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拍得很顺利,这段期间,傅采依没去拍摄的现场,全程都交由毕祺来负责。虽然在知情后,陈导演硬押着侄子陈光到广告公司来道过歉,但怎么说,影片若由傅采依出面去盯进度,气氛还是会有点怪异。
傅采依多半都待在公司里,至于那谣传,在毕祺和小茄一起发表了一篇联合道歉声明,并且张贴于公布栏之后,也消声匿迹了。
一个多月后,广告顺利完成了,在电视上推出,而且达到了不错的回响,元晶物产办了一个庆功宴,理所当然地邀请了有关人员参加,傅采依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然而,在宴会上,傅采依又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因为元晶公关部空降的那位张经理也以闪电般的速度离职。
对于他的离职,众说纷纭,其中不乏就是因为丑闻的关系。
端着鸡尾酒杯,傅采依在宴席里踱步,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令她难受,她索性一个人来到没人的角落,也省去了些与人虚伪攀谈的机会。
然而,不识趣的还是大有人在,当她面对着长窗,背对着宴席厅中的一切时,身后竟传来了攀谈的嗓音。
“小姐,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傅采依转过身来,想骂人。
你当这儿是夜店,还是酒店?!
然而,当她转过身来时,登时愣住了。
“傅……傅家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足足六年多了吧?从她高中离家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傅家明脸上绽着招牌笑容,有点痞又不失灿烂。
“姊,本想逗你一下,没想到多年不见,你依然能一眼就认出我,真是一点也不好玩!”
“谁想要跟你玩!”板起脸孔,傅采依伸手推了他一下,想走开。
这么多年才见一面,傅家明怎肯放她走? 一个伸手,就掖住了她的手。
“姊,你真狠心耶!也不看在过往我对你那么好的情面上,多少跟我联络一下,一搬到女乃女乃家,就六年多一通电话也打。”
“放开我的手!”傅采依警告地瞪着他。过去他哪儿对她好了?找麻烦、老是让她收烂摊子才是真的。
傅家明不肯松手,那执拗的性子,有一半与她相似。
“不放,我们整整六年多没见了,你休想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掉。”傅家明耍赖,怎也不肯松开拉着她的手。
整整六年的光阴,不会只让凡事奴役她的弟弟变高、变壮,力气变大,耍赖的功夫更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吧?
“你再不松手,小心我揍你!”傅采依只好开口威胁。
但那些话威胁对别人也许有用,对这个从小就赖惯她的人而言,根本是小儿科。
“姊,别这样嘛!你不恭喜恭喜我吗?我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这一两日才接了元晶公关部经理这个职缺。”
“放手!”傅采依的脸色己变,眼尾的余光往周围一瞟,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两人间拉拉扯扯的样子,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甚至有好多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傅家明……”傅采依快急哭了,记忆中那些不堪的传闻,再次闪过她的脑海。虽然她可以装作不在乎,也真的不在乎,但她并不想再次因为绯闻而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傅家明半分不以为意,甚至在众人面前执起了傅采依被他拉住的手,到嘴边一啄,而后对着众人,大声地说:“喂,各位晶的同仁们,你们对我算是陌生又有点不陌生,没错,我就是刚接了公关部经理职缺两天的傅家明,在这里慎重的向大家介绍一下,她一一”
傅家明故意停顿了下,让大伙的目光全集中到傅采依身上。
傅采依差点岔了气,恨不得高高地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他一脚。
“傅采依,是我的亲姊姊,从小就被我欺负、奴役的好姊姊。”说完,他拉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退开后,再爆出令人喷饭的消息一一
“而之前你们大家口中所说的空降张经理,张继之,则是我的姊夫,他和我姊可说是青梅竹马。”
众人一听,一阵哗然。
傅采依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了声:“傅、家、明!”
她以为只有在想象中会这么做,但她真的这么做了一一高高地抬起脚来,用力的、彷佛为了发泄之前所受的委屈,一脚踩上傅家明的脚背,然后转身奔离了会场,完全不顾背后呼喊的弟弟。
“姊、姊、姊……”傅家明故意大声地喊。
喔,他可怜的脚背,回去后肯定会肿得像面团一样大。
若说傅采依目前最不想见的人,除了方才搞怪的亲弟弟外,另一个就是张继之。然而,上天好像故意要考验她一样,才奔出会场,来到一楼,电梯门一开,却见到张继之站在电梯口。
“采依。”好似为了等她,他己守在这儿许久。
傅采依抓着皮包,绕过他就想往前走。
“现在别和我说话,方才在楼上我己经让傅家明搞得头疼得要命。”
她忽然想起了某事,停下脚步。
不对,他和家明一直都有联络的。而他也莫名其妙地失联了好些日子,然后,就是今天,傅家明出现在元晶。
“张继之,今天的一切,不,我是说方才楼上的一切,是你策划的?”然后,傅家明配合着演出?!
