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擎急着把账本信件藏到别处,却没想到他家……铁火了?章氏的院子烧得一乾二净?怎会这样?他才出去多久?
不行,肯定有阴谋,他得从头到尾好好梳理一番。
先是听到三皇子在静方园落脚的消息,他领随从前往,人没见着、却听到章氏入狱消息,他与凌县令讨价还价,说动对方网开一面让他见见妻子,拿到钥匙……
整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筹划吗?或者真的只是一连串巧合意外?
“老爷,您终于回来了。”灰头土脸的老管家跑上前,跪在赵擎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赵擎满月复怒火,看见他,腿一伸往他肩膀踹去,踹得他就地滚两圈。“你是怎么管家的?”
“老爷饶命,是少爷啊,少爷把老爷有外室的事儿捅到夫人那里,夫人命令奴才和府卫……这才让盗匪有可乘之机。”
又是那个蠢货!
可青天白日哪来的盗贼,何况敢如此明目张胆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一切都太凌巧,三皇子进杞州消息刚传来,银杏胡同的事就被捅出来,章氏杀人入狱,院墙起火……一环接着一环,会不会是三皇子的手笔?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三皇子连面都没露,就搞得他焦头烂额,接下来要是三皇子再做些什么……不行!绝不能让事情再发展下去,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必须抢先一步逮住三皇子,将他抗旨未赴南方一事捅出来,这才能将功折罪。
另一边,萧承阳细细看着信件,章氏果真是个人才,若不是经她提点,这些账册和信往哪里送都不会是证据。
第一行第一字,第二行第二字,第三行第三字……就这样,由右往左划一条线,把这些字连接起来,就是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则是由最后一行第二个字,倒数第二行第二个字……接起来。
若是话没讲完,最上面、最下面、由左至右、由右至左,又能凑出两句话……
当年章氏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这名号果真实至名归。
至于账册,更有意思了,米油炭酒……每种物资代表一条贪污管道,每条管道各有负责的官员,这一层层剥削下来,难怪老四出手阔绰。
抬眼,他望向杞州县令凌云卓,问:“赵擎那边怎样了?”
凌云卓是庆王府嫡长孙,已受封为世子,只是庆王府荣是已不若当年。
十几年前的庆王府,可不是如今这番景象。
当年,庆王凌锋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人物,没想到一次战役,他被敌人困住,身受重伤,儿子为救父战死沙场,之后凌锋自战场退下来,一蹶不振。
凌锋没有妾室通房,唯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儿死,儿媳妇哀恸难当,熬不了两年也跟着去了。
女儿嫁给定远侯孙宇笙,本以为能举案齐眉,谁知孙宇笙竟是中山狼,女儿死得莫名其妙,至今连尸首也遍寻不着。
庆王府就剩凌云卓这个嫡长孙,庆王妃坚持不让凌云卓习武,而看着日渐老去的祖父母,他也不愿离开长辈远赴沙场,最终选择科举之路。
去年十八岁的探花郎,多少人榜下抓婿想与他缔结良缘,但凌云卓心大,坚持效法爹和祖父,娶一个合心意的女子,因此至今尚未婚配。
身为探花郎,凌云卓应该留在翰林院为官的,但他与太子交好,自愿为太子远赴杞州查弊案,一年多来,他在赵擎身上花不少功夫。
“点拔了他几句,我猜,他会先发制人。”凌云卓道。
“很好,就让他把心思摆在本王身上,趁其不备,你将证物送进京。”
这几天,他便留在杞州与赵擎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赵擎心思重,我走,怕他会心生怀疑。”
赵擎精、老四更精,若让他们嗅到危险,一定会做足布置,届时就算凌云卓把证据送到皇帝跟前,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件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会有京城快信送进县府衙——老庆王妃病重,召你回京。”
三皇子连理由都备好,果然心思缜密。“好,有借口就能向赵擎告假,只是我一走……”
“章氏就会离开监狱?两人对嘴,真相浮出台面?”
“是,两人蝇营狗苟多年,怎舍得功亏一篑?”
