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曾经声称最厌恶医院，甚至还因为极端讨厌医院的气氛与消毒药水味，得了所谓的幽闭恐惧症候群的白永彦，现在非但是心甘情愿的留在医院里，而且还动用“恶势力”封锁了关于江燕翎车祸受伤的消息，为的就是不让她的家人，甚至是张秀秀，知道她目前的状况，坚持一手包办所有照顾她的事情，只因为他想借由照顾江燕翎获得救赎感。
是的，江燕翎失忆了。而她会失忆，严格来说，他也是间接的凶手。
记得第一天，当她睁开眼看到他的时候，白永彦还有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悸动感觉，可是当她的眸光闪了闪，很认真的看清楚他的长相后，却换上陌生的神情，开口便问：“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这既熟悉又可笑的问句，对白永彦来说，无疑是严重的打击。
他记得第一次撞伤她，她醒来后看到他的时候，所问的话，也是相同的这两句疑问。
“燕翎，我……我是白永彦啊！你……你不记得我了？”白永彦根本不能接受她再次失忆的事实。
她表情茫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到底是谁？”
白永彦看到江燕翎眼中对他的空白，他就心痛到无法自己，为了想知道她失忆的状况有多严重，他赶紧将古云昊找来，并且问明了病因。
“有些失忆的患者，会选择性的忘记可能会让他们觉得痛苦的记忆，所以你应该要想，她到底想逃避什么？”
古云昊看着好友深陷在痛苦之中，双眸闪现不安的光芒。
“逃避？你是说，她现在之所以会忘记我，是因为她想逃避我跟她的那段回忆？”白永彦好难接受这个事实。
“这种事情，我想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你自己。”古云昊如是说。
江燕翎忘记他的名字，也不记得关于幸芙坊的一切，她只记得在第一次车祸发生之前所有的记忆，也就是说，现在的江燕翎真的就只是江燕翎而已，对目前的她来说，艾雯是不存在的。
归纳出结论后，白永彦沉默了。
带着满怀的失落与罪恶感，他开始了无怨无悔的赎罪行为。
一开始，听到江燕翎吵着要见自己的家人，白永彦骗她说她的家人都出国了，不在国内，而他是她的男朋友。
“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你？”
江燕翎因为身体有多处外伤，所以不管是走动还是换衣服，都需要依赖白永彦的帮忙，也因此对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备觉感动，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出心里的疑问。
看着她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眼神茫然的看着他，又因为内心的无措而不自觉的做出绞扭手指的小动作，白永彦只能以爱怜的目光望着她，然后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因为我之前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所以……你生气了，把我忘了。”白永彦的眼睛布满血丝，很容易让人疑心，他是否曾经哭过？
看到白永彦伤心失望的样子，江燕翎忽然有点罪恶感，她看着他，轻轻的问：“你……是不是因为我把你忘记了，所以觉得很难过？”
听到她这么问他，白永彦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灼热。她会替他觉得心疼吗？她……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
“你除了忘记我的名字之外，是不是有记得关于我的任何回忆？”哪怕只有片段也好。
明亮的双眸眨啊眨的，她看着他，好久好久，最后还是只能抱歉的说：“对不起，关于你的一切，我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扶着她的身体的手有略微僵硬的迟钝，他看着她，流露出受伤的眼神，然后轻叹一声。
原来……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当其中一方将对方忘记时，记得的那个人，心里所产生的失落和痛苦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鲜明。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懊悔，无法亲手将伤害她的凶手，用他自己的手段，替她出气，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刘轩宇说得对，如果他把那个叫锋哥的人渣打成重残，那么他这辈子就真的是跟黑道月兑不了关系了，这样岂不是辜负龙若谦和刘轩宇辛辛苦苦的让龙门转型的心意吗？
再说，他也不想再回头当往日那个会令人惧怕的白爷了，他只想当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看着她开心，然后跟她共组属于他们的家庭的白永彦，这样，他就满足了。
江燕翎听见了他的叹气声，可是没有说话，微微垂下脸，闭上眼睛，让人无法窥视她眼底所流露出来的真实情感。
江燕翎身体的外伤渐渐好转，也从原先的胃口不好，到后来在白永彦的耐心劝诱下，开始有了吃甜食的。
就像这天，她忽然嘴馋，嚷着要吃蛋糕，白永彦听了，心情异常激动，只因为那几天她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伤口疼痛的缘故，总是嚷着不肯吃东西，听到她主动说想吃蛋糕，他就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亲手做了个蛋糕。
将蛋糕放到她的面前，白永彦没有忽略她看到蛋糕时，眼眸熠熠发光的样子。
“蛋糕好吃吗？”
因为她说想吃柠檬口味的蛋糕，他二话不说，照着食谱做了柠檬女乃酪蛋糕。
“好吃，这是哪里买的蛋糕？”江燕翎细细咀嚼着味道醇厚的女乃酪蛋糕，漾出甜甜的微笑。
“这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觉得好吃，以后我常常做给你吃，好不好？”知道她还是喜欢吃蛋糕，白永彦心想，也许他可以借由蛋糕或是甜点唤起他们共同的回忆。
