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潜悄悄回府了,没惊动任何人,只有大总管萧富升知道他回来了。
府里平白多了三名妻妾,也不知她们三人是何品性,京中高门大户后宅的水之深之脏,素有耳闻,他自然要先回来看看。
他明白皇上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妻妾三人都是朝中股肱大臣的嫡女,皇上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在盛怒之下休了三人。
在大武朝,虽然没有律法明文规定,但被休离的女子只有削发为尼的悲惨下场,再嫁会被喻为不贞不洁,非但会遭受非议,也没有男子会接纳二嫁的女子。
他向萧富升询问的结果,颜璟如和柳莹姒除了时不时要厨房特别做她们喜欢吃的,以及争取多些下人服侍,平时还算安分。颜璟如问过一回谁在管家,知晓目前还是萧富升在管家后便没说什么,还送了一些补品给萧富升。而柳莹姒对吃食较为挑剔,经常不满意膳食要求重做,有时还病恹恹的,但并不叫大夫来府里看诊。
皇上“家书”里提到那昏迷中的安承嫣也清醒了,她只召见了颜璟如、柳莹姒一次,之后又免了她俩每日请安的规矩,接着三个人便井水不犯河水的恪守分际,安承嫣并未向萧富升要管家权,也没其他要求,竟是三人之中最安静的。
对这结果他挺意外的,更加意外的是安承嫣昏迷许久的原因竟是被一个下人狠狠袭击,伤了脑子。
马房的张勇,他是知晓那人的,是个家生子,做事周全,素来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对其母很是孝顺。他爹已过世,与娘亲两人相依为命,那样的人为何会没来由的攻击安承嫣,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萧富升说,下人之间绘声绘影都说是张勇偷偷爱慕着王妃,而王妃态度轻蔑高傲,惹恼了张勇,张勇才会愤而行凶。
对于这样一个重伤她名誉的下人,安承嫣醒来之后不是应当恨之入骨吗?
可是,他在花园的假山之后亲耳听到她要让大总管将张勇的老子娘找回来,要找大夫给张婶子看病,她还给丫鬟们把脉开药膳方子,与丫鬟们有说有笑、有问必答,姿态平易近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听闻过安尚书的闺女还会医术,可她的模样那么自然又不像装模作样,与传闻中高冷的安承嫣截然不同。
那日他跟踪她,她回到飞觞楼之后还煞有介事为每个诊过脉的丫鬟写医案,奇怪的地方不只一两处,这些又要做何解释?
还有现在——
他从书墙与书墙之间的空隙看到她的举动,内心极是诧异,青丝仅以湖蓝色的丝带随兴的绾于脑后,小脸粉黛未施,就那么席地而坐。
堂堂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怎会席地而坐,还坐得那么自然,像是习惯了那样的坐姿似的。
他承认自己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他原是想等她走掉再走的,没想到她一本看完了又挑了一本,连看了三本书,有时起身活动筋骨、扭动身子,最后捧著书,连人带书的歪在地上睡着了。
封潜唇角微动。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书斋里?那左右扭身活动筋骨的不雅举动又是怎么回事?
安承嫣的才女美人之名,他耳闻已久,都说她是冰山美人,素日里不苟言笑,可之前看她和婢女言笑晏晏,哪里有半点冰山美人的范儿。
没一会儿,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封潜悄无声息的走向睡梦中哭泣的安承嫣,大马金刀地在她身前蹲下。
她为何在梦中哭泣?
一帆风顺的她,何事能让她哭泣?且还哭得如此压抑,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看着都能切身感受到她的痛苦。
封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晶莹的泪水沿着眼角落下,她呓语般的问道——
“可不可以和我做朋友?”
梦里,她回到她小学五年级,那一次她鼓足了勇气想和邻桌的林英雅做朋友,还准备了一枝很漂亮的笔要送给林英雅,林英雅却将那枝笔甩在地上,很生气的要她连话都不要跟她说,还说坐在她的旁边很倒霉!问她这种人为什么要来上学?班上有她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全班都很倒霉!