“放心,赵擎为人谨慎,绝不会在这时候闹出大动静,况且方氏的事没完,老四那里还等着他去交代。”
章氏是杀死方氏的凶手,狱中夫妻会面,赵擎已有将章氏推出去顶罪的念头,赵擎明白、章氏更清楚,于赵擎而言,这时候让她出狱只有扯后腿的分。
“还是谨慎些的好。”凌云卓不敢小瞧赵擎。
“嗯。”先找个人易容成章氏,在牢里待着吧。萧承阳问:“一个月够吗?”
一个月?凌云卓皱眉头,三皇子没想过他一个七品小县官想要觐见皇上,容易吗?但他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回答,“够。”
“你手边有人吗?”
“王爷想做什么?”
“以赵擎之名,将方氏的尸体送进四皇子府邸。”萧承阳回答。
在尸体进京同时,老四在杞州养外室的消息就该传遍京城上下了,届时不知道老四的岳父、兵部尚书江昱泽会有什么反应?
“方氏尸体遗失,赵擎必会倾力追查,届时被他查出个子丑寅卯,得不偿失。”凌云卓想问值得吗?就为让四皇子颜面扫地?做事得分清轻重缓急啊。
“谁说方氏尸体会遗失?不,她会继续乖乖躺在义庄里。”
三皇子意思是……交换尸体,“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转告老四,杀死方氏的凶手是章氏。”
凌云卓倒抽气,这招太阴损,一旦扯上章氏,四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章氏没事干么去杀方氏,莫非四皇子不在家,赵擎把人从床底下照顾到床上?那么……四皇子头上可是一片绿油油哪。
王爷这是要让四皇子彻底厌弃赵擎,搞得两人窝里反?
“三皇子不怕四皇子怨恨赵擎,一刀斩断两人关系,脏水再泼不到四皇子头上?”
“恰恰相反,赵擎城府极深,若知道老四有意保下他,嘴巴必定会闭得死紧;若老四让他感觉自己将会变成弃子,那么就算他无法明着把老四牵扯进来,定也会留下重重疑点,勾起父皇的疑心。”
此事爆出,不管是他或是太子哥哥都不能沾上一星半点,既然如此,将事情闹大的最好方法就是狗咬狗,只要狗吠得够大声,父皇自然会叫得见,自然会在心底埋下疑问。
至于能不能顺利一举将老四拉下台,就得看太子哥哥的布置了。
“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最慢后日进京,三皇子要让我带信给太子爷吗?”
“不必,爷又不在杞州,哪能与凌大人联系上。”他似笑非笑道。
这么细微的事也防?他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大功,这不全然是侥幸。
送走凌云卓,萧承阳换上衣服准备到外头溜溜,要玩抓迷藏,总得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钓钓赵胃,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寻找他这北阳王头上,免得他吃太饱没事跑去凭吊方氏,免得他突然亲情泛滥进监狱探视亲人……所以,还是让他忙一些的好。
事情安排妥当,凌云卓返京。
他的离开让赵檠松口气,他很担心凌云卓会从章氏口中审出什么。
如萧承阳所料,赵擎并没有将章氏放出来,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捕获北阳王头上。
这天清晨,萧承阳前往溪山村。
他在月亮偏西,朝曦未起之时,看见徐家厨房炊烟袅袅升起,不多久阵阵香气传出,他想,做饭的人手艺很好。
辰时二刻,徐皎月走出家门,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放着布疋和绣线。
送走赴考的父亲,把家里整理过后,她准备往董叔家去。
踏出家门,压在心头的大石卸下,顿时整个人觉得轻松欢快,连裙角都飞扬起来。
董叔家是她的避风港。
四岁那年,是董叔把她从后山带出来。
一个在山上迷路的小女孩,被找到时应该害怕恐惧、哭闹哀嚎,甚至是神经兮兮变得胆小而封闭,但董叔很意外,她并没有,徐皎月一路唱歌一路说话,心情好到令人无法理解。
当时是因为,她得到人生第一个外人给的正评。
许是她表现得太不一般,董叔竟赠予第二个外人正评。
她很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可以在董叔身上讨拍,知道寂寞的时候可以对着董叔叨念说话,知道董叔会接纳她、包容她,然后,一来二去,董叔成为她的亲人。
徐皎月一面走一面想着,几个月前给董叔酿的酒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会不会酿成酸醋?到时董叔肯定要说她浪费粮食。
瞄一眼篮子,她裁了几块布想给董叔做长衫,董叔长得风流倜傥、潇洒无边,换上新衣,肯定更加好看。
她走着走着,忖度新衣款式,走着走着,发现……牛大嫂家门前有不少村人围着,发生什么事?
