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舞闭着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接连几日跪在刺史府淋了雨,昨儿晚上回府后便开始发起高热,今儿爹便找了大夫进府瞧她,蓝月一天要熬三次乌嘛嘛的药给她吃,吃了便想睡,根本是睡了一天,整个昏沉沉地,半夜里反而睡不着了。
蓝月守了她一天一夜,她硬逼她去睡了,她又不喜其他的丫鬟在身边待着,反扰她清眠,便全赶到外头东边的厢房里候命,如今房瑞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
重生后的身子,当真不太受用,淋点雨就染风寒,一染风寒就发高热,口干舌躁,身子又重又沉,连眼皮子都懒得睁开了,如果可以,她是不是干脆一直病到她与平王相遇的那一天?或更久?若是如此,平王会不会干脆派人将她扛回府直接入洞房?
唉,距离平王与她相遇的那个日子,已屈指可数。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一切计划却都失了控,讯息提早传达了,却收到反效果,襄王不信天命,不愿娶她,还似乎很讨厌她……
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没办法让襄王娶她,改变他和她的命运,那她至少得不让平王有机会娶到她,先拖上一阵也好,若真不成,她或许真会考虑秦慕槐的提议……
至少在秦家覆灭之前还有几年,可以为她争取比较多的时间……
说到底,她是不甘心,当她重生后第一个想到可以帮她改变命运的人便是襄王乐正宸,除了因为他最靠近她所以是最容易接近的皇子,前世他又差一点就成了太子这个因素,是个在各方面都和平王势均力敌之人,还有另一个最大的原因……
她想报复。
就算这一世的他们都还跟她无冤无仇,也还没做出罪大恶极之事,可她不甘心呵,她渴求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也想藉此改变他们的命运,亲眼看见他们在这一世得到应有的报应与惩罚……
要达到这个目的,她就必须站得比他们更高,权力更大。
要达到这个目的,她就必须藉助襄王的地位,助他成为太子,登基为皇。
她贪心了吧?上天赐予她重生的机会已是疼惜,她却要得太多,所以襄王拒绝了她,也是天命。
也或许,她太自以为是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算计襄王这个男人,或者说,他比她所想象的还要精明深沉又自傲自负,所以才没将计就计娶了她这个天生凤命之女。
唉。朱延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却听见风吹动了烛火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声音很小很小,要不是夜深人静,朱延舞又一直醒着,这细微的声音她不可能听见。
只是……哪来的风?
蓝月在她睡前把每一扇窗子都关上了,就是怕她再受到一点寒气……
想着,朱延舞蓦地睁开了眼——
一双温润黑眸正定定的落在她脸上,而且靠得好近好近……
“你……”竟是乐正宸?他怎么会三更半夜的出现在她房里?
他陡地见她张开眼似乎微微一诧,很快又泰然自若了,“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身为黄花大闺女,此时应该要大叫的,身为一个想要求人家娶自己的女人,此时更是要大叫的,这一叫,他便坐实了败坏她名节之罪,非逼得他娶她不可了。
可朱延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下一瞬间,一只温热大掌抚上了她冒着细汗的额头,就像他平日就惯极了这么做似的,朱延舞更加的不知所以了。
“还发着热呢,果真又受了寒,你的身子一直都那么差吗?”乐正宸轻声地问着,目光淡而柔。
她是在作梦吗?
因为太想嫁给这男人,所以睁着眼在作梦吗?这男人何时对她这么温柔又关怀了?还大半夜的探进她房里?
是了,铁定是梦,就算不是梦,也是因为高热不退所产生的幻影。
想着,朱延舞闭上眼,决定要赶快睡着,免得作这些乱七八糟的梦。
“你在生我的气吗?所以不理我?”
快睡快睡,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替你带了药,你服下,明儿起来就会舒服多了。”
朱延舞伸手把被子拉高盖住了头脸,不愿再产生幻听。
这可能是乐正宸生平第一次这样彻头彻尾的被人家晾在一旁,可笑的是晾他的人竟然是前几天还跪在院子里求他娶她的女人。
本该拂袖而去的,可他却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再次坐回床边,拉下她的被子伸手扶起她,她软软热热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始终傻愣愣地看着他。
“把药吃了再睡。”说着,乐正宸把一颗黑丸子送进她嘴里,又喂了她一口水,“这药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药,一会儿你就舒服了。”
吃完药,他扶她躺下,正要走,朱延舞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现在是在梦里,但既然梦里的你对我这么好,那就再陪我一下吧……等我梦醒了你再走。”
梦吗?这丫头竟以为她在作梦吗?乐正宸温柔的笑了。
“深夜里留一个男人在房里,你就不怕?”
