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听到妹妹欢快的叫声,坐在树下看书的孟明森抬起头,原本严谨的面庞像化开的冻土,春暖花开。
“小心点走,不许跑,瞧你像个野猴似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含蓄,大哥真替你顾家的爹娘着急。”都十三岁了,翻过年十四,还一副毛毛躁躁没长大的样子。
当大哥的责任心重,担心底下的弟妹没照顾好,有负爹娘的期望,他已习惯叮嘱。
“大哥就是爱唠叨,有什么好着急的,我能吃、能喝,睡得好,万事无忧。”侯府那点小事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事儿,是她拿来练手的消遣。
“着急姓莫的退货。”他取笑。
“他敢!”她张牙舞爪的露出凶相。
“怎么不敢?都成皇上跟前的红人了,哪家名门小姐他挑不得?个个对他前途大有帮助。”娘家有力也是择妻的条件之一,莫长欢若想在官场上站稳脚步,最有利的方法是与父兄在朝为官,且官位不低的人家联姻。
刑部尚书有位年方十五的闺女,至今待字闺中,温婉可人,落落大方,精通琴、棋、书、画,貌美如花,有意在京中高门子弟里挑一良婿,而她似乎对某人别有心思。
定了亲也能退,世上多的是负心的读书人。
想到莫长欢有可能为了权势而相负妹妹,孟明森明暗不清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厉。
谁敢让他妹妹伤心,他定饶不了那人,绝对生死相博。
“大哥是听到什么了?”孟淼淼好奇的问。
他沉目,笑不及眼底。“没什么,只听说他受到朝廷重用,年少有为,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打听的人不在少数,想一举成双攀上莫太傅。
坚辞多回的莫太傅禁不住皇上的一再恳求,又回炉当起内阁大学士,管皇上的诏书和军政大事。
“年少有为是不假,但是他的心志坚定,大哥不用发愁他会移情别恋,他没那个心。”
只怕还避之唯恐不及,担心一旦被缠上难以月兑身,京城中的贵女可不好惹,个个骄纵得很。
“这么相信他?”孟明森好笑之余又有几分忧心。
一遇到感情事,聪慧有加的妹妹也痴愚了。
“不信他信谁?他可是我挑的,我有自信不会看走眼。”反正人总要错一回,在错误中学习。
“自负。”这目中无人的个性跟谁学的?他自问没教过。
一如往常的,孟淼淼淘气的一吐舌,以眼神往院子外一瞟。“喏!两根大柱一个叫春意,一个是春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人,他怕绿云罩顶,一枝红杏出墙来。”
站在禅室门口的春意、春迟身子一僵,直喊冤枉。
“奴婢是公子送给小姐的丫鬟,是保护小姐的武婢。”不会将她一举一动的行踪回报,顶多行点小方便。
“武婢?”孟明森双眸一厉。
哥哥一脸森寒,做妹妺的笑嘻嘻地扯他袖子,“没啥事,你也晓得你妹妹爱作怪,没法安分,带两个以防万一。”
“姓莫的小子给的?”他面有愠色。
“我跟他讨要的。”
她装作很老实的回话,让宠妹妹的孟明森消了一半怒气,另一半仍是十分在意。
“可靠吗?”他谨慎的看了看长相中等的丫头,审视她们是否值得信任,有没有能力护住妹妹。
“目前看来还不错,但会不会背主就不晓得了。”她肩一耸,说得好像在挑青菜萝卜,品相差没关系,能吃就好。
“背主?”冷冽的眸光一射。
看孟明森两眼冷得像要生剥她们的皮似的,春意、春迟赶忙表忠心,明言绝不背叛。
“你们不背叛的是我还是长欢哥哥?若是他吩咐你们办件事而我不同意,你们听谁的?”二选一的抉择,有趣的玩法。
“这……”两人傻眼。
