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听说凤瑶郡主她……”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吗?疼女如命的长亭王盛怒不已,要求全城拘捕。”
“咕!他谁呀?不过是个王爷罢了,也敢摆出君临天下的谱儿,让五城兵马司、京兆尹全听他的命令,还限期三日内破案,否则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呀!真是个不讲理的主儿,皇上都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乱不要脸的,听说天天上金銮殿哭,一日不交出凶手他就哭,还把先帝挂在嘴边,说先帝托梦了,言子孙不孝……”
子孙不孝,这说的是谁呀!还不是皇上。
皇陵的祭拜一向由天子主持,既然赵家先祖直言后代儿孙未尽孝道,是少了香火呢?还是供品不足?
以上皆非。
最近几年百姓之间流传着皇上并非正统,而是踩兄杀弟、气死先帝才上位的,要不是有
剽悍的皇姊、皇姊夫为他开道,以他的本事根本不足以为帝,是个笑话。
看看都登基几年了,护国长公主还手握大权,不时指点江山,教皇上怎么做个皇上,而驸马皇甫铁行、其子皇甫少杭在军中声望极高,两人登高一呼,百万雄兵不是问题。
换言之,当今圣上不是圣君,充其量是护国长公主手中的傀儡,无能者就该退位,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阿笛,你还满意吗?”
这是一个隐密的厢房,从外面瞧看不见里面的景致,但又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观察茶楼里外的情形。
越发俊美的皇甫少杭臂环他的媳妇儿,两人神情佣懒地坐在茶榻上,背靠竹枕,闻香品茗。
“差强人意。”如果由她自个来做会更圆满,可惜某个男人太小气了,不肯让她下去玩一玩。
“还嫌弃?”他不满。
“是嫌弃呀!她还活着。”人一活着就很麻烦,不如死人好处理,活人会思考,尸体只能躺平。
他挑眉。“阿笛,你的要求真高。”
“是你的标准太低了,纵牛伤人,踩死无辜百姓一百一十八个,伤者九十七名,她赔命都不够。”她下药的速度还不够快,牛群进城前已先闯祸,闪避不及的百姓伤亡惨重。
始作俑者是遭到报应,但黎玉笛还是觉得不够。
凤瑶郡主一向以貌美如花为傲,她十分看重她的容貌,认为她的美是天下无双,世上没有一名女子及得上她,所有男人都该为她倾倒,恋慕其风华。
而她看上了小侯爷皇甫少杭,想与他缔结鸯盟,多次释出情意要他回应,大胆直言非他不嫁。
只是有个天香公主来搅局,让她一直不能如愿,两人前后斗了好几年,斗得翻脸成仇,没想到最后天香公主远嫁和亲,而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与别人定了亲。
这重重伤了她的自尊,也令她颜面无光,不甘心多年感情落空的天之骑女使出狠招,她要黎玉笛死,就算最后她得不到人,她也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她要毁了天底下的有情人,叫他们不得同枕鸳鸯被。
可惜她太自负了,以为不过是寻常官员的家眷而轻敌,只以为去剌杀黎玉笛却没回来的死士是被皇甫少杭的人带走,屡屡失手的她却越挫越勇,认为一旦掳获皇甫少杭的心,她的人就回来了。
殊不知那些死士早就尸骨无存了,黎玉笛可不是她想象中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天真无邪,与世无争。
所以黎玉笛反击了。
“听说她毁容了。”惨不忍睹。
“然后呢?”她朝抚玩她唇瓣的手指一咬。
哎呀一声,皇甫少杭轻笑,“醋了?”
“对一个天下奇丑的女人?”她嗤之以鼻。
皇甫少杭好笑的揉揉媳妇好捏的耳垂,他百玩不腻。“好酸呀!这味儿,你吃了一坛子酸枣吗?”