从此,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和人做朋友了,她天真的以为当了知名医师后,以前的同学会有人主动跟她连络,但没有,一个都没有,从来没有人找她参加同学会,她就像被彻底遗忘了似的,像是从未存在于班上过。每每在社群网站上看到同学会和乐融融的照片,她都会消沉好一阵子。
封潜自然是不知道他眼中被娇宠着长大的安承嫣在梦中哭泣的理由,他认为她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便一直近距离的观察着她,不知道是她的泪珠太过晶莹,还是她阖眸哭泣的样子太不真实,他竟然俯身伸手去触碰她的泪珠,蓦然四散的泪花让他触电似的收回了手,指月复擦过了她的唇瓣。
他这是在做什么?
安承嫣颦着眉睁开了眼眸,看见一张戴了半边面具的脸孔,一时间以为在作梦,那黑色的面具由额际沿伸到下巴,盖住了半边脸,鼻子与嘴的部分刻意做得高些、不服帖,让呼吸与说话不至于不便,但这样诡异的面具比戴了全脸面具更加惊悚。
乍然见到这样一张脸,她虽然心头一跳,但并没有尖叫,也没有恐慌,她愣愣的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面孔,心念急转,突然福至心灵。
“你是……王爷?”
她没见过封潜,但每个人都说他长年戴着面具,戴着面具的人也不是那么多吧?还能进入这九藏阁之中,那么眼前这个人肯定就是尊亲王封潜了。
原来他已经回府了,是她在睡觉时发生的事吗?怎么没人来通知她出去迎接?如此不敬夫君,这下他是不是把她列入黑名单了?
“不错。”封潜岿然不动,微微垂目看着她。
他再度感到意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他,她竟然未曾被他惊吓到?
“哦……妾身见过王爷……”安承嫣想起来施礼,奈何坐太久,一时腿麻竟起不来,长裙又碍手碍脚,看着便有些滑稽。
见她那笨拙的模样,封潜没来由的想笑,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且他竟然会让这种蠢事给逗笑?
安承嫣终于站了起来,她郑重的向封潜欠身施礼,垂着眉眼说道:“王爷何时回来的?若能早点通知,妾身便能出去迎接。”
起身后的封潜高了安承嫣不只一个头,她只到他的胸膛,他穿着夜行衣,浑身带着煞气,她在他的面前更形娇小,两人站在走道上,四周安静无声,有种奇异的亲昵感。
安承嫣挖空心思想说点什么打破凝滞的气氛,就听到眼前的封潜开口问道——
“妳作了什么梦?”
安承嫣一愣。
她作了什么梦?他怎么知道她作了梦?
封潜的声音再度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妳睡着时哭了。”
安承嫣原想否认自己有作梦,但看样子是否认不了。
她是作了梦,一个不太好的梦,那是她成长过程反复作的梦,来到古代又梦到同样场景也不奇怪,就是没人要跟她做朋友,她被孤立、被讥笑,可是,这种梦要怎么跟他讲?他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主。
她思考了下,慢腾腾说道:“我梦到被砸伤了脑子的那天,很痛,痛到忍不住哭了。”
封潜眼眸深幽,静静的看着粉颈低垂的她。
她肯定是没有说实话,不过她的话也挑不出错来。
她没义务要把梦境告诉他,但因为她的不吐实,他觉得不快,也懊恼自己在她不知情时触碰了她的眼泪。
她确实生得美丽出众,气质纤弱,婀娜多姿,这样的美女即便成了他的妻,又如何会与他一介残颜之人交心?
他胸口倏地一紧,蓦地拂袖而去。皇上真是多管闲事!
安承嫣错愕的愣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可男主人都回来了,她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吧。
她连忙追上去,却发现他不由正门出去,下了楼后七拐八弯,他推开一道墙,出现了一道门,她这才知道原来九藏阁还有一道极隐密的侧门,一等人过,那道门便自动阖上。
他的步履如风,她跑起来才能追上他。“王爷!等等我……”
要命,她多久没运动了?居然跑会儿就喘了,这具身子的体力真差,得调养调养才行……
封潜并没有回头,但停了下来。“何事?”