你看我,我看你,没法回答。
“瞧!犹豫了吧!在你们心中长欢哥哥才是主子,我是附属的任务,两人若起冲突时,你们的立场很鲜明。”她不会在意的,因为她也不会把丫鬟当家人看待,几年后她们年岁到了便嫁出去,再依需要买人。
拥有现代思维的孟淼淼将彼此定位在雇佣关系,每几年一换也是很正常的事,她前一世的家中也有家政妇和定时保养花木的园工,谁会和家里请来的佣工有深厚的情谊。
我付钱,你干活,就这么简单。
她又不和人建立长久合作关系,何必管他心向谁,只要把分内的事做好,皆大欢喜。
“不是的,小姐,奴婢们的爹是早年跟在老爷子身边的护卫,老爷子退下来后,他们就在府中教小一辈的主子拳脚功夫。奴婢们打小生在府中,以莫府为家,但小姐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誓死保护小姐。”春意没把话说死,主子不一定只有一个,她两人的话都听。反正迟早是一家人,听谁的还不一样。
“是呀!小姐,奴婢对您可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二话,您说打狗就不敢踹猪,您要杀人,奴婢给您递刀,谁想对小姐不利,奴婢铁定挡在最前头。”武婢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为主子生、主子死。
“是吗?”孟淼淼偏着头,深感怀疑。
“是的,不管小姐说什么,奴婢们必定完成。”两人异口同声,唯恐说慢了被退回去。遭主家遗弃的下人是没法回到原来的地方,成了无主之人,她必须想办法生存,无可依附。
对以府为家的下人而言,这是很可怕的下场,表示他们出事不再有人出面保人,得切断和府中家人的往来,受了欺凌要自个儿忍受,过着低声下气委屈求全的日子。
“那好吧!你们再站远一点,别让我瞧见你们的身影,我和大哥说悄悄话,不许偷听。”孟淼淼摇摇小指头,模样娇憨。
“小姐,主子说让我们不要离您太远……”春意一急就说错话,可她犹不自知,还妄想劝服孟淼淼。
“主子?”她发出疑问。
轻如羽、重如石,喀的一声让人心发慌。
“小姐,春意的意思是奴婢们最好不要离您太远,以免有突发事故……”春迟亡羊补牢的解释。
孟淼淼咯咯笑,“你们认为我大哥会往我脖子上抹刀子?”
“呃!孟公子是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她们看来,读书人多的是气节,却无法自保。
“我再文弱也不会让妹妹受到一丝伤害。”孟明森一说完,动手将一截柴火对半剖开。他借住法华寺禅房,生活所需一切自理,他每月十两香油钱,庙里的小沙弥会固定送来白米和蔬菜,他自行处理便是,不假手于他人。
法华寺有一处厢房专供上京赶考的学子借住,共分三个主院,十五个小院,有的三、五人同住,有的是十余人睡的大通铺,赶考时间人太多也得挤一挤,京里客栈住不下。
孟明森提早到京城,住的是三人小院,不过还没人入住,只有他一人,感觉就像是为他而设的居处。
本来孟淼淼要为他找一个人照料起居和三餐,但他婉拒了,借住寺庙本就打扰,哪还能增加人家的烦恼,何况他也不是被人侍候惯的公子哥儿,简单的家务事还是做得来。
他是个好哥哥,不想妹妹为了他的事劳心劳力,他跟着妹妹进京是担心她适应不良,或是被人欺负了,他好随时护住她,而非反过来要她照顾他,事事周全。
而也帮着种田、锄草耕地的孟明森并未如春迟两人所想的文弱,他有一把庄稼人的气力,真要遇到事也不至于百无一用是书生,起码一拳砸下去也能倒下两、三个。
“孟少爷……”您不要为难我们!
虽然他拳脚有力,可是别抢她们的活呀!鲍子的话不能不听,她们怎么能离开小姐身边呢?
“唉,我就说吧!你们不当我是主子,我还真没说错,可怜我还得养着祖宗。”想玩呀!玩个大的呗!