“我才不吃味,你敢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我就多画一幅美男子画像。”她一向对绘画感兴趣,山水鸟兽画腻了,便开始描绘起人物,她想到的是现代电视剧里的古装扮相,一个个仙气飘飘的男主角,很适合下笔。
不过身边这位可妒了,画一张烧一张,让下人三住香送“他们”上路。
“怕呀!河东狮吼,我惧内。”他笑着重重一吻,十足的男子悍霸,哪来的惧色。
“怕才好,惧内大丈夫,人若无所畏惧,活着无趣。”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盯紧了才不会胡来。
黎玉笛报复的手段既简单又粗暴,她让人将特制的磷粉洒在凤瑶郡主身上,她一在日头下走动,磷粉遇热就自燃了。
全身着火的凤瑶公主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惊恐的放声尖叫,用双手拍打企图灭火,一旁的侍女连忙提了一桶水淋下,熊熊火光才熄灭,捡回一条命。
可是磷粉的燃烧速度很快,很快烧光她一身易燃物,任何有毛发的地方寸根不留,例如她的头发,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一片焦黑,皮肉还翻起,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她整张脸不用说,毁了,引以为傲的美貌没了,双臂、手背全是烧伤的痕迹,几无完肤,她百分之六十的皮肤都受到损伤,此外最危险的是伤口感染,败血症在古代不好医治。
不过有太医院的云花膏,专治烧烫伤,她大概死不了,只是花容月貌回不来了,得顶着一张丑脸过下半辈子。
一见她毁容,陈家那边也来退亲了,长亭王和瑞王顿失一支有力的军队,暗暗饮恨,咬牙切齿。
“阿笛,真不想离开你。”他越来越恋着她了,真不是好现象,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黎玉笛心口蓦地一抽。“什么意思?”
“咱们干的这一回逼出长亭王的血性,他和瑞王的信件往返更密切了。”
唉!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忍一时长命百岁,他这是……活腻了。
皇甫少杭目光一冷,全身迸射出阵阵寒冽杀气。
“他要造反?”盐吃多了,不想活了。
唇一扬,“他不是早在做了?不然一个亲王怎么敢企图用百姓舆论逼迫皇帝舅舅退位。”
让他心寒的不是来自长亭王的步步进逼,或是瑞王意图让江山异主,而是太子和五皇子为了皇位之争,居然默许流言滋长,把他们的父皇推向刀尖,试图让他下罪己书早日禅位。
别人的攻击出自个人的野心,尚可忍受,但是来自亲生子的补刀,在背后推波助澜,皇上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身为外甥的皇甫少杭看了十分不忍,皇帝舅舅打拚了一生的基业就为了留给儿子继承,没想到他们用最残酷的方式回报他。
果真是天家无父子,皇室无亲情,为了皇位都可舍弃。
“要打仗了吗?”她问不出口是谁带兵,公爹和他都是至亲,即使她不想他去,但这些话不该由她开口。
男儿志在四方,为了建功立业博出一片天地,他没有理由不去,皇甫父子永远站在守国门的最前头,不让敌人进犯一步,这是功在朝廷、福荫社禝,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壮举。
但于私而言,他们是为自己而战,皇上在才有他们,皇上一倒,护国长公主也名存实亡,成为被剿灭的第一人。
感觉到她的不安,皇甫少杭轻轻将臂膀收拢,将她在怀中抱紧。“还没那么快,皇帝舅舅从去年就开始派人潜入瑞王封地查探,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但时机未到。”
“我的胡闹有没有坏了你们的计划?”黎玉笛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冲动,未瞻前顾后。
女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婚礼差点毁于一旦,甚至连性命都失去,她不回敬一二哪能报答人家的大手笔?凤瑶郡主这次的纵牛奔街超过她的底线,彻底惹毛她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没用毒是不想凤瑶公主死得太便宜,也不愿让人看出她用毒,因此用磷粉想让人以为她死于天谴的自燃,何况她死有余辜。
没想到凤瑶郡主命大,烧成焦肉团子还死不了,苟延残喘还尽挑事儿,要拖着所有人陪她一起坠入无底深渊,怂恿其父动兵夺权,抢回她昔日的风光。
“正好相反,我们刚好逼长亭王浮出水面,狗急跳墙是情急所致,但同时也暴露出许多来不及隐藏的漏洞,我们捡漏捡得很愉快呢!”
