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属下有事要回禀!”是温故的声音。
“我去去就来,想吃什么让阿瓦还是娘给你做。”闻人复给盛踏雪抿了抿掉到脸颊的发丝,脸上漾着让人惊为天人的笑容。“还有,别忘了要想念为夫。”
盛踏雪娇瞋的瞪了他一眼。这没个正经的!
闻人复不管,埋头在她的颈项轻咬了一口,听见她轻呼,才松口改为舌忝,接着又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克制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要是无聊了,就找阿瓦还是娘过来陪你解闷,有事就喊人,知道吗?”
“知道了。”他每回要出去说话还是办事,总要叨念过一遍才甘心。
之前烟氏听说她遭人算计中毒了,拉着昏迷的她的手直哭,把闻人复连同后宅那些女子都骂了一遍。
她知道女儿是嫁了个很不寻常的夫婿,完全与常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他的存在更像一个传说。
她和女儿的爹是因此享福了,但如果这个福是建筑在女儿的小命岌岌可危上,那就不必了,她没有心宽到把女儿放在环伺的豺狼虎豹中,去争夺一个男人的喜爱。
她有一技之长,就算离开王府带着女儿也能活下去,所以,这些日子她对闻人复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盛踏雪没有叫任何人进来,她纳闷的是,到底是谁要她的小命?
看见屋里妥妥贴贴的,闻人复才放心出了屋子。
他背着手站在瞻霁堂的石亭边上,下头是满是枯荷断枝、偶尔有鹭鸟低飞过去觅食的荷塘。
“说吧。”
“是皇上送来的陆美人动的手,她是玄冥国送给皇上的美人,又被转送给了王爷,自觉高人一等却不得王爷青眼,备受冷落。王爷离府一年,没想到最后却携了王妃一同回来,她愤恨难平,便拿钱收买了晴夫人院子的小丫头,再让她以晴夫人的名义令厨房炖了燕窝送到甄儿姑娘手里,甄儿姑娘不察才让王妃中了毒。”温故淡声道。
“人呢?”
“已经让人看管起来,等王爷发落。”为了预防她自尽,嘴塞了布,人捆成了粽子,全身上下大概就剩下眼珠子能动吧。
“既然是我皇兄送来的人,就物归原主吧,我记得皇兄陆续送了不少美人进府,全一并遣还。”
企图谋杀皇家人,那位陆美人的下场绝对美丽不起来。
至于会坏到哪个地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遵命!”温故作揖而去。
主子将别人的命看得极轻,为了达到目的,丝毫没有任何顾忌,遣还王府后院的美人,这是趁机来个大清扫了。
襄亲王府遣还一大批美人回宫的消息震荡了朝野,这是给皇上打脸啊,还打得劈啪响。出人意外的是,勋威帝竟默默收回,过没多久,又赏赐了一批更加出类拔萃的美人。
“来得正好。”闻人复淡淡说道。
他看也没看那些莺声燕语、娇滴滴的美人,他这皇兄就是不死心,无妨。
坐在书案后的闻人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着这些活色生香的美人,眼 神像是在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段日子王府的下人大清扫了一回,许多活儿的人手都出缺,皇兄的美人送得刚刚好,他吩咐了知新,哪里缺人手就补进去。
一时间,襄亲王府中哀鸿遍野。
皇兄一而再的给他送美人,为的无非是他亲王的身分,依照惯例,他纳妃的同时必须连侧妃一同迎娶,如今王府后院只有一个王妃,不成体统。
说到底,他这皇兄就是对他的王妃不满,认为踏雪是市井妇人,连替他提鞋都不配。
以前皇兄往他的后院塞人是基于分享,皇帝无非就是有权有势有美人,他拥着后宫佳丽三千,便想着匀一些给自己的弟弟。
但后来这群,便是针对他的王妃而来的。