“在梦里,有何可怕?何况你又不可怕……”她喃喃地道,还想多说几句,浓重的睡意顿时袭来,竟是挡也挡不住。
“好好睡吧。”他替她盖好被子,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地抽了回来。
起身,乐正宸如来时无声无息,踏着月色翩然而去。
隔日,朱延舞醒来时已是正中午,明明睡得好沉好沉,沉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了,可当她真的清醒过来时,竟发现自己精神气爽,全身舒畅,前两日的一身病气像是不曾有过一般。
蓝月见状自然欣喜,边替她换被褥边道:“大夫明明说要高热个三天才会舒缓下来,没想到小姐折腾了一天便大好,不只大好,还像没生过病似的……这大夫的药未免也太神奇,下次谁病了我定要推这个神医给瞧病……”
朱延舞静静地站在窗边,想起了昨夜那似梦非梦的……
“蓝月。”
“是,小姐?”
“有没有听见昨儿半夜守门的丫头说起……瞧见什么人来过?”蓝月一愣,诧道:“小姐,这大半夜地,谁会来啊?你别吓奴婢了……是否小姐看见了什么……奴婢们没看见的?”
朱延舞轻笑出声,没答话,仰头闭上眼迎着日阳。
午后阳光温暖,晒着舒服,就像在梦中,那只落在她额间的大手。
昨夜,他真的来过吗?
还是真的就只是一场梦呢?
因着近来连下大雨,乐正宸往南亲自微服走访了一下嵘江附近的城镇,除了代皇帝巡视是否有未上报或新的灾情之外,也顺便检视嵘江诸县的堤防修筑进度如何,回到洛州已是十天后的事了。
打从表哥秦慕槐来洛州赴任司马后,乐正宸多了许多可以明察暗访的时间,暂时离开岗位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洛州毕竟离京城不算远,勉强算是在天子脚下,这么多年来也是富庶民安。
昨晚半夜归来,难得睡一好觉,本想休息一日再问事,秦司马已经迫不及待来敲他房门,他刚起床在喂鸟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离开十来日,连他房里养着的鸟看起来都有点清减了。
房门被推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进来看见他在喂鸟,很自然地接手他手中的饲料帮他喂起鸟来。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一大早就起来喂鸟。”这段日子,这两只鸟可都是他秦司马亲自喂的,只是常常有一餐没一餐就是,毕竟不是养在他房里的,会忘很正常。
乐正宸好笑的看着他,“你一大早跑来敲我房门,不会是爱上我养的鸟了吧?像是怕喂鸟的工作被人抢走似的。”
“这两只鸟瘦骨嶙峋,我爱它们做什么?”嫌归嫌,一只大手还是忍不住去模模小鸟的头。
果真,做什么事都不能养成习惯,一旦养成习惯,要改就难。
“不就是被你养瘦的?”
“大人冤枉,大人你跑到不见人影,把诸多公务都交给小的,它们能活到现在,小的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嘴里笑嚷着说冤枉,秦慕槐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心虚。好吧,算他对不起这双鸟,毕竟也是生命,让它们饿一顿吃一顿的也是不太好。
“我不在洛州的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这一问,算是例行公事。
“还真出大事了。”嘴里说是大事,可抚在那双鸟上的手还是轻柔,哪里像是那个平日大剌剌的武状元。
乐正宸挑了挑眉,“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天没塌地也没陷,只不过是你四哥要在舒贵妃娘家高氏位于洛州的行馆办赏花宴,时间就在三天后。”
乐正宸微微一愣,“赏花宴?”
“是啊。”秦慕槐喂完鸟走了过来,“那日你一走,本司马就接到消息,你四哥私下放话下去,凡县令以上官员家,今年刚好十八的女子都必须赴宴,一个都不许落下。”
今年十八的女子……
还选在洛州办赏花宴……
这也未免太巧了!
乐正宸蹙眉,抿唇不语。
秦慕槐看了乐正宸一眼,“巧吧?听姑母的线报说前阵子某天夜里,舒贵妃私会了国师,隔日又召了平王晋见,后来便有了这场赏花宴,美其名为赏花宴,邀请的却都是洛州城内今年十八的女子,京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们都议论纷纷呢,大家都知道平王这赏花之意不在花,可为何要办在洛州呢?”