他们发现至少三条以上的粮草运送路线,以及装满粮食的三座粮食,足够十万将士吃上两年。
长亭王太心急了,他以为他一逼皇上就会让路,可是他只顾着前面炮火隆隆,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却忽略了后门的防备,皇上的人趁虚而入,模个门儿清,他至今还不晓得被撬了墙角,以为一切如他所想地进行顺利。
闻言的黎玉笛暗松了口气,没当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就好,“你预估还有多少时间?”
“很快。”他想,有人等不及了。
她一听却不太痛快。“你刚说不会那么快,这会儿却说很快,到底是快还是慢,不许糊弄!”
见她气呼呼的小模样,觉得可爱极了的皇甫少杭笑出声。“预估三个月到半年,不过过两天我得到军营练兵,怕是不能天天陪着你了。阿笛,你家夫君暂时不能当吃喝玩乐的纨裤子弟了。”
她心口有点酸涩。“你也要去?”悔教夫婿觅诸侯,便是黎玉笛此时的心情,可是她不能留他,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去。
“是的,我们父子都得去呢,把瑞王打得落花流水,让他再无一丝机会,能对皇权成威胁。”他的意思是瑞王只能有一种下场,主犯当诛,从犯视罪行而定,但也绝对不轻罚。
“我也去。”她一时月兑口而出。
皇甫少杭一怔,随即仰头大笑。“你去干什么,当火头军?”
赵婕云是有武艺在身,带兵打仗毫不含糊,再加上她的护国长公主身分深得军心,因此才能在满是男人的军中站住脚跟,让一群热血沸腾的将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地追随她。
但她是少数的例外,本朝尚无女子从军,而且黎玉笛那小身板能打倒多少敌人,不被一脚踩扁已是万幸。
“我可以下毒,你少看不起人,我一个人出手能毒倒千军万马。”狂牛群的暴毙便是她一人所为。
一万头的牛制成吃食其实也不算多,冻在地窖内最多吃两年,这是以她的食量计算,就是可惜了这些牛,原本它们能活着耕田,造福不少农民。
“阿笛,战争是残酷的,谁都不希望自己是死去的那一个,但是下毒太阴损了,两军交战拚得是实力,不能用这种阴毒手段。”
金戈铁马,战鼓擂天,这才是血性汉子的天下,皇甫少杭不赞成下毒,敌方将士也是皇帝舅舅的子民,如有可能,他并不希望他们死于非命。
什么阴损?真是道貌岸然,他杀人难道是剁草墩子吗?一样是致人于死有何分别?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兵者,诡道也,除了刀剑相击外,你们不会运用战术和阵法?”
她最讨厌借口了,只要能赢,谁管仁义道德。
“不一样,战术、阵法用的是人,人都有生死,顺应天命,而使毒有违天道。”他也想为后代子孙积福积德,少造杀孽。
“矫情。”天在哪里,天若有心,岂会允许人间杀戮,那不过是求个心安的托词,心安理得的杀人。
他苦笑,却也心疼她此时的舍不得。“阿笛,我会平安的回来,你还没给我生个小阿笛呢!”
“不生。”她赌气的抿着唇。
“你不生,我生,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最得疼爱的小家伙。”他们会有的,他期盼着。
“跟谁生?”她打翻醋桶。
“跟你生。”舍她其谁。
“我都说不生了。”黎玉笛使起小性子。
他笑道:“我生、我生,怎么可以让阿笛辛苦呢?”