安承嫣差点撞上他。“没事,就只是想跟你一起回飞觞楼。”
封潜听罢没说什么,径自由侧门出去了,安承嫣跟上去,见他站立于廊檐之下,她这才发现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也暗了,树影随狂风而动,他却岿然如山岳,黑色劲装与夜色融成一片,这画面莫名的叫她心动。
封潜看了眼天色,这雨势一时半刻不会停,他道:“妳往前门走,让小厮去通知妳的丫鬟来接妳。”
安承嫣也望向漆黑天际,闪电不断,雷声隆隆,雨像用倒的,她不由问道:“那你呢?你要淋着雨回去?”
封潜表情微凝,蓦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腾。
她为何一点也不清冷孤傲?还主动与他搭话,她当真不觉得他可怕吗?还是故做镇定?她这番彻头彻尾的改变,做出与自身性格不相符的事又有何目的?
他忽然升起捉弄她的念头,要让她后悔跟着他来。
“不错。”封潜回头瞥她一眼,目光冷冰,嘴角微勾,声音低沉而危险,“我要淋着雨回去,妳要一同淋雨回去吗?”
从他毁颜开始,人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的心境就有了莫大的改变,后来他订制了面具,从此不分昼夜的戴上了面具,连寝时也不例外,只有沐浴时摘下。
然而,臆测他面具下的容颜如同鬼怪般狰狞的流言四起,渐渐地有人说他不祥,甚至流传他身子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流传他的皮肤溃烂、阴阳怪气、被邪灵给附身了,各种荒谬的流言言之凿凿,附予了他一个“鬼面”的称号,还有人指证历历说他另外半边脸是黑青色。
试问,堂堂男儿有必要在乎容貌吗?
在他容貌完好之时,他确实未曾在意过,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容貌而承受痛苦,然而这一切却发生了,连他拿下面具时也厌恶自己的面孔,倒不如全毁了,为何要留下一半完好的容颜,有所比较,有所怀念。
从此他用冷漠武装,将自己和人们隔离起来,甚至让自己变得不近人情,变得阴阳怪气、喜怒无常,变得无人敢靠近,而敢靠近他的,相对的就变得不正常了……
“好啊!”
冷不防地,安承嫣的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十分明快。
封潜低头看着她,而她正抬起头来,杏眼含笑,粉颊生娇,朝他绽放了一记笑颜,又说道——
“我们一起淋成落汤鸡回去,保管把其他人吓坏。”
戴着半脸面具的他虽然有些诡异,身上也有股冷冽之气,但另外半边的面孔仍是极好看的,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恐怖。
他的轮廓硬朗,剑眉深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自有一股英气,并不令人畏惧,若是没有毁容,肯定是张夺人心魄的面孔。
说真的,前世的她比他丑太多太多了,且他是后天才毁了容,她是先天就那么丑,不过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想必心情都是一样的吧。她完全能感同身受那种害怕别人眼光的感觉,只要人们不经意的一眼都会对号入座,认为别人在针对她的容貌,心情就会跌落谷底,这种经验她太多了。
“走吧。”封潜幽冷的黑眸一黯,声音更沉。
该死的甜美笑容!她打量的目光令他不自在,最后那道叹息般的眼神尤其令他不快。
她算什么?她凭什么来惋惜他?简直可笑!
封潜大步走入雨中,安承嫣连忙跟上,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他这个人说风就是雨的,难以捉模。
她努力追上封潜,发现他果然是个武将,魁梧挺拔、步履稳健,只可惜浑身的冰寒冷傲,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觉得奇怪,封潜和皇上是叔侄,但相差没几岁,外传皇上是个叔控,那么皇上肯定是很了解封潜了,又怎会将冰山美人似的原主赐婚给封潜,这不是故意捣蛋乱点鸳鸯谱吗?