“策划什么?”
方才楼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张继之一头雾水。
“别装了!你不知道方才在楼上的庆功宴上,傅家明拉着我向大家介绍我是他老姊,而且又说了……说了……”
“说了什么?”
傅采依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说你是他的姊夫!”
“喔……”张继之倒是不以为意,高高地扬起一眉。
说的好,傅家明,不枉费这些年来他对他的照顾。
见他高扬起一眉,微微得意的模样,傅采依实在不甘心。没道理她受气,他却得意吧?
“我还不知道傅家明有第二个姊姊呢!澳天一定要叫他把人拉出来给我看看。”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采依。”微愣了下,张继之才反应过来。
她的话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傅家明口中的姊姊,就更别说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家明这样做不好吗?刚好可以一次澄清之前的诋谶传言,是一举两得的事呀!”
看他拦住了去路,傅采依不想多言,干脆绕道往前走走出大楼的遮阳篷,往人行道上走去。
“采依。”张继之紧跟在旁,一点也不想放弃说服她的机会。“我们之间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为什么还不敢面对呢?你到底要逃避到何时?”
傅采依倏地停下脚步,板起脸来瞪着他。
“谁说我逃避?”
别人都可以这么说,就是他不行。
从高中起,他就扰乱了她的生活,让她在他的面前无法像平日一样,当一个温文优雅、柔弱有礼、人见人爱的淑女,只能一再地使出她骨子里的强悍、蛮横和不讲理来对付他。然后,她跟他发觉了母亲的私情,她伤心欲绝地离家、转学,独身一人搬到北部祖母的家中。
本以为这些事都己过去,他却又出现了。这次他不仅害她惹了一身臭名,甚至差点连广告公司都待不下去,而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告诉她,他是爱她的,而且爱了好多年,希望能永远与她在一起?!
这样她能不思考?不害怕吗?
不,她的退缩有理。但只是退缩,绝不是逃避!
她需要时间把一切都想清楚。
“你就是在逃避!”张继之忍着心中怒火,大声指控。
心里己打定了主意,傅采依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火气。
“好吧,就算我逃避好了,那又如何?”
难道你要咬我吗?
见她竟用起了傅家明以前惯用的耍赖计俩,张继之颇为讶异,有点沮丧地深深一叹:“是呀,是不能拿你怎么样。”
总不好押着她一起上教堂,或去登记结婚吧?牧师和法官都不会同意的。
“那……就这样了。再见!”傅采依忍住了心中的得意。多年来,在他的面前,她首度有了战胜的感觉,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尤其在转身的刹那,见到他眼里落寞,她想告诉他,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只要再一点点的时间,我就能很坦然地待在你的身旁,成为你的女友或是妻子。
张继之没再追上前,这点倒是出乎傅采依的意料,他只是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接下来我会很忙,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也许你会感到很高兴,耳根终于能清净,不会有人唠唠叨叨在你的面前说个不停……”
自从上一次元晶的庆功宴后,张继之真的没再出现过。连从前总是会不断惹祸的傅家明,都好似真的长大、成熟了,不再需要有人紧跟在后擦**、收拾残局,独剩她一人,孤孤单单地上下班,喝着白开水,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问她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心中总有着隐隐有一种空虚感,好似缺少了什么。
这曰,广告公司的同事约好了要一起去唱歌,傅采依以怕吵为由,下了班后,打算去租部影片,回去好好欣赏,以慰劳她孤独的周五夜晚。
才走出公司,还没来到公车站牌边,皮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傅采依掏出手机,才按下通话键,那端就传来傅家明匆忙慌乱的嗓音一一
“姊,是我,我是家明!你快来XX医院,我搭张大哥的车子,出车祸了,很严重!快一点,你快过来!”
车祸?!
张大哥?!
是张继之吗?