两人一听都快哭了,齐齐下跪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是祖宗,小姐饶恕!”
“可我怎么还看得见你们?”口说不敢却阳奉阴违,真真可恶,还不是看她年少好欺。
听着孟淼淼意有所指的暗示,两人苦笑着起身,脚下一蹬,飞到小院外,相视无言。
“古灵精怪。”孟明森笑啐。
“哼!大哥不晓得她们多烦人,我走到哪儿就跟到哪。”
“一天吃几口饭都数得清清楚楚,隔天少吃一口都不行,还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她们就是见不得她好,巴望着她卧病在床,她就不会有余力往外跑。
“这么不待见她们?”他取笑。
孟淼淼鼻子一拧,做了个受不了的鬼脸,“我本来让长欢哥哥给我几个跑腿的,我有事就能吩咐他们去做,谁知他直接给我两个狱卒,说好听点是保我平安,实则形影不离,我每天吃什么、做什么,和谁起口角了,他立即就能知晓。”
“很好。”姓莫的小子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大哥,你坏。”欺负妹子。
看她嘟起嘴满是不满的模样,孟明森失笑的揉揉她的头,“不是大哥偏心,而是我们都没法进入侯府后院,你受了气我们不能入府帮你,虽然大哥相信你不会让自己委屈,可是你是我妹妹,我宠入骨子里了,怎么舍得你受一点小气呢!”
“大哥……”好像她娇气了。
“想想你那么小就被丢弃在驴车上,下手的人心有多毒辣,会对幼童动手的多半是后院女子,别说莫长欢不放心,大哥也安心不了,因此多两个会武的丫头在你身边,大哥也能心无挂念的读书,对不对?”他语气温柔的哄着。
“大哥,我不听话,你罚我吧!”她一副“你可以打我,但轻点打,我怕疼”的小模样,教人好气又好笑。
“你又做了什么?”知妹莫若兄,每回妹妹只要做了家里不允许的事,她会先认错,但死不悔改。
“我买了宅子。”嘻嘻!挺宽敞的,前有庭、后有院,有她想了很久的池塘,池里养鱼和栽荷,池边有座能躲人的假山,假山内有洞,大小可摆下一桌子四张椅。
他倒吸了口气,忽然有种头疼的感觉,“然后呢?”
“我用了你的名字。”她嘻嘻哈哈的说着,彷佛只须在前头捣蛋,哥哥负责收尾,她不管事的。
“你给我买了宅子……”这丫头,她实在……孟明森眼眶一热,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原本是他照顾妹妹,没想到妹妹能干地打理好一切,教他好想打她一顿。
“本来想写在爹娘名下的,可是以他们的性子,来到京城也不会待太久,可能几个月就回去了,不如直接以你的名义买下,日后你金榜题名了也是留京居多,有个落脚处也是好的。”一家人都来了也住得下。
“你哪来的银子?”要在京城居住不易,他去打听过了,一般两明一暗一间厨房的屋子至少要一百五十两,最多住得下家三口人,多了就有些挤了。
若是二进院、三进院,底价两千两起跳,越靠近大街越贵,没个上万两白银买不起。
能住进法华寺的小院还是莫老爷子事先托人说项,要不然他得和小和尚挤通铺,一大早起身帮着提水、浇菜,打扫房舍以换取食宿。
“我卖冰。”她老实说。
他讶然,想了想又不太意外,妹妹脑子里一堆鬼主意,比谁都还精。“鬼丫头,你就不能安分几天吗?”