“好，可是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不知道这个蛋糕的保存期限有多长？能放多久呢？”医院里的冰箱太小了，放不下这个蛋糕耶！
“吃不完就丢掉，我会帮你做最新鲜好吃的蛋糕给你吃。”
“不要，好浪费，不然你告诉我，一般蛋糕的保存期限是多久？”吃不完就要丢掉，这么浪费的行为，她怕下雨打雷的时候，会没地方好躲。
“以我的标准来说，我做的蛋糕，保存期限只有三天。”
“是吗？时间好短喔！你知道吗？我好喜欢吃你做的蛋糕，因为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会让我有幸福的感觉，可是就不知道这种幸福的感觉，会不会也像这个蛋糕一样，有保存期限呢？”她清亮的双眸望进他黝黑的眸子里，期待着他能听出她想表达的心声。
“蛋糕是蛋糕，幸福的感觉是幸福的感觉，如果你想一直保有这种感觉，我会给你。”其实当初会学做蛋糕，完全是无心之举，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个手艺，会让他喜欢的女人，在他的手艺中，寻找到所谓幸福的感觉，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是……你能给我这种感觉多久呢？三天还是三个月？”如果他的爱只能持续到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天，那么就让她永远的“失忆”好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辈子这种的感觉。”如果她只要吃到甜的东西就会有幸福的感觉，他愿意一辈子做给她吃。
“是吗？可是我觉得幸福的滋味如果不能及时把握，那么幸福就跟蛋糕放过期一样，失去了新鲜与好吃的味道。”
他真的听不出来，她要的不是蛋糕，而是他关爱她的那颗心吗？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么就不应该轻易的说出伤害彼此的话。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或者，你想告诉我什么？”
完……完了，虽然他有感觉到她似乎想对他暗示什么，可是他一向很懒得思考复杂的事情，能不能把话说得白一点？
“你……讲这样还听不懂吗？”江燕翎被白永彦气到连蛋糕也不吃了，又生气又无奈，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明白她的用心呢？
本来想用蛋糕挽回感情的两个人，却遭遇到令人泄气的失败。
古云昊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白永彦拎着蛋糕走出病房，他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敲门。
江燕翎脂粉未施，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原本陷入沉思中，在看到进门的人是古云昊后，首先露出抱歉的眼神。
是的，她并没有真的失忆，因为那场车祸并没有伤到她的头部，她的记忆早在南部休养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而她之所以要假装失忆，全是为了逼白永彦说出真心话，所以在第二次车祸发生的时候，她便央求古云昊配合她演二次失忆的戏码。
“拜托你，江小姐，麻烦你赶快回复记忆吧！为了你，我跟我亲爱的老婆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去夏威夷度蜜月，你就行行好吧！”又不是不知道白永彦的脾气有多坏，想到他为了她，居然枉顾他们多年的交情，直接跟他呛声，如果江燕翎失忆的情形没有显着改善，便不准他离开台湾。
呜呜呜……他古云昊是怎么招惹到这尊爱生气佛的啦？！明明就是他们小两口的问题，却硬是要把他跟李筱倩牵拖下去。
“古医生，对不起，可是请你再多等我两天，我的记忆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她的小脸上写满抱歉。
这时，想将蛋糕拿去医院的餐厅处理掉的白永彦，刚好遇上厨房阿桑，她好心的主动要帮他将蛋糕拿去送给医院里的其它小朋友，所以他很快又回到江燕翎的病房门口，却意外的听见了她和古云昊的对话。
“……你到底还要等什么？”古云昊轻轻的皱起眉头，不了解这出失忆的戏码她到底还要演多久？
“我……我到现在还是不确定，永彦是不是真的爱我？”对于爱情，她没有把握。
“拜托，你们现在的情形，就算是随便叫个路人来看，也会说白永彦是爱你的。”古云昊抚额叹气，开始明白什么锅配什么盖的道理了，只因为前两天白永彦也跟他说过类似的不确定话语。
什么以前他跟江燕翎虽然相爱过，可是并不能保证在她失忆之后，他们曾经有过的感情还能再找回来，他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再爱她。
厚！拜托，这两个人的脑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不！如果他真的爱我，又为什么不愿意坦白的告诉我，其实他会回龙门，不是为了想再回去当黑道大哥，而是回去担任保全部门的经理呢？”要不是古云昊将白永彦的事情明白的告诉她，江燕翎其实是有赌气的想过，根本不想原谅白永彦。
不过在知道是因为秀秀的一番话，而动摇了白永彦的决心，她的心里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他就不能对她多点信心？她怎么可能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白永彦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的听觉没有故障，于是推开门，走进病房。
“你……你没有失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开心还是要难过，总之，心情非常复杂。
“呃……我想起来了，医院还有点事，我……先离开了。”没想到白永彦的动作这么快，古云昊心虚不已，想赶紧离开。
“古医生，你等一下……不要走啊！”江燕翎苦着脸，不敢相信古云昊居然如此没有道义精神，丢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眼神冷峻的白永彦。