“哼!”她心早软了一半,没法真板起脸生气。
爱其所选,选其所爱,她的男人也是为了他们日后的安定生活才重披战甲,她再不舍也要相送。
说是慢,但也快,早出晚归的皇甫少杭晒黑了,但人也更壮实了,两眼闪着精锐光芒,像一把淬炼过的长剑,随时吸食敌人鲜血。
练兵练得狠了,人也瘦了一圈,可是他武艺更精进了,穿上一身银白战袍显得威风凛凛,纨裤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英姿飒爽,彷佛天神临世,率领天兵天将长空凌战。
没多久,瑞王反了,兴起反旗要讨回江山,而皇甫铁行父子奉旨出征讨伐。
“阿笛,你这是做什么?”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皇甫少杭哭笑不得。
“毒药。”她不怕人知道。
“我不是说过不能用毒……”他一脸苦恼。
“住口,听我说完,小匣子里我装入七种毒,用来救急,万一你打不过又逃不掉的话就用一种毒,我在里面附上说明和用法,以及解毒法,中毒之人不一定会死。”她尽量了,不能一击致死的毒炼来毫无成就感可言。
“阿笛……”她有心了。
“还有,记住谁死都可以,唯有你不能死,真要危急了全部毒死,反正都是杀人,一刀砍死跟中毒而亡有什么不同?躺平都是尸体,他们的家眷一样会怨恨你,你内疚个什么鬼呀!”她只求他平安归来。
她越说声音越大,干脆直接捉住他手臂,纤指掐入他肉里,要他牢牢记住他是有家室的人,有人等着他回家。
“阿笛,别哭。”还没走,他已经开始心疼她了。
黎玉笛仰头一眨,水眸莹莹闪光。“我不哭,我才不为你这混账哭,大匣子里的是药,一般的头疼脑热、月复泻下痢、脚气、解毒丸什么,一共十来种,每种三万粒……”
“三……万粒!”
他心痛了一下,难怪她有一段时间老关在药庐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府里整日飘着浓重的药味,他娘不敢问,跑过来揍他一顿,问他是不是打了儿媳妇,打出内伤,她在熬汤药治伤。
天大的冤屈呀!他宠媳妇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打她?被他娘打也是白打,无处诉苦。
现在才知,原来她口中的毒药是分着说,毒和药,他以为她和他斗气的那些日子,她其实都在为他制药,是他没理解她的用心。
“别打岔,每一种都精制再精制了,只需吃一粒就好,不可多吃,你给你的亲兵们发下去,大毛病、小毛病通通治好。”她加了天山雪莲子,能补气固元,增强心肺功能。
“阿笛,你对我真好。”他动容了。
黎玉笛正色的摆正他的脸,直视他的眼。“我对你好是希望你活着回来,你是我的丈夫,我一生的依靠,不论遭遇什么危险都要想着为我而活,你不回来我就改嫁。”
“呃!”她……这一招真狠。
改嫁……真亏她说得出口。
皇甫少杭气在心里口难言,只有苦笑。
“这里面是起死回生丸,受再重的伤也能救活,可是只有两粒,不许再给人了,我为你和爹备下的,里头有不少珍稀药材是我求大师兄帮我找的,日后这个人情你自个还他。”欠着就有牵挂,别想身后无羁绊,悍然赴死。
“好。”他含糊的声音中有几分不舍。
阿笛,吾妻,心爱的姑娘,要暂别了。
眼泛留恋的皇甫少杭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大氅一掀,转身离开,暗卫九泉抱起一大一小的两个匣子尾随其后。
几日后,战马嘶鸣,战鼓响彻,大军拔营,正式出兵平乱。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哭出来吧!不会有人笑你。”赵婕云搂着儿媳妇的肩膀,觉得她彷佛更小了。
“娘,我想他了……”忍了许久,她哇的哭出声。
“好,乖,我晓得,咱们武将之家就是这样,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你公爹的战功是打下来的,不是平白得来的,杭儿要走的路还很长。”她也忍受过生离死别,知道不得不割舍的痛。
“嗯……”黎玉笛哭得止不住,偎在婆婆肩头抽泣。
“媳妇,哭完这次就不能再哭了,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我们也有我们做的事,譬如,太后。”大家都忘了她,太后是瑞王的亲娘,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做她的富贵闲人。