“哥,你妹妹已经很乖了好不好,没得嫌了,你瞧过谁家妹妹像我这般乖巧听话又会帮家里做事的。”她一脸“你不要嫌弃了,我就是万千金光中塑造出来的最好妹妹”,神气不已的小脸扬着得意和鄙夷,鄙夷大哥的不识金镶玉。
孟明森但笑不语。
“对了,我还在城外五十里外买下附庄子的三百亩地,是给二哥的,如果他也来京城就不怕没地种了。”她只是随口问一声,没想到莫长欢就给她弄来了,花了五千两,有点肉疼,不过很值得,他们偷偷去看过一回,地势高,离水源近,有条长年不干涸的河从庄子附近流过。
孟淼淼知道不止这个数,莫长欢肯定多少垫了一点,但她不说,由他去处理。
别人的好意要心领,不用非掰明白了伤情分,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就好,感情是越处越深,而非越生分。
闻言,他眉头皱起,“淼淼,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光是卖冰的利润不可能又买宅子又买地。”
她才来不到半年,去掉前一、两个月的适应期,还有应付侯府内那些魑魅魍魉的时间,她哪来的功夫赚钱?
孟明森从不怀疑妹妹的能耐,从她抱回含金的石块后,他们家就因为她的好运而蓬勃发展,她说买田置地就买田置地,从此一家六口人再也没挨过饿,且因父亲的秀才之名,他们不用交赋税,打下的稻子全是自家的。
妹妹说:“爹呀!咱们在屋子旁盖间大一点的空屋充当私塾,您去教吧!考功名的事交给大哥。”
爹一开始还犹豫了,可是培养一个读书人非常烧银子,纸、笔、墨动辄十几两,只靠种田总不是办法,一咬牙也就点头了,盖屋招生。
出乎意料地回应非常热烈,附近几个村子来了三十多名的学生,再加上伙食费,一年有五十多两的进帐,爹笑得嘴都阖不拢,认真的投入教书大业中。
妹妹说:“后面那座山看起来有点荒凉,阴森森的,想来价格不高,不如我们把它买下来,到山上挖些果树种着,多点人烟走动就不吓人,还有现成的果子吃。”
两年后果树结了果卖了银子,一年又赚了几百两,家里的生活逐渐富裕了,他也有心思读书了。
苦读多年的孟明森终于考上秀才,在莫放野的举荐下进入县府的学院就读,从那时起他们已不是贫农、穷酸夫子,而是书香门第、耕读人家,名声往上窜升。
“嘿!嘿!大哥记得我闲时喜欢描花样吗?你还笑我绣花都能绣成团还描什么花样子,只会浪费纸张,还不如去给果树施肥,至少秋天到了有果子吃。”他笑她是馋虫。
他往她脑门一敲,“别学地痞流氓的笑声,难听。随便画画的花样子也能赚钱?”
孟淼淼目露精光,“不,我把花样子用在首饰的制造上,画出一张张瑰丽又炫目的饰品图样,教人渴望把它打出来,插入女子发际,增添几许风情……”
“你卖了多少?”一张五两银子已是天价了,在他们县城差不多三两银子一张。
“一张一百五十两,共一百张。”若非如今的身分不便常出府,她也不会采取卖断方式而不选择抽成,否则更多。
“什么!”他大惊。
一万五千两……不敢想象的数字!
“我还和长欢哥哥合开冰城,叫『冰天雪地』,一个月少说有七、八千两的分成,卖冰和冰城的收入有三万多两……”她拿出来买地、买宅子花去了一半。
孟明森呼吸一滞,“你是想将富人的钱袋打劫一空吗?”
