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下午那个有点尴尬又令人不知所措的小插曲,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情,辛岚发愤图强的做起巧克力蛋糕,数量多到让人目瞪口呆。
“你带这么多巧克力蛋糕去给那些老人家,他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是为难他们吗?”这是马芬看到这些迭起来都快比辛岚高的蛋糕时,一边摇头叹气说的。
辛岚耸耸肩,甜甜的笑着。
“辛岚宝贝,真的不能留几个给我吗?不然一个就好了!”这是固定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前来代班的大山,在辛岚出门前还不放弃的苦苦哀求。
辛岚犹豫着,还是甜甜的笑着。
“不行,一个也不行。”铁腕马芬毫不留情的抽走他拥在怀里的蛋糕,狠心的关上车门,“好好看着,我马上回来。”
马芬潇洒的带着所有的巧克力蛋糕扬长而去,留下欲哭无泪的大山看店。载辛岚到圣心园后,便立即赶回咖啡馆。
“哇!是蛋糕!”
“是小辛辛做的吗?”
“这是送给我们吃的吗?”
“小辛辛做的保证好吃啊!”
“还好我前天才去医院检查过血糖了,今天真是赚到了。”
“还好我今天早上去洗肾过了,嘿嘿!今天先吃,后天再去洗。”
“可惜院长出差去了……”
“那我帮她吃。”
“哪轮得到你!”
以上这些对话是圣心园的长期住户们说的,辛岚依旧默默的做着平常做的事——脸上甜甜的笑着。
她每周固定来这里当一天义工,圣心园是一间位于花莲市郊的私人产业,里面住的全是一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大都有相当坎坷的际遇,因缘际会之下来到这里度过余生。
创办人是一位风韵犹存的超熟龄美人,有着十分东洋味的长相,不过这里的住户们一律称呼她为园长。
这个园长在多年前大手笔的斥资买地,在这个以油菜花田美景出名的小村庄盖了一栋占地幅广的欧式建筑,她总是对外宣称自己的儿子又挖到金矿了,另外还很幸运的找到一个出手大方的捐款人,才能维持圣心园的良好生活质量。
而这个园长似乎不喜欢清闲养老的生活,她最近为了筹办一个合法的养护中心四处忙碌奔波,幸好大家都相处融洽,也还有不少像辛岚一样的义工会主动前来关心协助。
每个星期四晚上是辛岚固定来服务的时间,其实也就是陪这些老人家说说话聊聊天,偶尔分享交流几个食谱或店里的趣事给他们听,通常这样就能愉快的度过一个夜晚。
但是今天的辛岚无法平静的坐下来当一个好听众,也没办法强迫自己说出任何有趣的事情逗弄老人家开心,所以她趁大家都聚在餐厅里享用她带来的蛋糕时,一个人跑到专门收放回收物品的仓库里去,打算做一些会消耗大量体力的事情——
例如压扁宝特瓶和铝铁罐。
匀称的双腿包裹在刷白破旧的牛仔裤里,每用力踩踏一次,破掉的虚线似乎就又更长了一些,金属脆弱的折裂声似乎达到不错的发泄效果,原本寃松的米色棉质上衣也因为汗水而诚实的显露出身体曲线。
那张童叟无欺的女圭女圭脸下面,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这个最新出炉的事实无助于减轻赫亚书的烦恼。
而他今天的运气看来的确不是很好,默默在一旁观察了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接着朝前方几公尺远的小女人轻轻点头致意,有些惊讶那个下午看到他还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小女人,如今脸上闪过的是……怒气?!
是因为她还在为他下午鲁莽的行为生气吗?
难道她不接受他口头上的致歉吗?
赫亚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难题,事实上他连自己来这里宄竟是为了什么都不清楚,他只知道当他傍晚又去了一趟HerCafh却只见到马芬之后,便只想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她!
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但显然不是很受欢迎。
他跨步朝她走去时仍旧苦苦思索,同时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如何让女人不生气”的招数。
他从来就不曾安抚过女人!在这一刻之前,他不曾需要这么做过!
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了。
辛岚今天晚上穿着一双陈旧破损的程度和牛仔裤不相上下的球鞋,小巧的脚型和他的摆放在一起,简直就像是育婴用品。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辛岚到现在还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如果她再勇敢一点的话,也许会拿手中的宝特瓶去敲敲看。
她不想要这么快就看到他。我踩!
他不应该在自己的心仍然揪成一团的时候又出现。我再踩!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正在生自己的气。最后一个,踩!
更讨厌的是,这个男人明明就拒绝了她,还很有礼貌的跟她道别,而她却仍然阻止不了想要帮他的那种冲动。
这个可怕的事实吓坏她了,一整个下午都在谆谆告诫自己千万别把生活弄得更复杂。
稍早之前,马芬的揶揄还如雷贯耳,爱情,这玩意儿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足足二十八年,怎么可能现在来敲门?
赫亚书无语的看着她踩扁宝特瓶的狠劲,意会到那双美腿真的想踩扁的,可能是他……
“马芬告诉我你来这里当义工,然后刚刚在餐厅里,有一个满嘴都是巧克力蛋糕的可爱老婆婆跟我说,要找六十岁以下的请往这里。”
他的供词惹来辛岚一个大白眼。餐厅里光是老婆婆就有十来个,更别说大家都一样在吃蛋糕,这样她要怎么知道是谁不小心泄密的?