牛翠花正在牛大郎家院子里哭闹。
牛大伯元配在生牛大郎时难产死了,后来牛大伯娶隔壁村杨氏,生下牛宝、牛翠花。
牛大伯在世时,杨氏对牛大郎顶多苛薄几分、不给吃饱,还不敢太乱来,但牛大伯一死,杨氏立即逼牛大郎净身出户,将牛家十几亩地全数霸占,后来连娶妻生子都是牛大郎凭自己一双手张罗来的。
婚后,牛大郎夫妻勤奋节俭,成亲几年下来竟也攒钱买下两、三亩地,盖起一间土厝屋,反观杨氏和其子女,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把牛家祖产卖个精光。
然后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杨氏哭哭闹闹,在村长的见证下逼得牛大郎每年得给杨氏一两银子孝亲费,这让村人为牛大郎抱不平。
牛大郎是个厚道人,一句养恩大过生恩,便愿意每年拿出银子孝敬杨氏。
大家都夸奖牛大郎有情有义。可这人哪,总是得寸进尺,尝到甜头后,牛宝便不时上门打秋风,不给就闹。
上个月要不到钱,竟搧牛大嫂一巴掌,硬把家里剩下的几十文钱全抢走,牛大嫂可是怀着孩子哪,被他这一搧,孩子差点儿给搧掉,还是徐皎月硬用十点福气才把孩子给保下来。
这会儿,牛翠花又来闹啥?
“评评理啊,当大哥的不管妹妹的死活,连十两嫁妆都舍不得给,这是要活活逼我去死哪。”
哭声震天价响,徐皎月揉揉耳朵,都疼了。
这会儿喊大哥、大嫂喊得真麻溜,前几年不都喊“那个杂种”?
徐皎月嘴角微扬,看着躲在人群后的牛宝,果然人贱无敌,这世间真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奇葩都有。
“牛翠花,你在闹啥?当初你大哥净身出户时,大伙儿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往后牛家有任何事都不得找牛大郎负责,去年你们已经闹过一回,现在还闹啥!”仗义执言的王二婶扯着嗓子喊。
“我已经二十岁,都成了老姑娘,若大哥不给我嫁妆,难不成大哥、大嫂要养我一辈子?我不管,要是不给钱,我今儿个就死在这里,我就不信老天爷不会打一道雷轰死逼亲妹妹上吊的这家人。”
哇,连诅咒都出炉?真是奇招。
这年代人人敬鬼信神,听到这话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见牛大郎愁眉道:“翠花,上回老二过来,趁我不在把家里的钱全抢走,眼看你嫂子就要生娃儿了,我们连请产婆的钱都没有,哪有十两给你当嫁妆。”
意思是,如果有,便给了?