难不成,当朝国师对舒贵妃预言了什么?若非如此,放着京里的名门闺秀不选,刻意跑来洛州做什么?
所谓的国师,恐怕都是神棍吧?唯恐天下不乱,后宫不乱……
乐正宸淡淡地笑了,“那丫头会参加吧?”
“若平王要办的是选妃,这丫头婚配过了的自然可以找借口不参加,可平王办的可是赏花宴呢,她能不参加吗?朱仲是陵城县令,高氏行馆就在陵城地界上,朱仲唯一的女儿今年又刚好十八岁,想躲都躲不掉,又不是不想要脑袋了,谁敢得罪当今正受荣宠的四皇子,就算病到起不来也要拖着病去。”
乐正宸眉一挑,“她的病还没好吗?”
这不可能……药,可是他亲自喂她吃下去的。
“我有说她病了吗?不会我说了一串话,你只听到最后面那句吧?”秦慕槐古怪的看他一眼,“不过,你怎么知道她之前生病了?”
“不是淋了雨吗?猜的。”
“还真会猜,她在你离开洛州那日前似乎病得不轻,听说大夫说得拖上一阵子才会好的,没想到隔没两日就见她活蹦乱跳了,还真有点古怪。”看来这丫头天生凤命是真的,差点死了都可以活过来,说是病得不轻,这睡上一晚也好了。
乐正宸眯了眯眼,“你对那丫头还真上心,对她的一切还真是了如指掌。”
秦慕槐轻咳了两声,“不过就是朱仲大人跟本官闲聊时多说了几句,哪来上不上心的,总之,那丫头铁定得参加平王的赏花宴,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乐正宸点点头,“这绝佳攀龙附凤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他从来就没真信过她说众皇子里她只喜欢他一个的那套说词,与其说她只喜欢他,还不如说众皇子中她最容易接近及遇见的也只有他,毕竟他俩同在陵城县,她爹来刺史府也跟走自家厨房差不多。如今,另一个大好机会来了,她岂会错过?
与其在他面前又跪又苦苦哀求而求不得,只要是脑袋没坏的,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都会把念头转到平王身上。
想到此,胸口又闷了起来。
近来,他这胸口闷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而且出现频繁。
秦慕槐真快受不了他,“我刚刚那串话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来说是这个意思。”
“你对她有偏见。”
乐正宸不否认,又是一笑,“老实说,我挺拭目以待,想看看她会如何掌握这次的良机……你不期待吗?”
“那丫头不像你说的那种人。”秦慕槐忍不住帮了腔,“那日送她回府,她亲口对我说她只想嫁给你一人。”
“是吗?”乐正宸的黑眸一闪,心头竟是没来由一喜,胸闷的感觉突然之间消淡了些,“那刚好,让我好好藉此机会瞧瞧这丫头对我是否真那么心诚意切。”
还瞧?敌人都已兵临城下了。
秦慕槐抚额,觉得他这个表弟当真是耐性无人能敌。
“姑母说,那事得快点定下。”不管怎样,话还是要传到。
“不急。”
啧,他这头半点不急,姑母和爹可都要急死了,都说他这个当表哥的办事不力,他连自己曾经想娶那丫头的话都不敢说出来,就怕被姑母和自家的爹给打死。
“你倒真是淡定,若你四哥真的娶了朱延舞,这太子之位于你恐怕要终生无缘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不担心。”
咦?“喂,你这小子——”
“本王从来就不信什么天命之说,神鬼之言,很多时候信了做了,也只不过安定旁人的心罢了,可不是安本王自己的心。”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真的有点笨,竟越听越不明白。
“静观其变吧。”
很多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决定也是,时候到了,结果自然便会浮现出来。
四月二十八日,洛州陵县高氏行馆赏花宴。
前世,朱延舞与平王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今天,地点就在舒贵妃娘家高氏在洛州的行馆,这座行馆占地宽广,一进又一进的主楼还不算什么,每进东西横跨出去的院落才是一奇景,弯弯绕绕地让人无法一眼看到尽头。
绿树成荫的碧绿大湖,假山处处唯妙唯肖,亭台楼阁精雕细琢,就算一年里高家有人来住的时间前后算算也不过数月,却是每一处都不马虎,尤其季已入春,百花齐放,可谓遍地花香。
前世,她就是在这天不小心掉入湖中为平王出手相救,他亲自英雄救美跳入湖中将她救起,还一路抱着一身湿透的她回房让人替她换上衣衫,当时她的心一直怦怦跳着,不知是突然落水被吓的?还是因为被高大英武的平王一路抱在怀中给羞的?
