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弁的视线困惑地停留在乐平柔美的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怎么每次遇见她,没一桩是好事的?
忆起她昏迷前,娇小身躯剧颤地宛如风中摆柳,段弁就心疼不已,下意识地将她拥进臂弯中小心呵护疼惜,好好安抚她恐惧不安的心。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了,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她。
他困惑的视线落在她浓密又长的睫毛上,如扇的湿睫掩盖了她充满委屈又惹人爱怜的泪眼,水女敕粉腮显得格外苍白。
大概是作了恶梦,所以她偶尔会扁扁嘴儿,泣出两声,似乎连在梦中也要悲鸣遭人欺凌的命运。
有时候,他会看见她皱起如远山的秀眉,撇撇小嘴儿,似乎在埋怨着什么。
这辈子,他只为一个女人释出同情,那就是命运多舛的楚楚;却也因为这心头一念之差,而害惨了楚楚……
从此以后,他告诉自己,他再也不随便施舍他的同情心,而换上冷情面孔的他,再也八竿子和善良打不着边。
可是这样的铁汉心肠,却在面对乐平时忍不住软化,他竟为了一个仍算陌生的中原公主心生涟漪。
这身分实为公主的小脸虽沾了泥污,却掩不住她的清灵秀美与楚楚可怜的独特韵味,尤其是那两片丰盈小巧的嘴儿,竟使他泛起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情不自禁地,他取下她胸前的狗牌,随手扔在一旁,然后低下头去,爱怜地想要吻开她紧蹙的眉头、吻温她冰凉的双唇……
就在他的唇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乐平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灵动的眼儿,定睛地看着他。
这下可尴尬了,他身子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也没动,只是睁着大眼儿楞楞地看着他。
须臾,段弁若无其事地把唇移开她的唇上……
“咳!我……”他故作轻松地清了清喉咙。
小小人儿忽然惊跳起来,仓皇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啪!”
下一刻,段弁还来不及反应,左脸颊上已经浮现五个手掌印——乐平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在他脸上,呼了他一巴掌。
怒火冲上段弁的黑瞳。他救了她,她没感激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他?而且出手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打出娘胎至今,从没人敢捋他的虎须,她好大的胆子!
一迎视段弁眼里的怒光,乐平有些胆怯地瑟缩了下秀肩,但是,一想到她睁开眼就看见两人双唇紧贴,她就……她就既娇羞又羞愤。
虽然她不懂男女之事,又愚蠢得要死,不过女乃娘从小就不断灌输她,她的身体除了她未来的夫君,不可以随便让别的男人轻薄,连嘴巴都不行,不然一定会大肚子。
“你害我大肚子了啦!”她没头没脑地表示,还一脸的哀怨,而且这句话绝对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乐平感觉很悲哀,搞不好不只她的唇,还有其他部位也都被他非礼了呢!思及此,她扁了扁小嘴,快哭了。
呜……她还没和他拜堂成亲就未婚生子,这等丑事若传出去,她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受到诅咒已经够悲惨了,如今还要受这等羞辱,那她宁可现在就和他同归于尽!
这下误会可大了!段弁心想,满心怜惜的他,不过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半点想要害她大肚子的邪念都没有。“我哪有……”
“你还有脸狡辩?呜呜呜……”乐平嘴一扁,说哭就哭,好像眼睛里本来就盛满了水一样,随时一开,泪水便拼命狂下。
“狡辩?我没听错吧?”段弁用一种比平常还要低沉几分且充满危险意味的语气问道。
“难道我会冤枉你不成?我眼一睁开来,明明就见你把嘴贴在我嘴上!”
“我……”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招了,方才我明明还在市集中,怎么转眼就睡在你怀里?”
“那是因为……”
“你究竟趁我睡着的时候,除了吃我的嘴,还对我做了什么事?”
“我……”
段弁额上青筋暴现,她问了一大堆,却一句都不让他答。由此可见,她完全弄不清楚是谁救了她,等她知道自个儿险些被石头活活砸死,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把她给救走,看她还有没有嘴巴在这里质问他!到时,她恐怕要惭愧得找个洞钻下去。
“你别矢口否认哦!是我亲眼看见你吃我的嘴!”怕他不认帐,她先把话声明。
“没错,可是我才刚碰到,根本就来不及亲下去,你就……”
“你……你总算承认啦!”
“什么?我……”
“我不管!呜呜呜……”
“公主,冷静……”
“厚!你还知道我的身分呢……咦?你明知道我是公主,还碰我?你……啊啊啊——”她突然有些感动。
他若不是不怕被她克死,就是他根本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
段弁硬生生地闭上嘴巴,低头盯上她没命尖叫的小嘴儿。
“我敢说我一定已经大肚子了!”