“太后?”是呀!还有她。
“宫中也要布置一些我们的人手,以防太后暗下毒手。”那个老女人可不是善荏,要不是她拿孝字压着,瑞王早就死了,哪来今日的大敌当前。
“娘,我有一种药……”她说得小心翼翼。
“毒吗?”赵婕云嘴角一掀。
“呃……也算是。”药毒不分家。
“用。”那老太婆早该死了。
“好,这种药类似酸枣的味道,长期服用会使人精神不济,疲惫嗜睡,慢慢地一睡不醒,与佛祖同在……”
就说女人好沟通,“深明大义”多了,不像男人那么多毛病,只要达到目的,管他是用毒还是勒毙,一对一单挑更是可笑,她们只会群殴,小心眼的只想私了。
长公主真是好婆婆呀!善解人意,小小一撮细粉就能解决的小事何须大动干戈,女人的胆子都很小。
黎玉笛哭着哭着就笑了。
你们以命博命,我们弹指间歼灭敌人。
三年后。
“来了来了,真好看,骑在大马上……”
富丽堂皇的酒楼内,一名容貌美丽的少妇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情绪有点激动地捉住窗台,一手挥着绣帕。
酒楼外头是一条两头通的大街,能容两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并行,这里是京里主干道,平时人潮不少。
今日更是人多如蚂蚁,站都没地方站,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全是人,万头钻动,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人,还有人爬到树上,像猴子一样用脚勾着,大声地喊着“在那里、在那里”……
酒楼、茶肆、客栈,任何能容人暂歇的铺子都被人包下了,还要提早半个月前预定,否则不只厢房没了,连走道都被占了,一个一个的人仰颈眺望,就怕少看一眼。
“阿笛,小心点,别离窗台太近,万一掉下去……”即便没摔死,一人一脚就足以踩成肉泥,连脸都难以辨别。
“臭乌鸦,说什么耝咒,喜儿,赶鸟!”她原本心情很好的,都被这只臭鸟搅得心火旺盛。
已盘了妇人头的喜儿一脸干笑,一年前她嫁给府里的侍卫长高桥,生了一个儿子刚满一个半月,她又回来做管事嬷嬷。“夫人,奴婢不敢。”
谁敢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招惹这位罗刹,还打得他不还手,反过来赔笑兼哄人。
“真没用,一只鸟而已,你怕他做什么?山茶、苦茶,你们赶鸟。”这鸟人真烦人,看了就心烦。
山茶、苦茶本来是女暗卫现在以大丫头的身分随侍保护,两人同时苦笑。“夫人,奴婢们有惧鸟症,没胆驱鸟。”
是谁驱谁,给她们八颗虎胆也没胆造次。
“你们呀!一个个是吃软饭的吗?骨头没一个是硬的。”太丢她的脸了,连点骨气也没有。
“是,奴婢们是软骨头。”骨头软才活得久,她们是下人,太过硬气可不是好事。
黎玉笛没好气的一睨。“去去去,碍眼。”
“是。”丫头们松了一口气,退到一旁准备吃食。
这位食量很大的夫人刚吃了十盘糯米金丝枣糕,又吞了五盘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十个白糖蒸谟和两碗绿豆银耳粥。
显然她还没吃饱,又点了冰糖肘子、白灼烧虾、青鱼酢、凤尾三鲜、一整只荷叶鸡,再来盘黄焖鱼肚。
以一般人来说,只怕吃撑了还剩不少,可她似乎只有七分饱,犹豫着该不该再吃。
“够了,阿笛,不能再吃。”身形伟岸的成国公皇甫少杭伸手握住妻子的微圆粉指,不让她再贪嘴。
“可是我还饿。”黎玉笛一脸可怜兮兮,叫人很不忍心。
“为了孩子你得节制,你自个是学医的,理应知晓过量的飮食伤身。”不是不让她吃,而是担心孩子过大生产困难。
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黎玉笛哀怨的叹气。“我知道了。”
和瑞王那一仗足足打了一年半,双方人马都疲惫不堪,最后瑞王那一方因粮草不足而退避牛头山,打算用拖延战术把朝廷的军队耗死,他们趁机休养生息图谋东山再起。
牛头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里面有不少大型的凶猛野兽,皇甫父子的人因此折损了不少。
这是皇甫少杭第一次使用妻子所给的毒,因为他刚收到家书,信里说他再不回来就“偷人”,身边没男人深闺寂寞,限他三个月内出现,否则就等着头顶生绿毛。
