屋子也是租的,不是咱们的,为了避免危险,咱们进城躲一躲。”
既然季天佑是在召人修补,而不是疏散村民,那想必堤防缺口没有立即的危险,季氏不想大老远的去一趟县城。“没事的,如果有危险早就通知村民疏散,别大惊小敝。”
“娘,他们是有宅有田的才想着修补,咱们现银都揣在身上,何必留在这里提心吊胆,娘你听我的,咱们先到城里住几天吧!”
季氏本不在乎的,但拗不过季天赐的坚持,只好回房把梁俊喊起床,并赶紧打包行李。
季天赐早有准备,所以很快的收拾好行李,才刚走出房门来到厅里,就听见有人敲门,季天赐开了门,见是三个彪形大汉。
“你就是季天赐?”
这三人一脸横相,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季天赐心里敲了警钟,所以没有承认。
“我们这里不姓季,姓季的都住在季家庄,你找错地方了。”
季天赐话音刚落,季氏便提着包袱由房里走出来,“天赐啊,是谁来了?”
三个大汉一听见眼前人就是季天赐,上前就抓住他的手臂扣在他的身后。
“哎哟!你们做什么,疼死我了,快放开我!”
那三名大汉之一一拳打在季天赐的月复部,“做什么?我们主子的酒厂被县衙抄没了,现在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吗?”
季氏见有人抓住季天赐便喊了起来,梁俊也冲出房门,听见他们是被抄没的私酿酒厂的人,立刻推得一干二净,“你们主子的酒厂是季天佑去报的官,不是我儿子啊!”
“当初想出用私酿酒混装把酒卖进荷坞酒肆的人是季天赐,如今季天佑只把酒厂报给官府,季天赐却全身而退,我们主子说,肯定是季天赐见事迹败露把酒厂供了出来,换得自己月兑身。”
“酒厂被抄与我无关,是季天佑自己查出来的,不是我告的密。”
“是不是你告的密,跟我们回去好好问一问便知道。”
季天赐自然是不肯,挣扎着不想被那三人抓走,季氏及梁俊也扑上前又喊又打的想救下儿子,六个人打成一团,然而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了不寻常的喊叫声,六人不约而同的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滚滚大水席卷而来。
季天赐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怎么那么快……”话音还未落,六人就被洪水给卷走,淹没在湍流之中……
昨夜季天佑是忙得回来梳洗完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所以唐珺瑶没能跟他提起自己从帐册得知的事。
今日早晨,季天佑又忙着带人前去修补堤防,所以唐珺瑶也没再提,只是她没想到,她才刚送季天佑出门没多久,就接到了堤防溃堤的消息。
季家的宅子兴建在庄园里地势较高的地方,所以完全没有受到洪水的波及,庄园外有水圳,本是做为灌溉之用,再加上前一天季天佑派人清淤,大水上来正好发挥疏洪之用,不过季家庄还是有部分庄稼及一些位于低漥处的庄户被淹。但赤水村的另一头,因为地势低,灾情就惨重许多了。
季家庄毕竟还是受了影响,整个庄园上下乱成一团,唐珺瑶一听说溃堤,最担心的自然是去修补堤防的季天佑,但她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寻找他的下落,庄园里的人便因为没人主持大局而找上她。
她忙着让人疏散低漥处的庄户,避免第二三道堤防又撑不住,种在土里的庄稼带不走,那些牲口可得尽快赶到安全的地方。
后山的果园筑了围墙,避免被人进入采摘,所以唐珺瑶让人把牲口都给赶到果园里。
至于那些无家可归的庄户,她则先安排在季家大宅院的外院栖身。
等忙完这一些事,日头已经西下,她在外院一一探视那些受灾庄户,昨日刚被送到季家大宅院的丫鬟立刻分担了为受灾庄户包扎伤口送水送食的工作,没受波及的花氏及何昆也来帮忙,花氏去了厨房,何昆则帮忙照顾受伤者。
唐珺瑶站在大宅院的门口引颈而望,却一直没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天黑了,她让人在门前挂上两盏灯笼,希望给归家的人一个方向。
然而,远方虽然传来脚步声,但带来的人,却不是她等待着的。
赵东贵打横抱着季茹雪一步步走回来,两人尽是一身狼狈。
“茹雪怎么了,还好吗?”看见季茹雪阖着眼,唐珺瑶本是一惊,直到看见她的胸口有细微的起伏,这才松了口气。
“我跟东家去修补堤防的半路上,看见她带着包袱要离开,东家让我去劝她回来,没想到劝没几句,大水就冲了过来,我们爬上一棵大树这才得救。”
“既然爬上了大树,怎么两人一身湿呢?”