前世,她的确是喜欢过平王的,她对这个对她英雄救美的男人有很多的憧憬与期待,因此,当平王府以当日落湖相救之举唯恐损了她名节之由速速派人来提亲时,她可以说是兴奋而雀跃的。
就算当时爹爹百般不愿,都说皇门深似海,要不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过,他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至少这男人,在成为太子之前的那些短暂时日里,待她也算好的,直到他成为太子娶了侧妃——御史大夫的女儿齐若雨。
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失了宠,她的丈夫喜新厌旧,后来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平王喜欢的女子就是齐若雨,在这个赏花宴上,平王对从京城赶来洛州参加赏花宴的齐若雨一见钟情,却还是因为国师的预言而设计娶了她,自此却对不可得之齐若雨难以忘怀。
得知此事后,她伤心失意了好一阵子,因为她喜欢的丈夫其实并不喜欢她,这让她难过许久,但这些都不打紧,当时她想她既已是太子妃,以后可能是皇后,那么,她的丈夫以后还可能喜欢上无数个女人,一个齐若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却未料,这男人竟然可以为了让齐若雨当上皇后,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设计暗害她,最后让她沉入湖中再也醒不过来……
她曾经爱过那男人呵。
死前浮现的却只剩那男人无情的眼神和那女人恶毒的笑语。
那份伤心欲绝的痛,此刻想起都觉得又沉又闷。
朱延舞想着,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辛辣的滋味烧灼着喉咙又煨烫她的胃,雪白的小脸也浮上一抹嫣红。
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该来,但她不能连累爹爹,若平王势在必得,她无论用任何理由不出席,他都会想尽其他办法迫她不得不嫁,既是如此,她还不如在熟悉的前世场景里遇见他,背水一战……
朱延舞的视线移到那湖面上的九曲桥,前世,她就是在那座桥上被人撞了一下掉入湖中的……
她不上桥就没事了?
可避开这一段,不代表她就避得开平王的纠缠。但无论如何她终得一试,毕竟在这一世,她很清楚对方今日设赏花宴的目的,是为了让已有婚约的她失了名节,不得不毁了婚约嫁给他……
若真避不了,她也顾不得报复这档事了,退而求其次只能先求自保……
前世的她是一点防心也没有才如此容易被设计入了瓮,还傻傻的爱慕起他的英雄救美,可这一世,是绝不能够再重蹈覆辙了。
蓝月立在一旁小小声地道:“小姐,你已经喝三杯酒了,可不能再喝了。”
“哦?三杯了吗?那是不能再喝了。”都怪她想起前世便郁闷无比,面对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与人事,她真是感慨万千,酒都浇不了她的愁。
说起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人事场景,朱延舞不由得环视了园子一圈,下意识地在找寻某人的身影。
前世的赏花宴,襄王是否出席了呢?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他在前世就根本没出席这场赏花宴?还是当时的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还着实想不起来。
打从半月前离开刺史府邸,她便没再见过乐正宸,当时的他对她如此厌恶,让她竟有些无法面对,就算想要利用这男人翻转命运,也得这男人心甘情愿,他既看不上她的美色与命格,又厌恶她的设计与欺瞒,就连她的苦肉计也无用武之地,她还能如何?
而且听爹爹说,乐正宸这阵子把公务转给司马代劳,已许久不见他踪影,直到前日才回到洛州。
今日,他会来吗?
不想了……
想到那男人,她的思绪又变得一团乱。
来也好不来也好,终究,自己的命运还是得靠自己。
此时,陡地听见平王的手下二代平王上前邀请各家小姐上九曲桥观景,一时之间,坐落在四处的各方风景都流动了起来。
“小姐,我们也去桥上看看吧?这九曲桥盖得真是漂亮,就是桥身有点低,风若大一点,人一个站不稳或是头晕一下,不小心可能就要掉进水里了……”说着,蓝月突然想到两个月前小姐落水一事顿觉不妥,连眼皮子也在此刻跳了起来,“算了,我们还是待在这里赏花就好,小姐你说是吧?”