他认为最近太过平顺了,既无天灾也无人祸,风调雨顺,他也许该动手搅一搅这看似清澈的浑水,就算皇子们年纪还不大,有野心的还是有那么几个,未免宫中太过死气沉沉、一点活力也没有,是该找点事给皇兄做做,也才不会老惦记别人后院的事。
腊月的倒数第七天,阿瓦拿着一张拜帖进来。
“王妃,闻香谱的符掌柜递帖子,说是想见你。”
自从盛踏雪中毒清醒后,王府轻易不放一个人进来,盛踏雪别说出门,连 出个院门都被劝阻,若是劝不了,阿瓦还有杀手锏——把闻人复搬出来。
她知道王爷是王妃的罩门,屡试不爽。
只是盛踏雪那个哀怨啊,自从她进京,哪都还没去过就遭人暗算,现在别说哪里都去不了,连见外人也遭限制。
至于秋水、伊人、甄儿和悄儿,甄儿和悄儿被发卖了,秋水、伊人因为盛踏雪的求情,虽然免了被发卖的命运,但仍罚了一年的月例,以儆效尤,至于秀兰姑姑因为识人不清,也罚了半年的月俸。
秋水、伊人能继续留在盛踏雪身边侍候,两人感激涕零,在侍候上就越发的用心,不敢丝毫怠慢。
“请他进来,我在花厅见他。”
养病的人能做什么,只能做点女红打发时间,为此闻人复乐得很,老缠着她问是给他做香囊吗?
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香囊?
今日的符华看似和在阜镇的他有些不同,那是一种气度上的变化,是得到家人认同后焕发出来的自信。
她也知道他回京后,利用手边的银子在京里找到合适的地点开了铺子,生意好得令人忌妒。
这人,天生该是做生意的。
符华的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只是稍作打扮,却温婉倾城,举手投足满是大家风范,一张脸明艳照人、端庄内敛的盛踏雪,他心里明镜般的清楚,这样的女子已经站在他无法想象的高度上了。
他知道,倘若他还想和从前的踏雪姑娘,如今的襄亲王妃继续生意上的合作,他就得把自己那点心思收起来,藏进内心最深处。
人生有许多东西不会属于自己的,强求只是让对方和自己多添困扰,给他时间,他会学着慢慢放下的。
盛踏雪会打扮自己无非是觉得自己才病愈,脸色必定不会太好看,为了不给外人多余的臆测,这才在脸上稍微扑了点粉。
丫头奉茶后便退了下去,花厅只留下阿瓦听候差遗。
“要不是王妃派人知会草民,草民还不知道王妃也到京里来了,更不知道王妃嫁的人竟是襄亲王,之前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王妃不要见怪。”他拱了拱手,以示陪罪。
“符掌柜客气了。”
“年关将近,这是闻香谱一年来的结余,另外这是账簿,王妃可要留下来对一下帐目?”一迭的账册递到盛踏雪面前。
“符掌柜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我听说京城的闻香谱已经开张,未曾给符掌柜送礼,还请莫怪。”
“草民这不是想趁着王妃给的香方所造成的旋风,一鼓作气将闻香谱做起来,果然没叫王妃失望,铺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连草民自己都吃惊。”说起生意,他又是那个说来头头道的符掌柜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来年合作的事宜,一盏茶过去,符华便告辞了。
“王妃,这么多的银票,阿瓦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阿瓦说起话有些困难,那一迭的银票,面额都是一百两,王妃这是发了啊!
“这给你吃红。”她顺手就给了阿瓦一张银票。
能有这么多的银子是阿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王妃是个心善的,时不时就有打赏下来,她决定要把这张银票存起来,若她们家王妃是大富婆,那她也能算得上是小小盎婆,对吧?