他一急就把怒气发泄在不肯应战的瑞王头上,连夜派人在敌方的驻地下毒,隔天他们去收割,地上倒了一大片的兵士和兽群,瑞王和他三个儿子及幕僚却不见了。
他率亲兵去追人,最后将人围困悬崖时,他心中牢记妻子说过的一句话——
“不管跳崖、跳海都别让人跳,通常神转弯死不掉,被世外高人相救,学会绝世武功回来报仇。”
虽是无稽之谈,听过就算了,可是一看瑞王有跳崖解月兑的意图,皇甫少杭在他纵身一跳时飞身捉住他的脚,让他头下脚上垂吊着,其他人赶忙将两人拉起。
但是好死不死,瑞王跳下时一只脚猛地被拉住,身子像钟摆般晃动,他的头在摆动中撞上山壁,一块凸出山壁的尖石便插入他的脑壳。
这下尴尬了,怎么也拉不上悬崖,同时又无法放手,只好在那僵持,想着怎么把半死不活的瑞王拉上来。
这时候有个弓箭手射了两箭,将尖石射碎,这才顺势一拉,解决了危机。
瑞王上了崖没拖多久就断气了,一代枭雄死得悲愤。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有一个儿子装死,和准备焚毁的尸体躺在一块,他见父亲死得凄惨想报仇,忽然诈尸拿起丢弃在地上的弓箭,拉弓射向害死亲爹的凶手。
听见破风声的皇甫少杭已经来不及闪躲,他就地扑倒,但那支箭像长了眼睛似的射入他大腿,差点毁了子孙根。
他的伤很严重,军医治了好久不见好转,等回京复命时,黎玉笛气得要把他休了,因为箭上有毒——他中了尸毒,因此好不了,而她明明给了他解毒丸却未用,分明找死。
为了这件事,黎玉笛整整三个月不跟皇甫少杭说话,有药不用是不是傻,她干么跟傻子做夫妻。
可是更叫皇甫少杭愤慨的是,他爹娘居然跑了,在皇上下令封皇甫铁行为成国公的次日,两人撂挑子走了,说要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将成国公之位让给儿子。
反正也没人会碍事,因为太后比瑞王死得更早,在服了“酸枣汤”后渐渐没有体力,清醒得少,睡得多,拖了一年后“寿终正寝”。
后宫这座大山被搬走了,皇上更方便行事。
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乐,此外更到了又一年新科状元游街的日子。
“夫人快看,少爷的马快到楼下了,那一身御赐蟒袍的威武,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当了娘的喜儿还是一样毛毛躁躁,拉着黎玉笛趴在窗边往下瞧,看得皇甫少杭心惊胆颤,护得紧紧的跟在身后。
“哎呀!我弟弟真好看,这是怎么长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眉目如画,唇似樱桃,天人化身不为过!”
嗯,果然是她家箫哥儿颜值最高,上看下看都是美男子。
至于旁边那两个拐瓜劣枣是什么东西呀!长成那个样子也敢出来吓人,存心恶心人嘛!
黎玉笛一颗心偏到胳肢窝里,她弟弟什么都好,文采好、人品好,长相出众,身边那两个长什么样她一点也不在意,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不看也罢,省得犯恶心。
本来黎玉箫是本届状元,三元及第,可是皇上一看榜眼、探花,一个快六十了,一个满脸麻子,即便本朝取士不看重容貌,仍然在当下傻了眼,掩面不忍卒睹,他虽有龙气护身也怕作恶梦呀!
因此秉持着“敬老”之意,六十岁的榜眼往上一升成状元,入翰林院做个编修,两年后告老还乡,榜眼空缺由原本探花递补,至于探花郎,还是非容貌出色的黎玉箫莫属。
所以状元成了探花郎,这让黎玉笛有着小小的不满,但皇上说了,允探花郎自择去处,看要外放还是留京。
“阿笛,你这话亏不亏心,你说箫哥儿好看跟说自己好看有什么两样?你们是面容相似的双生子。”
虽说多少有些不同,但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只是一个柳眉细长,一个双眉较为刚正。
“滚!”不会说两句好听话?
“那可不行,我得护着你,瞧你那个肚子……”他真无奈,夫纲不振,妻子的性子跟娘越来越像,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吗?他娘把他媳妇儿带坏了。
“肚子怎样?”她目露不悦。
皇甫少杭笑着挪肚。“顶到窗台了。”
“呃……”黎玉笛面一臊,恼他多事。
“叹?夫人,您看那个是不是三小姐?她怎么一直跟在少爷的马旁边走?”不会想干什么坏事吧?