“是劫富济贫,大哥不晓得那些人多有钱,九牛一毛就把你唬住了呀!”她取岀一叠银票往他手里塞,“大哥,你添置些家什搬进去住,别住庙里了,我怕你一时想不开当和尚去了。”
“淼淼,这银子我不能……”收。
“大哥,我想爹娘了。”说时,一滴眼泪往下掉。
“妹妹……”他话在喉间说不出口,哽咽了。
“我也想二哥、三哥、顺毛儿……”她越说越抽噎,豆大的泪珠儿滑落颊边。
“……”他的妹妹……还是孟家的女儿。
“娘说她不会不要我的,他们什么时候来看我?”她说得可怜兮兮,像只找不到回家的路、迷失方向的幼崽。
看到眼中挂着泪的妹妹,喉头发涩的孟明森哑着声开口,“你二哥写信来说田里的稻穗快垂地了,我收到信时八成已收割,他说他已在育二期苗儿,等收了二稻再洒下冬小麦后就来京城找你,别急。”
“真的吗?”她被泪水洗过的双眸闪闪发亮。
他一笑,眼底含着宠溺,“大哥几时骗过你。”
“爹娘他们能住到什么时候?”如果能留下来陪她就好了。
“起码到明年三月,你二哥得回去收麦子。”到时衔接上春小麦的播种,稻子晚一季插秧,而后种上芸姜。
芸姜也就是油菜,油菜籽能炸油。
“嗯!真好,又能在一起了。”她要吃娘炖的土豆猪脚、麻油面线、腰花炒核桃仁、豆苗野鸡片、醋溜黄鱼……
他轻点她一下,“傻话,你顾府的爹娘不要了吗?何况那么多眼睛盯着,你能溜出侯府?”
孟淼淼一听非常难过的垂头丧气,“那是我的爹和娘、我的家人,为什么我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们?”
“淼淼……”是大哥无能,不能将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你再等等大哥,等大哥蟾宫折桂,一定让你如愿。
孟明森在心里起誓,举起手拭去妹妹眼角的泪。
“咳!咳!大舅子借用已久,该将人还在下了,你慢慢伤怀吧!人我带走了,不送。”
蓦地,一阵风卷过似的,本来站着孟淼淼的地方空无一人。
“莫长欢,你这个臭小子——”
“跑慢一点,我喘……不过气来……”他抢什么抢呀!以为是土匪打带跑,抢了一票赶紧走人不成。
“来,我背你。”嘿!赚到了。
莫长欢刚蹲到一半,后脑杓就挨了一巴掌。
“你是嫌我名声不够好是吧?把它弄臭了好成全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伯娘、姊妹们。”
她们不遗余力的抹黑她,向外放话说她是乡下来的,不知规矩、不懂礼数,没读什么书,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唯有长相还过得去。
是呀!长相这点没法抹黑,京中闺秀大都见过顾清莲的模样,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妹妹又能丑到哪去?再粗鄙也是眉目如画的美人儿。
这一点,孟淼淼很感谢她的亲爹、亲娘,给了她一张花见花惭、人见人羞的花容月貌,不说美如天仙也人比花娇。
“淼淼,我是怕你大哥追上来。他虽不懂武技,可打人也很痛,你忍心见我顶着鼻青脸肿上朝?”上回没准备被打重了,害祖父的牙差掉笑掉了几颗,还说他亲戚找他。
猪亲戚!
“我大哥是求学问的人,才不像你这么毛躁,招呼都不打便把人拉走。”吓了她一跳,以为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无视律法大抢民女,她正想拳打脚踢,张口就咬。
“不打招呼是因为他会打人,拳拳到肉……”他小声嘀咕。
“咕哝个什么劲,你要拉着我往哪去?”怎么越走越偏僻,一个人儿也瞧不见。
“后山。”他头也不回的挟起人直跑。
“干什么?”她有种做坏事的兴奋感。
山路弯弯曲曲,跑了一刻钟后,路渐渐变小,四周荒僻无声。
“亲你。”
“嗄!”