如果是他的话,那……
傅采依瞬间似让雷给劈中了一样,整个人一怔,想再开口问些什么,家明己切断电话,她不知该怎么办,按下通话键回Call,电话却又始终无回应。
不会吧?傅家明会搞出这么低级的恶作剧吗?
不由自主地,傅采依由脚底板窜起一阵冷颤,直冲脑门,而后她开始打起颤抖来
车祸严重吗?张继之还好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她昂首望了一眼天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在路旁蹲了下来。
从地下停车场开车上来,毕祺见到她,停下车来,按下车窗,关切地问:“采依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采依抬起脸来,一见到他,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呜地一声,痛哭了出来。
“毕祺……快,送我去XX医院!”
“张继之、张继之、张继之……”急急忙忙地冲进急诊室一阵寻找后,傅采依又急忙冲出,抓住人就问,完全乱了手脚。
“护士小姐,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叫张继之的病人?车祸,对,是因为车祸被送进来的!”在走廊上,傅采依抓住一个护士问道。
医院那么大,怎可能知道有没有一个名叫张什么之的人呢?而且,因为车祸被送入医院的人也不少呀!护士被问得莫名其妙。
见问不出情况,傅采依松手放开她,又问:“你们……你们医院的手术室在哪儿呢?”
一定是在手术室,否则傅家明不会连说话都来不及就挂断手机。
“在那里。”护士指了一个方向,傅采依连说道谢都忘了,就急忙忙提足往手术室的方向冲。
几分钟后,她来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位置,在见到坐在位置上等待的傅家明时,她浑身一软,差点昏了过去。
缓慢地,犹如慢动作般,她一步一步走向傅家明,以颤抖着无法控制的嗓音问道:“他……怎么了?”
在见到家明额角和手上的血痕时,傅采依差点岔了气。
傅家明赶紧上前扶住她,感觉到她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姊……”
傅家明话都还没说完,只见另一个女人同样失魂无神地由外头冲了进来,她更夸张,还没到成排的座位前,己整个人瘫软,摔倒在地板上。
“傅家明,快告诉我,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他要不要紧?”
是莫妹仙。
傅采依诧异地抬头看着她,而她也与她对望。
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由走道的另一端走来,一旁陪着一个医师,年龄看起来不小,一见到这里的情况,不约而同地一房。
就在那一刹那,傅采依的目光飘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几秒后,她推开傅家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
“我以为是你、我以为是你……你知道吗?我吓死了!我不要想了,不要再多想了,我们结婚吧!”倚在张继之的怀中,傅采依大声说。
张继之微愣,但并没有太久,就用力地抱紧她。
“是你说的喔,不准后悔!”
捧起她的脸,他低头,紧紧地吻上她。
看着眼前的一切,傅家明由上前扶起莫妹仙,轻声说:“放心吧,张继行大哥没怎样,只是左小腿骨折了,医生说开刀后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做复健,还是可以回到运动场上。”
随后进来的毕祺,见到眼前这一幕,也只能默默地祝福,转身离去。
如果终其一生要爱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倒不如去找一个爱自己的女人。
半年后
青一中学的校长室里,一向铁面无私的年轻校长,一改平日老是板着老K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忙进忙出地准备着茶水、西点,就等着一会儿的娇客上门来。
没多久,一阵鞋跟敲击地板所发出的叩叩响声传来,张继之轻咳了几声,回到办公桌后坐好,才扬起头来,便听到了敲门声。
他轻轻嗓子,喊了声进来。
办公室的门瞬间被人由外推开来,与他同样不苟言笑的总务主任身后带着两个女子,站在较前方的女子一双黑亮又圆的眼睛里似溢满了水光,那水光里流动着淘气,却又不失锐利。
张继之轻咳了声,压抑着跃动的心,沉稳地说:“尤主任,你先带后面那个小姐下去吧,我有事想先跟傅小姐谈谈。”
“是。”尤主任应了声是,转身带着另一个小姐离去。
张继之由办公桌后站起,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傅小姐,听说你也是青一中学的校友?”
女子一愣,神情倔强地噘起了嘴,但眼里净是笑意。
“张校长,想攀关系的话是可以,但广告费己经那么微薄了,不能再杀价了,否则我可是要喝西北风了。”
“真的吗?”
他绕到她的身后,忽然张开双臂抱紧她,双手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傅小姐,回家让老公养不就好了?还必硬要当什么上班族呢?跟人家竞争既激烈又疲劳,容易变老的!”