喜儿一指,窗边的黎玉笛杏眸一眯。“山茶。”
“是。”
倏地,山茶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只见底下一名未绾发的女子被强行拉走。
黎玉仙已经十七岁了,可是并未婚配,她眼光太高,一心要与嫡姊一较长短,挑人挑得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挑得媒人都不上门了,最后她大伯母也撒手不理,叫她自个找去,看上谁再去说亲。
其实她的嫁妆银子也不算少,老夫人的一半私房给了她,公中也贴补了一些,然后黎仲华私下又给了两千两银子,清风斋也留给了她,虽是祖产不能卖,但里面有不少黎玉笛种的珍贵药草,她要是识货拿到药铺去卖,至少值个七、八千两。
可是她挑来挑去竟挑上太子,想入东宫为媵妾,她异想天开有一天太子登基为帝,她便是后宫最受宠的嫔妃,到时她就能压嫡姊一头了。
黎大夫人当下觉得被打脸,叫黎玉仙哪边凉快哪边待着,黎太傅身为太子的老师,他的孙女岂能与人为妾,尤其那还是东宫太子,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不过黎玉箫倒是订亲了,对方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孙女,说好了春阗发榜就过门,如今就等着迎娶了。
“姊姊、姊姊,我看到你了,你也来瞧大哥游街吗?”十三、四岁的肤白少年一头汗的冲进厢房。
“笙哥儿,慢一点,都几岁了还这么毛躁,别碰到你姊姊……”张蔓月变得爱唠叨,手里抱着两岁大的红衣女童。
“姊姊,抱抱。”小泵娘伸手讨抱。
“哎哟,我们筝姐儿越来越漂亮了,像朵花似的。”黎玉笛捏捏幼妹的小胖手,和她玩脸蹭脸,她就高兴的咯咯笑。
“别玩了,两姊妹还胡闹。”看着年纪相差悬殊的女儿,张蔓月有些欢喜和难为情,面上发矂。
在女儿的妙手回春下,身体康复的她意外又有了,但是年岁已大不好再生,本想拿掉的,可儿女都让她留下,有哥哥姊姊顾着怕什么,她想想也对,就生了。
筝姐儿是四个孩子中最幸福的一个,一出生就在福窝里,没吃过苦。
“娘,您要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外面人挤人的,万一把筝姐儿挤伤了可不好,这酒楼是我婆婆给我的,在这儿看多清楚呀!一目了然。”可惜箫哥儿已经走过去了,下一回就看茎哥儿的。
“我也没想到人这么多,想着看两眼就走,谁知差点走不掉。”要不是小儿子一直按着她往里走,说是看到姊姊了,她还不知被人潮挤到哪去。
“娘,我就说我眼睛好嘛!姊姊那颗肚子那么大,一看就是快生了的样子,我都怕小外甥喷出来……啊,娘,你干么打人,我说的是实话!”黎玉笙揉着被打的脑门埋怨。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姊才九个月多几天,哪有那么快就生……叹?闺女,你额头在流汗……”不太对劲。
“娘,我好像……要生了……”宫缩得厉害。
听着岳母一家闲话家长的皇甫少杭忽地一惊,脸色发白的抱起妻子。“阿……阿笛,你怎么生……”
“回府生。”这个呆子。
“好。”
话语才落,皇甫少杭不走楼梯从窗口一跃,几个起落就纵得老远,一路施展轻功回成国公府。
黎玉笛生得很顺利,两个时辰后生下一对龙凤胎。
“为……为什么是两个?”不是说只有一个。
当娘的虚弱一嘲,“我故意骗你的。”
看着两个皱巴巴的小红包子,皇甫少杭咧嘴傻笑。
多年后,在黎玉笛的药物辅助下,当今皇上成了史上最长寿的皇上,他熬死了太子,五皇子也等得重病不起,等皇上不想当皇上时已经七十岁了,禅位给那位据说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九皇子陈王。
而太上皇又活了二十多年,寿终时九十七高龄,太子、五皇子都死了,喜欢的孙子也没几个活过半百,他临终前泪流满面,后悔活得太长,身边在意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什么长生不老药,下一次他绝对不吃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