一道黑云罩下,来不及反应的孟淼淼猛地被封口,她开口欲喝止,滑溜的软舌顶进嘴,先是试探,而后翻搅,最后是翻天覆地的狠厉,几乎席卷口中的甘津。
令人心惊的室息感。
缠绕着。
又有口气进入唇畔,继续勾缠盘绕。
许久许久之后,天色是晴朗的,眼前却一阵发黑。
“真好……”嘿嘿……嘶!好痛,嘴唇磨肿了。
但——
人生极乐呀!他魂魄都要离体了。
“……好什么好,我的嘴巴被你咬破了,一会儿我怎么向我娘解释唇上这个破口?”他当在啃肉片呀!用力的吸吮,还含着吸,以齿啮咬,细女敕的丹唇都磨破皮。
腰上被掐了几下的莫长欢还乐呵呵的直笑,“我想你了,淼淼。想到我快得心衰症,心跳越跳越慢,越跳越慢……不信你模模……”
他捉起她的手就要往胸口一放。
“你还占我便宜,真是色胆包天,人来人往的庄严古刹你也敢犯蠢。”孟淼淼小手一抽,往他天灵盖拍去,看能不能把他拍清醒一点,别老做些令人发指的蠢事。
“这儿没人,我勘察过了。人烟罕至,离主殿甚远,又杂草丛生,鼠蚁窜动,一般香客不会往后山走。”
“勘察过?”她一听气笑了。
敢情这釆花大盗事先还探过路,确认是用来杀人灭口、奸yin掳掠的最佳去处,最好打卡按赞……
嗟!被他气晕头了,连现代网路用词都用上,她脑子缺氧丧失理智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别恼、别恼,之前有个假和尚跑进庙里骗财骗色,我负责调查此案,因此山前山后的地势我都模遍了,把躲在小窖里的人捉出来。”和尚还反咬他一口,说他捉错人了。
法华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占地之广遍及整座山头,除了主殿处还有七座分殿,分殿旁零星分布三到五个小殿,殿中供奉十来尊小神,主殿、分殿是位较高的神只,祭拜的人也最多。
莫长欢用了五天走遍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不怕风寒夜宿大殿,又找来每一个和尚询问,三个人以上指认是寺人方可放人,否则拘留,直到找出真凶。
假和尚也倒霉,哪处不好躲躲进摆放香烛的地方,没吃没喝的肚子饿,咕噜咕噜的月复鸣声在窖中的回声非常大,正巧莫长欢从半掩的窖口经过,听到奇怪的声响入内查看。
这不是逮个正着,手到擒来,全不费功夫。
听他一解释,孟淼淼脸上的怒色稍微退一些,可是仍恼羞他的毫无顾忌,当她大哥的面把人带走,还强行亲吻。“我看你也出家当和尚算了,每天念上一百遍清心咒,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消消你体内的色|魔。”
“不行,当和尚不能娶老婆,我家淼淼不就得灯下捡佛豆,日日倚门相盼不归人,那我的罪过可大了。”他故作惋惜摇着头,长吁短叹,扳着手指数一颗佛豆、两颗佛豆、三颗佛豆、四颗佛豆,五颗……
数到九时,佳人不耐烦掉头走人。
“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真的想你,刚好我娘也来上香,便顺道来瞧瞧你。”他说得一脸正经,不像作伪。
“真的是顺便吗?不是我这儿某个耳报神丫头通风报信,你手耳通天的事先知晓?”还装,相识十年多了,她还会听不出他说得是真话、假话?骗人她才是始祖。
莫长欢一眨眼,转身倒着走,与她面对面,“咱们心知肚明,不说破成吗?我娘是来看媳妇的。”
孟淼淼又气又急,霎地双颊飞红,“你怎么能这样,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你打让算我如何见人?”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你又不丑,不用担心吓死婆婆。”他一说完自个儿发笑,笑得差点撞到树。
“小心……”他后脑杓可没长眼。
身一闪,他转回正面,步伐放慢陪她往回走。“淼淼,我们早点成亲,我等不及了。”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得到她,而不是翻墙来去,见不得人似的月下相会,而她十次有八次睡着。
那么早睡干什么,也不等等他,窗关灯灭,连条门缝也不留,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在墙头滑一大跤。
她斜瞟了一眼,“我不跟脑子坏掉的人说话。”
“淼淼,你辜负我。”他开始诉苦。
孟淼淼脸皮一抽,“我今年才十三岁,翻过年也才十四,太小了,不宜婚配,于子嗣有碍。”
十五岁及笄已是她的极限,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早婚,年过十五未有婚配易遭非议,她还想等到十八岁再说。
想想看,前一世的十三、四岁她还是骑着单车上学的学生,学校正教着身体自主权,谁来碰一下都不行,性别平等组织马上就来了,谁碰谁变态,先关上三五年。
谁料到时代不同,女子的待遇也截然不同,真吃了亏无处申诉,害人的叫风流,照样染指幼女,而被害人不是沉塘便是浸猪笼,死了都憋屈,死不瞑目。
“我娘十四岁嫁人。”他涎着脸,苦求。
她不为所动,“所以你娘生了个有病的儿子。”
“我?”他指指自己。
“对。”就是他。
脑子坏了才会说疯话,他也不想想他才刚进入刑部,一切正在起步,他要先把根基打好,累积办案的经验,而后才能稳健地一步一步往上爬,到达想要的高度。
莫爷爷毕竟年岁已大,余荫能靠到几时?他自己若无力奋起,老人家以后又该依靠谁呢?