徐皎月叹息,不管杨氏再坏,牛大哥始终拿他们当亲人看待,血脉相连、关系无法断,便是在旁人眼底这等行径傻到不行,牛大哥也无法改变自己。
这种苦她明白,因为她也日日尝着、日日盼着,日日期待着有一丝丝改变。
“咱们村里谁家闺女要十两银子当嫁妆?能有两、三两也就顶天啦,还有那带一床旧棉被就出嫁的呢。”王大婶说。
“我年纪这么大,嫁妆不多,谁肯娶?”牛翠花反驳。
“若男人贪图的是你的嫁妆,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李二娘说。
“你甭狮子大开口,你大哥眼前这状况能榨出一、二两就不错。”
“榨不出就去借啊,你们不是都对大哥、大嫂很好吗?当初盖这房子还是你们借银子给大哥的,不如你们凑齐十两银子给我当嫁妆。”
真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给,而不是要给多少。
徐皎月看着哭红眼睛的牛大嫂,她心疼……心疼她、也为自己心疼。
大步向前,明明晓得为这种事挺身,事后传到女乃女乃耳里肯定要挨骂,说不准女乃女乃气不过,皮肉还得挨上两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出头。
“翠花姊,这话不妥当,万一赔上十两银子,还是没人敢娶呢?万一男人前脚抢了你的嫁妆,后脚就把你给休弃呢?与其在这里讨嫁妆,不如回去改改脾气,许是再温柔个几分,就会有男人愿意娶你呢。”
徐皎月话出,惹出村人漫天笑声。
实在是她讲话太实诚,牛翠花脾气和她娘一样泼辣,成天指天骂地逮到人就是一阵好讲,别说人了,连狗都要绕开他家。
“要你多管闲事,你这个丑巴怪,我嫁不出去,你就能嫁出去?”
徐皎月认真点点头,说:“这倒是大实话,人贵自知,所以我绝对不会在村头村尾吼着喊着,叫大伙儿凑钱让我嫁出门,反正不可能出嫁,吆喝得这么大声,多丢脸。”
“徐皎月,你给我闭嘴!”牛翠花手一甩,就要赏她巴掌。
徐皎月身子一歪避掉她的巴掌,她让闭嘴就闭嘴吗?哪来的葱蒜哪!
她笑眼眯眯道:“要不翠花姊先回去,在家门口贴一张红纸条,上头写着内有恶女待嫁,赠银十两,有心人士自备白绫七尺,入内应征。”
“皎月,备白绫七尺要做啥?”张大娘问。
“倘若日子过不下去,就悬梁自尽啊。”徐皎月语毕,村人又笑成一团。
当年杨氏确实曾经泼妇骂街,骂得性格怯懦的牛大伯无法又气不过,拿了条绳子把自己往屋檐下挂,幸好被人发现给救下来。
徐皎月抿抿唇又道:“对不住,我说错了,万一到时翠花姊相公上吊,又到这里哭闹,让牛大哥再给她筹十两嫁妆……不,二嫁更难,肯定要涨个翻倍……可就算把牛大哥的骨头拆了、熬人油,也熬不出二十两哪。”
哄堂大笑,众人前仆后仰,要是脸皮薄的,早就不晓得往哪儿挖洞躲了,偏牛翠花要钱不要命,连命都不要了,面子算啥。
牛翠花索性往地下一坐,耍横哭喊,“不给我钱,我就死在这里,变成厉鬼把你们一家搅得不安宁!”
有见过泼妇,没见过泼得如此厉害之人。徐皎月无语,牛大郎满脸为难,牛大嫂头痛得都快站不稳了。
徐皎月见状,往灶房走去,不久拿了把刀子和一把长凳出来,她先把牛大嫂给扶坐好,低声在她耳畔说:“牛大嫂别担心,有我呢。”
她又对牛大郎说:“牛大哥心善,肯定听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今儿个就舍身救人吧。就算异母,可翠花姊终究是你的亲妹妹,与其让她去祸害别人家,不如顺了她的心意。”
说完,她把刀子往牛翠花手里塞进去。“翠花姊,你不是想死吗?甭担心,我选了把最锋利的,保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插就完事。”
牛翠花脸色青白交替,手里握着刀子,全身簌簌发抖,她、她……竟让自己去死?徐皎月真狠心,她抬眼看一圈,发现牛大郎没出声、村人也不阻止,大家看好戏似的等着后续。
牛翠花哪里肯?手一松,刀子落地。
徐皎月扬眉一笑,扯起嗓子朝躲在人后的牛宝喊,“牛二哥,翠花姊下不了手,你来帮一把吧。”
听见她的声音,牛宝跑得飞快,像有鬼在后头追似的。
牛翠花见二哥跑了,连忙跳起来,身上灰尘也不拍了,急急忙忙追出去。
徐皎月一笑,朝门口喊两声。“翠花姊,你回去后好好想清楚,如果还是想死,这刀子会天天给您磨得利利的。”
村人早就笑得直不起腰,这出戏比起戏班子演得还有趣。
不过,对付牛家那几个浑人,还真是要比他们更横。
当当当,系统不断发出声响,当!牛大郎赠正评五点。、当!牛大嫂赠正评十点、当!王大妈赠正评一点。、当!陈小弟赠正评两点……算算,也有不少点数。
她走到牛大郎跟前,握住牛大嫂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厚道,可过去只有两个大人,日子苦,捱着捱着也就过了,如今宝宝马上要出生,你们得替他多想想。
“大家都知道牛宝沾上赌,那可是无底洞啊,若牛大哥还是这种态度,以后他食髓知味,赌债还不了,直接把赌坊打手带上门,要把你们的孩子卖了抵债,怎么办?”