十五万两的银票的确很多,盛踏雪准备把这些钱都存进钱庄,也许等她来年慢慢习惯了这座京城,可以置些田产铺子庄子,等她和闻人复都老了,就搬到那里去住。
一席茶,一荷池,熏香迟暮,两颗相知相伴的心,那是多叫人向往的生活……
因着今年王爷娶了正妃,亲王府门前不再像往年那样,就贴个春联了事,而是大张旗鼓的洒扫除尘,就连方圆几条属于王府的街巷都一尘不染。
除夕夜那天,闻人复带着盛踏雪亲自贴了春联,红灯高挂,丫头婆子人人换了新衣裳,高高兴兴的领了赏钱,更别提知新这大总管还有温故两人,得到的赏赐更是羡煞了所有的下人。
盛踏雪知道她娘最迷戏曲,过去却苦于住在阜镇那小地方,一年到头也不见一个戏班子在镇上停留。
王府有个很大的戏台,为此,盛踏雪延请了京里最有名的戏班子,从初一到初三,连续三天在王府演出,专门演给烟氏看。
当然,只要是府里的人,这三天也是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完全不受限制。
烟氏乐呵呵的,年夜饭都多吃了一碗,后来揪着侍候她的丫头说个没完,哪个旦角的扮相多么的叫人迷醉,哪个角色简直就是万人迷……完全是一副如数家珍的神情。
在府里用过年夜饭,闻人复换上朝服,盛踏雪则是换上诰命冠服,相偕去了皇宫。
一般来说,皇宫的除夕夜是要大宴群臣的,而一年中,皇帝与皇后及嫔妃们共同吃饭的机会几乎是没有,只有趁着除夕才能真正吃个团圆饭。
而这团圆饭同席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大臣。
襄亲王偕王妃赴宴,勋威帝、皇后和嫔妃,还有文武大臣都投注了程度不一的目光,许多的眼光带着高人一等的恶意,就是想看看这市井出身、据说还在龙蛇混杂的街市上卖过脂粉和鸡肉的王妃在这么个场合,会不会有吓昏或者腿软之类的丢人现眼事件出现。
可惜,那些人都失望了,盛踏雪将秀兰姑姑教导她的宫廷礼展现得完美,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拜见过勋威帝、皇后之后,两人赐座于下首,闻人复的地位明显是在众皇子之上的,毕竟他与皇上是同生共死的亲兄弟。
因为是除夕夜,文武大臣们开怀畅饮,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之余还不忘发表应景的诗文,歌颂皇帝功德,周围交好的国家也都有派出使节来同乐,宫殿之内,歌舞升平,喜气洋洋,山呼万岁的声音不断。
乐声方歇,待又起新音时,原先献舞的女子全部退下,一名身材高婀娜的舞娘身着五彩薄纱舞衫,突然舞进了席间。
她脸上蒙着与身子同款的薄纱,翩翩起舞,舞姿曼妙,飘然转旋如雪片般轻盈,嫣然又似游龙惊凤,不说文武大臣都看直了眼睛,勋威帝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当那舞娘揭开面纱谢恩时,勋威帝的眼神就变了。
皇后和嫔妃们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宴席结束,温故凑到闻人复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退下。
闻人复替盛踏雪披上白狐毛滚边的细裘海棠斗篷,她微仰着脖子让他将带子系好,然后他牵起她的小手,“皇兄和皇嫂今夜大概都没空再接见我们了。”
“哦?”盛踏雪眼珠转了下。“是因为那个绝色的舞娘?”
“我们家王妃好聪明的脑袋。”他点了下她的鼻子。
既然他夸了她,她不妨再往下猜。“那舞娘是你安排的?”
“何以见得?”