“大肚子?你敢说你已经大肚子了?”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啊!我大肚子了,一切拜你所赐!”
“呃……”愈说愈离谱,什么东西啊?等一下,他似乎有点儿搞懂了她的心思了。
“都是你害我的啦!呜呜呜……我惨了!我惨了!呜呜呜……”她要哭死了!
他懂了!原来她以为亲一下小嘴就会怀孕?段弁感到无力地干笑了两声。“呵呵!”
“我都要大肚子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她要气死了!
“没这么严重好吗?你不要这么纯……”
他的意思是——请她不要这么单纯;没想到她又误会了。
“害我大肚子,还骂我蠢?你……”
快解释!“我不是在骂你,我的意思是说……”
“啪!”
段弁再次硬生生地闭上嘴巴。
因为他还来不及解释,却见她左手已经扬起,啪地一声,段弁的右脸颊立刻浮现一个小小的手掌印!
岂有此理!她竟然又赏他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
被打得头昏眼花的段弁,双颊顿时被红肿的手掌印衬得恰似难看的红砖石。
理智断了线,段弁在盛怒中狠狠扬起黝黑的大掌,下意识想回敬回去。
“呜!”乐平喉咙一紧,心狂震了下,一股气差点哽在咽喉提不上来。
她瑟缩起双肩,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紧咬着干涩又冰冷的嘴唇,好防止自己不小心尖叫出来。
瞅着她写满惊惶的小脸儿,可怜兮兮得要命,段弁这一巴掌完全打不下去。
“罢了!”段弁泄气地把手一甩,冷峻地别开头。“你可以走了。”
“走?你要赶我走?”乐平惊愕地上下瞥着他,“呜……你不打算娶我吗?”
公主未婚生子、遭天下百姓耻笑……一大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到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开始被她一一勾勒在脑际中。
虽然他若娶了她,不出半年就会祸从天降,而她也注定要成为寡妇;但……他死,总比她去投胎好。
一丝迷人的笑意忽地缓慢染上段弁的唇角,“请问,我为什么要娶你呢?”
“你刚才那样对我,你若不娶我,等我肚子大到藏不住,那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相较于段弁的平静,乐平显得激动多了。
他扬起刚毅的嘴角,炽热的目光放肆地停留在她两片微颤的唇瓣上,半晌,像听闻一椿大笑话般倏地仰天狂笑不已。
乐平心头微微一震,为他突来的狂笑声感到一阵错愕。
“我跟你保证,你不会大肚子。”
乐平嘴唇颤抖着,“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女乃娘全都在骗我啰?不!女乃娘才不会骗我呢!”
“骗你的人可多了,比如说客栈里的那个男人……”
“啊!”乐平惊跳起来,总算忆起她还欠人家钱没还呢!“你怎么知道那件事儿?你全看见了?还有,你说他骗我是什么意思?”
呜……好丢脸哦!乐平才想去撞墙,段一虎的声音忽然自马车外传了进来,打断了他们。
“太子殿下,属下已依您的吩咐,于知县大人府上取到了罗盘玉璧。”
乐平错愕地睁大眼儿。罗盘玉璧不是被她不小心给撞碎了吗?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件罗盘玉璧?
“呈上来!”段弁自腰间掏出一块色泽完全透明的薄片,慢条斯理地放在掌心上。
乐平惊讶地看着他。那块薄片竟然可以穿透肌肤,一清二楚地看见他掌心上被放大的纹路,太神奇了!那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好玩!
“是的,太子殿下。”马车上的绣帘被段一虎一手掀起。
只见她身后,一扇绣帘拉开了一条缝,光束射了进来,笼罩住马车内的人儿。
一个样貌不凡的年轻男子利落地跃上辇车,态度谦和有礼地把手上的罗盘玉璧恭敬且小心地送入段弁手中。
段弁的黑瞳穿过薄片落在罗盘玉璧上,仔仔细细看上一遍。“果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罗盘玉璧不是被我撞碎了吗?”乐平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弁没理她,轻抚额头,唇边勾勒出一抹笑,用眼角余光望着段一虎。“是否已惊动知县大人?”
“是的。”段一虎叹了口气。
“很好。”段弁欲起身离开马车,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回头瞥了乐平一眼,“你去不去?”
“去哪儿?”乐平一头雾水地迎视他变得莫测高深的黑眸。
“看戏。”段弁没等她答应,便捧着罗盘玉璧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喂!”乐平唤不住他的脚步,忙不迭地追上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