“皎月说的没错,宽厚也要有个限度。”
“那个牛家,能远就远着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牛大郎之后便纷纷离开,直到没人了,徐皎月才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十两银票塞给牛大嫂。“孩子落地后,到处都得用钱,牛大嫂留着吧。”
看见银票,牛大嫂红了眼眶,对牛大郎说:“这才叫亲妹妹,牛翠花那个样的……”
牛大郎惭愧低头,道:“我知道了。”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牛大哥心里要有一杆秤才行。”
牛大嫂抹抹眼泪道:“是啊,他再不强硬起来,我就带孩子回娘家去。”说着,她把银票塞回徐皎月手里。“皎月别担心,银子我偷偷攒着呢,埋在墙角,只是在牛家人面前不好说,我可是防着呢。”
幸好牛大嫂心有成算,徐皎月微哂,还是坚持把银票留下。“我知道你们不爱欠人情债,但这不是债,是情分,这几年哥哥、嫂嫂帮我的,我全记着呢。”
说完话,挥挥手,徐皎月笑着离开。
两夫妻相扶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牛大嫂轻声道:“多好的女孩。”
“可惜了,那样一张脸。”
“我信老天爷,肯定会给皎月一个不介意长相的好男人。”
“没错,好心有好报,皎月那样好,肯定会有好未来。”
徐皎月走过三五步,听见系统大娘提醒。
当!牛大郎赠正评十点。
当!牛大嫂赠正评二十点。
当!萧承阳赠正评两百点。
萧承阳在!徐皎月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
那眼光……依旧深邃、依旧难以理解,也依旧惑人……两人对眼相望,没人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她想问,为什么对她有好感?她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他这种男人,是不该看见她的呀。
他想问,为什么多年过去,不曾或忘她的身影笑靥?是啊,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回过神,徐皎月调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她在心中问着——?
系统大娘,你坏掉了吗,怎么会有两百点?
我没坏,身分越高、能力越强者,给的点数会翻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他是身分高还是能力强?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问他?他的目光很冷,脸很臭,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再笨的人也晓得驱吉避凶,只是……正评?好感?还是毫无道理呀!
会不会丑女对帅男而言就是会有无法形容的魅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犹豫着、怀疑着、考虑着……她是该为发家致富靠近他,还是该明哲保身,远离危险?
徐皎月尚未做出决定,但在经过萧承阳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
他沉声问:“你会劝别人,为什么不劝劝自己?”
“什么意思?”
“你的亲人。”
啊?他……知道什么?何况,他有什么权利“知道”,那是她的隐私啊,他凭什么探究?
不开心、不友善,她问:“不知公子是路过,还是跟踪?”
他对她的不善视若无睹,简单问:“去哪里?”
“那里。”她回答得更简单。
然后他就很简单地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那里很好?那里是正确选择?谁知道她要去哪里?
天……一个寡言的男人,让人很头痛。
算了,理他呢,条条大路通四方,何必管他要做啥,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她自顾自往前走。
然后他也自顾自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起初她还自我安慰,路不是她家开的,他想往哪儿就往哪儿,谁也管不着。
她刻意忽略他,刻意在心里和系统大娘对话,刻意假装身后没有一个身材硕壮、五官很帅,表情很冷峻的男人跟着。
大娘,建议我学点什么吧,厨艺?