稍一分神,她又落后了,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去。“王爷等等我!”
不是她不想跑快,是三寸金莲和绣花鞋让她跑不快,还有这古人的衣服都是拖地的,绑手绑脚。
封潜嘴角微勾,但没理会,仍然疾走。
她只好自曝其短了。“王爷,你一定要等等我!因为我不知道回飞觞楼的路……”
说起来她算路痴,前世上哪儿都要用导航,来到古代之后身边都有日晴、锦茵,平常都是靠她们引路,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大如迷宫的王府里找到飞觞楼,那是不可能,何况现在四周一片漆黑又下着大雨,她更是失去了方向感。
封潜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尽避她惹他不快,但让她一个弱女子在雨中迷路不是大丈夫所为。
安承嫣微喘地跟了上来,他扫了她一眼,发现她衣衫尽湿,那湿漉漉的纱制衣裙紧箍在她身上,显得曲线毕露,窈窕姣好的身形一览无遗,胸前丰盈的隆起、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腿,全都若隐若现。
他的喉头蓦地一动。
十六岁,他的小妻子,曼妙身子却已经成熟了。
待会回到飞觞楼势必要经过守门侍卫的眼,他有些懊悔为了要整她而让她跟着淋雨,如今连个遮一遮她身子的衣物都没有。
他沉声道:“待会回到飞觞楼,妳走在我后头,不许越过我一步。”
安承嫣微微一愣。
不能走在他前面,看来他是个大男人主义者。
正这么想时,忽然瞥见他的眸光,顺着他的眸光,她往自个儿身上看……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要命!衣裳全贴在身上,浑身的曲线都被勾勒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的模样见不得人,自然要躲在他身后,拿他当遮蔽物了。
两人快回到飞觞楼时,雨势渐小,安承嫣却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头险些跌倒,幸而封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她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险些往后仰,她自己也吓得不轻,虽然被封潜拉在怀里也稳住了脚步,可心脏犹是怦怦跳个不停。
“可有伤着?”
安承嫣抬起头来,迎上了一双深幽的眼眸,恍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她的心猛地一跳,睫毛轻颤,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是《神鬼传奇》看多了吗?为何她不觉得他的鬼面恐怖,反而觉得他很吸引人?
就在安承嫣失了神般抬着眼眸定定看着封潜的同时,封潜也同样看着她。
湿漉漉的发、湿漉漉的眼神,水从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沿着她挺翘的秀鼻和饱满的唇滑下,尤其是她的唇,就如同蘸水的蜜桃似的,看上去甜美可口。
他的喉头一紧。
今日的他是怎么回事?如此反常,一再被她动摇。
一阵风吹过,安承嫣瑟瑟发抖,封潜双臂微微收紧本能的拥紧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承嫣缩在他怀里,莫名的不想离开,鼻息间嗅到淡淡的青竹气息,是他身上的味道,虽然他摆出的态度比冰还冷淡,但他的胸膛却极为灼热,她甚至还可以听到他强又有力的心跳声,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就抱着她的身子……
轰隆一声雷响,雨势骤然又变大了,封潜回过神来,他放开了安承嫣,飞觞楼就在前方了。“既然没伤着,进去吧。”
安承嫣感觉到心还是如擂鼓般怦怦狂跳,她跟着封潜从九藏阁过来的路程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她却觉得两人经历了很多,他会与她有相同的感觉吗?
两人入了院子,封潜身子微侧挡住了侍卫的视线,不想让人看见她美好的身段。
守门的侍卫惊诧不已,两人均是瞠目结舌,慌忙见礼,“见过王爷、王妃!”