初试啼声,一鸣惊人,他有本事并不假,但嫉妒贤才的人也不少,他越有能耐引来的妒恨越多,不拉他下来别人怎么踩上去,每个人都想往上走,没人愿意留下来当垫脚石,
“淼淼,你这张嘴越来越不讨喜了,说两句好听话听听。”莫长欢伸手一拉,将人轻拥入怀。
“那你去找讨你欢喜的,别来招惹我。”她没咬他几口就是祖上积德了,还敢来横的。
“就招惹你,谁教我中一个叫淼淼的小妖精的毒太深,要终身用她的骨血来解才能压抑,你呀你,害人不浅……”他说着又低下头,对她唇上的伤口一舌忝,喉头上下滚动。
“不许再亲我。”她捂住他的嘴,粉腮微酡。
“不亲,我舌忝。”他笑眼幽深,伸舌在莹白手上舌忝了一圈。
“长欢哥哥……”她娇嗔着轻唤。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侧殿附近,隐隐约约的人声忽远忽近,一道人形长影倒映在地面,看着近,离得远。
“嗯!不亲你了,一年半后,你就等着被花轿抬进我家门。”等待真难熬呀!得讨点利息。
说不亲却随即食言,出尔反尔的莫长欢飞快的一啄,啄完又退开,贼笑地以舌舌忝唇。
“啊!碰到我的伤口了……”好疼。
孟淼淼真疼了,柳眉倒竖,面浮痛色。
“瞧瞧,我给你上药。”他取出御赐的玉容膏,以指沾了红豆大小,准备抹在伤上。
“不抹。”她使性子的把头转开。
“乖乖听话,不然伤不会消肿。”自个儿作的孽他得好声好气的哄着,眼露好笑又无奈。
“不要。”她又扭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祖父为大舅兄争取一个入学名额,他八月就能进国子监上课。”
祖父与国子监祭酒是多年好友,他一句话就成了。
“真的?”孟淼淼惊喜的转头,一抹轻凉的气味点在唇上,她顿时感觉不再热辣辣的发疼。
“嗯!我本来是要知会大舅兄一声,教他准备一下,谁知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美色误人。
瞧他一脸不正经的眯眼笑,她猜他又要往歪处上想。“自个儿看迷了眼别掰扯,你可以当作没瞧见我。”
“做不到,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他一口拒绝。
听着直白的情话,老灵魂也动容,心中泛起一阵欢喜,“说得这么溜,谁知道你跟几个人说过这话。”
“一个。”
“谁?”她心里泛酸。
“你。”唯她而已。
女人很好哄的,就连资深学霸也心笙荡漾。
“对了,你爹年底前会升迁,自从五品侍读学士升从四品侍进学士。”吏部透出来的考绩评选,不会有假。
“你——”她想问他是否居中插手,不然她爹被压了好多年的职位怎么会调动,还往好的方向发展。
突地,一声尖叫打断未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