赵东贵虽然刚经历了些危难,但还是憨憨地笑了,“她肯嫁我了。”
“你们一身湿跟她肯嫁你有什么关系?”
“季家妹子她抓不住,差点要被水冲走,我死命的抓着她,她要我放手,要我救自己,我不肯,结果她对我说,如果我们能逃过一劫,她就嫁给我。”
唐珺瑶很为他们高兴,季茹雪住的宅子在淹水的那一头,但赵东贵的宅子还安全,可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让赵东贵照顾,“把茹雪送进内院,我会让人去照看你们。”
“多谢夫人。”
赵东贵刚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东家没事吧?他回来了吗?”
唐珺瑶摇了摇头,脸上仍强自镇定。
“东家水性好,会没事的。”
“嗯,快把茹雪带进去吧。”
赵东贵进了内院,唐珺瑶继续等待,日头又渐东升。
第二日第三日,洪水渐退去,赤水村的那头开始弥漫着腐臭味,那是来不及逃跑而难的村民尸身,不只县衙,连地方驻军都派人来支持,进行救援及清理的工作。
赤水村的这头则搭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棚子收留受灾村民,就等那些罹难者的尸体全都运走,才能归家进行家园重建。
季家庄已经开始重建的工作,受灾庄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进行收拾及清理,而庄园的外头则搭起粥棚,供给那些受灾村民温饱的粮食。
唐珺瑶忙着指挥派粥,有时甚至亲自煮粥,总把自己忙得夜里累得贴床就睡,才能逼自己不去往坏处想。
她日日派人去寻找季天佑的下落,只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她这么说服自己。
第七日夜里,地方驻军帮忙清理完罹难者,村子那头较幸运还有一两个家人获救的,其余都开始在屋前挂起白幡,为亲人处理后事,有些是全家罹难的,没人为他们竖起招魂幡,他们的尸体被送进义庄,只能等待县衙代为安置。
风中隐隐约约传送而来的哭声,让赤水村这头的村民听了也伤感,另一方面谢天谢地,有了地形及季家庄的水圳疏洪,伤害才能减到最轻,他们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把季天佑当成了大恩人,他们祈求上苍,能让季天佑平安无事归来。
第八日夜里,最后一座粥棚拆了,灾民也一一回去清理家园,唐珺瑶依然在灯笼下等待,陈姑看不过去,只差没让洪长泰把唐珺瑶打晕送回房去休息。
洪长泰也怨自己,那日怎么没陪着东家一起去修提,如今除了东家,他还有另一个好兄弟也下落不明。
今夜,两盏指路的灯笼又等回一阵脚步声,洪长泰眼力好,把人看了清,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那是张士玮。
“你怎么这才回来?”
“我被人所救后,一直跟着驻军救灾,以及……”张士玮看了樵悴的唐珺瑶一眼,颤着声说:“找东家。”
“他没跟你在一起?”
“我们刚到堤防边堤防就毁了,大水冲了过来,我们都被冲到水里,我幸运地抓住了树,再伸手要抓东家时,他便被大水给冲走了。”
听到这里,唐珺瑶终于抑制不住,掩面大哭出来,跪倒在地。
陈姑也掩住口鼻,伏在夫君的怀里强忍泪水,张士玮流下男儿泪,不只是悲伤还有自责。
“是不是我不懂得珍惜他,所以上苍把他收走了?”唐珺瑶抓住张士玮的衣袖,近乎疯狂的问着。
“夫人,你在说什么啊?”
“我已经知道了,我能在城里如愿开铺子,是他先压下荷坞酒肆的修建费用,买下适合的铺子租给我的,只是怕我不肯收,所以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盈通就是他名下的产业,那时我赌气不顾后果的跟配合的商行撕破脸,他让盈通主动来与我接洽,解决了我一时找不到原物料供应的问题,而既然盈通是他的,他早有能力处理鸡蛋滞销的问题,只是因为我自责,所以才由着我让我解决,我却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帮他解决了因我而起的鼎禄违约问题。但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他宠着我疼着我护着我,我却还气他怨他误会他,上天认为我没资格拥有他,这才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夫人……东家他不会就这么离开你的,就算要跟天斗,他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瘫跪在地上的唐珺瑶很想这么说服自己,但多日的希望都在听见张士玮带回的消息后,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