还有马芬……她明天一定要念念她。
“嗯……她还问我说是不是要找小辛辛……”赫亚书抿紧了唇瓣,就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我想了一下,才想到她是在说你。”
辛岚还是瞪着他,没说半句话,心里却因为他若隐若现的笑容而微微抽紧。这个男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自己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一定是因为他太帅了!
她的双眼在镜片下因为忧虑而显得更加疲惫。
“这个昵称……真的很适合你。”他俯视着她,发现自己只要伸出手臂就能将她拥入怀里,稳稳贴贴的依靠在胸膛安歇。
她看起来的确有点累。
辛岚忽然移开了视线,不愿意跟他四目相对,同时纤弱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变得意兴阑珊。
他不是不需要她的帮忙吗?还因为她太过热心而发了一顿脾气!既然如此,又何必费事跑来这里找她?
“赫先生,我相信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她故意后退到他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随便挑了一个纸箱坐了上去,惬意得就像坐在高级订制沙发里。
赫亚书又发现自己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认识过把纸箱当成沙发坐的女人,还有坚持叫他赫先生的女人。
女人总是前仆后继的接近他,不管他在哪个国家或者哪座城市,只要他月兑下沾满灰尘土石甚至是斑斑血迹的工作服,就会有某些女人因为他这张脸、这副身材,甚至他的穿着打扮、消费水平,像血蛭一样巴着他不放。
那些女人总是急着跨过客套有礼的界线,她们喜欢叫他甜心,或宝贝之类的,没人会这么正经八百的叫他赫先生——
除了银行行员。
可是如果他跟银行行员在二十四小时内见了三次面,那他有把握会听到类似亲爱的之类的昵称。
而这个娇小甜美一如女圭女圭似的小女人,好像从初次见面开始,就不停在颠覆他的一切。
“叫我亚书,赫先生太正式了。”他也入境随俗的挑个纸箱坐下,却是铺在地上,这样才能正视她的眼睛。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原先自然红润的双颊现在好像苍白许多,是生病了吗?
这样专注的凝视让她如坐针毡,“不,我坚持叫你赫先生。”
辛岚忽然又从纸箱上一跃而下,大步往仓库门口走去,没发现原先坐在地上的男人也跟着一跃而起。
她边走边自嘲的苦笑,“还有,不久之前才有人提醒过我安全的重要性,我想我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不太适合,我们到前面会议室去……”一只强壮的手臂半途攫住她的腰身,迅速移动的身躯忽然被一股力量向后拉住,她冷不防的撞进了他宽阔的胸怀。
“你做什么?”辛岚一时之间头昏脑胀,完全失去了平衡感,双手本能的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料,暂时依偎着他挺拔的身子。
赫亚书不理会她的质问,俊美的脸厩正经严肃,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小觑的魄力,“你为什么生气?”
他下午离开前,她并没有这么生气,只是显得有些茫然无助,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惹火了怀里的小女人。
辛岚不回答他,一个劲的只想要离开他温热的怀抱。
“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强劲的双手圈得更紧,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姿态都足以蛊惑人心。
辛岚抬起头怒视他,双手为了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尽了力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按照你说的话去做。”而且我气的是我自己!
同时她的心也在怒吼:什么坏人,什么人心险恶,什么男人女人巴啦巴啦一大串的……你凭什么以为我没遇过你凭什么因为我选择单纯看人而驳斥我?
赫亚书或许听不见她心中激昂澎湃的心声,却彷佛能看透她的灵魂,他软化了手劲,放柔了嗓音,望着她的眼神是一种了然的宠溺。
“你骗人,小辛辛。”他喜欢这三个字的发音,喜欢说出来时唇齿之间难以言喻的亲密。
镜片后的圆眸继续怒瞪着他,略显苍白的唇瓣抿紧了赌气的线条,但是她突然的轻颤却骗不过他的敏锐感官。
“不要这样叫我。”她嘶声抗拒,却仍懦弱的别过头去避开那令人焦躁不安的深邃双眸。
原就魅力无边的男人得寸进尺的微偏着头,完美展现出成熟男人身上不该有的淘气与俏皮。
“怎样叫你?小辛辛?”微扬的嘴角似乎让每个字都像撒了糖粉的蛋糕,盈满了勾人心魂的诱惑。
辛岚头晕目眩的咬紧牙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奋力抵抗他的魅力而头昏脑胀,还是自己真的不太对劲?
“我说不要这样叫我!而且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她多想象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狠狠的打他几下来发泄心中的怒气,却因为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困在他和她的身体之间而放弃这个念头。
她泄气的低垂着头,刻意忽视自己冰凉的额头正抵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
聪明的男人就会懂得把握这宝贵的一刻。
“我也说不要叫我赫先生,你还是继续叫啊!”赫亚书轻轻的抚模着那头长发,虽然只是发梢而已,却仍让他爱不释手。
“而且,你没事干嘛气你自己?”他趁着怀里的可人儿还没反击,赶紧给彼此找个台阶下,“不然我们打个商量,你不叫我赫先生,我就不叫你小辛辛,如何?”
辛岚恨恨的点点头,觉得自己好像头更晕了。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好久了吧……从那年知道原来她有个爸爸,而他却已经过世以后……
“辛岚、辛岚……”
是谁在叫她?
辛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微微张开沉重的双眼,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一双充满焦急的墨黑瞳眸。
她试着微笑好安抚他,却只能吃力的发出几个单音,“亚书……”
辛岚轻轻的阖上眼睫,瘫在那副暖烘烘的胸怀里,坠入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