瞧他绷着一张脸，眼眸好像要啧火的样子，她的一双手不由得绞扭着被单。
“嗯……我可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生气。”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白永彦走到床畔，俊脸迫近她，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她倒抽一口气，然后很快的开口，“白永彦。”
“你真的记得我？太好了……不过，你为什么要骗我？”他眯着眼，单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迎视他。
不喜欢他用审问的口气对她，江燕翎皱起眉头，推开他的手，负气的说：“我……我只是气不过，就因为我是刑警，你是白爷，你便单方面的要跟我分手，你很不尊重我，我觉得我跟你的感情，好像没什么价值。”
“所以……其实一开始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你跟古云昊连手欺骗我？”虽然他被骗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相反的，他还为了她的记忆正常而心生喜悦，只是这种暗喜的心情，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那不叫欺骗，叫做诱出你的真心。还有算是我车祸受伤，你付给我的一点报酬。”记得她曾经说过，以后他们就是陌生人的话吧？要不是他说谎在前，她也不会演出这出戏啊！说来说去，他还不是也有错？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失忆，我有多难过？而你，居然欺骗我？！”他更加迫近她的小脸，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项边，引起她全身无意识的悸颤。
“骗……骗你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骗我？你明明就是回龙门做正经的工作，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是要回龙门继续当黑道大哥？”喔喔喔！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与他谈判，她根本连一点气势也撑不起来。
“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要回龙门做违法的事情。”既然知道她一直都记得他们相爱的回忆，那么，他愧疚已久的歉意，是不是也该讨些利息回来？
“可是……你不能否认，你有误导我，让我以为你是要回去做黑的吧？如果你当初有告诉我，龙门现在只是个做合法生意的商业集团，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做你的保全部门经理，我当我的刑警，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理直气壮的诉说她心中的不满。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的过去总是有让人可议之处，我不想让你为难。”白永彦难免觉得有些微的自卑感情节作祟。
“我管你过去是做什么的，我当初爱上你，你就是白永彦，在我的心里，你永远就只会是我所爱的那个男人，至于你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不在乎，别人会用什么眼光看我，我也不介意，反正，你是你，你是我心目中最会做甜点的白永彦，只要有我赖在你身边，你别想也没有机会再成为行为可议的白爷，因为我不会肯的。”
江燕翎伸出手指头，在他的面前摇晃几下。
虽然他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的确没兴趣知道，可是既然她的血液里天生充满了正义的因子，他想在她的面前走回头路，很抱歉，她一定不会同意。
“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她真的完全不在意他的过去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些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关其它人什么事？幸福是我们自己的，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让我们的爱情就此结束？”她瘪着小嘴，满脸臊热，张开双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脖子，享受着久违的亲密拥抱。
“虽然你的立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可是你有想过你的家人或是朋友，甚至是你的同事们的感觉吗？”他尖挺的鼻子轻轻抵着她的，嗔闻着属于她的馨香。
“这个啊，你不用操心，秀秀是有口无心，她没有跟你相处过，才会片面的误会你，再说，你又没有留下案底，我的家人也没道理反对我们的感情，更何况你还救过我两次，我想不嫁给你，恐怕也没办法吧？”她顽皮的做了个鬼脸。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他攫住她的唇瓣，眼中仍然有着不可置信。
“笑话！你忘记我说过，这辈子我赖定你了吗？”她笑得好甜。
“是的，我记得，我还说过，希望你能永远的留在我身边，我要把你的心完全的占住，不管是你的眼里还是心底，都只能有我。”
看着她的笑脸，白永彦也笑了，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和耳朵，逗得江燕翎呵呵大笑，不绝于耳。
站在门外的古云昊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悄悄的自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他的亲亲老婆，告诉她，他们终于可以飞去夏威夷度蜜月了。
至于白永彦跟那位江小姐的喜酒，就……可不可以晚点再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