见礼过后,却是惊疑不定。
王爷何时回来的?王爷、王妃这副狼狈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两人抓耳挠腮的好奇,但他们很有眼色,紧闭着嘴目不斜视,像是没看到两位主子的异样。
封潜什么都没说径自入内,他刻意放慢了步履掩护安承嫣,安承嫣则小手抓着封潜身后的衣裳,一副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样子。
封潜也没料到她会抓着自己的衣裳,将他当盾牌似的,孩子气的举动令他无言。
穿过月洞门进了内院,黑黑的夜色下,廊檐下一盏盏的红灯笼都被风吹得飘动,幸好因为大雨,外头一个下人也没有。
封潜低声说道:“回去寝房。”
封潜说完这句话便朝西侧长廊而去,安承嫣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这一身湿也不好跟过去,只好听他的,回了东侧的寝房。
房里,日晴和锦茵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总算见到主子回来了。
“您到底跑去哪里了?真是快把奴婢给急死了!”日晴急吼吼的迎上去,见到主子一身湿,脸还红彤彤的,顿时觉得很不对劲。
她们见雨势大,不等主子让守九藏阁的小厮通知便去接主子,谁知道却在九藏阁里遍寻不着主子,那小厮又言之凿凿的说王妃没有离开九藏阁,一个大活人平空消失了,怎不将她们吓死?
她们连忙回到飞觞楼,禀告了管事的程嬷嬷,程嬷嬷也吓得不轻,连忙让飞觞楼所有人出去找,说是先不要惊动大总管,若是半个时辰之内找不着人再通报大总管。
“您这是—— 这是淋了雨回来的吗?”锦茵眨了眨眼,不敢置信般地问道。
安承嫣轻咳一声。“我在九藏阁遇到王爷,我们一起回来的,不是只有我淋了雨,王爷也淋了雨。”
“什么?”日晴、锦茵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遇到王爷?怎么可能?没听说王爷回来啊……”
安承嫣也奇了。“难道不是我在九藏阁时,王爷回来了?”
“没那回事。”锦茵很坚定的说道:“若是王爷回来了,府里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要大张旗鼓的迎接王爷。再说了,也没听说王爷进城的消息,您当真遇到王爷了吗?”
锦茵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她遇到鬼似的,安承嫣蹙眉。“我真的遇到王爷了,我很肯定是他,守门的侍卫都喊他王爷了,不会错的。”
锦茵顿时有些兴奋。“主子,王爷真的戴了面具吗?您有没有吓到?”
安承嫣敛了神色。“王爷确实戴了面具,不过并不可怕,我没有吓到,尔后见到王爷,妳们俩也不可表现出害怕,知道吗?”
平时锦茵说些府里的八卦,她也会凑趣,可她刚刚发现她并不乐意锦茵将封潜当成八卦的目标。
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封潜在哪里?他为何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锦茵,妳在飞觞楼里四处转转,打听看看王爷在哪里。”
“是。”
锦茵去打听消息时,日晴连忙让两个丫鬟抬热水进来,伺候主子沐浴。“您这是淋了多久的雨?整个人都湿了,为何不等奴婢过去接您?即便遇到了王爷,也可以等奴婢过去接您啊。”
其实,她还是不信主子遇到了王爷,不说王爷根本尚未回京,即便真遇上了又怎么可能两人一道淋雨。九藏阁有守门小厮,那里不会没有伞吧?因此主子这套说词并不合常理。
“说来话长。”安承嫣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回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又是浑身发热,粉颊酡红,她不知如何向日晴说明,她也不想说明。
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她好似喜欢上封潜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对他有感觉,在长廊那里要分开走时,她还想跟着他去哩……
“王妃!”锦茵回来了,一脸的兴奋。“王爷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若不是光luo着身子,安承嫣会立即起来,光是听到锦茵打听回来的消息,她就心跳加速了。“他在哪里?”