还学?你脑袋里都不知道背多少本食谱,有用吗?
确实没用,女乃女乃抠门,舍不得在食材上头花钱,枉费我一身本事。
要不要试试学医?
我试过的啊,能认得草药已经是极限,大娘不也说我没天分。
这倒是事实,要不……学学做生意?
这倒是可以,以后我想开间绣庄,大力推广我的双面绣。
这次她没把所有钱全倒出来,除了给爹和女乃女乃的,还留下三百多两。慢慢攒,早晚能攒下一间铺子。
你从经济学起,再读一点营销法则,经营学也可以读读,我找几本粗浅的入门书放在桌面。
好啊,到董叔家后再学。
上山的路很窄,路上被厚厚的枯叶覆盖,在身后传来窸窣声时,徐皎月转头,原来他还在?从这里进去,只有董叔一家了,他这是……
停下脚步,她看着他的眉眼,认真问:“公子到底要去哪里?”
“你去哪,我去哪。”
啊?他有没有说错?
“这话不对!我们不熟吧?”不熟的两个人,怎么能“你去哪,我就去哪”呢?
“意思是你去哪,我不能去哪儿?因为不熟?”他反问。
徐皎月点头如捣蒜,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再好不过。
“没错。”说完两个字,她觉得还不能明白阐述自己的想法,正打算把女人闺誉拿出来对他晓以大义,尽力讲解一番时,他却截下她的话。
不长,只有四个字,他说:“喜从天降。”
徐皎月顿时无语。
萧承阳悠悠微笑。
徐皎月问:“这是威胁?”
萧承阳答,“由你认定。”
徐皎月瞬间蔫了,怎么忘记自己有重大把柄?说起来对方无凭无据,她完全可以不理,偏偏她自己是很清楚怎么赢来那笔钱的,就是心虚。
“公子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吗?”这句话,声势转弱。
萧承阳点头,“确实没有。”
他正同赵擎玩猫抓老鼠,荒僻的溪山村是合适的躲藏点。
当然,大事办完,后头的小事……他可以让人易容成自己,偶尔出现吊吊赵擎,而他直接前往岭南,但他不想那么赶。他不在,萧夜那小子没人可依靠,就得学着自立自强。
萧夜早该独立了,虽然十五岁有点小,但太子哥哥打算重用他,他就得尽快强大起来。
“要不试试别的替代方案?”
“什么替代方案?”
“我帮公子找个落脚地,若公子喜欢田园风光,我去跟村长说说,他们家宽敞,公子想住多久都能。”
“不。”
“公子身上没钱吗?我手上刚好有一些……”
“从赌坊赢来的。”
一句话,他堵死她的嘴。
怎么办?董叔不乐意见外人,她能不能换个方向带?可是要带到哪里?家里?
不!那不是勇敢,而是叫做找死,苦恼啊!
徐皎月认真想想女乃女乃、想想董叔,再想想董叔、再想想女乃女乃……经过谨慎的评估后,她认为董叔更安全,于是她垂了头,照既定方向走。
做错事的人,心虚是理所当然。
因此徐皎月的眼睛不敢对上董叔,前脚刚进院子,立即丢下一句,“董叔,我去看看果酒酿得怎样。”
她像耗子似的弯身溜到屋后地窖,留下董叔和萧承阳面对面。
董裴轩一双清润的眼睛审视着对方,金色阳光照映出萧承阳英挺的五官。
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完美的脸庞令人别不开眼,可惜神情肃然,双目不怒而威,微抿着薄唇不苟言笑,通身气势教人心生胆寒。
萧承阳也在打量董裴轩,他长身玉立,朱面丹唇,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手摇羽扇、头戴纶巾,像个与世隔绝的隐士。
但是他下一句话让萧承阳明白,他不是隐士,他对朝堂所知甚多,此人有鸿鹄之志。
“北阳王不是领军前往南方?怎会孤身在此。”董裴轩打开天窗说亮话。
萧承阳凝肃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