“本小姐本就没打算要上桥。”朱延舞拿帕子捂嘴,故意轻咳了两声,“桥上风大,我身子可受不住。”
蓝月见到主子咳嗽,赶紧替她倒了杯热茶递上,“小姐别喝酒了,喝点茶吧。这舒贵妃娘家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听说都是送进宫里给皇上贵妃喝的好茶呢,小姐试试。”
“好。”朱延舞笑着接过喝了一小口,朝蓝月点点头,“果真是好茶,你也喝点吧,免得回去跟我叨念没机会喝上一口好茶。”
既然主子亲允,蓝月喜孜孜地便替自己也倒了一杯低头悄悄喝上。
朱延舞见状一笑,转头望向众家小姐们都缓缓往九曲桥上而去,其中,齐若雨一身粉色衣衫果真特别娇艳动人。
“那粉色衣衫穿在齐若雨身上真不错。”十八岁的齐若雨,的确明眸皓齿、甜美可人,难怪前世平王对她一见倾心。
这样一个芳华尽胜的女子,谁能看出她竟有一副毒蝎心肠?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是这个女人让人丢她入湖,或许连她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端庄大方美丽自若的齐若雨,竟会有如此歹毒之心。
前世,若没有国师的预言,没有她的介入,或许,平王和齐若雨可以当一对恩爱到老的夫妻?或许,齐若雨这个女人会永远甜美可人,而不是变成一个毒妇?
朱延舞苦笑了,是喝了点酒所以分外惆怅吗?她恨这些人都来不及了,竟然还同情起这个女人来?她可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蓝月闻言嘟起了嘴,“还说呢,那粉红色的衣服本来是平王赏小姐你的,你却偏偏把它换给齐大小姐,瞧小姐你这身乌漆抹黑的深蓝,哪有一个十八姑娘一朵花的样子?”
前几日,有人送来一车的衣服说要请县老爷帮忙找人分送给这次来参加赏花宴的姑娘,衣服都是一盒盒包装好的,盒子上还有名条,最上头那盒便是给小姐的,谁知她家小姐打开来看了不满意,便私下找机会偷偷跟齐大小姐的盒面换过来,原本粉色那丝衫便落到了齐大小姐手里。
“我像朵花做什么?当根草平王才不会看见我。”
“小姐!你怎么……”蓝詌uo等坏囟伎焖挡怀龌袄戳恕Ⅻbr />
她家小姐最近一字不提襄王,又答应老爷乖乖来参加赏 花宴,她还以为小姐已经放弃了呢!
“小姐还在想襄王吗?你都偷偷跑去跪好几天了,还说为表诚心不让奴婢跟,又不让奴婢告诉老爷,结果呢?你那天哭着回来……”想到那天她家小姐可怜兮兮的哭着回来,蓝月就满肚子对襄王的怨气。
“本小姐哪有哭?是下大雨被淋了一脸湿好吗?”
“小姐就嘴硬吧!总之,他根本不想娶你,小姐又何必拿热脸贴人家冷**!”
是啊,小丫头说得句句在理呢。
她会不懂吗?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说了小丫头也不明白!
朱延舞拍拍衣裙起身,“走吧,我们到那头走走。”
她说走就走,蓝月慢半拍才小跑步跟上。
“小姐要去哪里?都说这里的牡丹最漂亮。”
“听说这座园子是有名的大师建的,有机会进来玩当然要走走逛逛,牡丹我都看腻了,还不如逛园子。”
这话,她倒是没胡诌,高氏行馆的园林设计确是一绝,前世她来小住饼几回,对这里算是熟门熟路的,就算乱走应该也不会迷路。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坐在那里有点忐忑不安,怕下一刻就要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九曲桥,桥面回折九弯,谓之九曲。
朱延舞远远望去也可以约略看见最前方弯桥上的情景。
朱延舞在环湖小径上慢慢走着,目光却一直锁定在那道粉红身影,她想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当年把“她”推入湖中……
是,她是故意把平王赠给自己的粉红衣衫跟齐若雨调换了,既然他们前世如此郎有心妾有意,她也只不过是顺手成全了他们而已,何况,若她猜测的没错,前世,平王便是想藉由粉红衣衫这个醒目特征,找人下手方便些,免得一堆年轻的姑娘一起上了九曲桥,一时难辨下错手,岂非功亏一篑?毕竟,连平王本人在赏花宴之前都还没见过她,也不可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可是很多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乐正勋是个武将出身,风花雪月这些他不懂,就算跟一堆美丽的姑娘在一起赏花,他的心思也绝不是在花上,不管是真花还是这些假花,他办赏花宴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设计一场众目睽睽之下英雄救美的戏码,和这个天生凤命之女来场“偶然”又“命定”的相遇。
毕竟是有婚约的女子,想要名正言顺的把人家抢过来,还是要用点心思的,除非她心甘情愿嫁给他,否则抬出婚约来他就只能罢手,总不能堂堂王爷却强抢民女……
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一切听母妃的。
未想,齐若雨却穿着那件他刻意送给朱延舞的粉红衣衫出现在他面前……
是送衣服的人全都给弄错了对象?明明盒子上都贴了名条!他送出去的衣服没有一件是一模一样的!除了颜色区分,还有素的花的,但不管是什么,粉红色就唯独他送给朱延舞的那一件。
近几年他虽不在京城,但齐若雨是御史大夫齐志远之女,从小到大都在京城走动的他岂会不识?就算这丫头长大了变美了,儿时的轮廓也是还在的。
如今,她穿错了衣衫,那表示她之前喝的酒,吃的菜,也是他本来预计要给朱延舞吃的喝的——那些加了一些会让人微微感到手脚无力及头晕目眩的药粉的食物及水酒。若他不察,接着下去便要全盘皆错……
他岂可容许这种事发生?