“我猜的嘛,不过王爷都不怕皇上发现了跟你急?还有,我不懂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妃可明白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爷这是替我出气?”她立刻懂了。
“今夜夜色迷人,不如你我踩着夜色出宫?”闻人复轻笑出声,岔开了话题。
“那得劳驾王爷带路了。”
他又将斗篷后的大兜帽替她戴上,一下她半张脸都埋在里面了。
“要戴暖筒吗?”闻人复问道。
“王爷的手比暖筒要暖和多了。”
她主动去勾他的胳臂,她知道他的腿不利索,在雪地上行走更要小心,两人勾靠着,他走起来会舒坦许多。
整个崇明殿的侍卫都看见襄亲王和襄亲王妃甜蜜恩爱的模样。
宫里的甬道很长,宫墙又高,走在其中只看得见长条状的天空,不知从何处伸展出来的光秃秃的梧桐枝枒上栖着皎洁的月亮。
“如果我说,这一世我只当一个闲散王爷,你会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
“你真的和别的女子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重活一世,如果还对名利执着,那就真是白活了。
闻人复沉默了,却更拉紧她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到皇宫来,隐隐有一种被压迫感。”她闲聊似的说。
多少女子为了一个男人在这座宫殿里埋葬了一生,人性在这里备受考验,构陷谋害、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都是皇宫的日常。
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正常得了?
两人走出宫门,一旁两排的官衙立见。
“这里,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闻人复站定。
那是一处毫不起眼的转角,一株老梅树凌寒绽放,像白玉带似的,抬眼望去,是重重迭迭的重楼。
她听懂他说的是重生前的那一回。
但一来因为她对两人那回的交会不复记忆,二来她想和他共创记忆的是这一世,索性甜甜的扬笑引开话题——
“我们回去吧,我想家了。”
已经很懂她的闻人复也回以笑容,“咱们回家。”
一对璧人缓行而去,在铺了薄薄一层霜雪的地面留下浅浅的脚印……
夜色深沉,炮仗烟花的声音都远了。
瞻霁堂的净房中烟雾缭绕、热气腾腾,让人彷佛置身云雾中。
汤池旁只有几盏宫灯和夜明珠,被烟雾一蒸腾,光线更显昏黄。
男人散着长发慵懒的靠在池壁上,盛踏雪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蹲下,手上的绢布披上他赤luo的肩膀。
闻人复从水中伸出长臂,攀上她的,然后偏过脸在她柔软的手上轻嗅了一下,“娘子这是想为夫的了?”
“是怕你在汤池里泡太久,来喊你该起了。”盛踏雪声音带着娇娇的语调。
她向来不太主动,难得如此娇软,闻人复心里一片酥麻。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时,是不同于方才的灼热。
两人是夫妻,至今还未圆房,夜夜和她同睡一张床,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夜晚时常难受不已,可又不敢真的造次;想分房睡,他又舍不得她那馥香柔软的身子,矛盾极了。
汤池内烟雾缭绕升高,增添暧昧气氛,加上氤氲的热气,闻人复决定,他若是继续理智下去就不是男人了,他双手一撑,从汤池里站起,迈出汤池,打横将盛踏雪抱了起来,很快步出净室,把人放在床榻上。
很快的,帐幔垂下,里面隐隐传出小小声的求饶和喊着“王爷”的轻泣声。
一开始,在那样的急切里他也保留了小小的温柔,带着满腔的爱意,两世的深情,以最温柔的力道,耗尽全身的克制,用最平常的轻吻,许下永生的诺言。
情到深处,早无怨尤。
天还未明,闻人复便已经睁开眼。
床上的人儿委委屈屈的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她小脸上还残余着泪痕,眼底下是淡淡的青色。
等盛踏雪睁开眼睛,早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刚动了一下,她就想骂人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后腰酸背痛的总是女人。
龇牙咧嘴的坐起来,秋水从门外疾步走近。“王妃,您醒了?王爷交代,备好热水让您先泡一泡,说是解乏。”
盛踏雪觉得自己若没有像虾子一样红透,也差不到哪儿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等泡过热水,酸疼似乎真的好多了。
“您饿了吧?王爷知道您喜欢京斋楼的七宝神仙粥,特意让人买了回来,正热着呢。”
“王爷呢?”
“王爷一早让皇上传叫进宫去了,王妃放心,王爷说晚一点就回来了。”