“我老公好无趣,每天都泡在学校里,我要是回去当个家庭主妇,没三日就会无聊得成了庭院里的那几棵柿子树。
对了,说到柿子树,我就想起了几个月前与我老公结婚时,有约法三章,除非他能让从我家后院移过来校长办公室外的那棵小柿子树结出又红又圆的柿果,否则我是不可能乖乖回家当他的宝贝老婆的。”
“真的吗?傅采依,还好你记得。”张继之可得意了,圈着她的腰肢,将人给拉到窗边,伸手半掀开窗帘。
“你看看,那是什么?”
懒得再与他演戏,傅采依转头往外瞧一一
那看来矮不隆咚的柿子树,还真结出了一粒粒结实饱满、颜色橙红的柿果!
但,季节不对呀……
不是应该再过一个月,才会有柿果可以吃吗?
“怎样?矮柿子树长出红柿果了,你是不是应该愿赌服输,乖乖回家当张太太呢?”张继之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
傅采依困惑地皱着眉。“我记得柿果应该不是这个季节红的吧?”
他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他有多精明可恶,她又岂会不知道!
就拿结婚这件事来说,那天在接到傅家明莫名其妙的电话后,她赶到医院,在见到他没事后,一时激动,她顺口说出要结婚,没想到隔天他还真将她诱拐到法院去登记,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张太太。
“谁管它什么时后红呢?只要你记得你的承诺,只要我可以让这株矮小的柿子树长出红柿果,就会乖乖回家准备生小贝比,不就好了吗?”张继之抬手让窗帘放下,就怕她看得太久,会看出破绽。
然而,还是太迟了,傅采依的眼尖可不是一两天练就出来的。
“等一下,我想,我们应该到外头去看看才算数吧!”
“采依,何必到外面去看呢?外头太阳大,热得很,何况你今天是要和我谈学校招生广告的拍摄吧?别管柿子树了。”
张继之哪肯让她到室外去,一手抱着她,低头吻上她的唇,吻得她晕头转向,最好忘了外头那棵柿子树的事。
然而,某人偏偏不如他所愿,他才一松手,她又提:“可我还是觉得那柿子树怪怪的耶,怎么……”
“喝茶吧!先喝茶,谈谈你的想法,看怎么帮学校拍摄招生短片。”张继之又将话带开,这次还不忘殷勤地走过去端来茶水和西点。
傅采依在校长位坐下,一手端着茶杯,但脑子里想着的还是同一件事。
“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是……”
然后,她趁着张继之又转身去端茶点时,飞快地冲出办公室。
几分钟后,她尖叫着跑了进来,气冲冲的。
“那棵柿子树根本是假的!”她一手叉腰指控。
“是吗?真糟糕,柿子树什么时候变成假的啦?”张继之呵呵一笑想带过。
“张继之……”傅采依危险地一步步逼近,“说!是你的主意吗?”想骗她回家,乖乖当个“闲妻凉母”!
“是傅家明。”张继之老实招供。
原谅他吧!暗家明,谁教你有个让我爱进骨髓里的老姊。
“又是那个臭小子。说!他为什么要帮你?”说着,傅采依己大步上前,一手看似无骨,实则有点用力地攀上张继之的胸口,勒紧他的领带。
“他说,我们俩因为柿果而结下不解之缘,为了帮助我们的子女顺利诞生,就免费再送上一棵柿子树!”
“就这样?”这么好心?她才不信。
“呃……还有。”张继之小小声地说。
“还有什么?”
天啊!她在别人面前不是一向是个温柔优雅的女性吗?为何在他的面前老是毁了平日形象?
“还有,我把你那年爬墙的事告诉了家明。”张继之装出戒慎恐惧的模样,眼里、心里却蓄着满满的笑意。任谁看了这样的张继之,肯定不相信他就是平日里的那个大老K。
“啊?你居然……居然把这么重要事告诉他了!”其实哪儿重要了?她才不在乎傅家明又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也只有张继之能让她完全放松。在他的面前,她完全不需要伪装,她就是她,只是傅采依,最最最真实的傅采依。
“是呀,我都说了耶!怎么办?”与她对视着,张继之笑得灿烂。
“你死定了!”迎着他的目光,傅采依同样笑得灿烂。
呵呵,他永远记得,那个春夏交替的午后,那个爬墙的女孩,张开双臂,迎风而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