锦茵眼睛发亮地陈述道:“就在咱们飞觞楼里!在西院的书房,王爷的小厮,一个叫双全的,死活不肯让奴婢进去,只说王爷要宿在西院小楼里,让王妃自个儿歇下,不必挂心王爷。”
日晴错愕不已。“王爷真的回来了……”
是说,王爷为何那么奇怪?满京城的百姓都在等他回来,想要一睹封家军凯旋而归的风采,他却悄悄的回府,真是让人不解。
安承嫣得知了封潜人在飞觞楼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她连忙道:“锦茵,妳速去大厨房,吩咐煮姜茶,照我的方子煮,用二两重的生姜一大块、粗红糖一大匙、清水三大杯,生姜拍碎入清水,大火烧开后以小火熬一刻钟后熄火,再入粗红糖拌匀,待融化,便端去给那叫双全的小厮,请他让王爷趁热服用,可以驱寒。”
“奴婢明白!”锦茵娇俏一笑。“不过可不能只给王爷煮,也要给王妃煮,您也淋了雨了,也要驱寒。”
安承嫣笑了笑,夸道:“聪明!”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当锦茵将热腾腾的姜茶端到西院书房时,双全吓了老大一跳。
他看着浅笑盈盈,一身浅绿衣衫绘花鸟纹的锦茵,又看向她手里端着的托盘和搁置在托盘上的粉彩描金八宝纹盖碗,错愕无比。
这个自称叫锦茵的丫鬟,今夜是第二回来这里了。
“这真是王妃要让王爷喝的姜茶?”双全眼里满是疑问。
皇上还暗地里唆使他……不是,是吩咐他要好好撮合王爷和王妃,看来不用他出马了,王妃很主动嘛,并不像外传的那么高冷……
“是的。”锦茵笑嘻嘻地说道:“王妃说,请王爷趁热服用,可以驱寒。”
双全咳了一声,接过托盘。“我明白了,请转告王妃,多谢王妃关怀,还有妳……咳,有劳妳了。”
锦茵嫣然一笑。“那我走啦!”
看着锦茵翩然离去的身影,双全有些怔愣。
听说王妃长得很漂亮,怎么王妃的丫鬟也这么漂亮……
他将姜茶端进书房,案桌边掌了灯,照在主子冷峻脸庞上,显得益发清冷,他吞了口口水,如实转告锦茵的话。
封潜早已沐浴包衣,他站在黑漆书案之后,凌厉地看了盖碗一眼。“谁让你透露本王在此?”
双全傻了。“那个……不是您和王妃一块儿回来的吗?”
锦茵第一次找来时是这么说的呀,说王妃和王爷一块儿由九藏阁回来飞觞楼,要问问王爷人在哪里,所以他才说了王爷在书房里,又自作主张的让锦茵转告王妃,让王妃先歇下,不必挂心王爷,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主子是不会回主院寝房的,肯定会就近宿在西院小楼。
“本王昨日是否说过,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本王回府了?”封潜嘴角微微扬起,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双全。“而你,还把本王的行踪告诉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
双全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主子自己现身和王妃一起回来还指责他,自己暴露了行踪不是吗?谁让他命苦,是个下人,主子永远是对的,下人永远是错的,他也只能勇于认错了。
“小的知道错了。”双全润了润唇,小心翼翼地说道:“可那丫鬟……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丫鬟,说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封潜一个冷眼扫过去。“她说什么你就信了?让你给本王送什么喝的你就送了?不怕毒死本王?”
不讲道理啊!这是蛮不讲理!双全心里呕到不行,他破罐子破摔的作势要端起那盖碗,决绝地说道:“那小的喝好了,要毒死也是毒死小的,不会毒死王爷……”
“搁下。”封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出去。”
双全巴不得能赶快离开,他应了一声,火速告退。
封潜盯着那粉彩盖碗,脑中浮现了安承嫣浑身湿透的模样,之前没想到的可能性,此时灵光乍现……
敢情她这是想色诱他?
有本事的话,她大可以试试,他乐意奉陪。
他绕过案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惊艳的眉眼微扬。
姜茶?倒是与过去他喝过的姜茶不同,而从他见到她在九藏阁坐在地上睡着的那一刻起,一直到送他手中的这碗姜茶过来,她也与他的想象不同。
为何她会与传言判若两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会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