乐正勋抬眸一一扫过在桥上的众女子,她们身上的衣衫都是他让人送的,但那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哪件衣服送给哪位姑娘他也一个都记不起来,当真是越看越懊恼,究竟,是谁把衣服给送错了?
“徐国。”乐正勋低声叫唤。
“属下在。”
“找一个认识朱延舞的人,把这丫头给本王找出来。”
嗄?“朱大小姐不是……”
“那个穿粉色衣衫的不是朱延舞,而是齐若雨。”
闻言,亲卫徐国诧异的抬是陆眸朝粉红色衣衫的姑娘望去,还真是京里的齐若雨姑娘……
“找人护住她,药效还没那么快发作,只要注意别让她不小心头晕失足自己落下水,然后找个时机点派人送她去休息。”
“是,属下明白。”
“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朱延舞找出来!动作要快!别让那丫头给我跑了!”
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娶她,他可是花了太多时间与心思了,绝不可前功尽弃……
时间,有点意外的漫长。
前世的她在此时究竟是何时落水?如何落水?记忆里并不是非常的清楚,这可能跟当日的她精神状况有点不佳有关,很多细节都迷迷糊糊,想不太起来,连自己是被设计了这件事,也是在嫁了平王又被冷落许久之后,才在某日无意中从齐若雨口中知晓。
所以她只能等……
就在朱延舞望着齐若雨那头却始终全无动静,等得有些心焦如焚时,竟听见一名宫中太监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在桥的后端,也就是她身后不远处大声叫道——
“哪位是朱县令的千金?舒贵妃有赏!”
闻声,朱延舞惊愕的一愣,感觉像是有人拿一根钉子从她身后插入,让她有瞬间的疼痛及虚软,无力又无助的让她想哭。
前世,没这一段啊。
她若上前应声,身分不就彻底曝光了?
她打小野惯了,爹爹自个儿不爱交际,更不会带她出门交际应酬,娘又死得早,什么名门千金,就算是其他县令的千金她也不识一个,当然别人也大都不识她,可如今……
该死!她能不应吗?
她若不答,会不会犯欺君之罪?
“小姐,那位公公是在找你吧?刚刚嘴里念的可是小姐的名讳?”蓝月也被吓呆了,愣了一会才拉拉她家小姐的衣袖。
“是。”
“那小姐不快点过去吗?”
“就假装我不在这里,假装没听见就好。”
嗄?这样也行?蓝月怯怯地看着她家小姐,“那可是舒贵妃娘娘的赏,可以不接吗?”
可以吗?朱延舞很想说当然可以。但真的可以吗?
“朱县令的千金没有来赏花宴吗?”
“不会吧,平王的邀约岂敢不从?”
“那人呢?好像没在桥上?偷溜了?那朱县令可要倒霉了……”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不管是在桥上观景的,还是在湖畔赏花的。
“因朱县令协办赏花宴有功,舒贵妃特赐其独生女紫晶镯子一只!”太监的声音越扬越高,双目巡着桥上的众千金扫了一圈,“朱大小姐何在?”
真是……
不管她怎么躲都躲不掉就是了。
朱延舞一个咬牙,在众目睽睽之下朝那名公公走去,缓缓地走到那太监前方曲膝跪了下去——
“臣女朱延舞,谢舒贵妃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